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废楼十三层柳文扬嫣然一笑机器猫痴情种齐晏贴榜点情郎宝贝高门席绢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人文 > 故乡天下黄花 > 第一部分 村长的谋杀(6)

  端午节到了,大家吃油饼,唱戏。今年戏班子转到了十五里以外的牛市屯。是屯就比村子大,牛市屯的屯长说,乡下村子唱三天,咱唱五天。而且请的是"玻璃脆"的戏班子。"玻璃脆"是当地一个有名的旦角,扮相好,声音脆,据说项城县袁世凯他爹祝寿,请的就是"玻璃脆"。牛市屯的人个个都很高兴,觉得自己身份也提高了不少,早三天就开始搭戏台子,接着纷纷到外村请自家的亲戚听戏,说:

  "去听戏吧,玻璃脆的戏!"

  李老喜的女儿家是牛市屯的。婆家也是一个大户人家,既有牲口有地,又开了一个油坊卖香油。开戏的前一天,女儿家派轿车来接李老喜。女儿带小孩亲自来了,女儿说:

  "爹,小孩他爷爷说,让你去听戏!"

  小孩也扑上去说:

  "姥爷,听戏那天,你给我买个梨糕!"

  李老喜本来不大爱听戏。一帮戏子又拉又唱,他听不出有什么意思。但女儿坐车来了,小孩又叫他买梨糕,他也不由笑了:

  "好,好,姥爷给你买梨糕吃!"

  接着又对女儿说:

  "其实我不去也罢,村子里这一阵子挺忙,过几天乡里还让派夫去修路!"

  大儿子李文闹说:

  "爹,巧珍来接你,你该去听戏就去听戏,村里还有路黑小,派夫修路,又不是什么大事!"

  李老喜想了想,说:

  "好吧,我去听戏!"

  李老喜村长已经又当了三个月了。几个月来,平安无事。刚当村长时,孙殿元刚死,他有些提心吊胆。当初他提出"开导"孙殿元,没想到李文闹让人把他"开导"死了。李老喜担心这是祸根,说不定哪天就要爆发。所以几个月来他特别谨慎,吩咐两个儿子加紧护院,夜里不要出门,天擦黑把狼狗放开。大儿子李文闹感到爹的做法有些好笑,说:

  "爹,一个穷要饭的后代,弄死也就弄死了,看把你吓的!"

  李老喜说:

  "你蠢么,话是那么说,他家现在不是不要饭了!他家也人马一大帮呢!我当初错用了你,种下个体户祸根,那枪手的嘴严不严?要万一叫人知道了,这祸根就该发作了!"

  李文闹说:

  "爹,放心,那枪手是外路人,在几百里之外,人家怎么会知道?我听路黑小说,孙家一直在内怀疑是土匪干的呢!"

  李老喜说:

  "那就好,那就好,这事就到这里。以后见了孙家的人,该说话就说话,别露出来。杀了人家儿子,可不是小事,这和你弄死个佃户老婆可不一样!"

  李文闹虽然感到爹有些好笑,但还是按爹说的办了。李老喜有时在街上碰到孙老元,还故意没话找话说上两句。他见孙老元对他的态度如旧,没有大改变,心里才略略放心。后来见孙家主动把村公所的招牌送回来,心里也有些感动。有时村里开会,点名派夫派牲口,点到孙老元头上,见孙老元不像以前那样逢会必到,也不怪罪,翻过这一页,也就过去了。

  三个月没事,李老喜心里放下许多。女儿来叫看戏,第二天一早,他抱着外孙,和女儿坐着轿车到牛市屯听戏去了。他轿车一出村,孙老元就知道了,孙老元当下趴到地上磕了个头:

  "殿元,你闭闭眼吧孩子。老喜呀老喜,你听戏去了,你可活到头了!"

  当天晚上,就派孙毛旦请许布袋去了。自从知道孙殿元是李老喜害的以后,孙老元没有一夜不是睁眼睡的。孙毛旦有些着急,说:

  "叔,仇人找到了,布袋也找到了,让两边一对号,把事情办了不就完了!"

  孙老元说:

  "说的跟玩儿似的,怎么办?你以为是小孩过家家呢!要人家的人头,不是去给人家送钱,到人家家就办了!他家儿子伙计一大帮,还有几条狼狗,你要有能耐,你去办一办?保证你还没办人家,就让人家把你办了!总得等个机会!"

  就这样,孙老元在等机会。可一天和一天都一样,李老喜就在家办公,一到天黑也不出门,把个孙老元也等急了。孙毛旦说:

  "叔,再等我心里就长毛了!索性联系一帮土匪,白天把他家平了算了!"

  孙老元叹息一声:

  "你又说得容易,可咱家的家产,能养活起一帮土匪?你明火执仗把人家平了,也跑不了你的官司!当初李家是怎么害的你哥?还不是人不知鬼不觉,就拿些光洋暗地请了个枪手!咱呀,咱也得向人家老喜学学!"

  倒是马夫老冯、伙计老得有些纳闷,凑到一起说:

  "老掌柜给咱们一布袋核豆,说是让咱跟人去借东西,可核豆都吃完了,也没见让咱去借!"

  老得说:

  "别是老掌柜给忘了!"

  一次孙老元到马棚去看马,老冯瞅个机会问:

  "老掌柜你不是说派我跟老得去干个事?怎么不让我们去了?"

  孙老元长出一口气: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老冯说:

  "老掌柜,该派事的时候,你得说话,我们不能白吃你的核豆!"

  孙老元说:

  "你们跟我这么多年,一布袋核豆,不派事,还吃不得了!"

  老冯有些感动,说:

  "话是这么说,可这核豆我们吃得不踏实,老掌柜,事儿该派还得派!"

  孙老元说:

  "我知道了。"

  就踱出了马棚。

  一听说李老喜要到牛市屯女儿家听戏,孙老元高兴得心尖子发颤。机会来了。李老喜一挪老窝,到了外边,就可以动手了。可他知道李老喜不爱听戏,又担心李老喜不去。他要不去,机会又失去了,不知又要等到何时。直到听说李老喜坐女儿家的轿车出了村,孙老元心上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当时趴到地上磕了一个响头。磕完头,立即叫老得找孙毛旦。孙毛旦找来,孙老元叫老得出去,然后跟孙毛旦说:

  "知道李老喜到哪儿去了吗"

  孙毛旦昨夜摸了一夜牌,睡了一天刚起来,瘟头瘟脑地说:

  "他不还在家呆着吗?"

  孙老元照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瞧你那个头脑,还想着给殿元报仇呢!指望你报仇,殿元的骨头早沤烂了!告诉你,李老喜出村了,到牛市屯听戏去了!"

  说完,激动得在屋里乱转,拐棍也不要了。

  孙毛旦一听这消息也很高兴,当下瞌睡就醒了,说:

  "好,好,他听戏去了,他挪老窝了,我明白了,这下可以办事了!这个蠢货,他怎么就出村了呢?"

  孙老元说:

  "还不是听我的话,咱们没有露出来?他以为咱们不知道殿元是谁害的呢,他光记着摘牌子当村长了!"

  孙毛旦一边将披着的衣掌穿上,一边匆忙就往外走:

  "我骑马去叫布袋!"

  孙老元喝住他:

  "站住,谁要你白天骑马去,夜里就不能去了?"

  孙毛旦说:

  "对,对,夜里夜里。见面就是一顿骂,把我给骂晕了!"

  当夜三更,孙毛旦将许布袋从十里外的杨场请来。孙毛旦一更就到了杨场,可到处找不到许布袋,把孙毛旦急了一头汗。找来找去,原来许布袋并没有走远,只是他没有睡正房,睡在牛圈一铺草堆里。孙毛旦将他从草堆里扒出来,不禁笑了:

  "真是一个土匪!"

  接着喊他:

  "起来起来,干爹叫你呢!"

  两人骑马上了路。路上星星满天,风一吹有些冷。孙毛旦穿得厚,不觉得有风;许布袋破衣烂衫,浑身上下打颤。许布袋不满意地说:

  "黑更半夜,又叫我干什么?"

  孙毛旦说:

  "上次你干爹给你说的事你忘了?现在时候到了,你可以给殿元哥报仇了!"

  许布袋这才明白叫他的意思,忙拨转马说:

  "那我得回去!"

  孙毛旦急了:

  "怎么了布袋,你又变卦了?上次你干爹还给你几十块光洋呢!"

  许布袋瞪了孙毛旦一眼:

  "都怪你不早点说,以为又让我去喝酒。既然这次是真的,我家伙忘到家里了!"

  孙毛旦笑了:

  "我以为你变卦了呢!"也拨转马头,陪许布袋回去。

  到了许布袋家,许布袋把两个屋子找遍,没有找到他的家伙。最后在猪圈食槽子下找到了,原来是一把生锈的杀猪刀。孙毛旦"扑哧"又笑了:

  "我以为什么好家伙,原来是个生锈的杀猪刀,还不如我送你一个小攮子呢!你的那把盒子呢?"

  许布袋闷着头说:

  "上次卖给老丘了!"

  孙毛旦也不知老丘是谁;两个又骑马上路了。路上许布袋问:

  "要我去杀谁?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我认识不认识他?"

  孙毛旦说:

  "怎么不认识,就是李老喜!就是他雇人把殿元哥给勒死了!前些时候他老不出村,没地方下手,昨天他去他闺女家听戏,出村了,你干爹就让叫你来了!"

  许布袋一听是李老喜,又勒住马,说:

  "要杀李老喜?李老喜这人我可觉得不错!"

  孙毛旦问:

  "他怎么不错?"

  许布袋说:

  "小时候我到他家偷枣,一次被他家狼狗缠住,他喝退狼狗,也没有打我!"

  孙毛旦又有些着急:

  "那是小时候,现在他可把咱哥给杀了!"

  许布袋想了想,叹口气说:

  "那就杀了他吧!"

  这样到了孙家。孙老元已经在家摆了一桌酒,两人一到,就让入座。酒过三巡,孙老元问:

  "路上毛旦都跟你说了?"

  许布袋说:

  "说了,什么时候动手?"

  孙老元说:"这都五更了,他昨天去的,昨天听了一天戏,今天还要听一天,今天晚上吧!"

  许布袋说:

  "那怎么现在给我叫过来了?"

  孙老元说:

  "一会儿天就明了,白天你睡上一天,养养精神!"

  许布袋说:

  "养什么精神,我还跟毛旦去打兔吧!"

  孙毛旦很高兴,但孙老元说:

  "不能打,不能打,这事还得保密,你得藏着,不能让人发现!"

  孙老元又说:

  "布袋,这事一定要小心,牛市屯人多嘴杂,动手要在后半夜。他女儿家的地形,我已经打听好了,到今天晚上再告诉你!去时我还给你准备了两个帮手,让他们在村外接应!"

  许布袋不高兴:

  "干爹,你干事还是这么啰嗦,我要单独行动,我不要帮手!"

  孙老元说:

  "我的儿,这是杀人头点地的事,冒失不得,去两个人在村外给你牵马,你万一出了事,跑起来也快!"

  许布袋撅着嘴问:

  "是两个什么人?"

  孙老元说:

  "实靠得很,就是咱家的老冯和老得。为了保密,现在不能告诉他们,就说跟你去借东西。等到了路上,你再告诉他们吧!"

  当下商量完毕,孙老元就让孙元旦带许布袋去西厢院睡觉。这天许布袋倒很老实,一觉睡到太阳偏西,才起来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