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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在澳大利亚海岸升起,岸边有一处阴郁灰暗的监狱。

  阳光未能射透那森严壁垒的高墙,牢房内阴森暗淡,屋顶悬吊下来的小灯泡,发出微弱的光。

  凯格斯身体一颤。他是力大无比的壮汉,一脸凶相,背部隆起一团肉峰。

  他坐在小凳上,从床上掀起黑毯子披在身上,毯边沿他身体两侧耷拉下来,如两只翅膀,他看上去像一只正欲扑食的座山雕。

  被扑的正是布查,此刻他正酣睡,就在座山雕的利爪扑杀范围内,唾手可得。布查是布查尔①的缩名,他被关进监狱,是因为他人如其名,名符其实;他总是动不动就亮出弹簧刀。

  凯格斯扑上去,不过,只是掳掉了同牢难侣身披的毯子,并把抢来的毯子又加在自己肩上。

  牢中没有暖气,没有电视、收音机、读物,墙壁上连图画也没挂,只有石缝间渗出的冰凉的水珠。早餐还未送来,即使送来了。也不过是毫无味道的烂饭。没有寄托,只有在无望中度过余生。

  太不公平了。他不过杀死了四个人,还有两次欲杀未遂,所以不应受如此重罚。现在他丧失了一切权利。

  没有人可以交谈。好在可以让这笨蛋醒过来聊聊,于是凯格斯照那肋骨部位凶狠地踢了一脚。

  布查呻吟着睁开双眼,他揉着肋部哀鸣道:“你想起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吗?”

  “就是要给你道个早安。”凯格斯嚎叫着。

  “一睁眼先看到的是你恶凶凶的脸,这可不是道早安。昨天早上比这会儿可好多了,因为你还没来呢。他们怎么搞的,为什么把你和我关在一起?”

  “我想他们认为你需要个好伴。”凯格斯说。

  “你干了什么事,跑到这鬼地方来了?”

  “难道你还没看到报上说的吗?”

  “报!什么报?我关进来六个月了,一张报也没看过。”

  “唉,”凯格斯说,“要是没听到关于我的事,那你可是亏多了。到处都传遍了,大家全知道。”

  “我还不知道,”布查道:“讲给我听听,让我高兴高兴。”

  “嗯,既然是大家都知道的,我就把那些有滋有味的精彩细节告诉你。

  一开始是在旧金山的一处渔家码头出了点麻烦,一个喝醉了的水手碍了我的事,我最讨厌别人碍事,我给惹烦了,于是杀了他。没人看见,我便溜进一只小船跑到苏萨雷托,我躲在谬尔丛林里,待那件事烟消云散之后,我才出来。

  “干那事大轻而易举了,所以我又干了一次,杀死了两个,叫人们给抓住后在监狱里过了一段。我使他们相信那是非预谋杀人,并且表现好而被释放。你可不知道,好好表现一下会多有用。

  “可在旧金山,是混不下去了,于是我动身去南海。”

  “为什么去南海呢?”

  ①布查尔(Butcher),英文butcher一词有“屠夫”的意思。——译者

  “因为我曾听人说起过珍珠可以发财的事。有个大动物学家在那建了个珍珠场,并且想让年轻的动物学家哈尔·亨特去看看。当然这一切都是极其秘密的。

  “我想办法认识了这位叫亨特的家伙——告诉他我是传教士,要去太平洋各岛感召异教徒。”

  布查笑道,“你,传教士?你怎么能不露馅儿呢?”

  “容易得很,你知道吗,我家那老家伙活着的时候是个牧师,我也得去‘礼拜学校’,①”听到耳朵都磨出了茧子。我能熟练地背诵圣经,也许做不到每个字母全准确,可是谁又能听得出呢?我们家人还真想过让我当一名传道士呢!所以扮成传教士,对我是一点不成问题。我摆出教堂教长的姿态,为那些未开化岛屿的异教徒们带来喜讯。

  “亨特和他弟弟罗杰想帮助当地的土人,所以他俩让我上了他们的汽艇,与他们一起从波那佩大岛旅行至更北部的那些小岛。我想先了解到那个珍珠岛的方位之后,我再坐小帆船回来偷走珍珠。于是,我每天都看航海日志,哈尔对此起了疑心,开始在日志里标上假方位。

  “我们到了一个孤岛——岛上没有任何生命——于是我只身一人溜进汽艇逃之夭夭,把那两个孩子甩在岛上让他们去等死吧。唉,这就是刚才说的没杀死的那两个人。我认为他们必死无疑,便租了只帆船沿回路找珍珠。可是,由于那个小滑头在日志里记下了假的方位,我找不到那个岛了。当我回到波那佩岛时,几乎要死了。与此同时,他俩造了个木筏,等我到波那佩时,他们早到了。多让人扫兴!”

  “他们让你好一通折腾,”布查说,“他们骗了你。他们这样的滑头才应该呆在我们现在这儿呢。”

  “是的,”凯格斯大声说,“我永远不会饶恕他们。我在这儿终身服刑,他们却自由自在。等着吧,我要找着他们,还有他们那个船长——他不让我偷他的船。”

  布查的眉毛一扬,“你打算离开这儿?”

  “只要能逃身出去,我就先去新几内亚,在航海讯息栏里找到亨侍他们俩的去向。我一定要找到他们,杀死他们。他们上一次把我骗了。”

  布查听不明白,“他们怎么骗你了?”

  “怎么槁的,我不是告诉你了嘛,还有好多没来得及说呢。他们没死在那个岛上,就是骗了我;他们记假方位,就是骗了我;他们告诉警方说我不是传教士,就是骗了我;我在海底城当上了教堂的教长,他们没让我干成,这就是骗了我;我想借一次山崩埋了他俩,他们躲开了,就是骗了我;我打算去搞一只满载金银的船,船上的黄金足够我悠悠闲闲地过一辈子,也未成,就是他们骗了我;我在‘星期四岛’上杀死了养珍珠的人,他们让军警抓住我,这也是骗了我。他们现在还在骗我——让我在这个臭哄哄的洞里腐烂、了却一生。欺骗、欺骗——全是欺骗。这些人就不该活在这个敬畏上帝的世界上。”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布查说,略显疑虑,仿佛还未全搞明白。“不过你真的打算离开这脏窝?”

  “当然。”

  ①指星期天去教堂。

  “你发誓?”

  “我发誓。咦,你知道什么我还不知道的秘密吧?”

  布查犹豫道,“你能让人信得过吗?”

  “该与朋友实话实说,我告诉了你一切,你要说什么就痛快说吧。”

  “嗯,这是相当秘密的。”

  凯格斯脸色一沉,他恶狠狠地踢着布查。“快说——否则我活剥了你的皮。”

  布查几乎是在耳语,“我们有一帮人准备明晚越狱。你想不想参加?”

  凯格斯咧嘴笑了。“我想不想?除了这个我什么也不想。”

  “好吧。别吭声,什么话也别说,谁也别看,否则就会露馅儿了。能保证吗?”

  “当然。我保证——我是信守诺言的。可是你们打算如何行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