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琳,我真希望能到那儿。”温菲尔德蜷在扶手椅里打电话。“真让人难以置信,他们会在星期二传讯他。定保释金。”
“只有勒诺在道义上支持我,”爱琳-赫加蒂说,“而她不能在地方检察院出现。巴茨也不能到那儿。老实说,我很高兴你能充当你父亲的护士。你在地方检察院出现也许会让温切的律师用来扰乱陪审团。”随后是一阵沉默。温菲尔德回味着这段话。好像为了换个话题,爱琳继续说:“你父亲是怎么摆脱镇定剂的?”
“才只有三天,但是他越来越精神。告诉我,他们会让摄像机进去吗?”
“传讯的时候?我表示怀疑。他们会在星期二前保持沉默,以免无法轻而易举地逮捕温切。这会成为一桩真正的著名的诉讼案①。你看到了《时代周刊》的评论。我不需要偏袒的支持就能做到。温切首先会抱怨的是陪审团还没能组成,但是传媒已经判被告有罪。”
①原文为法语。
“不管怎么说,他总归会抱怨的。”
“更糟糕的是,我收到旧金山一位朋友的电报。她正在准备对里奇提出另一起共同起诉①,理由是医疗欺诈。那儿的戒毒所接收了一个吸毒者,为他在蓝十字会②或其他什么医疗保险登记,用虚构的手术和治疗来诓骗保险公司。竟然想从石头里榨出血来。”
①指由一原告或数原告代表多数有共同利害关系的人提起的诉讼。
②指美国一种非营利性的健康保险组织,会员或其家庭可享受医院医疗保险。
温菲尔德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然后有人敲门。“有人来了。我明天再和你谈。”
“当心。”
“哦。好主意。我开门时你能不挂电话吗?”
“我要知道是谁。这些天没人不受影响。”
温菲尔德放下电话去开门,是凯里。“爸爸睡熟了。能等到今天下午吗?”
“我只是代表团的成员。”他跨进来,身后立即跟进他的孪生兄弟。“哦,”温菲尔德不安地说,“你好。”
“你好,宝贝儿,”齐奥-伊塔洛说,跟在后面进来,矮小的身体像巫师显现的幽灵。他利索地把身后的门关上,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好像刚刚获得胜利。
“爱琳,”温菲尔德对着话筒说,“只不过是个家族会面:凯里、凯文和齐奥-伊塔洛。”
“上帝啊,”她的雇主嘟哝着,“你可真沉得住气。”
“家族就是家族。半小时后打电话给我。如果他们没有绑架或谋杀我,我们在游戏中还是处于领先地位。”她朝三个男人咧嘴一笑。
“我会的。”爱琳犹豫了一会儿,“温菲尔德,我不会忘记是谁把巴茨带回我身边,并给我一桩地方检察院的案子。如果我们赢了,那主要是你的胜利。我要你活得好好的。”
“我的家族爱我,”温菲尔德说,向男人们露出狡黠的微笑,“再见。”她挂掉电话。“齐奥,爸爸在睡觉。”
“不,他起来了。”查理说,站在卧室门口。他的声音听上去细细的,好像是从一条细缝中拽出来。“准备驱逐来者。你好,齐奥。”
这种压细声音的效果使整个房间的四角都突然安静下来。温菲尔德和佳尼特把查理从诊所里弄出来才几天时间,但是温菲尔德知道伊塔洛一定还恨得咬牙切齿。
她凝视着朝南的窗户外面,想从克莱斯勒大厦得到些许鼓励,但是却没有得到什么安慰。作为此处唯一的女性,她突然觉得不安,浑身直冒寒气,似乎人类最崇高的家族温暖在她这儿却事与愿违。她真希望佳尼特能在这儿。
查理也许同样感到这种寒意。他不是个喜欢叹气的人,但是此刻却不经意地发出一声叹息。“嘿,”他的叔叔热情地说,那张长着鹰钩鼻子尖下巴的脸露出笑容,那种一拳把人打死前露出的笑容,“你真够懒的!”他粗鲁地拍了拍查理的脸颊。“看看下巴上的肉!”
查理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十分清楚自己的体重减轻了,而不是增加了。温菲尔德看见他很精神,但是还没有完全恢复状态。他的医生曾提到有些镇静剂在身体组织内要停留一周或更长时间才能完全驱除干净。而且一个人可以看上去很精神,即使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并没有信心。
她审视一下那对孪生兄弟,分别站在矮小、整洁的伊塔洛两边,很像加柯梅蒂①制作的挡书板。其中一个的脸上,左眼下闪现着一个像香烟烫伤的小小红色印记。
①加柯梅蒂,瑞士雕刻家和画家,受立体主义雕刻和非洲、大洋洲艺术的影响,作品以人物细如豆茎的骨架式风格著称。
“温切还撑得下去吗?”查理突然问道。
别人的不幸总是个安慰的话题。温菲尔德从父亲的语气中听出点挑衅的意味,暗示着他试图恢复常态,不是“教授”,而是胆气过人的温切的翻版。“我听说地方检察院已经接手这个案子。”
不过齐奥-伊塔洛可不会被引得偏离主题。“我对小事没兴趣,查理,”他装腔作势地宣布说,“在我们面临大规模战争的时候。温切能够处理自己的问题,”他的视线移到温菲尔德身上,“不管谁背叛了他。”
“那么你为什么来找我?”
伊塔洛没有再绕弯子,激动地概述了申的接收行动。温菲尔德猜不透伊塔洛紧要关头抛弃温切是否会感到内疚。还没有人知道伊塔洛警觉到自己受到一段时间的监视,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有好一会儿,温菲尔德对叔爷爷这么快抛弃温切感到困惑。不过她能看出对这些问题轻描淡写,可以把主要重点放在查理的事情上,同时让伊塔洛感到自己还在全权控制大局,能够处处占尽优势。
“否则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你呢,查理?甚至你还没有从卡拉布里亚人的暴行中恢复的时候?但是你有能力。我的上帝,可贵的能力。那些衣饰华丽的男妓们占据着议会大厅,而你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什么能力,齐奥?”查理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温菲尔德突然害怕他又回到了药物控制下的那种麻木状态中。
“压碎他们患梅毒的浑球!”伊塔洛大声喊道。他打手势表示自己的懊恼。“对不起,温菲尔德,我只是脱口而出。你能看出来我有多心烦,请你原谅我的语言。”他在几个小地方重新调整一下自己,像个演员准备进行重要的独白,略微站直身体,抬高下巴,眼睛发亮。
“他们从里奇家族不劳而获已经有三代了,查理。我的父亲贿赂他们。我的兄,我,现在是像你和温切这样的侄儿和侄孙们。他们认为我们是木头人,而不是他们亏欠生命的人。他们认为我们得一辈子为他们提供无记号的钞票。我要说‘没有下次了,先生!’我要说原先握着装满现金的厚厚信封的手现在举着鞭子。我文件里的材料能把美国参议院和众议院击垮,甚至比原子弹更迅速。是时候了,查理。该让那伙好色之徒和狗屁土匪知道谁是老板,以及老板要从他们那儿得到什么。”他又不高兴地扫了温菲尔德一眼,“原谅我的语言。一想起过去那么多年为那伙忘恩负义的人所做的一切,我就忍不住生气。”
回到现实吧,温菲尔德思忖着,回到她的父亲要转到齐奥肩上的现实。
“你想要什么?”他仍然用毫无感情、麻木不仁的声音问叔叔。
“某项法律!某个命令,让该死的亚洲人和中国佬无法拥有美国!”伊塔洛的声音痛楚地尖叫。“一项法律说‘够了!你们这些狗娘养的黄种人已经得到太多了。’我们是个慷慨的民族。我们张开双臂欢迎移民。过去他们像里奇家族一样努力工作来获得成功。但是新一代!他们把钱送到这儿来,赚回的是三倍、四倍。我要他们停止吸干美国。松开xx头!我现在就要!”
查理穿上晨衣,就是佳尼特把他偷偷带出诊所时穿的那件。温菲尔德觉得从那以后几天的恢复对他来说是个奇迹。在此期间,她和佳尼特重树了完美的查理,让他扮演最好的两个角色:情人和父亲。现在他的反应能力正在回到常规水平。也许这是个错误,让其他人在查理的灵魂中加入他们的行为方式。伊塔洛把一切都规划好了。现在查理有机会再次扮演解决家族问题的能手。这和他身上已经有的东西相一致。
“你想要某项立法,是吗?”
“爸爸。”
“我很好,温菲尔德。这是不是你对我的期望?”
“我希望一旦查尔斯-安东尼-理查兹让他们走,那些懒汉就会离开华盛顿。”
查理同意地点点头。“对。再次认真对付首都的人?召来像内尔-卡勒韦、克利弗-昂格勒和伯德松参议员这样的人?开始发大笔的钞票?开始提到你的敲诈文件里的资料?制订决议草案?只要不再被绑架,什么都可以做?”
“这才是好样的,查理。”
“爸爸,求你。”
“让他说,宝贝儿。”齐奥-伊塔洛轻声哼着,“当查理-理查兹说话时,世界停下来倾听。”
温菲尔德凝视着朝南的窗户外面,希望佳尼特在这儿反击伊塔洛叫人恶心的恭维。温菲尔德觉得正在失去父亲。不是第一次了,他又滑回一直被训练成为的角色,“教授”,商业奇才。她紧张地瞥了查理一眼。他的脸上木无表情,似乎停止了思想。
“爸爸?”这个声音在房间里回响,伊塔洛训练查理成为木偶的戏似乎开场了。温菲尔德觉得如果父亲再次屈服,她会……她会……
“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查理笑吟吟地回答,“查尔斯-安东尼-理查兹会这么说。”他停顿了一下,迟钝的表情有了生气。他的表情像个疯狂的发明家突然揭示他的反引力水力发动机。“齐奥,拿上你的敲诈资料和大笔钞票自己到首都去。是你的工业帝国遇到了危险。我不再为里奇兰跑腿了。”
“万岁!”温菲尔德大叫起来。
查理转向一边,用一只手指指着孪生兄弟。“你们哪个是凯文,请护送我最亲爱的叔叔出门下五楼,走出我的生活。懂吗?”
“查理。”伊塔洛厉声说。
“哪个是凯里,支持我。”
“查理,”一个肉被撕裂般刺耳的声音说,“你和教育基金会的骗子们厮混在一起。你败坏了学校老师和选举人的名声,而那些聪明人也败坏了你的名声。你需要能得到的所有朋友,查理。跟我说永别,你将会从人类消失。你明白吗?”
“齐奥。”查理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地呼了出来。“齐奥,我们永远不可能永别。我们无法否认属于同个家族直到我们死亡。不过现在,”他指着门,“出去!”
房间里一片沉寂,一切行动都变得缓慢而正式。孪生兄弟中眼睛下有块香烟烫伤的一个指了指门。伊塔洛默默地带着受辱的尊严,像个阿谀奉承者走向断头台般向门口走去。孪生兄弟中的一个打开门。他们离开了公寓。剩下的孪生兄弟内疚地看了查理一眼,跟了出去,关门时轻声说:“一小时后回来。”
温菲尔德和父亲默默地站在那儿,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祝贺你,教授。你意识到了吗,”温菲尔德压低噪音问道,“是什么让齐奥亲自爬上这五层楼?甚至让他去天国之门他也会说不的。”
“我的天啊!”查理呼吸了一下。“温菲尔德,凯文左眼下的烫伤?”
“我想你的脑袋还被镇静剂弄得晕头转向。”
“提醒你什么了吗?”
“你是说我的痣?他们使用液氮把它冻掉了,留下个那样的疤。不过一个星期后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查理和她互相对视。“什么也没有?”查理问道。
“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