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蟹脚痒,又到了一年金秋。
林如翡将前几年泡的黄酒起了封,打算赏月时小酌一番。
他这边正低着头拍干净酒坛上的泥,那边却是瞧见顾玄都提着一个滴着水的竹篮缓步走来。
“是什么?”林如翡抬头问道。
“螃蟹。”顾玄都笑着答,他手一伸,便将竹篮放到了面前的石桌上,然后接过了林如翡手里的酒坛。
林如翡好奇的凑了过去,打开竹篮,瞧见了里头的鲜活的螃蟹,他身体弱,这种性寒的食物自然也是要少吃,往年间尝个一只半只便已作罢,也没感觉吃出什么味来,这会儿又瞧见,倒是是生出了几分品尝的兴趣。
“哪里抓回来的?”林如翡用手戳着螃蟹的的背,看着它们在竹篮里挥舞着钳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笑着问道,“这么精神?”
昆仑附近没什么大湖,就算有螃蟹,也只是个头比较小的河蟹,这竹篮里的螃蟹这么大,肯定不是附近抓来的。
“去了山那边一趟。”顾玄都没有细说,只是笑意盈盈的瞧着林如翡,“晚上吃螃蟹吧?”
“可以。”林如翡笑着点头,“配这黄酒正好。”
今日天气不错,到了晚间天朗风清,一轮明月高悬天穹。院子里的桂花也开了,将清风也晕染出了淡淡的香气。
青色的螃蟹上了蒸笼,变成了诱人的红。黄酒也是温好的,入口绵长细腻,也不觉得辛辣。
林如翡坐在院中饮了一杯,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了一层嫣红。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后肩头一沉,却是顾玄都拿了一件披风过来,小心的为他搭上。
“夜深风大。”顾玄都在林如翡身侧坐定,笑着说。
林如翡点点头。
顾玄都拿起一只螃蟹,开始拆卸起来,林如翡很少吃这东西,不太会吃,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顾玄都手指纤细修长,剥起螃蟹来赏心悦目,蟹肉和蟹壳在他的指尖轻而易举的分成了两部分,最为醒目的,自然是里面金灿灿的蟹黄。
顾玄都捻起蟹黄,占了蟹醋,自然而然的味道了林如翡的嘴边,林如翡口一张,将蟹黄含入口中,瞬间眼前一亮,赞道:“好吃!”
顾玄都垂眸:“以前倒是不知道小韭喜欢吃这个。”
林如翡手撑着下巴,餍足的眯着眼:“太麻烦。”
关于天君的记忆里,都是些为了天下苍生奔走的事,即便良时佳节,也难得空闲,螃蟹这种麻烦的食物,向来很少碰。如今细品,倒是觉得味道很是不错,特别是那蟹黄,鲜香绵软,沾了些特制的醋,更是美味。
顾玄都剥,林如翡便在旁边眼巴巴的瞅着,本想自己上手,顾玄都却笑着将他的手按了回去,说这东西剥着麻烦,小韭先喝着酒,等着吃就好。
林如翡只好作罢,抬起酒杯,饮了两口温热的黄酒,再佐以浮花备好的下酒菜,又咬了半边出炉不久的酥饼,很是餍足。
黄酒味好,又有顾玄都的蟹肉作伴,不知不觉便喝了半坛,林如翡不光脸颊红了,连眼眸里也浮起了淡淡的水汽,神间隐隐浮着些醉意。
顾玄都在旁边唇角含笑的瞧着,不言不语,只顾着投食。
三四只螃蟹下肚,约莫是有些饱了,林如翡便不再吃蟹,只低头着饮酒。
月色如瀑,风卷着细碎的桂花落在他的发丝肩头,他含着酒杯杯沿,含糊的念叨着顾玄都的名字。
“怎么了?”顾玄都扭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不吃了,饱了。”林如翡低声念叨,“你也别剥了,快来陪我喝酒。”
顾玄都道:“好。”
两人酒杯碰了碰,又是一饮而尽,林如翡有些热,便随手解开了披在肩头的披风,顾玄都却拦住了他,道:“小韭身子弱,小心风寒。”
林如翡闻言,却斜眸瞅他,眼睛里带了些挑衅的味道,他的手指在顾玄都的唇边点了点,抹去了湿润的酒水,又放入了自己的口中,认认真真的舔了个干净,道:“身子弱又如何,身子弱,就得当宝贝似得碰着,连碰都不敢碰?”
顾玄都眼神转暗,沉吟不语。
“顾玄都。”林如翡凑上前去,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两人鼻尖相触,喷出的都是灼热的酒气,“我不是泥捏的,玩不坏。”
“玩不坏?”顾玄都一字一顿,仿佛咀嚼着这三个字,眼睛里似乎有狂躁的风暴在酝酿。
林如翡却浑然不觉,还在挑衅,直到被眼前一花,视线调转,被顾玄都直接横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林如翡茫然发问。
顾玄都微笑着,轻声道:“小韭可不要说大话。”
林如翡道:“嗯?”
顾玄都说:“小韭既然说自己玩不坏,那我便试试吧。”
林如翡微微睁眼,似乎没想到顾玄都竟是说做就做,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只是顾玄都的表情眼神,竟是让他产生了担忧和畏惧,刚才挑衅时的自信满满,这会儿都化作了丝丝怯意,不由的伸手拉住了顾玄都的衣袖,软软的叫了声玄都,仿若求饶。
可他却不知道,若是不说话还好,他这一声求饶,却好像掉进了柴堆里的火星,彻底点燃了压抑许久的某人。
“今日不错。”顾玄都说,“月色正好。”说完便大步向前,跨入了屋内。
院中再次静下,只剩清风明月,余酒残蟹。
那一晚,林如翡实在是后悔莫及,他不求饶了多少声要坏掉了,可憋坏了的人是从来不管这个的。
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日头高悬,林如翡睁开眼,只觉得浑身好似散了架,而罪魁祸首却坐在床边,冲着他眨眼睛,还把手里的竹篮扬了扬,笑靥如花:“小韭,今晚还吃螃蟹吗?新鲜的,刚抓来的。”
林如翡把半边脸埋入被褥,沙哑的嗓子细若蚊声:“不吃了,再也不吃螃蟹了……”
今晚还吃,他怕是得死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