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小孩子有一段时间会快速长身体,是由于膝盖中的骨骼细胞快速分裂的缘故,智友还隐约记得以前那个一觉醒来就发现已经不知不觉长高不少的发育时期,偶尔想起生理课老师讲的这些话,会不断地摸着自己的膝盖。
虽然智友没有把慧因说过的“偶尔自私一下也不错”这句话当作真理,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样的话也是有道理的,或许是因为这样的话是由慧因嘴里说出来的,所以自己不由得就会相信。
虽然总是不断地在心中问自己“这样做好吗?可以吗?”但是每次都会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个问题,然后她就会咬住嘴唇,紧紧闭上眼睛,因为现在的她已经无力顾及他人,只想放任自己偶尔自私这么一次。
没有笑容也没有休息,漫无目的的旅游,不声不响离开家的这10天,与其说是在享受地旅游,不如说是进行一种对不愿接受的现实的逃避,当结束行程,回到汉城时,那些分裂的细胞发出的呐喊估计应该会渐渐平息了。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智友心里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躺在这间破旧宾馆的床上,智友尽力想让自己入睡,可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侧躺在床上的她细细地回想着自己离开家独自生活的这段时间,在舒适富裕,无忧无虑的环境中成长的那个叫权智友的女孩,这才意识到自己所知道的世界竟然是那么狭隘片面,老旧的空调机发出轰鸣的噪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可身边的慧因却能恍若未闻地安然入睡,想起白天拿着那把似乎还残留着洗涤剂的不锈钢汤勺,津津有味地吃着4000块钱一份白米饭的慧因,智友觉得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刚才躺在这张曾经被无数人睡过的破旧床垫上,自己向慧因讲述着发生在她和恩昊之间的种种,尤其是那让她无限怀念又倍感痛心的往事,而自己居然是离家出走后躺在这种雕刻着粗劣花纹的破旧床上跟朋友倾诉自己过往的这一事实,让智友更加感到痛心。
而慧因听完后说出的话,让智友顿时感到一片复杂无比的空白。
“这个故事比我想像的还要三流!我让你偶尔做一下自私的人可不是那种意思。也许你会觉得我们现在住的这个房间看起来很破烂觉得自己很凄凉,可是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住在一丝光都不透的地下室里,这还算好的了,至少有个遮风避雨的容身之所,半夜到火车站看看,有多少人是只铺张报纸就躺下睡觉的!不如我的人就不行的那种想法,才是三流的自私主义!你凭什么去同情别人?你觉得你和他们不同吗?你觉得自己比谁高等吗?只因为你比人家有钱吗?就算那种在大街上铺张报纸就睡觉的人,也有他们自己的生活,人家也许比你还要充实幸福!老实说,你老公真是个超级大混蛋!可是你呢?躺在这间破旧的宾馆里,觉得在这种环境里跟我讲你老公的事的自己很是凄凉,自怜自艾的不得了,然后就随随便便把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一笔带过,你觉得你这样的自己难道就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吗?”
智友有时候会觉得后悔和慧因一起出来旅游,很反感她总是在自己耳边唠唠叨叨地指正自己的错误,自己已经够心烦意乱的了,她还这么不知体谅,但是当她踏上回汉城的列车上时,忽然有点儿明白人们为什么会需要朋友了。
平生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旅游,没有家人的陪同,没有豪华套间和嘘寒问暖,一切都是自己决定,最重要还能够安安静静地独自思考问题,这都是因为有了慧因这个朋友的陪伴引导才能够做到的。
智友在车上一直思考着到底应该回自己的娘家还是应该回她和恩昊的那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房子这个问题,而吃完晚饭后慧因状似无意的一句“跟我回家吧”,让智友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虽然经过这一番旅行思考,在回汉城的路上智友已经觉得心情比以前轻松了不少,可真是回到这个自己一切美好的不美好的回忆的发生地,却依然没有勇气去面对恩昊,去面对那个自己和他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在慧因家附近下车之后,两人步行穿过拥挤的住宅区,朝目的地走去,忽然,智友迟疑地停下了脚步,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智友?”
虽然已是夜幕降临,小路上漆黑一片,可那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车还是映入了智友的眼帘,那是婆婆当成结婚礼物送给自己和恩昊的车,为什么会停在这里?智友满心疑惑,因为突然袭来的不好预感而有些颤抖。
“怎么了?”
“恩昊哥的车!”
“哦?!”
看到智友一脸复杂,慧因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头去,前面停着那辆车的那间房子亮着灯,不一会儿门被轻轻扭开了,寂静的夜里,轻微的开门声清晰可闻,智友反射性地想躲在慧因的身后,慧因连忙拿下自己头上戴着的帽子,扣在了智友头上。
“沉着点,智友!”
嘴里说得很平静,其实慧因也和智友一样,感到一阵紧张,那个全城知名的人跑到这种小市民居住的地方来,加上智友之前的遭遇,用脚趾想也知道大概是什么事,慧因觉得很不可思议,一切居然真的戏剧化的像三流小说一样发生了,听到好像有人走出门的声响,两人连忙躲了起来。
“!”
智友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发出任何不该发出的声响,慧因把手搭在智友的肩膀上,不知想帮她镇定一点儿还是想让自己镇定一些。
慧因觉得应该说些什么,于是开口问道:
“那个人为什么在这里出现?”
可是智友却像被吓傻了还是太过全神贯注,像没有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回答。
“智友,打起精神来!”
看到智友眼里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泪水,慧因那搭在智友肩膀上的手,小心地放了下来。
这时,智友突然起身朝那个比报纸和新闻中看到的要年轻帅气得多的男人走去,慧因不知道自己应该拦住她,还是就这样让她走过去。
在黑暗中最先看到有人朝自己走过来的是景善,当景善认出这个走过来的人居然是脸色苍白如鬼的智友时,受惊的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恩昊的胳膊。
“怎么了?”
顺着景善的视线看过去,恩昊不禁心里咯噔一下。
“智友!”
“不要叫我的名字!”
恩昊不由自主地甩开了景善的手,朝智友走去,然而智友的眼睛却像是长在景善身上一样,眨都不眨。
“原来……原来是你!”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灵感,现在浮现在脑海里的,不是第一次和景善见面的场景,而是那天准秀在车里对自己说过的话,原来就是这个女人!!拒绝恩昊的女人居然是她!
智友根本像没听到恩昊的呼唤一样,径直走向了景善,“啪”的一声清脆响声,智友一巴掌打在了景善的脸上。
“智友!你这是干什么?”
智友回过头,照样给了恩昊一巴掌。
“我……不会原谅你的!”
智友用含满泪水的眼睛狠狠地看了一眼恩昊,忽然软绵绵地瘫软下来。
“权智友!智友!你醒醒!”
恩昊搂住突然晕倒的智友,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智友!你怎么了?智友!”
让人长大成熟的,似乎不是时间,而是经历,看着一个月之间就变得如此陌生的儿媳妇,锡万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个从小到大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笑容的智友,不是从何时开始,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了,等自己察觉时,那笑容已经不见多时了。
“你真的已经考虑清楚了吗?要不要再想想?”
“不用了,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还是决定按照以前曾给您说过的那样做。”
“唉!”
既然心里那么痛苦为什么不尽早放手,但看着眼前这个固执地想要坚守自己位置的儿媳妇,锡万又说不出口,不禁暗自担心起来。
虽然不知道智友回来后发生了什么,但从那以后,儿子的态度发生了非常大的转变,知道恩昊在外面有其他女人这件事之后,智友的父母虽然没有说什么难听话,却态度十分坚决地强烈要求离婚,这也是锡万料想不到的,虽然自己也说过要儿子离婚,可其实心里却万分不舍,很想挽留这段婚姻,留住这个自己和妻子都很喜欢的儿媳妇,所以对锡万来说,智友父母的这种合理的要求反而像硬布置下来的无法完成的作业一样,让他感到难堪至极又无话可说。
虽然一直亲如手足的润胜夫妇提出这样的要求让自己感到难堪又伤心,但如果设身处地,站在他们的立场来考虑的话,锡万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任何一个为人父母的看到自己疼爱入骨的女儿因为婚姻而痛苦到要去接受精神科的治疗时,还会让这样的婚姻持续下去吗?
听到儿媳妇再一次确定的回答说不想离婚的时候,锡万虽然表面不露声色,但心里却十分心疼她,也十分感激她,感激到甚至想给她行个大礼。
“我父母那边我会自己回去说的!但我有一个要求。”
“好的,你说吧!”
“我想搬家。”
“搬家?”
“是的!”
“这哪算得上什么要求啊?又不是什么难事,没问题,不过你要搬到哪儿去?还有这件事你和……恩昊说过了吗?”
听到恩昊的名字时,智友不禁皱了一下眉头,那个曾经让自己觉得生活是如此温暖美好充满希望的人,现在却也是让自己充分领会到生活的残酷和黑暗的人!那个人让自己后悔为什么要爱上一个人,可也让自己体会到明知会受伤却仍飞蛾扑火的无可自拔和深刻迷恋!那个让自己已经快要患上精神病的人!
“我好像已经跟你说过了,如果一定想要离婚的话,那也不是不可以的,但就必须要申请婚姻无效的诉讼,当然,这话您听起来可能会觉得不高兴,但我不得不说,因为严格来说,这场虚假的婚姻跟欺诈结婚没有什么两样。”
看着脸色立刻沉下来的公公,智友不是无动于衷,她也不想伤害这个一直把自己像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老人,可就算感到一阵歉疚,她仍是继续说了下去。
“对不起,我这样目无尊长地跟您说这种话,但,怎么说呢?我觉得我好像突然之间就成熟了一样。”
“既然都有这种想法了,又那么痛苦,那为什么还不同意离婚呢?我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没有随随便便地去爱一个人,所以当然不能就这样子随随便便说离婚就离婚,结婚不是儿戏,不能因为恩昊哥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就轻易放弃了我努力了很久等待了很久才得到的婚姻,我也从来没有把恩昊哥看得那么轻!虽然我知道这是因为我的执意任性才硬要来的婚姻,但是恩昊哥如果当初坚定立场,说明自己另有所爱,不愿结婚的话,应该就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所以,恩昊哥应该为他自己的决定负责。”
像以前一样,陈述完自己的观点后总会说一句“我做得对吧”,但本来应该再说出这句话后就露出天真笑容的智友,这次却把视线直接投向了地板,锡万看着这样的媳妇,胸口又是一阵压抑。
“就算要分手也应该是因为我们俩之间出现问题而分手,绝对不允许是因为有第三者的介入才导致分手。”
“孩子,我知道,这次真的苦了你了,恩昊这混蛋实在太伤你的自尊心了!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吧!”
锡万无奈地看着儿媳妇,问道:
“只要帮你搬家就可以了吗?”
“是的,嗯,爸爸,除此之外我还有一句话想说。我希望爸爸您到时能理解我的行动。”
“什么?”
“请您相信我吧!我不会乱来的。”
看着这个已经完全不会笑的孩子,锡万没有继续问下去,对这个面对这种局面,还尽力顾全了自己家面子的儿媳妇,锡万实在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讲了。
“怎么现在才回来?”
看着走进玄关的智友,恩昊小心翼翼地问着。听说母亲去找过景善,便跑去向景善道歉的那天以后,确切地说,就是被回来的智友抓个正着的那天,自从在医院中看到失声痛哭的智友之后,恩昊就每天总是看着智友的眼色行事。
原以为智友会干脆地提出离婚,可当从智友嘴里听到还要继续这个出乎自己意料的回答时,恩昊心里反而感到了一阵安慰,同时却也为会有这种感觉的自己感到了慌张,智友那句决绝的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话不时地在恩昊耳边响起,不停地折磨着他已经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是从医院回来的吗?”
“真不错啊!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你的大棒加蜜糖政策学的很好嘛!”
智友现在已经不再对恩昊使用敬语了,恩昊觉得很陌生的感觉,忍不住用手挠了挠头。
“不是,我是说……”
“搬家吧!”
“你说要搬家?”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碍眼的人终于滚蛋了,现在终于又可以自己一个人为所欲为了?”
“智友,你到底要这样对我说话到什么时候?”
恩昊很怀念以前那个温顺的小丫头,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又说要搬家的智友,耳边不断地响起那天晚上,智友昏倒前的那一句话“我……不会原谅你的!”
“为什么突然想要搬什么家?”
“我又不是疯了,为什么还要跟你痛苦地住在一起?我一想到那个女人卑鄙无耻地欺骗我的事情,我就连觉都睡不好!”
这短短几天,背着半夜睡到一半被噩梦惊醒狂叫不已的智友跑到医院去,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恩昊想到这些就哑口无言了。
“我搬走你不是应该欢欣鼓舞地放鞭炮庆祝才对吗?你不就是不想跟我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吗?我成全你,反正我就是个没人要的破罐子怎么摔不也就是这样子?”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被人抓着小辫子感觉很不好吧!”
“智友!!”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让你不要叫我的名字?我现在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权智友了。以前那个温顺柔弱的智友已经死了,就死在池景善的家门口!我不会跟你纠缠太久的,我们俩的这个空壳子婚姻就只用再持续一年,一年之后我会干干脆脆的跟你分手的。”
“!”
“怎么?觉得一年太长很难熬啊?”
看着茫然的恩昊,智友露出了一个朦胧的笑容,那一瞬间智友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恩的影子。
“因为如果我现在就干脆退出的话,那我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是你和池景善的手下败将,所以我决定忍一年,就算要离婚,也必须是我主动提出来的,至少我不能让我父母听到那种他们的女儿是被人家抛弃的破烂货这样子的闲言碎语。”
“不要总是说什么‘你和池景善、你和池景善’的,听起来很不舒服。”
“哈!难道要我说奸夫淫妇?池景善那贱人!”
恩昊大步走向智友。
“智友,你到底要怎么样?虽然是对不起你但不代表允许你这样口无遮拦!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望着智友的恩昊,眼中掠过层层焦虑的阴云。
“我可没有你那样厉害,至少我可做不到隐瞒自己还爱着别人的事实跑去若无其事地结婚。”
“我和景善的关系是干干净净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不是你想像的那种肮脏关系。”
“……哈哈哈哈……原来人长大是一瞬间的事,人变得幼稚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哼哼,告诉你吧,我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让你和那贱人双宿双飞的,我们一起搬到复式的房子里住,各干各的。”
“已经这样为什么还要住在一起?互相折磨?”
“喂!玄恩昊,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你说话小心点儿!你再这么放肆,我就不客气了!”
“我当然有资格叫你的名字!当然有资格放肆!想想你背着我的所作所为,我这样说话已经很礼貌了,还有更难听的你要不要听……你不就是因为害怕我申请婚姻无效诉讼才这么低声下气伏低做小!你以为我不知道?不过看着真的很解气,我不会就这样轻易算了的!玄恩昊!你以为我愿意再看到你这张脸吗?我只是不愿听到别人说三道四,尤其是什么结婚还不到一年就被人抛弃了这样的胡说八道,才这样忍下去的。所以明白了?这就是我要和你一起在一栋房子里住的理由。”
智友看似狠毒的话语,却让恩昊看到她虚张声势外表下的真心,恩昊压抑地叹了一口气,又一次检讨着怎么会把事情弄到现在这个地步,原本是那么善良的女孩儿……
“知道了,我们吃饭吧!”
智友解开围巾,一脸惊奇地问道:
“吃饭?吃什么饭?”。
“你再怎么生气也总得吃晚饭吧?”
“难道你还没有吃吗?不会是在等我吧!”
“!”
看着泰然回答的智友,恩昊不禁觉得很无奈,到底要忍受这个像刺猬一样的智友到什么时候。
“你自己到厨房找一找吧,家里好像有拉面。”
“……那你呢?”
“我?吃药就能饱了!我是神经病不是吗?”
说完,智友朝浴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