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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北京大概是最萧条的时候,所有的植物都干巴巴的,好像它们从来都不曾绿过,即便是那些公园里常绿的针叶树木也像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加上落满了灰土,更显得死气沉沉。只有到了晚上,夜幕将一切笼罩,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才让在冬天蛰伏的人们感受到一点生气。然而,这一切对徐卫东而言只不过是办公室窗帘后面的一个背景而已,屋里的灯都关着,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除了会客区的一排沙发,其他基本都隐藏在黑暗中。他站在窗前,窗户开了一条缝,冷风顺着那条缝呼呼地钻进来,像刀子一样锋利。徐卫东两手搭着窗沿,窗台下暖气片释放出的热气暖烘烘地温暖着他的手心。等手心存了一些热气,他便交错双手互相揉搓,将那些热气均匀地涂抹到冰凉的手背上。他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动作,时而会收回远眺的目光,看一眼手表。当手表的指针指向十点时,响起了敲门声。他回头看了眼办公室的门,想了想走了过去,拉开门。门外的老叶小心地观察着徐卫东的脸色,显得有些紧张。徐卫东让开身子:“进。”
老叶点点头,走进了徐卫东的办公室,轻车熟路地走到会客区的沙发边,但还是像是第一次来似的,打量着徐卫东办公室里的布局,以此缓解自己的紧张。等徐卫东关好了门,老叶问道:“吃过了吗?”
徐卫东看了眼老叶,没有接他的寒暄这茬儿,开门见山地说:“确定了,我这边前两个月派去那边的三个人,都牺牲了。”
老叶反应了一下,思路很快回到正题:“牺牲……是暴露还是……”
徐卫东指指沙发,又指了指茶几上的烟和泡好的茶。老叶会意地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端起温度正好的茶喝了一口。徐卫东坐在老叶的对面揉着太阳穴说:“周亚迪要回去了,帮派之间斗得很厉害,枪战死伤在所难免。”
“详细情况掌握了吗?”
徐卫东轻轻摇摇头:“宁志暂时还没有消息?”
老叶看了眼徐卫东,小心地说:“应该……已经逃脱了。”
徐卫东皱了皱眉头,抬起眼皮看着老叶:“你还是认定他是变节?”
老叶避开徐卫东的目光,端着茶杯说:“至少他没有按照计划行事,完全摆脱了我们的布置……我现在担心安排过去的其他人会因为宁志而暴露。”
徐卫东默默地点了支烟,将自己隐没在黑暗里,只有一个烟头忽明忽暗。老叶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脯说:“这是你我首次合作,现在却搞成这个样子,宣布失败吧,咱们重新研究研究。”
徐卫东在黑暗中说:“我不同意。”
老叶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我要重新部署,两个月,就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我要施行新计划。”
徐卫东从黑暗中探出身子,看着老叶说:“我们要相信自己的战士。”
“你这是感情用事。”老叶避开徐卫东的目光,像是鼓足了勇气说出这几个字,但说话的声音还是越来越小。
徐卫东再次将自己隐没在黑暗中,烟头亮了一下,说:“我还有牌。”
云南的深山里,一列火车像条巨龙呼啸着一头扎进前方的一个隧道中。宁志抱着背包蜷缩在这条巨龙身体中的一个角落里昏昏欲睡,他用身体将背包挡在身后的角落里,脑袋鸡啄米似的点着,打着盹儿。一个列车员从前一节车厢走来,一边避让着过道里东倒西歪的旅客,一边大声喊:“还有少量卧铺,有需要的乘客吗?卧铺,卧铺。”角落里的宁志浑身一激灵,清醒了过来,第一时间检查了一下身后的背包,然后用力搓了搓脸,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那个列车员走到车厢连接处:“卧铺,卧……”一低头扫了眼睡眼惺忪的宁志,停止了吆喝,走到下一节车厢,继续吆喝起来。宁志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就感觉有人拍他的肩膀,回过头一看,是一个警察。那警察叼着一支烟对宁志晃了晃拇指:“借个火。”
宁志摸出打火机递到警察面前,警察没有接打火机,而是递给宁志一支烟。宁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警察点着烟抽了一口,将打火机还给宁志,伸着脖子看了眼黑漆漆的车窗外,随口问:“哪儿下?”
宁志点着烟,说:“终点,昆明。”
警察点点头,看着车窗外默默地抽着烟,不再言语。宁志说:“你们乘警也挺辛苦的,一天到晚都在火车上。”
警察看着窗外,摇头笑笑:“不,我不是乘警,我是出差的,和你一样,乘客。”
宁志点头,低头用余光扫了眼脚下的背包。警察打量着宁志问:“你去昆明是……打工?”
宁志摇摇头:“不,打算从昆明出发,去拉萨。”
警察似乎来了兴趣,再次打量了一下宁志,目光落到他脚下的背包上:“哟,徒步?”
宁志点点头,抓起地上的背包,拉开拉锁,从里面拿出一瓶水递给警察:“喝点水?”
警察朝包里扫了一眼,摇摇头:“我这两天胃不行,得喝热的,你喝你的。”宁志将敞着口的包
丢到脚下,拧开矿泉水灌了几口。
警察皱皱眉,问道:“昆明到拉萨?这个季节合适吗?”
宁志眼睛一亮,说:“这个季节风景更独特……对了,我小时候就想当警察,除暴安良、主持正义,后来没考上,视力不达标。”说着笑了起来。
警察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淡淡地应了句:“是吗?那太可惜了。”
宁志凑近警察,神秘兮兮地问:“你是刑警?”
“不,缉毒警。”
宁志一口气没捯顺,咳了几下:“这烟好呛。”
警察看着宁志说:“这烟挺淡的。”
宁志又喝了一口水,吸了吸鼻子说:“可能有点感冒了,在这里窝一天了。”
警察低头看着宁志的背包:“对了,你们徒步都特别讲究装备,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将来我有时间,也可以来一圈。”说着蹲下身指指背包说,“能看看你的装备吗?”
宁志一下来了精神,抓起背包打开:“随便看,不过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打算去昆明置办的,这里面学问可多了,千万不能迷信大牌……”这时走过来一个乘警,在宁志和警察身边停了下来,摸出一支烟点着抽了一口,看着蹲在地上的警察,问:“出差?”警察笑着点点头,用手指撩开宁志的背包口,朝里面看了看,站起身掸掸手说:“出趟差。”乘警迟疑地看着警察和宁志:“你们这是……”那警察看了眼宁志:“抽烟随便聊两句。”说着解开上衣口袋拿出证件:“这是我的证件。”乘警忙摆手:“还用看证件?干这行的,就算你不穿制服,我照样一眼就看得出来。”警察将证件塞回口袋,对乘警点点头。乘警打量着宁志问道:“你是去哪儿?在这儿一天了吧?”
宁志笑着说:“昆明,徒步去拉萨。”乘警看了眼警察,又看看宁志,猛抽了几口烟,把烟掐灭:“你们聊,我还得去转转。”警察说:“你忙你的。”
乘警离开后,警察掐了烟对宁志说:“谢谢你的火。”
“不客气,不还抽了你的烟吗?”
警察笑了笑,回了车厢。宁志这才长舒了口气,靠在车门上确定警察离开后,蹲了下来,从后腰将那个装着样品的油纸包取出来塞进背包,用杂物掩盖好,就那么敞着口放在身边。这时那警察返了回来,手里多了一杯热茶。警察将那杯热茶递给宁志说:“喝点热的,不是有点感冒吗?别严重了耽误了行程。”
宁志急忙起身双手接过茶杯连声道谢。警察看着宁志的腰带说:“你这个腰带很别致,我能看看吗?”宁志愣了一下,忙说:“没问题,你帮我拿下杯子。”
“不用,我就这么看看就行了。”警察说着话撩起了宁志的衣服,围着宁志转了一圈,“嗯,不错,哪儿买的?”
宁志笑着说:“警官,你是怀疑我带着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吧?”
警察也呵呵笑了,不置可否,“那茶趁热喝,我座位就在里面,下车把杯子还我就行。对了,还有方便面,一会儿我泡好给你来一碗。”
宁志点点头,说:“谢谢,不用了。”
警察扭头走到车厢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说:“别往心里去,职业病。”
宁志捧着那杯热茶慢慢地蹲了下去,或许是因为茶杯腾出的水汽,或许是因为想起了什么,他的眼睛渐渐蒙上了一层薄雾,久久不散。
火车快要到达终点站昆明时,车厢内多出了不少空位。连日的奔波已经将宁志的体力和精力消耗殆尽。除了背包里那包所谓的样品之外,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肉体的存在。几次他想去车厢找个座位坐下来,能让身体稍微舒服点,但想到自己连那个警察什么时候下的车都不知道,难免暗暗心惊。他不记得到底是哪一次居然睡得那么沉,好在背包里的货还在。正因如此,他担心舒适的姿势会让自己意志放松,出了什么差池导致前功尽弃,所以更不能坐到座位上去。这次任务他必须成功,不仅仅是任务本身事关重大,他更希望这次成功能够为他在上级那里积攒一些信用,从而能够为担保秦川重新归队加一份筹码。想到这里,他又点了一支烟,大口地抽着。因为不停地抽烟,他的口中早已满是难忍的苦涩辛辣的味道。看着自己僵直的手指间夹着的那支烟,他想可能以后都不想再抽烟了。
当火车驶达终点站缓缓停下的时候,宁志扶着车门一连试了几次,愣是没站起来。车门打开后,他一咬牙,使足了劲终于站起身来。宁志背着背包下了火车,一脚踩空,一个跟头摔倒在站台上。他顾不得许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车,拉开车门把刘亚男请下了车,司机将车停好,拎着一个包跟在他们身后,警惕地左右张望着。
刘亚男用手机在门上敲了几下,院内的灯瞬间亮了起来,灯光被门缝挤压成笔直的一竖条,正好打在刘亚男的身上。刘亚男看着门缝底的一个人影走近大门,那人低声问:“谁?”
刘亚男轻轻地说:“开门。”
门从里被打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伸出脑袋看了刘亚男等人一眼,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顺着他的手看去,院内屋前台阶上站着两个男人,五六个壮汉簇拥在那两人身边。那两个男人一个看上去不到四十岁,满脸的兴奋。另一人足有六十多岁,花白的头发稍稍有些凌乱,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尽管他站在那里没动,但明眼人还是能看出,他的肩膀不平,因为一条腿比另一条短了一截。
刘亚男对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赶紧将手里的包送到刘亚男手里。刘亚男接过包,递到那个满脸兴奋的男人面前,始终一言不发。那个男人扭头对身边学者模样的老者说:“王工,你的活儿来了。”王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接过刘亚男手里的包,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也不理会其他人,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进了屋。
留下的那人脸上的兴奋劲儿更加夸张,朝刘亚男伸开双臂做出要拥抱的样子。刘亚男笑了笑,将那男人的手拨开进了屋,随后又退了出来,指着那人对江金九说:“忘了介绍,这是胡经胡老板。”
胡经双臂依然伸着,看着江金九和司机,一撇嘴:“我不认识你们。”他话音刚落,左右手下掏出枪对准了江金九和司机。
江金九伸着脖子朝屋里张望,却看不到刘亚男,忙对着胡经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地说:“胡哥,我是江金九。”
胡经转了转眼珠想了想:“还是不认识。”
江金九擦了擦脖子上的汗,说:“是亚男姐带我们来的。”
胡经冷冷哼了一声,收起双臂扭头进了屋。他的手下将江金九和司机按在墙上仔细地搜了一遍,这才不情不愿地将二人连推带搡地“请”进屋。
屋内的一张桌上摆满酒菜,刘亚男正坐在桌前揉着脖子:“好久没坐这么久的车了。”
胡经从手下手中接过茶水,站起身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地给刘亚男面前的茶杯倒茶:“亚男姐辛苦了,先喝点茶。”倒完茶,他放下茶壶又拿起筷子帮刘亚男夹了点菜,指了指身后的江金九和司机问道:“这是亚男姐送我的礼物?”
刘亚男眼皮也没抬说了句:“算是吧。”端着茶杯喝起茶来。
“谢谢。”胡经满脸笑意地转过身招呼江金九和司机说:“都没吃吧,一起吃点?”
那两人看着桌上的饭菜咽了咽口水,江金九说:“不客气,我们不饿。”
胡经打量着江金九慢慢地说:“江金九,九爷是吧?”
江金九连忙鞠躬:“不敢不敢。”
胡经用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认识我吗?”江金九迟疑地看了眼刘亚男,见刘亚男并没有理会自己,试探着说:“胡……胡哥吧?”胡经又问:“你见过我吗?”江金九咽了口唾沫:“没有,不过亚男姐……”又看了眼刘亚男,不敢再说下去。
刘亚男放下茶杯,拿起筷子看着桌上的菜,说:“他以前是给周家出货的,现在想投靠你。”
江金九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连连点头称是。
胡经点点头:“亚男姐发话了,谁敢说不。”他抬手指着江金九说:“你叫江金九。”不等江金九回话,又手指一偏指着司机问:“你叫……”那司机正要答话,胡经抬手拦住说:“让我猜猜。”他上下打量着司机,掐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嗯,你应该姓……赵钱孙李周吴……郑,你姓郑对不对?”
江金九和司机都愣住了,江金九瞪着眼睛说:“胡哥,这也能算出来?”
刘亚男看了眼胡经,又看看司机,微微地皱起了眉头。胡经看着司机微笑着说:“你算是来对地方了,怎么样,看到我是不是很开心?”
司机不知胡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木讷地点点头。胡经呵呵一笑:“现在就开心是不是早了点?到这里见到我是第一步,有本事把我抓住,安安全全地走出这道门,你这事才算是成功了,对吧,郑警官。”
胡经口中“郑警官”三个字一出口,别说江金九,连刘亚男都大吃一惊。那个司机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胡经手下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将他按倒跪在地上。胡经歪着脑袋看着
你还给周家发货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信你问他。”
胡经站起身安慰似的摸了摸江金九的后脑勺儿,眉头一皱,举起手来见手心全是江金九的汗水,嫌弃地咧咧嘴,伸手在身边一个手下的衣服上抹了抹,一扭头指着江金九骂道:“你有这么热吗?黏黏糊糊的出这么多汗,所以我讨厌胖子,你他妈是冰激凌要化了吗?”他越说,江金九的汗越是往外冒,两条腿也哆嗦起来,头也不敢抬,不停地念叨着:“亚男姐,求你帮我给胡哥求个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刘亚男叹了口气,问道:“胡经,你说的是真是假?”
胡经满脸委屈,“亚男姐,我怎么敢骗你?”扭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司机说:“郑警官,都到这份儿上了,就说说吧。”
刘亚男站起身,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便从胡经手下手里夺过一把枪,转身枪口对准了江金九。江金九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亚男姐,我真不知道他是警察,他跟我六七年了。”
胡经上前按住刘亚男的枪:“亚男姐别生气,他是冲我来的,我来处理好了。”他蹲下身对江金九说:“他跟你之前,你每年得赚七八百万吧?他跟了你之后,差不多一年少一百万,今年干脆连锅都揭不开了,你以为这是我害的?”
江金九略一思量,像是明白了什么,看向司机说:“你说话啊,你是不是警察?”那个姓郑的司机垂着头不吭声,江金九大声喝道:“你他妈的说话!”司机这才抬起头看着胡经说:“栽在你手里我知道是什么下场,别废话了。”
江金九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司机喃喃说:“你他妈真是警察?”顿了一顿,大吼一声向司机扑去,但立刻就被胡经的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胡经上前一把掐住司机的脖子,将脸贴近司机的脸冷冷地说:“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你,我只知道他手下有个警察姓郑,赌了一把,赢了,最近我运气特别好。”他笑着松开司机的脖子,突然猛地将手中的一根筷子折成两截,用断口的斜刺对准那司机的脖子,硬是将折断的半根筷子全部刺进了司机的脖子。那个司机,应该叫他郑警官,瞪着胡经,捂着脖子,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血泉水般地从嘴里涌了出来,随后侧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胡经站起身对手下摆摆手:“拖到后面,老规矩。”说完一脚跨过被刚才这一幕吓得趴在地上目瞪口呆的江金九,从桌上拿了一沓餐巾纸擦着手上的血。
这时王工从里屋走了出来,对满地的血迹视而不见,冲胡经说:“胡哥,我大概看了下,这个样品的成分……”
胡经伸手将他的话打断:“简单一点,你一定要时刻记得我是个文盲。”
王工扶了扶眼镜说:“样品太少,验出配方有点困难。”
胡经扭头看向正端着汤碗喝汤的刘亚男。刘亚男不紧不慢地又喝了一口汤,放下汤碗,拿了张纸巾擦擦嘴,说:“还有一包在路上。”
胡经哈哈一笑:“亚男姐真是周密,我真是太爱和你一起做事了。”
刘亚男扫了眼地上的江金九,苦笑着摇摇头,“之前我还当得起这个周密,从今往后……”起身站到江金九身边说:“胡哥,你见到了,剩下的事靠你自己了。”
江金九抹了把脖子上的汗,颤巍巍地抬起头:“谢谢亚男姐。”然后看向胡经说:“胡哥,刚才的事我真不知道,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带来个警察,要打要杀,我没话说。”
胡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着那几个按着江金九的手下喝道:“你们押着九爷干什么?让九爷坐。”
几个人这才放开江金九。江金九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胡经动也不敢动。胡经用嘴努努一旁的椅子:“请坐。”
“谢谢胡哥。”江金九无力地垂着脑袋,慢慢地坐到椅子上。
胡经笑笑,说:“不知者无过,这个道理我明白,所以姓郑的警察的事不能怪你。”
江金九擦擦额头的汗,抬起头感激地看着胡经说:“谢谢胡哥。”胡经问:“对了,你找我干什么?”江金九正要开口,胡经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说实话。”江金九咽了口唾沫:“我想……”胡经再次打断他:“记住,要说实话哟。”江金九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忍不住看了眼地上的血,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密集,突然他“扑通”一声跪在胡经脚下:“胡哥,我错了,是周亚迪,他让我想办法接近你,混到你身边的。”然后不停地给胡经磕起头来。
胡经忍不住笑了,扭头看向刘亚男,得意地
金九叹了口气:“都是他找我。”
胡经抓了抓头:“那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周亚迪,你没见过。洪古,你找不到。放了你,你是周亚迪的人;留下你,你还是周亚迪的人。”他为难地摇摇头,冲刘亚男用商量的口气说:“好像只有死路一条了?”
江金九脚一软瘫坐在地上:“胡哥……”
胡经一回头,一眼没看见江金九,低头一看,人瘫到地上了,有些不耐烦地咂了下嘴,食指竖在嘴唇前:“嘘,安静,你让我想想。”
江金九满脸惊恐地看向刘亚男,只见刘亚男若无其事地拿着锉子在修指甲。江金九喉头快速地上下动着,目光慢慢移到了刘亚男的脖子上,眼珠微微一转,低下头瞄向地上被胡经丢掉的半根筷子。正在他琢磨的时候,一只女人纤细的手捡起那半根筷子,江金九一惊,猛地抬头,见刘亚男笑吟吟地看着他,拿着那半根筷子递到他面前。
胡经“扑哧”一声笑了,他的手下也跟着笑起来,一时间屋里一片欢快的笑声。江金九一咬牙,突然蹿起身抓起桌上的一个碟子摔碎,另一只手箍住刘亚男的脖子,用碟子锋利的断面抵住了刘亚男的脖子,颤声说:“别过来,不然……”
他话音未落,就觉得手腕一紧。刘亚男一手攥住他握碟子的手,另一个胳膊肘狠狠地朝他的软肋击去。江金九手一松,碟子碎在了地上。刘亚男反手用臂弯箍住江金九的头,腾空跳起转了一百八十度。江金九的脑袋硬是在她臂弯里转了半圈,颈椎“嘎巴”一声,断裂开来。刘亚男双脚落地,一松手,江金九一摊泥似的瘫倒在她的脚下,没了呼吸。
胡经和手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刘亚男,久久合不上嘴。
2
每逢春节前,辛苦了一年的人们会带着收获回家过年,同样希望能带着钱物回家过年的还有犯罪分子。所以这个时候,各长途汽车站、火车站和码头这种地方越发鱼龙混杂,警方按例会加强对这些地方的警力和巡逻。这对此刻的宁志不是个好事,他站在昆明的一个长途汽车站门口,发了愁。车站内巡逻的警察很多,盘查乘客的频率特别高,基本上每个单身的旅客,不论男女都会被询问、检查行李。
宁志皱了皱眉头,离开了车站,走到一家专卖户外装备的店面前停了下来。店内迎出一个导购,热情地邀请他到里面看看。他正准备往里走,被橱窗里模特儿身上的那件衣服吸引了注意力。他指着模特儿身上的标签问导购:“这件上衣是180块,还是1800块?”导购笑吟吟地说:“这件原价2300块,现在春节打折,只卖1800块,您可以进来试试看。”宁志插在口袋里的手捏了捏为数不多的钱,皱起眉头想了想:“你们这个牌子我没听过。”导购说:“我们这个牌子是国产的,可遵守的是欧洲标准,我们的厂家是专门承制欧洲大牌户外装备的,品质没话说。”
宁志满脸嫌弃地摇摇头:“算了,我还是选个熟悉的牌子吧,这种东西不能马虎,谢谢你。”
离开那家店,他很快找到一家人流熙攘的商场,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各种不同的口音通过扩音器大声喊着打折的信息。不到二十分钟,一身户外装扮的宁志从商场里走了出来,随身的背包也换成了一个大双肩包,怎么看都是一个标准的徒步旅行者了。他走出商场后又买了一些水和食物塞进包里,将背包在身上固定好,抬头看了眼天空上飘浮的云朵,深深呼了口气,埋头朝西南方向走去。
市区渐渐被他甩到身后,笔直的公路延伸进群山之后便被扭曲得如同一条蛇。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他的眉头却越来越舒展,背着包在山路上穿行,不时被路边风景吸引,拐过一个弯之后,一个开阔的观景平台出现在他的眼前。清凉的山风带着植物的清香迎面扑来,瞬间将他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光。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观景台的边缘,脚下是一条数百米深的大沟,沟底一条不知名的江奔流而下,耳边没有山风掠过的时候能听到江水奔流的哗哗声。他伸开双臂抬起头,阳光从云的缝隙间照耀到他洋溢着幸福的笑脸上。那一刻他感受了幸福,那是一种奔波在他乡时不经意间闻到童年时从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味的感觉。他不记得上一次如此舒展得走在阳光下是什么时候了,应该是在训练基地。他和秦川、郑勇在听到训练结束的哨音后,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地上,一边眯着眼睛看西沉的落日,一边吞咽着口水猜食堂晚饭的主菜是什么。秦川和郑勇基本上每次盼着的都是烤羊腿,而且每次说完,他们两人的肚子都会咕噜噜一阵叫。想到这儿,宁志不由得笑出了声,笑着笑着,低下了头,笑声也慢
减了速,司机把头伸出车窗外,几经讨价还价同意五块钱把他拉到下一个大站。宁志怕进站碰到警察抽检,夜里快到目的地时,在进站前下了车。眼看着与刘亚男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可距离约定的村子至少还有三百公里,他顾不上休整,沿着路继续朝西南方向赶。一路上,能拦到顺路的车就搭一段,稍微眯一觉,拦不到只能徒步前行,一直到第三天上午才赶到中缅边境,而这里离目的地还有几十公里。
宁志很快又搭上了一辆卡车,坐在车斗里的宁志,见路上行人越来越多,拍了拍卡车驾驶楼,等车停稳,跳下来谢过了司机,刚往前走了几百米,就见前方有一个武警检查站。他溜达着走到路边一个小店前的长凳上坐下,一边买水,一边朝检查站张望,发现所有经过检查站的行人和车辆都会被查证件和行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小店老板从箱子里拿出矿泉水递给宁志,瞥了眼他的包,说:“包包里有东西吧。”
宁志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小店老板冲他诡异地笑了笑:“我带你过去,三百块。”
宁志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没什么,也就两把藏刀,他们不会为这事把我扣了吧?”
“扣倒不至于,没收是肯定的。”老板顿了顿,又说,“你包包里有什么我不管,我是做生意的,我认识条小路,可以带你过去,三百块。”
宁志看了眼那老板:“一百。”
“两百。”
宁志一咬牙:“最多一百五,我那把刀才多少钱,大不了我扔了就是。”
“好吧。”老板伸出手,“就当开个张,先给一百,到地方再给我五十。”
宁志看了那小店老板几眼,摸出一张一百的纸币递了过去。
小店老板朝木板隔断的里屋喊了句:“出来看会儿店,我送个人。”听里面一个女人应了一声,老板带着宁志绕到小店后面,几棵芭蕉树下停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小店老板把摩托车推出来发动着,对愣着的宁志拍拍后座:“走。”宁志抬眼一看,四处都是茂密的芭蕉林,根本没什么路可走,问那老板:“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老板等宁志坐好,说:“反正那边有两个检查站,我带你绕过去,你高兴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关我的事,你也别跟我讲。”又吩咐道:“抓紧。”话音未落,摩托车像是一条撒欢的野狗,嗖的一下钻进了茂密的芭蕉林。
宁志想要看看前面的路,可满眼净是茂密的芭蕉叶,铺天盖地的,全世界仿佛只有芭蕉这一种植物。好在并没过多久,就发现芭蕉树渐渐稀疏起来。小店老板拐了一个弯,前面出现仅容一辆车通过的小道,他停下摩托车指着那条小道说:“就是那条路了,你把尾款结一下。”
正说着,那条路上驶来一辆警车停了下来,车内一个警察指着小店老板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小店老板低声说:“糟了,怎么还有流动检查的?”
警车上下来两个警察,手摸着腰朝这边快步走来。老板从后腰抽出一把砍香蕉的刀塞到宁志手里:“拿着。”宁志茫然地接过刀,老板把宁志拿着刀的手放在自己肩上抵着脖子:“你留点神,别真的割破我的脖子。”说完将摩托车迅速调了个方向飞驰起来。宁志这才明白,小店老板要他配合演一出持刀胁迫的戏。回过头见警车上又下来两个警察,分散开朝摩托车追来,一边跑一边用对讲机联络着支援。幸好车便捷,小店老板又对路熟,三下两下拐进了一片密林,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了足足两三公里,才将那些警察甩得不见了踪影。
小店老板抹了把汗,说:“你得给我加钱。”
宁志一愣:“你这是坐地涨价。”
“我这是亡命天涯。”
两人正争着,就见前方左右两边有武警带着枪堵了过来。宁志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图方便反而搞出这么大动静来,“这下完了。”一边说一边四下观察着地形,盘算起退路。
“喂喂喂,注意你的手。”小店老板连连喊着。宁志才发现手里的刀已经把老板的脖子划了一个小口子,忙把刀往回收了收。
“坐好。”小店老板加大油门朝一个小坡冲去。这时,身后的武警举起了枪喊道:“再不停车开枪了。”宁志朝后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算了,别为这点事丢了命。”
“我做生意讲诚信,你花钱,我带路。小店老板说得有些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这时,宁志看到前方有一块界碑就竖立在坡下的小溪边,扭头一看,一直追在身后的武警已经抄近路追至距离他们二三十
老板得意地用下巴指指前面,宁志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一块界碑。宁志不可思议地瞥了一眼小店老板,笑着说:“这就又回国了?”
老板从宁志手里抽回砍蕉刀塞进自己后腰:“开玩笑,亡命天涯出境游,收你两百块,你还想怎么样?”
宁志左右看了看,说:“我都不认识这是哪儿,我怎么知道有没有避开那些检查站?你还是带我到路上再说。”
老板有些不耐烦,一伸手说:“那你先给五十。”
宁志无奈,从口袋里掏出钱,数了五十递给老板。老板装起钱一扬下巴:“放心吧,这块儿没有武警,上车,把你带到路上。”
小店老板没有食言,果然将宁志带回到大路上。宁志见路边竖着一块简易的路牌,上面显示距离和刘亚男约定的那个村子还有五十公里。宁志掏出身上最后的一百块钱说:“我只有这一百块了,我们一人一半吧。”
小店老板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刚才那五十块钱递给宁志,又把宁志的一百块收走,“多谢了,你顺着这里往前走吧。”小店老板骑着摩托要走。宁志问:“喂,几点了?”小店老板抬头看了看太阳:“十点。”说完一溜烟没影了。
宁志擦了擦脸上的汗,抬头看看太阳,嘟囔道:“这算是什么牌子的表?”刚走了几步,就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小凉棚,上面写着:高价收购、低价出售二手自行车。凉棚里停着各种档次的自行车,躺椅上躺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宁志上前问:“麻烦你,请问几点了?”
那人眯着眼睛看了眼太阳:“十点。”
宁志抓抓头:“表在哪儿?”
那人站起身,走到里面的一张破书桌前,将抽屉拉了出来放到桌子上:“买表吗?”抽屉里竟全是各式各样的手表。宁志拿起一块看看又拿起一块,果然表盘上显示的时间都差不多是十点。宁志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想到与刘亚男约定的是十二点,可现在的位置距离目的地还有五十公里,仅凭走路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了,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看了眼棚内的自行车问:“这车怎么卖?”
“几十到一千的都有,你要哪种?”
“你这不会是赃车吧?”
那人白了宁志一眼:“会说话不会?都是骑行的,骑到这里时新鲜劲儿过了,骑不动了,我就收了。你买去骑,新鲜劲儿过了拿来我还收。”
宁志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跟人争了,将身上最后的五十块丢到桌面上:“给我来辆五十的。”
那男人从车堆里挑出一辆,骑着在门口的公路上转了一圈,将车交到宁志手中:“检查下。”男人抬手指着前方大约两百米处的一个弯说:“拐过那个弯,保修期就到了。”
宁志此时满脑子只想按时赶到目的地,只要这辆车还能骑得动,哪还顾得上管别的。宁志把背包在后座上固定好,跨上车便蹬,却顿了一下没蹬动。他疑惑地一回头,见那老板拽着后架,说:“别急啊,我还没验你的钱是真的还是假的。”对宁志一摆头,“先进来。”
宁志忍了口气把车支好,随老板进了凉棚。老板拿起钱迎着阳光仔细地看着,宁志催促道:“麻烦你快点,我赶时间。”正说着,一阵电话铃声响起,老板拨开桌上的杂物,现出一部红色的电话机,他接起电话示意宁志安静。宁志烦躁地抓抓头发叉着腰看向棚外,只听老板对着电话“喂”了一声,随后对宁志说:“你的电话。”
宁志一愣,以为听错了,转过身,见老板拿着听筒看着他。宁志迟疑着走过去:“我的电话?”
老板点点头。
宁志狐疑地接起电话,只听电话那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他妈的要造反?”
是徐卫东!宁志差点叫出声来,一时间激动得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哑巴了?抗命的本事哪儿去了?”徐卫东在电话那头低沉地喝道。
“我……这是……”宁志回了回神,扭过头,见老板已经走出凉棚,在路边修理起一辆自行车来。
“放心吧,是自己人。”
“不是我要造反,他们订的计划漏洞太多,糊弄糊弄一般人还行,糊弄刘亚男那样的,也太轻敌了,但我没反对的资格,为了完成任务,只能先斩后奏。”
“后奏个屁,你打算什么时候奏?往南几十公里就是境外了。”
“我是打算……”
“打算个屁。”徐卫东将宁志的话打断,“翅膀硬了?”
“老徐,请相信我一定能完成任务。”
“总之你要有这个防备,紧要关头宁可放弃任务……”
“我知道。”这一次,宁志截住了徐卫东的话,“那你记得答应我的事,任务完成了,我要为秦川担保,让他归队。”
“好,但你要回来亲自去跟他说,他得知道他欠谁的人情。”
“是,谢谢组织信任,我赶时间,没别的事,我要出发了。”
“不要大意。”
“啰唆。”
“你再给我说一遍!”
宁志挂了电话,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走出凉棚看着坐在路边满手油污的老板,上前说:“钱没问题了吧?”老板头也没抬地对他摆了摆手。宁志翻身上车回过头对老板说了声“谢谢”,便蹬着车离开了。
老板这才抬起头,一直目送着宁志拐过了那个弯。
3
离开车棚后,不知是因为下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宁志觉得腿脚轻松了许多,不用耗费多大力气就将自行车骑得飞快。清凉的山风掠过脸庞,他感觉到久违的惬意,若不是肩负着责任,他有心就这样一直骑到这条路的尽头。
就在宁志骑着车赶路的时候,刘亚男与胡经正坐在屋内的桌前,一边喝茶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从茶壶里倒出的茶水早已没了颜色,但他们似乎并不在意,时不时瞥一眼桌上的油纸包,显得心不在焉。只有当王工从里屋出来时,二人不论正在说什么,都会停下来,看着王工从油纸包内取走一小勺样品回到里屋继续试验。二人脸上本来恬淡的神色,随着那油纸包渐渐空瘪下去开始变得越来越凝重。按照王工的说法,想要得出样品的具体配方,至少需要一包半这样的样品,可这一包眼看就要用光,刘亚男承诺的另外一包还没有半点动静。
胡经终于坐不住了,偷瞄了几眼刘亚男,鼓起勇气说:“亚男姐,不是我信不过你,内地环境太复杂,坏人太多,你看你不也被那个什么江金九骗了吗?所以,剩下的样品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我们费了这么大功夫,冒着这么大风险跑到这个鬼地方,如果有差池,损失真的有点大。”
刘亚男斜睨了一眼胡经,笑着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带你的人躲一躲,货送到了,我去找你。”
胡经笑了笑:“你别误会,这里绝对安全,方圆几十公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只是担心亚男姐所托非人,那包样品太珍贵了,连姓包的那个王八蛋都动了心思,要不是我在内地有几个朋友,现在估计已经被江金九带来的那个警察给端了。”说到这里,胡经被勾起的火气压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骂道,“姓包的这个王八蛋,当初干周家他最积极,现在听说周亚迪要回来,急着给人家送礼的还是他,还想借花献佛。这配方是老子的,他有什么资格拿去送周亚迪。”
刘亚男静静地看着胡经:“你们的恩怨我不管,总之我会把样品按时按量地交给你就是了。”
胡经换了副笑脸:“亚男姐,你放心,只要样品够数,王工一定会搞出配方,到时候我一定会把货保质保量地送到,只多不少。”说完扭头看着王工从里屋走出来,正猫在墙角的藤椅上擦眼镜,又笑着问王工:“你说对吗,王工?”王工举起眼镜对着光看了看,戴好,看着桌上的油纸包撇了撇嘴:“样品快用完了,我还差一点就能搞出配方了。”胡经急忙说:“亚男姐说了会到就一定会到,耐心点。”他起身问身旁的保镖:“那个警察找到没有?”
保镖看了眼刘亚男,轻声说:“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胡经咬着牙,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眼里露出一丝骇人的杀气。这时院门一阵响动,一个男人打开院门走了进来,居然是宁志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假警察。他穿过院子站在屋门口向胡经和刘亚男打招呼,胡经脸上立刻挂着笑起身迎了上去,热情地搭着那人的肩膀说:“蝎子来了,好久不见。”蝎子礼貌地冲胡经点点头:“胡哥你好。”
胡经仔细打量着蝎子:“好久没听到你的动静了,要不是亚男姐,恐怕我还见不到你。”
蝎子笑了笑:“亚男姐吩咐我做事,就算是去死,我也不敢有半点迟疑。”他不等胡经回话,看着刘亚男说:“亚男姐,方便吗?”
刘亚男站起身对胡经说:“我和蝎子到外面聊几句,不介意吧?”
胡经摊开双臂:“怎么会,请便。”
刘亚男与蝎子走到院里一个角落的树下,蝎子低声说:“人跟丢了。”刘亚男看了眼蝎子,没有吭声。蝎子又说:“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个检查站,在那
,一共有三包货,我带来了一包。现在担心如果用光这些样品还没弄出配方就麻烦了,所以你身上的货不能露,这个王工不行,我再找找别人。”
“明白。”蝎子说着抬头看了眼太阳,朝屋内瞥了一眼,说,“我听说江金九身边有警察,他人呢?”
刘亚男只是看着蝎子笑了笑。蝎子会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蝎子目送着刘亚男进了屋,微微皱起了眉头,摸着下巴上的胡楂,不知在盘算些什么。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屋内窗户后胡经的眼睛。
胡经将目光从窗外的蝎子身上收回,满脸愁容地看着刘亚男说:“亚男姐,无论如何明天都得走了,王工和我打了包票,只要样品够,今晚一定能搞出配方来。现在家里也不太平,不知道姓包的会和周亚迪合起来搞什么鬼,所以今天另外一包样品务必要到。”
刘亚男“嗯”了一声,不再言语。胡经看了眼窗外的蝎子:“我还以为是蝎子帮你带货呢?难道还有比蝎子更可靠的人?”见刘亚男还是没理他,讨了个没趣,悻悻地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很多事也要看缘分,如果中午样品还没到,那只能说明我胡经和这单买卖没缘分,没缘分的事我不强求,也只能回去了。回家的时间和路线都是事先定好的,不能改,总不能为这一单买卖连家里着了火也不顾,你说是吧?”胡经试探地瞅着刘亚男的脸色。刘亚男微微一笑:“有道理,那就随缘吧。”将腕上的手表摘下立在桌上,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小时。
胡经有些坐不住了,按捺着脾气在屋里转了一圈,起身走出屋,看似无意地溜达到正靠在院里一个角落抽烟的蝎子面前,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借个火。”接过蝎子递来的打火机点着烟,狠狠地抽了一口:“见到你来,我还以为那包货也到了……对了,带货的到底是什么人?我就不信这活儿还有人比你蝎子干得更漂亮。”
蝎子低着头,默默地抽着烟,一言不发。胡经又说:“就差一点样品就够了,妈的,谁能再给我点样品,这单生意我愿意分一半给他。”
蝎子夹着烟的手在空中明显一顿。这个小动作依然没有逃过胡经的眼睛,胡经嘴角微微一翘,似是明白了什么,故意岔开话题:“对了,你跟亚男姐多久了?现在一定混得很不错吧?”
蝎子笑了笑,抬起头看着胡经:“你胡哥在这儿,谁敢说自己混得好?说实话,这几年我都没接过活儿,本想洗手不干了。”
胡经惊讶地看着蝎子:“难道找到别的发财的路了?”
蝎子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冰。”
胡经不屑地哧了一声:“最看不起那种工业合成的东西了,哪比得上我的货,别的不说,最起码都是绿色天然纯手工的货。怎么,你现在做那个了?对了,既然你不是帮亚男姐带货,那……”胡经故意停了下来,看了眼蝎子的脸色,急忙打了一下嘴,“不好意思,我多嘴了。”
蝎子笑了笑,将烟头丢在脚边蹍碎:“只要有人再给你样品,你真的愿意分一半生意出去?”
胡经瞪着眼睛说:“那当然,有钱一起赚嘛!那个配方要是搞出来,我的产量得翻番。”说着叹了口气,“可是哪有那么好的事,之前那包样品眼看就要用完了,续不上的话,只能先回去了。”
蝎子盯着胡经看了一会儿:“不瞒你说,我的冰厂被抄了,要不是我跑得快,现在估计在监狱里等着吃枪子儿呢。可惜了我这么多年经营的圈子,现在下家都张嘴等着要货,可我什么都拿不出来。幸亏亚男姐愿意拉我一把,答应我陪她走完这一趟,就介绍个供货的给我,只要有货我就能翻身。”
胡经递给蝎子一支烟:“你的圈子?能出多少货?”
蝎子眯着眼睛点着烟,伸出两根手指:“每年至少这个数。”
胡经一愣,眼珠转了转:“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我有货也没路,最多运到云南,不然你我就可以合作了。”
蝎子哼了一声:“你忘了我是干什么起家的吗?”
胡经一拍脑门儿:“对啊,差点忘了你蝎子干的就是运货。”胡经说到这儿有些兴奋,声调也跟着高了起来,尴尬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说:“你知道的,周家把那个什么周亚迪派来接场了,我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消停了。要是样品能顺利到,那就什么都好说了,唉……”
蝎子咬着嘴唇想了想,看着胡经说:“现在就算我有样品,也没法儿给你啊。”眼睛朝屋内瞥了瞥。
胡经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说到做到,一人一
些竹楼大多已经荒废了,唯一能辨认里面是否有人居住的依据,只能看房子周围的杂草生长的程度,杂草明显少于别处的,必然是经常有人打理。不然,以这里的自然条件,个把月没人管,房子就会被杂草淹没。宁志蹬起车,放慢速度,在路边一个残破的IC卡电话亭前停了下来,从背包里取出一张早就备好的IC卡插进电话机,拨了一串号码。村里几个小孩好奇地围着他,摸摸他的衣服和背包试探着他。他一边等待着电话里的动静,一边对那几个孩子挤出些微笑。那些孩子见状,赶忙伸出双手向他讨要零钱。这时,电话通了。
宁志说:“我到了。”
电话那头是个男人,“打你面前那个电话。”说完这句便挂了机。
宁志举着话筒茫然地自语道:“面前?”一抬头,见电话亭正对着的墙上赫然写着“白粉”两个字,后面喷着一个电话号码。宁志惊呆了,感觉正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似的,浑身不自在。他紧张地左右看了看,除了那几个孩子看着他的脸色外,根本没人注意他。这时,围着他的孩子们越发淘气起来,开始揪扯他的衣服。宁志觉得不耐烦了,对几个孩子低声喝道:“那边玩去。”或许这里的孩子早已习惯了被人驱赶,宁志的反应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震慑。面对那些孩子的继续纠缠,宁志不再吭声,眼神慢慢地变得凶狠起来,冷冷地盯着看上去是领头的那个孩子。孩子群慢慢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突然,宁志“哇”地大喝一声,孩子们吓了一跳,惊叫着四散逃开。宁志这才舒了口气,用余光四下扫了一下,拨通了墙上的那个号码。
对方很快接通:“喂。”
宁志低声说:“我到了。”
“向西直走,第三个路口右转,走到头是一条排水渠,过了排水渠继续向西,会有人迎你。”对方说完也不管宁志是否记住,便挂了电话。
宁志按照指示继续前行,很快看到一条人工排水渠,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大雨,渠里的水刚刚没过脚面,水渠对面是一片荒废的香蕉田。宁志抬头向西边望去,又是一片破旧的房屋。他扛起自行车踮着脚三步并两步跨过水渠,上车继续向西骑去。路过一台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手扶拖拉机时,两个本来在拖拉机上面玩耍的十二三岁的女孩看到了他,其中一个稍微大点的看着宁志问:“是送货的吗?”
宁志一愣,前后看看并没有别人,捏着刹车停了下来,单脚撑着地回头问那女孩:“你和我说话?”
女孩像是很得意,歪着脑袋看着他,又问道:“你是送货的吗?”
宁志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孩,不知如何作答。那女孩跳下拖拉机,对另外一个稍微小的女孩安顿道:“坐着等姐姐,别乱跑。”她走到宁志身边再次问:“你是送货的吗?”宁志呆呆地点了点头。女孩伸出手:“五块。”宁志摸了摸口袋:“我没钱了,要不,这辆车送你吧。”
女孩围着自行车转了一圈,点点头,从宁志手里接过自行车:“跟我走。”
宁志将背包从车上卸下背在身上,跟着女孩继续朝西走去。他好奇地看着女孩,问道:“你几岁?”女孩伸出手:“两块。”
“啊?”
女孩咯咯地笑着,指了指不远处一扇大门,扭头推着车跑了。
宁志目送那女孩走远后,围着面前这个看起来破旧的院子转了一圈,大概看了下地形,这才走到大门口,刚伸出手准备敲门,院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宁志的手还悬在空中,见门内站着几个人,为首的男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他对那男人的殷勤视而不见,一眼便看到了刘亚男。刘亚男简单打量了一下他,对他一摆头。宁志会意,跨进了院门。门内众人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他目不斜视地跟着刘亚男进了屋,一进屋,刘亚男倒了一大杯温度适宜的茶递给宁志:“累坏了吧,喝点水。”
宁志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说:“我要洗澡换衣服。”
这时胡经跟了进来,热情地对宁志伸出手:“你好你好,在下胡经。”
宁志又倒了一杯茶三两口灌进去,舒了口气,看着这个一直显得很殷勤的男人,心说,原来这就是胡经。他微笑着和胡经握了握手:“宁志。”
胡经亲热地搭着宁志的肩膀,将宁志让在椅子上坐好:“久仰久仰,坐下来休息休息,一会儿洗个热水澡换换衣服,我给你接风。”
宁志对胡经笑着点点头,揪着自己的衣襟说:“有我的尺码吗?”胡经愣了一下:“这个……可能得先凑合一下了,我尽量安排。”宁志看了眼胡经身后的四
,轻叹着摇了摇头,把包放在桌上。胡经伸手就去抓。宁志一把将他拦住:“不好意思,货是亚男姐的。”
胡经的手悬在空中,他愣了一下,收回手哈哈一笑:“好好好,对了,我听亚男姐说,你救过她的命。”
“举手之劳。”
“能救得了亚男姐的可不是一般人,你……不会也是警察吧?呵呵呵。”
宁志看向在火车上扮警察的蝎子:“差点就是了,没考上。”
蝎子呵呵地笑了。宁志和胡经也跟着笑了起来。刘亚男打开背包,翻出那个油纸包凑近仔细检查着封口,脸上露出笑容,扭头对王工说:“最后一包了。”
宁志站起身问:“麻烦哪位带下路,我得洗个澡换换衣服。”
胡经忙安排一个手下带着宁志去了隔壁屋。他伸着脖子又扫了一眼宁志的背影,扭头对刘亚男说:“亚男姐手下卧虎藏龙,这小兄弟一看就是深藏不露啊。”
刘亚男笑而不语。
王工说:“我得验一验样品。”说完拐着腿钻回里屋,不多时拿着一个小勺走出来,撕开油纸包,用小勺取了一点样品又钻回里屋。
胡经心不在焉地与刘亚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往里屋瞅。不多时,王工拐着腿走了出来,他脸色凝重,对所有人期盼的眼神视而不见,又取了一些样品回了里屋。这一下胡经有些坐不住了,开始不停地在屋里转圈,时而撩开门帘朝里屋张望一下。屋内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宁志洗好澡,换了一身衣服走进屋,就觉察出屋内氛围不对。这时,王工又走出来,眉头皱得更紧,取了些样品在众人的注视下匆匆返回里屋。宁志不动声色地坐在刘亚男对面,见刘亚男蘸了点白粉在指尖,轻轻地捻着。
很快,王工将门帘撩开一条缝探出头看着胡经摇摇头:“这是厨房里用的苏打粉。”
胡经不敢相信王工的话,从腰里抽出一把枪对着王工瞪着眼睛喝道:“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开玩笑,你再胡说八道,我让你全家都变成苏打粉。”
胡经那四个手下几乎同时掏出枪对准了宁志,宁志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不动声色地倒了杯茶,慢慢地品着,尽管那茶水早已没了颜色。他斜着眼扫了那四个枪手一圈,不屑地笑了笑。胡经喝道:“都他妈把枪收起来。这是亚男姐的人,是我们的贵宾。”那四个人赶忙把枪收了起来,但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四散开无形中将宁志包围在中央。王工看了眼胡经的枪口,不慌不忙地说:“不信你可以闻一闻、尝一尝。”
刘亚男将桌上那包货推开,笑着说:“不用闻了,他说的没错。蝎子,把你的货拿出来。”
蝎子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刘亚男:“亚男姐,你没让我带货啊?你就让我盯着这小子。”他反手一指宁志说,“是我没用,把他跟丢了,你可以罚我,可我真的没见过什么货。”
胡经那几个拿着枪的手下本来围着宁志,此时都往后退了一步,将刘亚男也围了起来。刘亚男看了眼胡经,见他默认了自己手下的行为,笑了笑转过头看着宁志说:“不好意思,货太贵重了,我不敢真给你,毕竟你我没有共过事,让你过来,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入这行,想不到搞成这样。”她轻轻地摇摇头,“我这一趟真是……信了不该信的人,该信的却没有信。”
宁志对围着自己的那几个枪手视而不见,喝了口水,笑着对刘亚男说:“我不管你让我带的是什么,总之我带到了。”看了眼那几个枪手,“现在咱们遇到新情况了,怎么干,你一句话。”
刘亚男看着胡经:“你说呢?”
胡经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你也在耍我,那个姓包的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把我骗到这儿?我的家不会已经被抄了吧?换作别人,今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但你偏偏是刘亚男。”胡经突然笑了起来,“亚男姐,你我今天恩断义绝,你走吧。”
刘亚男拍了拍宁志的肩膀:“走吧。”说着两人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蝎子突然喝道:“不能走,不能放他们走。”他一把夺过胡经手下的一把枪,对着刘亚男的背影扣动了扳机。不料一连扣了好几下,却没有一颗子弹射出来。蝎子慌了神:“怎么没子弹?”
胡经摊开双手对着蝎子耸了耸肩,做了个鬼脸:“对哦,怎么没子弹呢?”上前照着蝎子的后脖颈打了一巴掌,“你把我胡经当什么人?外面那些人说我做事心狠手辣、不择手段,那都是想坑我没坑着或者是坑了我不敢露面的人传的,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