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他不给任何人放松喘息的机会,也不来几句开场白,就单刀直入地说,“大家都知道,远在此案开始之的,塔恩就一直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众人默默点头,唯有警察厅厅长温赛气得面红耳赤,却又不敢和他对视。
“警方虽与安全局联手上阵,但每一步行动都由部长控制着。通过他提供的情报,麦克斯-塔恩远在我们开始认真对付他之前就已掌握了找们的一切动向,包括执法、安全和情报部门采取有关行动的时间、原因及参加人员等各方面的情况。他犯了谋杀罪,却逃之夭夭,未受任何惩罚。更有甚者,他竟然同我在玩一场游戏。可以说,他在某种程度上是扮演了一个木偶操纵者的角色,完全牵着我和冯-格鲁塞小姐的鼻子团团转,引诱着我们去他要我们去的地方。事实上,我们能够活着已是万幸了。我相信他可能想通过惩诫我和弗莉克两人来吓唬其他的人,想向世界表明他并非我们要人们相信的那样是个罪大恶极的坏蛋。我现在确信自己已知道他的确切去向,或者至少可以说知道他几天之内将要去的地方。我所需要的只是委员会批准采取某些行动。”
“要不了多久,塔恩就会出现在波多黎各岛上,”他终于下了这个断语。“办理此案的前后过程中,他总是故意留下线索引诱我们去他想让我们去的地方。我认为由此可以断定,他将指望我会早他一步或是晚他一步到波多黎各去。我相信他已选定那个海岛作为战场进行最后的——该怎么说呢?——最后的摊牌?同时也是一种显示武力的行动。麦克斯-冯-塔恩是这样一个人,在他宣布竞选德国新国家社会主义党的政治领袖之前,他一定会拼命玩花招使自己以一种可敬的形象突然出现在世人面前。同时,他还得宣布他已放弃他的英国国籍,恢复了他作为德国公民的合法地位。简单地说,我现在需要诸位批准我和冯-格鲁塞小姐去波多黎各。我知道你们会说,我们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冒险呢?”
“对了,究竟为什么呢,邦德上校?”新任主席显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态度。“这里还牵涉到一个技术性问题。假如塔恩已经恢复了德国国籍的话,这事我们便大可不必去管了。”
“关于恢复国籍的事,除了德国当局和我之外,就只有他的那些似乎只关心财产问题的律师们知道了。”他心中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知道那些官老爷可能会为这个技术性问题争论不休,耗上好几个月都未必能有结果。“恕我直言,勋爵大人,我认为只要塔恩不及时宣布,我们就应该不理睬他改变国籍的事实。”
“唔,也许是的。”哈维勋爵显然善于应付这类不易应付的微妙问题。“不过,我还问过你究竟为什么要请命去波多黎各追捕他?”
“大人,本来只是为了证实麦克斯-塔恩爵士犯有欺诈罪和非法军火买卖罪而进行的一场比较单纯的调查行动现在已经变成了我们两人之间的个人仇怨。”
主席说话的语气很温和,但仍让大家感觉出他那无可置疑的权威。“我觉得这有悖于你所从事的职业的基本原则,邦德。你决不应该使任何行动带有个人色彩。只有排除个人因素才能让你处事公正,行动时只考虑国家利益,不受个人感情的左右。”
“时代在变化,大人。而且,就像我们的美国兄弟说的,干我们这一行,有时候你不能不掺入一点个人感情因素。”
“说到我们的美国兄弟,”比尔-坦纳心平气和地说。“若要派你去加勒比地区在波多黎各岛上执行任务,那么,光是委员会批准还不行,还得美国人批准才行啊。”
“波多黎各只是美国的一个自治领。”邦德语气中含有一丝怒意。“上一次举行全民公决时,波多黎各人拒绝以完全的身份加入美利坚合众国。”
“那也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完全把美国人撇在一旁呀。”哈维勋爵心里明镜似的,不好糊弄。“看来,你所准备提出的请求我们还无权批准。美国佬以前也抹过我们的面子。他们有权要求我们提供一切有关情况,然后再派他们自己的人马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追捕有关犯罪人员。”
“你们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吗?”
“那怎么成?关于塔恩和波多黎各之事,你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呢?”
“你们20分钟后就可能会拿到确凿证据。我的手下正在贝德福广场忙着整理分析有关的财务和法律资料。他们或许能找出证据来证明塔恩本人或者是塔恩跨国公司在波多黎各拥有地产。他妈的,他的集装箱货船总在那儿进进出出;他的游轮也经常停靠那儿;他有些朋友在那儿身居高位,而他们对他的胡作非为不闻不问。我认为你们至少能对我的行动也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吧。”
“本委员会不能够那样,邦德上校。我们是受着职责约束的,假如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可就要砸饭碗了。”哈维满脸堆笑,好像在说,“对不起,老兄,这是万万不可的,这不是个人私事。”
“请再恕我直言一句,大人。假如出什么差错,可能连性命也丢掉的却是我。”
“还要加上我。”在此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的弗莉克忍不住开口了。“你们有没有认识到,假若我们这儿没有人去追捕塔恩,假如我们不采取彻底的行动,对他一追到底,那他会逃脱惩罚,大家都会不闻不问,包括美国人在内。最终吃亏的将是我们所谓的文明社会。塔恩将以胜利者的姿态突然出现,我们全世界又会退回黑暗的时代。我对我们的美国盟友满怀敬意,但即使他们真的接办此事,就算将塔恩逮捕入狱,10年之后,我们仍然得为他而争争吵吵,大伤脑筋。那时候他会稳坐在自己的财富堆成的金山上,也有可能是德国总理的宝座上。他的门前就躺着数以千计的死人这一事实他会想都懒得去想。只有塔恩会是赢家。”
“或许会这样,”安全局的胖胖第一次发话了,“但主席说得对,波多黎各不在委员会管辖范围之内。甚至在我们能够讨论批准你去的事之前,我们就应该通知美国有关方面参加进来。”
“那样做的话,只怕要拖好几个月还不见结果。”邦德此时真的冒火了。让一连串的委员会和一大帮畏首畏尾、死守教条的政客来办事,结果就会是这个样子。“接下来,你可能还会说得要通过欧共体批准才行。”
“这倒也是蛮有可能的哩。”主席低声咕哝着说。
“这样说来,你们大家都打算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等着和美国情报部门以及他们的执法人员开会讨论,而在此之前就不能让我们去办理此事,对吗?”
“我看没有别的办法。”
“哎,詹姆斯,”比尔-坦纳尽量以最具安慰性的语气说,“有一个办法。假如我们允诺在——比如说,一个星期之后给你答复,你看怎样?你可以请假休息7天,等待消息。我想,耽误一星期的时间大概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这位参谋长向邦德传递过去的眼色意味深长。比尔-坦纳心里明白,在过去冷战高xdx潮时期,他们的老上司M是如何通过简单而直截了当的手段避开官僚主义的繁文缛节的。坦纳的意思实际上是要邦德利用休假的时间去执行自己的行动计划,而不要被M曾冒着丢乌纱帽的风险砸断过的官僚主义锁链缚住手脚。
邦德张口欲言,可心里一想,明白了坦纳的意思,便把话咽了回去。最后他说道——
“比尔,你说的当然不错,委员会也没有错,我和弗莉克都并不希望你们之中的任何人为了这事而让自己为难。耽误一个星期天概不会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换一个请求:在你们同美国有关部门将事情弄清楚之前,我们能否请一个星期的假?”
“照准。”哈维勋爵露出欣慰的表情。“好好休息一下,邦德上校,给我们留一个电话号码,好让我们与你——当然还有冯-格鲁塞小姐保持联系。”
“怎么办?”在汽车上坐定之后,弗莉克问道。
“怎么办?”他学着她重复了一遍。“你说怎么办,弗莉?我们直接去干就是了。”
“那么,我们先上哪儿?”
“先去吃点午餐,再去探望一个病人。我们去看看M,因为如果不去便会有很多麻烦。我得让他知道我们的去向,我还需要他开放绿灯,让我得以使用仍掌握在他手中的一些东西。”
他们在去M的官邸“后甲板”的途中停车吃午饭。
饭吃到一半,她突然凑到他身边握住他的双手。“詹姆斯,亲爱的,”她悄声细语地说,“我爱你胜过天下所有的男人,在委员会里,我站在你这一边,可恨那一群白痴为了怕连累自己竟宁愿看到整个欧洲毁灭……”
“弗雷德里卡,他们倒并不是真的要这样。我相信大约5天之后他们便会将一切处理好的。他们心里都知道我是对的,令我感到伤脑筋的只是情报和安全工作竟然要由一个委员会来负责。等5天之后再行动几乎可以肯定是为时已晚了。”
“听我说一句,詹姆斯,”她态度坚决地说,“我的感受完全同你一样,你说怎么干,我就会怎么干。塔恩是必须打倒的,但请你不要仅仅因为你得按一定的原则行事就认为有必要去冒巨大的危险。找将永远随你并肩战斗,但你完全可以打退堂鼓,只要你觉得那样做更明智。在我眼中你肯定是不会因此而丢脸的。”
他沉思片刻,然后说道——
“弗莉,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要和你说老实话。当我们再一次与麦克斯-塔恩狭路相逢时,我们两人很可能都会轻易地送掉性命,但我还是必须尽自己的力量打倒那家伙。这世界本来已经够不安宁的了,再加上他那样的人来捣蛋,将更是危机四伏,永无宁日了。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在加勒比海地区准备发动的是一场什么样的行动,但它可能会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可怕。我至少得再作一次追捕他的努力,否则我便不能安心躺在床上睡觉。你就不必跟着我去冒险,事实上,我相信你能留在伦敦相比而言较为安全的环境中……”
“不必再说了!”她使劲一提他的手。“如果你决心要去,你也不能一个人去。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不管有多么危险。”
他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会起作用。弗雷德里卡若已打定主意,就根本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她。
他把车开到4号公路上的第一个加油站停下来,从一个公用电话亭里打电话到“后甲板”。弗罗比歇尔护士听说他要登门拜访海军上将,显得非常兴奋——等他说出同来的还有一位女友时,她便不那么高兴了。
M还是支着枕头坐在床上,看到他俩很高兴,闲话了一阵之后,便问起他们造访的原因。“我想你们俩总不会纯粹为了看望一个年老的病人而赶到这儿来吧。”
“我想你早已知道了我们来这儿的原因了,长官。我就不信委员会没有告诉你,当然多半是通过比尔-坦纳。”
M哼了一声。“嗯,坦纳的确给我来过电话,说委员会拒绝了你的一项请求,或者是诸如此类的事。我并没有真正听懂他说些什么。”
“长官,既然你明白我的意思,那么,我们之间即将进行的谈话就根本没有发生过。”
“什么谈话?”邦德不知M的眼睛是真的眨了一下还是自己想象M的眼睛眨了一下。
他认认真真,一字不漏地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接着又简略地说了自己提议对塔恩采取的行动。
“万一那家伙不在波多黎各又该怎么办呢?你考虑过这问题没有?”
“他会在那儿的,长官。我愿拿自己的职务打赌。”
“我想你也许正是在拿自己的职务打赌,你的职务,还有你的前程和结婚计划。我觉得也不能责怪委员会的做法,尽管我很理解你个人的想法——哪怕我还没有听到你谈起个人的想法。”
“实在是没有别的选择了,长官。”弗莉克插话道,“这事若是现在不办,那就永远办不成了。塔恩有他自己的时间表,他不会一直坐在那儿等别人对付他。”
“那么你们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
为了不让老人看到自己的笑容,邦德转过脸去,清了清嗓子,说道:“谁说过要得到什么呢?”
“亲爱的小伙子,”M显得无比友好。“当一些人聚会于一个隔墙无耳的地方,又没有人会走漏消息,当我们完全可以就当这次三人之会是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时,一定有人想得到什么。我不信你只是想要你的老上司送你一句平安祝福。所以,詹姆斯,你还是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吧,到底想要什么?”
“首先是同安-莱莉见面,长官。”他告诫自己,最好是开门见山,明明白白。“最好是在几个小时之内。而且,她最好是奉了你的指示,能向我们提供我们所要求的一切东西——当然,要求要合情合理。”
“啊,当然,要求要合情合理,的确是这样。还有呢?”
“就这些,长官。另外,就是希望你能答应我一句话:万一情况不妙,你会将我们的行动说出去,告诉委员会我们的去向。”
“好让他们将你们的尸体运回来安葬吗?”
“差不多,长官。”
“我答应你,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们很快就会让我解甲归田了,邦德。我希望能有个可靠的继承人。希望你能答应我,当我退下来之后,你能考虑一下这个职位。”
“考虑一下当然可以,长官。但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是这一点,考虑一下而已。”
“心照不宣,不用多说,这已经够了。你可以4点整去格林公园露天音乐台附近与莱莉小姐见面。好了,詹姆斯,弗雷德里卡,趁着一位老人还没有变得过份感伤之前,你们快走吧。”
弗莉克用巴士比夫妇的名义买了机票,买的是第二天上午的三角航线联运机票,先直飞亚特兰大,再转飞波多黎各的圣胡安。邦德解释了他不想直飞圣胡安的原因。“这是一项保险措施,”他对弗莉克说,“任何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经过美国转飞到波多黎各的,所以,我们这样做就等于布了一个小小的迷魂阵。假如被委员会的小伙子和姑娘们识破了,我们可以说只是去美国,而拿到联运机票是为了一旦他们批准之后能立刻行动。这是个小点子,但值得一试。”
这样的旅行一路上将会很辛苦,但经过佐治亚的亚特兰大比起经过纽约、迈阿密或是华盛顿进入美国却要安全一些。她买机票付款用的是邦德从个人帐户上取出的现金。
处理好金融事务后,邦德去格林公园漫步,在公园的露天音乐台附近突然看见了安-莱莉苗条的身影。安-莱莉在局里被大家称为小机灵,现任特别装备处的主管。
“邦德先生,你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呢?我奉命向你提供我有权提供的任何东西,但恐怕不包括我的身体在内。”
多年来,邦德曾接连不断地同莱莉小姐调情,平均起来三次中只有一次能成功。此刻,听了她的话,他居然笑了起来,却不能告诉她为什么发笑。
“快说吧,要我帮忙做什么?”她用辛辣的语气说。
他开出自己所需物品的清单,她则对他开出的物品逐项审查,分别给予肯定或否定的答复。
“潜水服和潜水工具你可以到那儿后公开地去商店里买,”她说,“我可以负责将两个文件箱送到,甚至在你本人到达之前就可送到你所住旅馆去,这方面完全没有问题。我们正在制造一种新式的文件箱,你所需要的东西大部分可以装进去。至于另一件东西,我就说不准了。这可是个大件物品,你肯定会用得着它吗?”
“除了武器之外,其它的东西我都不能肯定是否用得着,但假如样样东西都能备办齐全,做到有备无患,我们会觉得更开心一些。”
“好吧,我尽最大努力。有一个文件箱中将会放一张隐语字条。假如我能将那样东西运到,那张字条将会告诉你那东西放到什么地方。我只能给你这样的许诺。”
他们又谈了10分钟,然后,他作为告别礼拥抱了她,接着便分手了。
他坚持轻装上阵,结果当天晚上两人在可以而且应该带哪些东西的问题上争论了好半天。尽管弗莉克可能是他所认识的办事效率最高的特工人员,但她却有一种喜欢带过多行李的习惯。
“假如我们要去野营的话,你一定至少也要带上三件夜礼服。”他斥责道。
“哦,一个人总得要穿点衣服吧。”说着,她极不情愿地从衣箱中拿掉一套特别设计的便服和一件夜礼服。
“一般只穿牛仔服和旅游鞋就行了。”他走过去一把将她搂住。“就我们两人自己知道,这可是一次照常工作的蜜月旅行。”
她转过身,仰起脸,于是两人之间又做出说不尽的男欢女爱的动作,直折腾到深夜才慢慢入睡。
第二天上午,他们驱车到盖特威克,把车停在长期停车场上,然后迈步走向机场。
当他们来到护照检查处时,检查人员拿着他们的护照仔细看了看,接着开始问一些问题——“你们计划出国多长时间?”“你们买了回程机票吗?”
这是为了羁留他们而采取的拖延时间的策略,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两个彪形大汉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
“喂,我们不想弄得人们大惊小怪的。”其中一个彪形大汉很平静地说,“请跟我们走一趟,你们俩谁也别想上那趟飞机了,很抱歉。”
邦德要求他们证明自己的身份,他们便出示了安全局工作证。他也不知那工作证是真是假。这也可能是麦克斯-塔恩玩的花招,他的努力似已渗透到权力机构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