第30章司天台
这次国子监派去司天台一共十名监生。
许是司天台入学便要求十六岁以上,历生十八岁以上,派去的监生都要年纪大些,俞渐离便没有那么显眼了。
司天台是一个规模不大,学生不多,但是就业十分稳定的地方,就业后的品阶还不低。
不像国子监后期有可能打道回府,学无所成。
能够考进司天台,未来就业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天文生只要合格了,即补流外七品天文观生,再熬一熬资历,八考入流。
可以从正七品下的五官灵台郎,熬到五品上的五官正。如果真的是命够硬,活得久,还能熬成正三品司天监,之后还有可能世袭官职。
缺点也很明显,他们无法改行,未来他和他的子孙都只能属于这一个部门。
来到司天台的第一日上午,是很常规的参观,由司天台的优秀历生给他们介绍建筑、设备,再说一些笼统的,书本上就能看到的历史。
下午的内容同样无聊,是十名监生规规矩矩地在支堂里,听卜博士讲司天台曾经精彩的故事,以及历任司天监为本朝做出的贡献。
不愧是最神秘的司天台,真的是什么有用的东西都不愿意教,净说一些没用的。
俞渐离来之前还憧憬万分,到后来也颇为失望。
晚间他们被安排在司天台吃饭,倒是第一次见到司天台的学生。
十名国子监的监生,在角落靠窗的位置规规矩矩地吃饭。
这里的菜品种类不多,但是制作十分精致,也很考究,甚至有几分雅致。
司天台的学生与国子监的监生一般无二,只是年龄普遍要大一些,更加沉稳。
也因为这里的学生没有就业压力,没有过多的勾心斗角,氛围也要轻松一些,没有三五成群的小圈子,大家都能自然交流。
这倒是让俞渐离产生了一些向往。
他在国子监学习的时间并不长,却也被那里的氛围搞得十分压抑,学生们勾心斗角,各个方面互相攀比,或多或少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这让他开始思考进入兵部的事情。
兵部没有很多弯弯绕绕,多是训练,如果将他安排在兵部,应该也是在京里的职务。
他只需要出一些设计图,做一些研发就可以了。
如今京里的建筑工程贪污严重,相互倾轧,他若是参与进去,说不定也会搅进不少纷争里。
在他思考时,突然有人到了他们的桌前,明目张胆地看俞渐离的面相,坦言道:“我瞧着这位俊俏郎君仪表不凡,不如让我替你看看面相?”
俞渐离见有人主动与自己说话,倒也不排斥,微笑着问:“那你瞧着如何?”
原来司天台的也会这个?他还当只有崇玄学研究这个呢。
“鼻头小耳朵薄,是不是没什么自信啊?你要么喜欢拈花惹草,要么就是到处引来桃花,心悦你的人不计其数。”
“这……”俞渐离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很招桃花,更多的是胡漪澜那种烂桃花。
那人继续说了下去:“你的胡须很浅,容易遭遇家道中落,运势也是起起伏伏,反反复复。”
俞渐离身边的人也在旁听,他们自然也知道俞渐离的事情,听到这里不由得感叹:“嚯,有点准。”
那人很是得意,伸出手来道:“可否给在下看看手相?”
俞渐离伸出自己的左手给他,他顺势凑过来看他的手指:“你这手皮肤柔嫩,说明你人很固执,也容易与身边的人产生矛盾,或者被人挤兑。”
说着继续看他的手相,看着看着,突然眉头紧蹙,擡头偷偷观察俞渐离的神情。
俞渐离也被他这般模样引起了好奇心,询问:“怎么?”
“呃……我去问问我师兄。”
那人说着站起身来,快步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过去,期间喊了一声:“师兄!”
竟然破了音,还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他与那边坐着吃饭的人小声说了什么,两个人一块走了过来。
这回帮俞渐离看面相的少年改为了站在一边,被他请来的师兄坐在了俞渐离对面,伸手扶住了俞渐离的手指,去看他的手相。
此人认真观察了俞渐离的手相,又看了看俞渐离的面相,接着问道:“可否将你的生辰八字告知于我?”
显然看过了手相,看出了一些不好的,不好说出口,便再问问生辰综合分析一下。
这些文化神奇的点就在于,每个人的面相、手相以及生辰八字,紫微斗数都是高度的一致,怎样的人生,怎样的命数,富贵与否,因缘贵人,仿佛出生已定。
俞渐离倒是坦然,直接询问:“手相显示我命短,是吗?”
被这般询问,那二人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一齐点头。
反倒是俞渐离安慰他们:“无妨,我一直体弱多病,能够多活些时日已经十分不易,这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只是……”之前的少年又俯身来看,“你恐怕今年就……得注意了啊!”
估计是从手相的生命线长短,他们估算着俞渐离的时日不多。
他们不知道的是,俞渐离其实已经早该离世了,他现在的时日已经是多活了。
此刻他更加不敢将生辰八字告诉他们二人了,不然他们看到阳寿已尽的人还活着,这司天台之行估计就要有一群人来研究他了。
“好,我会注意的。”俞渐离语气温和地回答。
“你也是个奇人。”之前的少年说着,拍了拍师兄的肩膀,对他道,“我师兄可是世袭的,家中长辈也是司天台的,他定然能帮你逆天改命。”
师兄慌忙地打断他:“不,我不能。”
“……”少年见师兄这般,不由得有些急,“你鼓励鼓励他啊!”
“不能欺瞒于他,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唉。”少年跟着坐下,对俞渐离示意,“想吃点什么就吃点吧,不够再加点菜。”
俞渐离倒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只能笑着回答:“谢谢。”
最难以面对的安慰,就是懂些玄学的人和大夫说出这种话了。
“我叫吕君期,我师兄叫韩遇,也算是在你最后的时间里认识你了。”吕君期看着俞渐离,眼睛里全是惋惜,长得这般俊朗,怎么年纪轻轻就要没了呢?
就连国子监其他几名监生,都对俞渐离产生了一丝同情。
刚刚回京洗脱污名不久,就要这样没了?
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在国子监学习,甚至还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的确令人敬佩。
“荣幸至极。”俞渐离似乎没有被影响,继续吃饭,不急不缓,甚至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吕君期性格较为开朗,年纪看上去小一些,应该是刚刚入司天台,见到国子监来的监生,便想要卖弄一番。
没想到第一次就看到了一个短命的手相。
他突然拄着脸开始感慨:“有时竟然觉得这种计算有些残忍,明明看出来了,却又无能为力。”
韩遇是一个面容平和的青年,看起来应该有十九岁左右,气质沉稳内敛一些,还有些胆怯似的,不敢与人对视。
不过看吕君期对他的尊敬程度,想来是很有才学的。
韩遇还很有特点,皮肤瓷白,男生女相,甚至有几分观音相,尤其是眉间还有一颗红色的痣。
俞渐离与他们聊天,耽误了吃饭,速度要比其他监生慢些。
其他几个人回号房休息,他一个人留下继续吃饭。
吕君期并未立即离开,而是问他:“你对什么感兴趣?你这般来司天台,其实不会教给你们什么。”
“我还当能学到一些呢。”俞渐离不由得有些沮丧。
“会教你们一些浅显的,比如看看天气呀,告诉你们先雨后雷必大雨,先雷后雨必小雨,先下小雨没大雨,后下小雨没晴天这种顺口溜。
“后几天带你们去看看天空星辰,告诉你们哪颗星叫什么,出现意味着什么,却不会告诉你们组合出现意味着什么,单颗的也不一定会告诉你们全部。”
俞渐离的失落越来越明显:“是这样的?”
“对啊,短短几日,怎么可能学会我们六年才能学完的东西,就是告诉你们一些基础的。”
俞渐离得知自己命短都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此刻倒是有些遗憾了:“只要能学到一些我以前不知道的,就满意了。”
吕君期想到他的命运就觉得惋惜,突然对俞渐离扬下巴示意:“吃完随我来。”
俞渐离有一瞬的内心挣扎,可是诱惑力更大,他知道吕君期话里的意思是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就算知道违背了规矩,可是好奇心还是驱使他这般去做。
“不好吧?”韩遇很慌张,似乎从来都没做过违反规矩的事情。
可吕君期让他走,他还不走,一直跟在吕君期身后。
走出馔堂,吕君期说话更加没了顾忌:“他都要死了,也该让他死而无憾吧?他临死前想学一学天象,有什么问题吗?没有吧?”
“可……很多东西不能泄露。”
“我们俩都能知道的东西,哪里算得上什么天机?你家祖辈闭口不谈的那些,才是真正不能说的!”
韩遇劝不住吕君期,只能陪着他们一起偷偷进入观天台。
看着害怕,门是韩遇帮忙开的,昏暗里也是韩遇领的路。
吕君期则是跟俞渐离说了起来:“我们入职的考题,第一题便是假令,依宣明历推步某年月日桓器经朔。”
俞渐离很快回答:“这个我知道一些,置入所求之年,月率乘之,如岁率而一,为积月,不满为闰衰。朔实乘积月,满朔日法得一,为积日,不满为朔余。旬周去积日,不尽为日,即所求年天正经朔日及余。”
吕君期上楼梯的脚步一顿,颇为惊讶,随口说了几个日子。
俞渐离心算速度很快,很快回答出来。
一直在引路的韩遇也在同时捏指掐算着,在俞渐离回答后说道:“他算得对。”
“你算数不错呀!”吕君期很是惊喜,“国子监不都是一群文呆子吗?”
“嗯。”他穿书前理科便好,还喜欢研究天文地理,再看看奇门遁甲这些书,推经朔术这些规律知道一些,再想想置闰和拆补的区别,他也就理解得更快了。
吕君期惊叹:“你为什么不考司天台?!”
“家父是工部的,我也喜欢做手工,对这些天象知识都只是感兴趣。”
“我都没你算得快,你快赶上韩遇了,他可算是个天纵奇才了,是我见过这么多人中最厉害的一个!”
就算昏暗,俞渐离还是捕捉到了韩遇耳尖的红,恨不得在寂静的楼梯间开出一朵艳丽的花来。
还真是纯爱小说的世界,到处是基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