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阻挡了视觉,却抵挡不了耳畔呼啸的风。
她闭着眼睛瑟瑟发抖,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幻想出巫婆可怕的脸,此时正站在窗外紧紧盯着她,说不定想趁人不注意就吃了她。
叶芽怕极了,恐惧中感觉到叶霖川皮肤凉凉的,有效缓解了发烧带来的灼热感。叶芽心血来潮,滚烫的脸蛋紧紧贴在了叶霖川胸口。
舒服~~
叶芽脊梁放松,满足喟叹。
望着胸前那鼓起的一团,叶霖川无奈良久,道:“什么巫婆,哪来的巫婆,快出来。”他很想知道叶芽的脑袋装的都是什么东西,整天不是四叶草爸爸就是老巫婆,要不就是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
就不能想点阳间小孩能想的东西吗?
叶芽焦灼不安的咬住嘴唇,脑袋贴得更紧一分:“……小人儿书上说的。”
“啥?”
“不听话的小孩会被巫婆诅咒……”身上又开始痒,她强忍着不去挠,暗自催眠自己,尽量忽视难耐感,哆嗦着嗓音说,“巫婆、巫婆特意来诅咒我,因为我偷偷的跑出去让哥哥担心。”
肯定是这样的。
巫婆知道芽芽不听话,所以连夜打飞机过来惩罚她。可是她都知错了,巫婆怎么还不放过她?还放鬼风吓唬妖。
呜。
她好命苦呀。
她是世界上最命苦的小妖怪。
叶芽兀自陷入悲伤中不可自拔,叶霖川嘴角抽动,想笑的同时又感觉心疼。
“阿弟,对不起……”
衣服里童音沉闷,叶霖川垂眼,拉开衣领向里面看去。
她的小脸埋在胸口,睫毛颤啊颤,抖啊抖,曲卷的黑发像羊毛,乱糟糟贴着他皮肤。
“我、我想明白啦。”
叶霖川顺着话问:“你想明白什么了?”
“关心在意一个人不是只有夸赞;打屁股和挨骂可能也是。”叶芽说话时老气横秋,活像是看破凡尘的百岁老太太,“这可能就是老师说的爱之深,责之切吧~”
网课老师教了叶芽很多东西,忘得多,记住的也多。
今天难受起来突然想起老师教的这句话和那天叶霖川揍时的表情,生气中有担忧,担忧中还有痛恨,很复杂的情绪,她当时没懂,现在才意会。
小孩转移话题的速度惹人猝不及防,叶霖川懵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跟着她节奏,低声说:“小朋友要有小朋友的样子,你看看这是小孩子说的话吗。”叶霖川强行把她从衣服里掏出来,“睡觉,明天就好了。”
叶芽不肯睡,又想往他衣服里头钻。
“芽奶奶,你在这样我可就生气了。”叶霖川面目低沉,开始凶人。
叶芽委屈嘟了下嘴,缩在旁边不敢再往里头缩。
窗外月色静谧,房间里静悄悄的。
叶霖川再次用体温计给她量了下体温,温度降下去一点,看样子不用喝退烧药,他放松下来,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阿弟……”叶芽迷迷糊糊半睁着眼,又开始喊人。
“又怎么了?”叶霖川感觉生病的小孩比以往话多。
“你是不是不讨厌我啦?”
叶霖川静默。
叶芽翻了个身,灯光在她眼里打碎,让那双眼瞳像宝石般熠熠生辉,里面写满期待。
叶霖川心中微动,手掌轻柔小心地揉了揉那头蓬松的发丝,突然想起些事情,长臂探向床头柜,拉开抽屉把那张画取了出来。灯光映照下的画有可爱的童趣感,也有几分温馨。
“这是你下午画的?”
叶芽靠在叶霖川怀里,低低嗯了声。
“都是谁?”
叶芽有了力气,手指头指着最左边的小人儿说:“这是哥哥。”她慢慢移到旁边,一个接一个指认,“这是沈昼哥哥,这是阿弟,还有子煜哥哥和然然哥哥……”
“这个呢,这是什么。”叶霖川点了点叶清河怀里的白猫咪,他不记得家里养过宠物,也不记得他们有喂过流浪猫。
“这是、这是哥哥的妈妈,再过几天妈妈就能回来啦。”
叶霖川蹙眉。
叶芽兴冲冲说:“芽芽答应过子煜,要让妈妈回来。”
她有四朵小叶子,每朵叶子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可是叶芽长着小脑袋,小脑袋装不了太大的愿望和梦想,只能把多出来的一个分给哥哥们。
“到时候,你们一家六口就可以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
“我们?”叶霖川敏感捕捉到重点,垂眸看画,倏然发现叶芽并没有把自己算在里面,因为她……从不认为他们是家人。
这个念头深深触动叶霖川心脏深处。
说不清什么感觉,有震撼还有浓烈的酸楚,苦涩从胃部不住上涌。
叶霖川突然想到最开始,那时候的他强拉着她去实验室,说了过分的话,做了过分的事,而后抛之脑后,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又想起对小儿子的疏忽,对大儿子的重语,对叶芽一次次的言语攻击,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因为他们是小孩子,小孩子天真无邪,脑袋单纯没有太多心思,就算伤心了,只要回头哄哄就好,于是他仗着父亲的身份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叶霖川一直以为是他在包容孩子,其实一直以来是孩子在包容他。
他们什么都懂,什么都记得,只是不说,只是怕他不堪。
他说叶芽不是他的孩子,她便记住了,自觉的把自己排除在外。
骤然顿悟的叶霖川心生出复杂,嘴唇翕动,竟不知说些什么,因为不管说什么都抵消不了曾经所造成的伤害。
“我们可以……可以在这里加一个小朋友。”叶霖川指着画上的自己,“你不是喜欢往这里面钻吗,可以加在这里。”说着点了点胸口。
叶芽慢慢眨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表情看起来呆呆的,不知道是困得还是太多难受。
“不喜欢吗?”叶霖川垂眸,“那……我不介意给芽芽奶奶当在爸爸。”
“不行。”叶芽果断拒绝。
“为什么不行?”
“因为阿弟已经给别人当爸爸了;芽芽也给别人当小孩了,所以不可以。”她要是叫其他男人爸爸,四叶草爸爸知道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绝对不可以让爸爸难过。
叶芽是世界上最有原则的小妖怪,一生只认一个爸爸。
她困了,贴紧叶霖川胳膊,昏沉沉闭上眼。
看着小姑娘那近在咫尺的睡颜,叶霖川莫名的……有点不舒坦。
他一个活人,竟然打不过她脑海里面虚构出来的那根草。
还他妈认草做父。
气。
还有点酸。
叶霖川合灯,怀着一股怨气进入睡眠。
**
几天之后,叶芽身上的水泡总算开始结痂,估计再有两天就能去学校上学;遗憾的是,叶芽错过了六一排练,不过刘老师很念叨她,特意说可以为叶芽加一个简单的角色,尽量让她有表演的机会。
叶霖川在微信上简单表达过感谢,转身去厨房给孩子们准备晚餐,顺便思考六一带他们去哪里玩。
正想着出神,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
“爸!你和芽芽上电视了!!”
叶霖川刚端起的锅差点砸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