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这边,眼神朝这个方向——”
咔嚓声随着闪光灯落下,画面被定格摄入镜头。摄影师脑后扎着一个小辫子,半长胡须十分有艺术气息,手持摄影镜头,全身心投入工作。这位摄影师时常给大牌明星拍摄杂志封面照,名气大,十分难请。
孟逢要求高,婚礼一应事宜全都要求坐到最好,黎特助办事能力强,照嘱咐去做,尽心尽力之下结果自然令人满意。
室外取景地定在欧洲,两个礼拜后拍。先拍室内婚纱照,尤好和孟逢腾出一天的空,上午十点和摄影师碰面,一进摄影棚,转眼几个小时过去,婚纱照仍没拍完。
换礼服的间隙,孟逢跟尤好钻进了同一间更衣间。
他解着纽扣,眉头轻蹙,“拍了一天,还没拍完。”
“才这么一会儿你就不耐烦了?等到结婚那天有的是事情让你烦。”尤好反手去探礼服背后的拉链,够不着,孟逢伸手帮忙,她转过身去,抱怨,“你一点耐心都没有。”
“谁没耐心?刚才换姿势的时候挂在我肩上说不想站的人是谁?”
“那不是累吗……”
两人小声说着话,孟逢给她把礼服拉链拉下来,她已经习惯当着他的面换衣服,然而被他如炬的眼神盯着,还是有些不适应。
“看什么?”一掌推开他的脸,尤好拿起另一件礼服换上。
“挡什么?”他挑眉,“有什么我没看过。”视线配合话语,毫不加以掩饰地在她身上打量。
尤好臊得拍他的手臂,“你说你,这里的员工要怎么看我们,有别的更衣间你不用,非要跟我挤一间!”
“别人夫妻的事管得着吗?”他理直气壮,噎得她无言以对。
孟逢还在看她,看着看着感觉不对,“这条裙子这么露?原本就长这样?”
“对啊。”尤好怪道,“选衣服的时候我都给你看了,我们在家一起选的。”她倚进他怀里,手捏住他的腰,他的腰身结实坚硬,真要捏下去她也捏不动,威胁的姿态倒是做足了,“你忘了?还是看的时候没认真看?”
“我怎么觉得比起你给我看的照片,实物的布料少了很多。”
“哪有……”
孟逢的手掌抚上她光裸的背,满面不赞同,“穿件外套怎么样?”
“那多难看!”她抱住他,“好了,拍完我就换下来。”这要是有大棉袄,孟逢说不定就要给她整个人包起来。
他的手渐渐不安分,尤好啧声,嗔他一眼,“你干嘛?又嫌这件露,又这样!”
“露给别人看和在这露给我看,能一样?”孟逢一笑,捏起她的下巴,亲下去。
……
“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当帮我个忙,有空的时候指点他几句就行。”
茶香味因为封越这通电话霎时淡去,品茶的大好心情被搅和,孟逢诘问:“我应该跟你说过,结婚的时候请你来。”
“说过啊!”
“那你应该知道我快要结婚了,时间本来就不多,你还给我找事?”
“……”
封越拜托:“我也不想,但是我表弟留学刚回来,这次来黎市,家里长辈都要我照顾他。你放心,他不待很久,过一阵就回去。你前年完成的几个项目我跟他说过,他很有兴趣,非要我介绍你们认识。你就当指点指点,教他点经验,他以后不管回不回国,总归都是要从事相关行业。”
“你怎么不教?”
“他崇拜你又不崇拜我。”
理由听起来很充足,封越脸皮够厚,清楚的知道孟逢吃哪一套,软磨硬泡兼施,孟逢嫌他烦,最后还是应下。
封越的表弟叫高源,正在国外念书,回国休假。他来了黎市,衣食住行由封越照料,对精神层面的追求,任务就落到孟逢身上。
不论工作多或少,除非是有事需要外出,孟逢习惯了待在公司里。婚前事情繁忙,和高源见面也不用挑地方,正好说的事和工作氛围契合,两人就在他办公室见面。
高源非常懂事的挑在下午三点以后才来,聊到傍晚时分,封越找他吃饭,他和相谈甚欢的孟逢道谢兼道别,收获颇丰地离开。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拒绝黎特助送到门口的提议,高源独自搭乘电梯下来,头一擡,他愣了一愣。
被陌生人打量,对方淡淡抿起礼貌笑意,步入电梯。
高源还站着,人家问:“你要上楼吗?”
“哦,不用!不用!”高源回神,迈步走出去,电梯里的女人朝他笑笑,门缓缓关上,眼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她在内里刷电梯卡。
高源魂不守舍走出君诚实业大厦正门,在保安们的注视下,停住脚,回头看了一眼。内里的一切看不清楚,更别提电梯口。
刚刚的那个女人是君诚实业的员工吗?看她刷电梯卡,有可能是。他拧眉,突然有点后悔没和她多聊两句。
……
封越将行程安排得妥妥当当,高源在黎市的几天过得十分惬意。美中不足的是,时不时还是会想起在君诚实业大厦电梯前遇见的那个女人。
高源一时想找封越聊聊,一时又觉得自己将心思放在这种事上不太妥当。思来想去决定出去散心,他住的是市内度假酒店,刚到大厅,漫不经心一眼扫过厅内的大电视,出门的步子就此停住。
电视上正在放一档金融节目,高源想了好几天的那张脸出现在荧幕上,正是嘉宾中的一位。高源下意识倒回去,站在电视机前看了一会儿,去前台问:“正在放的节目是哪个台的?”
“您好先生,那是本地频道。”
“本地,黎市电视台的?”
“对。”
他顺口问:“电视台在哪?”
前台在触屏上点了几下,搜索出具体位置告诉他。
高源谢过前台,拿出手机,游玩的心情淡了许多,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屏幕上。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店坐下,点了一杯美式,他搜索节目名称,看到那段在网上转发量众多的视频。高源饶有兴趣一再搜索,看完第二期的截取片段,了解到酒店大厅放的是最新一期的内容,也是她第三次出现在电视上。
高源顺藤摸瓜找到她的社交账号,见她回复询问怎样可以追到她的那条评论,说很爱自己的未婚夫,高源指尖一顿,撇了撇嘴角,心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沉闷。
草草喝完咖啡,高源没了游玩的心情,返回酒店休息。
封越来电话问他玩的如何,他兴致缺缺,“在房间里待着,不想出去。”
“为什么?”
“一个人多无聊。”他找借口搪塞,“懒得出门。”
高源随口一说,不想午后刚过,黎特助上门来接他。正好下午要去君诚实业见孟逢,黎特助被支使来陪他逛,一肩挑起地陪的职责。
高源本想拒绝,想想闲来无事,出门走走也好,收拾一番跟黎特助出去。
黎特助尽职尽责,两人在车上闲谈,对高源的问题知无不言。聊着聊着,高源突然问:“黎特助,你认不认识电视台的人?”
“电视台?”不妨被问到这个问题,黎特助怔了一下,老实回答,“不是很熟。”
高源惆怅道:“我碰上一个女孩子,长得特别合我的眼缘。我本来以为只是萍水相逢,没想到今天在电视上看到了她。”他哥俩好地和黎特助聊起烦心事,“结果我找到她的社交账号一看,发现她有对象了,好像还要结婚。”
他补充,“对了,最开始还是在你们公司一楼碰见的。”
黎特助心里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几不可察拧了拧眉,“我们公司?”
“对,我下楼,她进电梯。”高源来了劲,“哎对了,她是电视节目的嘉宾,到你们公司去干什么?和你们公司有合作?还是在你们公司上班?”
黎特助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面上不显,礼貌笑道:“我们公司人太多,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高源一听,泄气地往后一靠。
黎特助道:“既然你说那位女士已经要结婚了,别的都没意义了吧。不管你们认识不认识,就算认识也迟了。”
“那不一样。”高源皱眉想了想,“那个问能不能追她的男网友,在普通网友看来算是个高富帅。但是我看了,条件很一般。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对象不够好这件事上,如果条件足够好,说不定能争取一下?”
黎特助没接话,默默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不愧是封越先生的亲戚,某种程度上来说,自信这一点,这俩表兄弟真是像了个十成十。
几个小时后,黎特助带着绕黎市逛完一圈的高源到达君诚实业门口,高源和孟逢聊天期间,黎特助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作,并未打扰。
待晚饭前送走高源,黎特助找空向孟逢汇报下午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高先生说的人是谁,但是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让孟总您知道比较好。”
孟逢哪会不知道黎特助话里坏外的意思,这个老练的助理比谁都精明能干,上下属多年,彼此再默契不过。
孟逢沉吟数秒,颔首:“我知道了。”
……
第二天,耽于单相思的高源带着忧愁再度来到君诚,一进孟逢办公室,发觉室内有些不同。墙上挂着的那幅字换了裱框。
高源饶有兴趣问:“孟二哥,那幅字怎么换了框?”
“嗯。”孟逢淡淡道,“那是我未婚妻写的。”
“你未婚妻会书法?写的挺不错的。”
“还好,几年前写的。”
高源笑嘻嘻问:“二哥你这么早就要结婚了?我湛表哥和越表哥,还有蒋大哥他们,好像都还没有计划。”
孟逢睨他一眼,“嗯,谈了很久。你表哥没跟你说我要结婚的事?”
“好像……是说过。”高源回忆一番,笑骂自己,“你看我这脑子!”
他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孟逢报出日期,他一听,惋惜,“可惜我那个时候回去念书了。”
孟逢给他倒了一杯茶,信口一提:“前两天刚拍婚纱照。”
“是吗?”高源来了兴趣。
孟逢顺坡下驴:“要看吗?”
他主动提出,高源当然说:“好啊,我看看!”
孟逢起身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
高源诧异道:“二哥,你还把婚纱照放在办公室里?”
孟逢嗯了声,拿着一叠照片——都是看不到背部的几张——回到沙发。
高源期待地伸出手,接过他递来的照片一看,脸上笑意僵住。
孟逢犹作不知,“这些拍了一天,礼服是我们一起挑的,室外也打算再拍一套。”
高源好半晌才找回声音:“二哥……这是,你未婚妻?”
“对。”他道,“照片没怎么修脸,摄影师说她条件好,不需要。”
孟逢一张张给他看照片,一边说:“早几年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表哥他们很惊讶,后来一年一年慢慢习惯,我未婚妻求婚以后,你哥他们听说我们要结婚,个个都说礼钱早就准备好了。”
高源回神,“你们是她求的婚?”
孟逢睇他一眼,“对。”
高源眼神微闪,自己也说不清在抱着什么期望,“是这样啊,我就说孟二哥你和我哥他们关系这么好,肯定是脾性相投才会聚在一起。不说这几年,再往后几年,他们估计都不会考虑结婚的事情。听你说的和女朋友应该谈了很久了,时间一长,是该负起责任……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压力应该蛮大的?”
孟逢唇角一勾,意味不明,睇了高源一眼,“压力?我没什么压力。求婚这件事,她不提我也是要提的。我们都一样,她非我不可,我非她不可。”
高源眼中的亮光彻底暗下去,再无一丝复燃可能。
……
尤好知道封越表弟的事,是在当天晚上。听孟逢当闲事说给她听,她怔了一下,瞬间了然。怪道孟逢晚上在床上折腾得这么凶,要她的命一般,任她怎么求都不肯饶过她,原来原因出在这。
汗涔涔的身躯拥在一起,尤好抱住他,“你较真干嘛啊?小孩子而已,以后又不会有多少交集,你为这个生气伤身体多不划算。”
“小?他没比你小几岁。”
尤好捧住他的脸,亲亲他下巴上的胡茬,“小几岁都一样,我又不认识他。”
孟逢哼了声。
她哄了半天,哄着哄着,地火勾动天雷,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这茬才算过去。
临睡前,尤好仰脖看着面前这张百看不厌的脸,忍不住一笑。
孟逢问:“笑什么?”
“很快就要结婚。”
“嗯。”
她笑得眉眼弯弯,“新婚快乐,恭喜呀。”
孟逢定定看她数秒,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紧紧拥住的瞬间,落下一吻。
“——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