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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 热词:说好要杀我的人都看上我了酒矣神州传奇戊戟四大名捕会京师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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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武侠 > 河岳点将录 > 第十六章

  云震眉头一扬,道:

  “先生有事只管询问,小子知无不言。”

  容园隐士点点头,道:

  “你胸前衣襟破了一块,又在那绝壁衰草上爬行,究竟为了什么?莫不是逃避敌人的追踪?”

  云震听他问起这件事,心头顿时想到雯儿与大宝,但此刻他却不能开口辞去,只得强捺心神,道:

  “小子被人击伤内腑,为友人带到上面一座山洞中治疗伤势,后来伤势渐愈,友人因故离去,小子久等不归,心焦气浮下,迷失路径,误投另一出口,因之想越过那片绝壁,前去寻访友人下落。”

  容园隐士眉头一皱,道:

  “依我看,云小友似非等闲之辈,何人能够伤你?”

  云震道:

  “小子乃是伤在罗侯神君一掌‘雷动万物’之下。”

  容园隐士耸然动容,道:

  “罗侯神君?你接得下‘雷动万物’一掌?”

  云震喟声一叹,道:

  “此乃侥幸。”

  容园隐士道:

  “侥幸也不容易,不知小友用的什么武功?”

  云震道:

  “太乙门中‘六丁抱一大法’。”

  容园隐士说道:

  “‘六丁抱一大法’?这倒没有听说过,是令师近年研创的吗?”

  云震道:

  “正是苏老前辈研创的”。

  容园隐士容颜一舒,忽然叹口气道:

  “苏真人学究天人,胸罗万有,二十年光阴,也该有绝学研创成功了。”

  云震见他忽然感喟起来,不觉受其感染,暗暗忖道:这位先生对苏老前辈如此心仪,想来早年必是侠义中人,也许正是心志难展,始才隐居于此,独善其身。唉!道消魔长,正派人士又有几人能不灰心丧志呢?

  他情绪虽然受了感染,口中却问道:

  “先生见过苏老前辈吗?”

  容园隐士点道:

  “苏真人热心世务,早年见过。”

  云震又问道:

  “罗侯神君先生也是见过的了?”

  容园隐士,

  “此人心胸狭窄,终身为恶,早年也是见过的。”

  云震心中一动,暗忖道:那金陵王神秘得很,这次也是蒙面现身,他与那“打水姑娘”

  结为夫妇,又有意与罗侯神君联盟,看来不会是正派人士。泰山之会是一回事,不让邪派势力扩张又是一回事,眼下这位先生对前辈人物很熟,我何不向他打听金陵王的一切……

  云震献身武林,时时以消灭邪恶势力为念,想到这里,连忙问道:“先生可认得金陵王?”

  容园隐士先是一怔,继而讶然道:

  “金陵王是谁?”

  云震见他讶然之状,微微有点失望,但却答道:

  “小子所知不多,仅知他出身金陵世家,名叫高华”。

  容园隐士微微一笑,道,

  “原来高华又叫金陵王,这外号倒是不俗。”

  云震精神一振,忙道:

  “先生认得他?”

  容园隐士含首道:

  “认得!认得!高华我自然认得………”

  云震喜上眉梢,脱口接道:

  “那么,您也见过‘打水姑娘’啦?”。

  容园隐士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随即哈哈大笑道:

  “你是说高华的妻子吧?那是位人间仙子,我当然也是见过的了。”

  云震被他笑得好生奇怪,但念头尚未转得过来,那“容园隐士”已经放下碗筷,含笑道:

  “旁人的事,别去管他,小友吃饭吧,吃过了我领你去换身衣服,你这身衣服又破又脏,不能再穿了。”

  这叫做欲速不达,云震一时高兴,脱口问起金陵王夫人,换来“容园隐士”一阵怪笑,如今话题已被引开,云震自然不便追问,只得匆匆填饱肚子,跟随“容园隐士”到了他卧室之内。这间卧室不见寝具,倒有无数箱笼,另外一张楠木床榻在正中,一只草织蒲团放在那床榻之前。

  “容园隐士”打开一只木箱,取出一件天青织锦团花长袍,一套乌绸紧身衣裤,一只紫缎粉底高靴,及一条海青丝质腰带,一并交给了云震,笑道:

  “这里没有铜镜,那张楠木大床榻倒可鉴人,你换好衣服立即出来,咱们继续谈谈。”

  说着,转身出房而去。

  云震心知虚套无用,当下宽去旧衣,换上新装。

  当他见到身上那件灰狸马夹时,心头顿时幻起雯儿的倩影,又想到了那块“玉符”,不知雯儿可曾找到那块“玉符”?可曾到那山洞去找他?于是,他匆匆穿好衣服,换上粉底高靴,一面结着腰带,一面向门外走去。

  他所以这般匆忙,本是想辞别而去,不料迈出房门,“容园隐士”已经一把将他抓住,哈哈笑道: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话的是不假,你穿上这身干净衣服,比我当年还要英伟,哈哈!旧友相见,怕要认不得你了。”

  笑声中,拉住云震,走向竹榻,接着:

  “我要问你,这适才入室以前,口中吟吟有词,说什么‘芥子’、‘天地’,究竟吟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这时,云震想要告辞,却又不能够了。

  两人先后坐定,云震再向那幅狂草瞥了一眼,道:

  “先生这幅中堂,令小子收获不小。”

  容园隐士含笑截口道:

  “收获大小,那是你的天份,说你刚才吟些什么呢?”

  云震微微一笑,显得有些难以为情,,

  “小子见到那幅中堂,心中忽有所悟,因而言道:‘藏芥子于六合之内,其亦小乎?

  展心志于天地以外,斯为大矣!’胡诌之词,不值先生一笑。”

  “容园隐士”手捻长须,摇头晃脑,口中一再吟着那两句联词,就像老夫子,偶得妙句,正在细细品味。

  “好志向!好意境!好句子!云小友,你的意思是说:芥子虽小,六合也不能灭其形体;志向再高,却无人超出世俗常情以外。是这样吗?”

  云震郝然含首,

  “先生谬赞,小子的意思确是如此。”

  容园隐士眨眨眼睛,忽又皱起眉道:

  “那不对啁!这两句联词意境虽高,却无作用,云小友忽然入定,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云震“哦”了声,笑道:

  “难怪先生见疑,小子乃是觉得其中哲理,或与所习‘六丁抱一大法’有益,因此闭目运功,试上一试。”

  容园隐士微微一怔,道:

  “哦!结果有益吗?”

  云震含笑点头道:

  “这都是先生所赐,小子的功力,进入第四层门径了。”

  容园隐士讶然脱口道:

  “何谓第四层门径?”

  云震微一吟哦,随即坦然道:

  “不瞒先生,‘六丁抱一大法’有四个层次,乃是‘六纬相生’,‘六脉相见’‘六气呼应’与‘六合归一’循序而进,若至大成,则真气内力,绵绵不绝,自可不虑匮乏。小子原先已达‘六气呼应’之境,那时真气汹涌,内力澎湃,若遇外力袭击,全身的真气内力,就能迅速涌向此点,自然生出一股反弹之力与之相抗,那时遇一般高手,倒也没有伤亡之虑,但若遇上罗侯神君这等高手,那情况就不同了。”

  容园隐士听得入神,不觉问道:

  “怎样不同呢?”

  云震道:

  “小子受过罗侯神君一掌,当时的感觉是:真气内力不受控制,势若裂肌破体冲出,若非有个‘不能死’的意念支撑着,小子恐怕早已血崩力竭,粉身碎骨了。”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

  “小子见到先生那幅中堂,默默想到‘退藏于密’的道理,觉得芥子虽小,六合也不能灭其形体,我若能将那汹涌澎湃的真气内力,束检于体内,听命于意志,岂不正合那‘六合归一’之理,殊不知胡闹,竟被小子闹对门径了。”

  容园隐士本是绝顶高手,云震说得这般详尽,自然懂得其中之难易,他原先虽然听得入神,也不时露出赞许之色,但云震讲完以后,他竟满脸肃容道:

  “云小友,你的悟性极高,触类旁通,举一隅而反三隅,这一点令人钦佩,然而你欠缺机心,却又令人不得不为你担心。承你信得过我,将修为的层次与现象说得这般详细,但我却不感激你,我还得警告你,往后在旁人面前,似这等武功诀窍,千万不要轻易泄露才是。”

  云震微微一笑,口齿启动,想要加以解说,但“容园隐士”却不容他解说,作了个阻止的手势,接着又,

  “不必说了,我知道‘六丁抱一大法’另有修练法门,并不虑旁人听去。可是,你该明白,武功之道,万流同源,万源归宗,遇上有心之人,没有参不透的。再说,你适才心有所悟,立即不择时地,独自运起功来,这也是欠缺机心,那时若有人意图对你不利,那你就殆危了。”

  这时,云震但觉冷汗淋淋,不觉起立惶然道:

  “是!是!小子无知,先生教训得极是。”

  容园隐士微微一笑,伸手按住他肩头,说道:

  “不必紧张,我你一见投缘,我也不怕交浅言深之讥。只要你知道,人心不同,各如其脸,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好啦!不去谈它啦!你坐下,我还有话问你。”

  云震如言坐下。“容园隐士”辞恳意切,纯粹一片关顾爱护之情,他就想加以解说,那也是多余的了。

  这时,“容园隐士”忽又庄重起来,说道:

  “云小友,芥子虽小犹大,这得力于其能自安,你由于知机,所以你有了收获,这我已经明白了,但你所谓‘展心志于天地之外,斯为大矣!’究竟是对大小二字意形变易的感触,还是有此志向,准备作一番努力呢?”

  云震道:

  “是感触,也想作一番努力。”

  容园隐士含首道:

  “你讲讲看。”

  云震想了一想,道:

  “先生以一室喻天地,又以一身喻泰山,泰山与一身,天地与一室,孰大孰小,形体上不言可知,但在意念上,若能心安理得,则大小就无差异。小子是想:有形之物如此,无形之念何尝不是一样?这就是小子的感触”。

  “容园隐士”无疑也是睿智之士,他自然明白云震所谓“无形之念”,乃是指的为人立志而言。

  只见他点了点头道:

  “你准备努力一番的事,可是与武林有关吗?”

  云震微笑颔首,道:

  “正是。”

  容园隐士眉头一蹙,道:

  “可是想以德化人,消弭武林中无止无休的杀劫?”

  云震道:

  “人性本善,以杀止杀,终究不是办法。”

  容园隐士频频摇头,道:

  “错了!错了!我不否认人性有善的一面,但武林中人,全有一股暴戾之气,不是争强斗胜,便是以力为霸,仇怨纠缠,更是无日无之,永世难消,你想以德化人,那必是要白费气力了。”

  云震微微一笑,道:

  “先生不须虑得,人性既有善的一面,武人也是人,若能他善的一面抬起头来,那杀劫总是可以消弭的。”

  “你年纪太轻,想得过于天真,须知武人多半刚愎自用,倾向势力与权威,他不听你的,那杀劫如何消弭?”

  云震道:

  “权威纵然令人向往,爱好和平,也是人性之一啊!”

  容园隐士渐感不耐,眉头深蹙道:

  “你不懂,试问怨怨相报,你又如何遏阻?”

  云震道:

  “凡事总有真理,以理公断,当不致怨怨相报了。”

  容园隐士烦躁的站了起来,道:

  “年轻人仅知其一,不知其二。实在对你说,这种志向我也有,令师也有,结果如何呢?

  令师的近况我不知道,不去说他,我自己已半生努力,却落得被困深山………”

  “被困”二字,令云震悚然一震,此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但见云震两眼圆睁,愕然接口道:

  “先生隐迹于此,是被困?果真非出自愿吗?”

  “容园隐士”闻言微怔,顿觉乃是自己失言,他先是不答,默默地来回走了两趟,继而停下步来,静静地道:

  “不错,原先确是被困,目下则是出于自愿,我已打算在此终老,不再出山了。”

  云震微微一怔,暗暗忖道:他语气如此平稳,好像对那被困之事也不放在心上,胸襟之大,倒也值得敬佩。

  他暗念未已,又听容园隐士说道:

  “云小友,你对世事这般热忱,本是十分难得之事,但我半生努力,十余年闭门课读,潜思默想,总觉世事殊非人力所能左右,倒不如听其自然的好。依我看来,你天姿聪颖,对哲理方面悟性犹高,若能从学问上用功夫,将来……”

  云震微微一笑,接口道:

  “多谢先生谬赞,怎奈小子许身武林,已经不能自主了。”

  容园隐士淡淡一笑,道:

  “我知道,你的性格坚毅过人,已经立下的志愿,轻易不致于更改。也罢!你来。”转身行去,似属无可奈何。

  云震听他语气恻然,不觉怔住,忘了起身。

  容园隐士转身招手,淡笑如故,道:

  “来啊!我让你看样东西,你不是想要知道此处何以取名‘容园’么?”

  云震愣然走去,心中暗忖道:看什么?那东西与“容园”命名有关?他怎么突然扯到这上面去了?

  忖念中,两人走进了左侧书房。

  书房内,重框叠架,满屋全是经曲书册,近窗处一张书桌,桌上放着笔墨砚台与书具。

  这里与外间厅屋一样,也是点尘不染,收拾得干干净净。

  两人穿过书架形成的甬道,来到后面一处帷幔覆盖的木框前,“容园隐士”神态肃穆,伸手掀起帷幔,道:

  “你知道这人是谁么?”

  云震抬起头来,不觉目光发直,又惊又疑的叫道:

  “这……这不是金陵王夫人么?”

  原来帷幔之后,乃是一幅全身的美女画像。那美女秀发披肩,白衣胜雪,赤裸着一双天足,清丽之中,并有一种娇媚之态,望之栩栩如生,正是那金陵王的夫人。金陵王夫人的全身画像,竟慎重地珍藏在“容园隐士”的书房之内,乍见之下,难怪云震目光发直,惊疑参半了。

  “错了!她乃是我的妻子。”

  云震眉头一皱,暗暗忖道:这画像明明是金陵王夫人,怎说是他的妻子呢?难道他就是金陵王?

  他突然想到这里,顿时注目凝视,道:

  “那么你……你莫非就是金陵王么?”

  容园隐士淡淡一笑,放下帷幔,朝窗下走去,说道:

  “我叫高华,金陵世家之中,历来无人自称为王。”

  这时的云震似乎呆了,他瞪大眼睛,暗暗自问道:他是金陵王么?作妻子的会将自己的丈夫囚禁起来,天下怎有这等怪事?他双目连眨,又想道:是了,他不正是张前辈所说的金陵王当年的风华么?

  他心中转念,信是信了,但却信得不够彻底。

  高华走去窗前,坐在竹椅上,向云震一招手,说道:

  “云小友过来坐下,咱们长话短说。”云震愣愣地走了过去,如言坐下。

  高华道:

  “你知道贱内又叫‘打水姑娘’,这是听令师说的吧?”

  云震定了定神,道:

  “晚辈有桩事,须得向前辈说清楚。晚辈的武技虽是张铸魂前辈所传,但迄今犹未经过考验,目下尚算不得是太乙门下。”

  他为人严谨,知道面前之人乃是高华,不但立即改过称谓,赶忙乘此机会将自己与太乙门的关系说个清楚,以免高华继续误会下去,将他当作了云中子苏铉的徒弟。

  岂知高华并不以此为意,只见他皱了皱眉,随即道:

  “那么,你是听张大侠说的。”

  云震这才点头道:

  “正是。”

  高华微一含首,瞑目片刻,继而吁了口气,说道:

  “我就从泰山武会讲起吧!泰山二次武会,是我与北道南魔初次见面之日,当时我声言路过泰山,适逢其会,自讲权充双方之见证,其实,我并非路过,我乃是蹑人而至,那人就是贱内。”

  云震突然接口道:

  “不对啊!晚辈听说,那次武会,前辈似比尊夫人先到,直到紧要关头,尊夫人方始现身哩!”

  高华道:

  “那是他们错了,贱内当时早已隐身日观峰下,我本是随后蹑踪而至,只因怕贱内察觉而起疑,故而装作游山玩水之人,越过贱内,登上日观峰。”

  云震道:

  “这般说来,当时您知道尊夫人的企图了?”

  高华轻轻摇头道:

  “不知道。”

  云震眉头一皱,疑道:

  “那……您为何跟踪尊夫人呢?”

  高华喟叹一声,道:

  “说来惭愧,当时我乃是惑于贱内的容貌与风华,跟踪她已经近三年,不过,她的企图,后来我倒是知道了。”

  云震暗暗忖道:说得也是,想那高夫人风华绝代,貌若天仙,谁能对她无动于衷,就像我初见雯儿,还不是自自然然跟她去了。

  他心中在想,口中说,

  “窈窕淑女,君子好求,这乃是人之常情,前辈不必叹息。但不知她那企图,可是想杀害北道南魔,独霸武林么?”

  高华神色一黯,道:

  “如真又假,似是而非,两者全都不是。”

  云震越发不解,道:

  “那是为了什么啊?”

  高华道:

  “简单地说,乃是为了私仇。”

  云震一怔,大疑道:

  “什么?尊夫人与苏老前辈有仇?”

  在他想来,北道云中子苏铉师徒热心世务,终生行侠,乃是武林中人人敬仰之士,他们与高夫人之间,绝对不会有怨仇牵连。

  高华轻轻叹息一声道:

  “你是愈想愈差了!”

  他似有无穷的感慨,喟然又是一声长叹,道:

  “这事仍得由家岳父说起,贱内本姓薛,乃是前朝一位致仕侯爷的郡主,这位侯爷告老在乡,远居关外……”

  云震心头一动,脱口接道:

  “令岳丈可是那五龙山的‘镇远侯’么?”

  高华微笑含首,道:

  “‘镇远侯’仍是前朝授予家岳的爵位,他老人家一生为官,常戍边陲,与武林人物素无往来。但家岳一身武艺,却得自一位武林前辈所传,内兄受家岳亲传,身手自然十分了得,但内兄性喜游侠,常年在关内走动,不料竟因此失了踪迹,几经访察,方知已经被人杀害陈尸于太行山麓。那时尸骨已腐,连身上一册武功秘笈也已不知去向,消息传至关外,家岳晚年丧却独子,自然痛不欲生……”

  云震脸色惑然,忍不住接口道:

  “原来尊夫人乃是为兄长报仇而来,这事倒也无可厚非,但怎能迁怒于苏老前辈?她该仔细查访凶手啊!”

  高华轻轻摇头,深深一叹道:

  “贱内一个女流之辈,她对中原武林一无所知,况且内兄尸骨早已腐烂,又叫她如何着手查访?”

  云震叹了口气,道:

  “这事令岳丈应该亲自入关才是。”

  高华道:

  “家岳生性淡泊,不然也不至于盛年致仕了……”

  他顿了一顿,接着又道:

  “据贱内相告,家岳当时虽然痛不欲生,却无为子索仇之念,但贱内事亲致孝,不忍眼见家岳终日长叹,郁郁不能开怀,加上她秉性至刚,对唯一的兄长友爱逾恒,她每日面对老父寡嫂,以及襁褓之中的侄儿,这份怨仇怎样也不能忘怀,因之她独自悄悄入关,立誓要为内兄报仇。”

  云震想了一下,道:

  “令内兄不是失落一本秘笈吗?可以从秘笈着手啊!”

  高华道:

  “家岳对那秘笈守口如瓶,贱内不知秘笈是何名称,也是枉然。”

  云震暗暗忖道:这倒确是为难了。

  他心中转念,口中问道:

  “尊夫人莫非迁怒于整个武林,想从北道南魔……”

  高华截口道:

  “不是迁怒,想从北道南魔两大高手身上,行使她那索仇之计倒是真的。”

  云震皱眉不解道:

  “怎样的索仇之计?”

  高华,

  “她想收服北道南魔,使天下武林全都听命于她。”

  云震一怔,道:

  “这……怎么可能?”

  高华黯然道:

  “可能与否,乃是另一回事,主要是她的想法太可怕了。”

  云震一惊,道:

  “她还有什么可怕的想法么?”

  高华深深一叹,道:

  “她想收服了北道南魔,然后勒命索掳每一可疑之人,严刑逼供,直到有人承认杀害她的兄长为止。”

  云震眉头紧蹙道:

  “不是凶手,他怎会承认?是凶手,他又怎敢承认?这法子既残酷,又不能收效,岂不笨了一点?”

  高华浩叹道:

  “可不是么!但她自以为是,却打算无人承认就杀,杀尽所有可疑的人。”

  云震骇然大震,道:

  “这……该有多少人惨遭无辜?武林人士岂不人人自危了?”

  高华瞑目叹息,频频摇头,,

  “其心纵然可诛,其情却也可怜。”

  云震不以为然,叹,

  “其情纵然可怜,其法却是万万不可取的。”

  高华颓然道:

  “就因其法不可取,乃使我身遭拘禁。不过,这也只怪我自己定力不够,贪杯误事,怪不得旁人。”

  云震暗暗忖道:他必是阻拦高夫人用此法索仇,因而身遭拘禁。唉!难怪张前辈一再说明,当年的高华宅心仁厚,品格不错,又说那“打水姑娘”才是心机深沉,手段冷酷的人。

  原来中间尚有这许多曲折,怪不得他连自己有个“金陵王”的外号也不知道。想来金陵世家阴蓄高手,行事诡秘,定是高夫人一人所为。那高夫人为了遂行为兄复仇之计,不惜拘禁自己的丈夫,用心虽然良苦,手段可也称得上冷酷无情了。

  他心中虽然如此在想,但对高华不怪旁人,但怪自己定力不够,贪杯误事之言,却是不解,因而问道:

  “前辈所谓‘定力不够,贪杯误事’指的什么?莫非是中了尊夫人的暗算,始遭拘禁的么?”

  要知正派人士最恨那暗中伤人的行径,所以云震有此一问。

  高华又是一声叹息,道:

  “话虽不能这样说,但我首次失足,再次失算,均与那饮酒有关。说到这里,我又得奉劝云小友一句,饮酒误事,除非你有千杯不醉之量,或是真能自制,浅酌而止,这酒还是不要多饮的好。”

  他唏嘘摇头,言下仍是感慨不已。

  但他并未说出事实真相,云震反而越发好奇,道:

  “晚辈尚无嗜酒的习性,多谢前辈规劝,但不知前辈如何饮酒失足,再次失算,这与尊夫人有关么?”

  高华顿了一顿,道:

  “这话扯得远了,也罢,讲就讲个明白,免得你疑云重重,追问不休。”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说出一段往事。

  原来二十余年前,正当泰山第一次武会不久,高华行道江湖,在那徐州地面遇上了当时的“打水姑娘”。“打水姑娘”容颜之美,不下于目下的雯儿,何况她科头濯足,大异于一般女子,高华正当血气未定之年,见到这般异于常人的美貌少女,自然难免动心。但是,严格讲来,那仅是人类爱美的一种天性,高华不是好色之人,并无非份之念,相反的倒有一股侠义之心,觉得如此美女,独自在江湖上行走,怕不要引起好色之人的欺凌,因之他一路相随,暗暗加以卫护。

  人类本有七情六欲,尤其情之一字,每每来得无声无息。高华面对绝色美女,常年相随,纵然未曾交谈,那情愫已自然于不知不觉中茁壮萌芽,渐渐地已将自己与“打水姑娘”视为一体,不仅相随卫护,而且处处关心了。

  这虽是暗中相恋,那力量可是庞大得很,高华在处处关心之下,不久也就发现那“打水姑娘”极不单纯。

  她一路南下,继而西行,时时相访武林成名人物,然后就与对方比武。自然,比武时她必定蒙面改装,但比武之后,结果只有两种:其一是对方武艺平常,她一走了之,并不与人为难。其二是对方武艺了得,她就千方百计,甚至利用药物,也得将对方收服。诸如目下金陵王之铁娘、谷陵、单彤等,大半俱是那一时期收服的高手。如此两年有余,其目的究竟为何,高华仍是一无所知。

  高华虽是世家子弟,人也洒脱不羁,略带几分纨绔气味,但他品格确是不错,两年相随,从未有过非份之念。由于他光明磊落,宅心仁厚,深具侠义之心,当他发现“打水姑娘”行动诡异,企图又复不明时,顿时隐忧重重,觉得武林中或将有阵极大的血腥风雨即将来临,于是他越发紧随不舍,暗暗为那“打水姑娘”担起心来。这情形直到二次泰山武会以后,始才渐趋明朗。

  泰山二次武会,三方人物,俱都身负重伤,高华由北斗剑张铸魂大侠送回金陵王家中,治伤势。那时间,高华日夜苦思泰山武会的种种情形,觉得“打水姑娘”所以找上北道南魔,似有统一武林,独霸扛湖的野心。举凡有这等野心之人,侠义之士对他大半不会有好感,但高华情愫暗生,日久弥坚,对那“打水姑娘”已经到了不克自已的地步,因之高华着实在矛盾的情绪中挣扎了一番,然后决定再履江湖,相访那“打水姑娘”,俟机予以劝导。

  须知高华玉裹金装,体形伟岸,容貌俊逸,本是年轻少女倾慕的,前此暗中相随,“打水姑娘”并未与他朝过相,但自泰山二次武会以后,她虽将高华一掌击成重伤,然则高华倜傥洒脱的影子,却也深深印在她的心上了。

  一年以后,他俩再次相缝。

  这次相缝,那“打水姑娘”居然有说有笑,并不将高华当成仇敌,高华原是有心人,自然求之不得,于是同行同止,丽影双双,足迹遍及各省,俨然像是一对情深意切的爱侣。他俩各怀心事,那心事更是水火不能相容,这情形,又岂是局外之人所能了解的。

  高华外形洒脱,行事却稳健异常。那段日子,他绝口不提有关武林的事,为的乃是怕“打水姑娘”离他而去,对武林局势不能控制,只等那“打水姑娘”自己提及,他才好相机劝导,做得不落痕迹。

  果然,半年之后,那“打水姑娘”终于忍耐不住。

  她首先提起婚嫁之议,再说出她的身世以及兄长被害等等事情。她请高华于泰山三次武会之时,助她收服北道南魔,遂行为兄复仇之计,并且特加说明,她爱高华乃是出于真情实意,倘若高华不能助她收服北道南魔,那么,婚嫁之事;就得延到报却兄仇以后。

  “打水姑娘”提出婚嫁之事,高华自然万分乐意,但叫他相助“打水姑娘”遂行她那狠毒无比的复仇大计,高华当然也不会应允。从此以后,高华固然有了相劝的借口,但那“打水姑娘”却是万般不能接受,两人的情意,也就有了格格不入的滋味,终于在泰山三次武会以前分了手。

  分手后的高华,一则对“打水姑娘”不能忘怀,再者对泰山三次武会也放心不下,又于会期赶到了泰山。

  那时,他本有意将“打水姑娘”的事告诉北道苏铉,俾谋对策,并与苏铉师徒共商替那“打水姑娘”追查凶手之计。只因他是个外圆内方之人,觉得未经“打水姑娘”同意,思虑再三,仍旧没有说出。那时如果说出,尔后武林局势,或许又是另外一番气象。总之,泰山三次武会,高华虽曾与北道师徒联手对敌,但那“打水姑娘”却始终未曾向他下手,可知她对高华的爱意并未泯灭。

  那次武会,“打水姑娘”被那罗侯神君一掌击中肩头,伤势极为严重,高华见她踉跄而去,心念旧情,总是放心不下,因而追下山去,将她接回家中医治。那“打水姑娘”伤愈之后,曾经外出二次,事后知道,她乃率领往昔收服之人,前往太华山偷袭北道师徒,幸而北道师徒先期知警,避过一劫。

  自此以后,高华更是苦口婆心,一再相劝那“打水姑娘”另谋复仇之计。劝得多了,那“打水姑娘”终于有点心动。渐渐的也就极少外出,终日与高华耳鬓厮磨,相对言笑,看去好似对复仇之事已经渐渐淡忘,高华对她的戒心,也就松懈了不少。

  第二年七夕之夜,两人共庆鹊桥之会,少年男女,不免心生绮念,加上两情缱绻,戒心已懈,高华多喝了几杯酒,醉意朦胧之下,竟自不能自持,与那“打水姑娘”结下了合体之缘,从此“打水姑娘”就变成了高华夫人。

  高夫人深爱高华,那情意倒是一点不假,但她对为兄复仇的事,并非真个淡忘,而是有了新的计议,那计义就是用夫妻之恩情,打动高华,利用金陵王世家的力量,要高华帮她复仇。

  高华对复仇之事,当然义不容辞,但他却是择善固执的人,既不能同意爱妻的狠毒之计,却又别无良策,先前只得好言导慰,岂知高夫人非但不听,日子久了,反而渐渐焦躁厌恶起来,高华也就日坐愁城,终日借酒消愁了。

  高夫人秉性至刚,也是个心志坚强,主观成见极深的人,她为兄弟之仇,独闯江湖,连父亲也不顾,又怎会听从高华的劝告?何况高华并无良策,可以为她查出凶手,以报兄仇。

  高夫人复仇之念愈来愈是强烈,终于在生下雯儿以后,逐次采取了行动。她不耐烦听高华劝导,于是先乘高华酒醉之际,将高华囚禁在目下这块绝地之中,然后招来昔日收伏的一批高手,暗暗从事复仇之计。因之,金陵世家变成了“金陵王”府,高华有了“金陵王”的外号,而“金陵王”高华“阴蓄死士,大有扩展门户,雄霸天下”的谣言,也就不胫而走了。

  这就是江湖上十余年不见高华的内情,也就是高华所以自叹“失足”,再叹“失算”,劝告云震“饮酒误事”的缘由。

  云震听罢这段往事,也不禁唏嘘浩叹不已,他本想劝慰高华几句,但又觉得时过境迁,劝慰也是多余的了。

  岂知那高华确是洒脱得很,俄顷已自眉目开朗,一声哈哈,道:

  “云哥儿,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他说出往事,心情似乎开朗不少,连称呼也变得更为亲切随和了。

  “这个……这个……”

  高华双目一轩,道:

  “不要这个那个,你若无事问我,我可要问你了。”

  云震一时弄不懂他的心意,连忙肃容道:

  “前辈只管询问。”

  高华微笑道:

  “你可知道,我向你表明身份,说出往事,目的是什么?”

  云震想了一下,道:

  “前辈将此处命名‘容园’,自称‘容园隐士’,想必是对尊夫人的一种宽恕,这一点晚辈不难理解。”

  高华哈哈大笑,道:

  “错了!错了!我将此处取名‘容园’,固然是对贱内的容忍与宽恕,但向你表明身份,说出昔日往事,可不是纯粹向你解释‘容园’的来历啊!”

  云震一愕,道:

  “这个……前辈莫非是现身说法,叫我打消那与人为善的念头?”

  高华连连点头,微笑道:

  “正是,正是,武林中唯有以杀止杀一途可循,否则你就得急流勇退,置身事外,以免惹火自焚。不过,我另外还有一层意思,我认为你的悟性极高,颇想你能留在此处,咱们自由自在地读读经书,参参哲理……”

  他话未说完,云震已经摇头不迭,截口,

  “不!我不能!”

  他语气非常坚决,高华不觉微微一怔,道:

  “为什么?”

  云震肃容道:

  “此身已非自己所有,晚辈不能自主。”

  高华眉头一皱,微愠道:

  “还是那句话,难道我这亲身经历的事,仍不能使你觉悟?你可知道,我在内子身上耗去多少心力?试想夫妇之情,何等深厚,尚且不能影响一个人复仇之念,武林人物与你无亲无故,你纵然万分至诚,又怎能……”

  云震眉目一轩,再次截口道:

  “前辈误会了,晚辈所以不能接受您的盛意,乃是必须参与后年的泰山武会,消除武林中邪恶的祸根,至于与人为善之事,也不过抱定‘尽人力以听天命’的心意而已。”

  高华蹙眉道:

  “这话岂非等于不说,我那两重意思,你一个也没有接受。”

  云震暗暗忖道,他本是侠义中人,对我也是一片善意,只是他事与愿违,心志受了折辱,虽说为人豁达,究竟是执着一端,有点偏了,我得想个法子使他振奋起来,如果能促他出山,共同对付那罗侯神君,岂非……

  他是入世的想法,念头电转,已有所得,当下微笑道:

  “晚辈有句不当之言,不知该不该讲?”

  高华怔了一怔,道:

  “你讲吧!”

  云震道:

  “前辈认为,像罗侯神君这等邪恶之人,是否应该听令他自生自灭,在他有生之年,让他肆无忌惮,江湖上继续为恶?”

  高华道:

  “这等人若能除去,自然是武林之福,还有说么?”

  云震微微一笑,道:

  “那么,晚辈认为您对尊夫人一味劝导的措施,乃是前辈错了。”

  高华着实愣了一会,半晌始道:

  “你是故作危言,耸人听闻吧?”

  云震摇头,

  “晚辈决非危言耸听,试想尊夫人为兄复仇,理上并无亏损,前辈若能一面开导,一面积极着手查访凶手,以金陵世家在武林之中的声誉,与江湖上正派人士通力合作,那凶手未必能够遁形,况且尊夫人孝悌慈祥,定是性情中人,她见前辈诸般努力,想来当不致于坚持采用她那狠毒的计谋。”

  高华黯然道:

  “你哪里知道整个内情,我又何尝不曾如此努力!”

  云震断然道:

  “晚辈认为仍是前辈错了。就算退一万步讲,尊夫人既然能够将前辈囚禁于此,独断独行,前辈若是竭尽心智,何尝不也可以先期将尊夫人囚禁起来,统筹代箸?此所谓一着错失,满盘皆输。难怪前辈心灰意懒,认为事不可为了。”

  他三言两语,不但说出了高华的错处,也认定那是高华心灰意懒的原因,高华不觉大为怔愣,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云震见状,继而又笑道,

  “其实,前辈的努力,也并没有完全白费。”

  此话出口,高华神色甚为激动,不觉讶然,

  “你说什么?你是说,贱内已经改变原来的心意了?”

  云震道:

  “晚辈纵然不敢断定,却也有了这种感觉。”

  高华频频摇头道:

  “不可能!不可能!前晚她还来此与我商量,问我对那与罗侯神君联姻结盟的事可有意见,她哪里会改变心意?”

  云震,

  “当时前辈怎样表示呢?”

  高华,

  “我表示什么?屡劝不听,我对她那独霸武林,以报私仇的事,早已不再闻问,这时岂会多费唇舌?”

  云震摇头叹息道:

  “前辈又错了!依晚辈看来,尊夫人并非不尊重您的意见,而是您心中有了成见,不愿与她商量而已。”

  高华一声冷哼,道:

  “你以为她常常与我商量么?那你也错了,这是十余年来第一次,相信如非事关洁儿终身,她也不会问我的。”

  云震点头道:

  “这倒也是事实,尊夫人爱您极深,前辈既然不愿与闻尊夫人复仇之事,尊夫人自然不敢打扰您了。不过,前辈可知尊夫人为了令嫒,心理上已经有了变化了。”

  高华微怔,,

  “有了什么变化?”

  云震道:

  “晚辈乃是听令嫒的丫头说的。她说:尊夫人为了医治令嫒的‘离魂’之症,十余年来,历尽艰辛,费尽心血,连争霸江湖的雄心壮志,也因之消磨殆尽……”

  高华先是一怔,继而摇头道:

  “丫头之言,怎可置信?”

  云震道:

  “有道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晚辈就曾亲见尊夫人对待令嫒的爱顾之情,这事并非不可能。同时,晚辈也曾亲见结盟未成,尊夫人对那罗侯公子丝毫不假颜色,甚而逐之离去,故此,晚辈倒是深信不疑。”

  高华颇感意外,目光一愣,愕然道:

  “有这等事?”

  云震道:

  “这事一点不假,江湖上对金陵王府误解甚多,晚辈就是唯恐尊夫人与罗侯神君结盟有成,故而急急地赶去,意图破坏此事,不意苍天有眼,竟治愈了令嫒的病……”

  高华连忙接口道:

  “你说详细一点,结盟何以未成?你又如何治愈了我那洁儿的病?我那洁儿,目前是一副什么样的性情?”

  云震见他急不及待的模样,乃将参与“相亲之会”的前后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听得高华眉开眼笑,神采飞扬,云震话声甫落,他已满怀感慨地喃喃道:

  “苍天有眼!这真是苍天有眼!”

  目光移注云震,忽又敞笑道:

  “云哥儿,我也得多谢你了。”

  云震微笑道:

  “这是令嫒的福分,晚辈不敢居功。假如尊夫人的心意因此有了转变,共同对付那罗侯神君,前辈一番努力,才算真正没有白费,也是晚辈的另一希望。”

  高华手捻长髯,微笑道:

  “听你刚才言讲,我那内侄已到了金陵,凶手也似乎是那罗侯神君,如此说来,贱内倒是不让须眉,我反而处处不是了。哈哈!这也不要紧,事情能够如此结局,我也很满意了。”

  云震赶忙道:

  “可是,那罗侯神君不灭,武林仍是永无宁日啊1”

  高华“哦”了一声道:

  “这个么……我也不劝你了,你的见解似乎比我高一筹。不过,泰山武会以后,希望你携带洁儿来我这里定居,至于武林苍生,他们自有他们的福份,也应该自己努力,你就不必再去管他们了。”

  言下之意,似乎已将云震视作快婿。

  云震满脸通红,急争,

  “不!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高华讶然道:

  “你是什么意思!”

  云震道:

  “晚辈的意思,是说那罗侯神君功力深厚,晚辈怕是斗他不过,想请前辈再度出山提携晚辈铲除武林祸害。”

  高华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

  “我没能说服你,想不到你倒向我游说起来了。”

  云震连忙辩白,道:

  “不!这不是谁说服谁,而是武林祸害必须铲除。想那罗侯神君爪牙遍地,势力雄厚,他本人功力又复深不可测,晚辈势单力薄,个人修为有限,纵然不惜牺牲,前途也未必乐观,故此想请前辈出山,匡助一臂之力。”

  高华频频摇头,含笑,

  “那也不需要我,正派人士并不乏人,只要苏真人登高一呼,那些人足可与之抗衡,何况尚有你这后起之秀……”

  云震不等他往下说,已急急接口道:

  “晚辈有心无力,也是枉然,至于那苏老前辈……他老人家已经谢世了。”

  高华大吃一惊,道:

  “什么?苏真人过世啦?”

  云震黯然道:

  “不但苏老前辈已经去世,就连那北斗剑张前辈,此刻仍是重伤在身,朝不保夕之状。”

  高华慨然道:

  “这都是贱内作孽,她若不去参与泰山武会,苏真人师徒哪里会负伤,唉!看来侠义人士已经凋零不少了。”

  云震道:

  “就因侠义人士渐次凋零,眼看那妖气漫天,魅鬼横行,前辈若不出山,真不知何日才得安宁了。”

  高华神色凄迷,默默无言,陷入了沉思之中。

  “放眼武林,唯有前辈出山,才能与那罗侯神君一拼。想那罗侯神君既是武林公敌,又是杀害令内兄的凶嫌,无论为公为私,前辈再不出山,对尊夫人也说不过去了。”

  高华烦躁的,

  “你不用出言激我,我也不是罗侯神君的敌手。”

  云震蓦站起,在那书房内踱来踱去。

  云震暗暗忖道: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只要激起他义愤,大半是会答应出山的了。

  他心中沾沾自喜,正想再说上几句振奋心志的话,不料高华已经站在他的眼前,目凝神光,突然道:

  “你随北斗剑张大侠习艺多久啦?”

  云震不知他何以有此一问,信口道:

  “不到一个月。”

  高华闻言,丝毫不见诧异之色,淡淡地道:

  “你的资秉果然异于常人,这样吧,我将金陵世家的、‘修罗指’传授给你,再由我修下书信一封,你去向内子讨取一支千年茯苓,送去与北斗剑张大侠服用,张大侠的伤势当可痊愈,那时合你二人之力,泰山之会当可稳操胜算,只要制服了罗侯神君,其余属下,也就不足为虑了。”

  云震大感意外,道:

  “你……前辈仍是不愿出山么?”

  高华微笑道:

  “看来你也固执得很,我授你不传之艺,送你稀世之药,不也等于尽了一份心意啦!何必一定要我出山呢?”

  云震暗暗忖道:看来他是不肯出山的了,也罢!张前辈内腑伤重,为了成全我,宁可自己苟延残喘,这份恩德,就是付出生命,也不足以补偿,眼下既有千年茯苓这等灵药,我且先去取来,等治好张前辈的伤势再说吧!

  他只顾自己吟哦,高华却误会他又在转些什么请他出山的念头,故而哈哈一笑道:

  “云哥儿不必空费心思,我终日读书自娱,山居已惯,怎样也不会出山的了。”话声一顿,目光移去窗外,但见山风呼啸,树木摇曳,新缺的洁月,斜斜挂在天空,已是戌亥之交,乃接道:

  “今日天时已晚,明日传你‘修罗指’,咱们休息去吧!”

  身形一旋,转身就向甬道走去。

  云震见状,顿时紧张起来,急急跟去,道:

  “前辈慢走,晚辈不能在此过夜。”

  高华驻足道:

  “为什么?”

  云震道:

  “晚辈必须尽早寻着那失散的朋友。”

  高华,

  “什么样的朋友,如此紧要?”

  云震道:

  “其中之一就是令嫒,令嫒乃是为晚辈找寻‘玉符’而去,那‘玉符’对晚辈十分重要。”

  高华眉头一皱,道:

  “什么‘玉符’?怎会叫小女去找?”

  云震这时心情焦急,只得长话短说,道:

  “说来话长,总之,那‘玉符’关联着一套剑法,晚辈必须持那‘玉符’,才能求得苏老前辈遗下的剑法秘笈,才能有战胜罗侯神君的希望。那‘玉符’失落在令嫒之手,那时令嫒正在病中,不知放置何处,如今她去找寻去了。”

  事关武林正邪之战,眼下又关联着他的爱女,高华顾不得详细询问,微一吟哦,随即道:

  “好吧!我来写信,你来背诵‘修罗指’秘诀。先将诀窍背熟,日后再向内子或小女学习那实用的法门吧!”

  那“修罗指”秘诀,总计不过三百字,另有三五幅运气使力的基本图形,云震天姿聪颖,过目成诵,须臾已熟记在心,连那运气使力的窍门,也有了几分心得,高华写好书信,走了过来,他立即将那秘诀双手递去,躬身道:

  “多谢前辈成全。”

  高华接过秘诀,赞许地点了点头,道:

  “看情形你已记熟了,那好,这封信你拿着,见到内子,取得千年茯苓,别忘了请她教你实用的法门。”

  云震恭恭敬敬接过书信,贴身藏好,高华又道:

  “你将来必归太乙门下,太乙门以剑法闻名天下,不可没有好剑,跟我来,我送你一柄宝剑。”

  云震紧随高华进入卧室,高华由那楠木床榻之下,取出一柄形式古雅的长剑,递给云震,道:

  “此剑名叫‘沉香’,是我金陵世家传家之宝。此剑不但可以断金削玉,犀利无比,另外尚有一种异处,若是内力深厚之人施展起来,剑身就会散发一种沉香气味,那气味可克百毒,就无中毒之虑了。”

  云震捧剑在手,凝目望去,只见“沉香剑”剑长二尺七八,剑柄之上,一边一条张牙舞瓜的青龙,龙口各含一颗偌大的明珠,那明珠一半嵌在剑柄之内,一半宝气氤氲,似有一层蒙蒙珠雾。且不说剑刃如何锋利,就凭这两颗明珠,以及那两条青龙雕刻之精致,怕也是价值连城之物。

  如此宝物相送,云震但觉受宠若惊,呐呐道:

  “这……这……前辈传家宝,晚辈怎敢承受?”

  高华含笑道:

  “宝剑赠烈士,自古皆然,有什么不敢承受?走吧!只要你日后好好待我那洁儿,我也就安慰了。”

  拉着云震,一径出房而去。

  云震耳闻此言,心头顿觉五味翻腾,但这时纵有千言万语,又如何说得清楚?只得佩好宝剑,随他行去。

  须臾,两人穿过花径,来到原先那座茅亭,高华在那亭沿下取出一捆铜索,那铜索比小指还细,一端系着一个五指形的铜爪,高华抖手一掷,铜抓立即带起一圈圈的铜索,直向深涧对岸飞去。

  只听“当啷”一声轻响,高华立将铜索扯紧,然后,“云哥儿,你走吧,你若再来,对岸石壁中,同样藏有‘飞索铜抓’,只要如法炮制,就可过来了。”

  云震心知客套已属多余,当即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道:

  “晚辈告辞,前辈多保重。”

  脚下一蹬,临空翻落铜索之上,接着几个起落,身形霎时消失不见。

  一阵风袭来,吹起了高华的长须,高华始才回过神来,慢慢的收回“飞索铜抓”,嘴里喃喃道:

  “不错!不错!能得此子为婿,我也可以自慰了。”

  云震飞落对岸,认准了迤东的方向,立即沿着山腰,往前奔去,希望能找到原来的入口之处,看看雯儿与大宝,可有一人在哪里等候于他?

  他这时心急如焚,既要担心大宝,又要担心雯儿,更要担心雯儿找不到“玉符”,奔跑起来,的是快若闪电,可惜路径不明,要找一个隐秘的山洞入口,太也不易,转了半晌,仍旧一无所见。

  他经过一株大树,树上忽然扑下一人,嘶声道:

  “云大哥……”

  云震一惊止步,但见那人身高不满四尺,竟是鹑衣百结的小化子齐小冬,不由两臂一张,将他接住,急急道,

  “齐兄弟,你怎么一人在此?归前辈他们呢?”

  齐小冬情形十分狼狈,小脸蛋满是焦急之色,道:

  “他们都在山上,我正在到处找你。”

  云震道:

  “哪个山上?他们好么?”

  齐小冬举手朝上一指,道:

  “就在这山上,现在恐怕危险了。”

  云震一惊,急道:

  “什么危险?”

  齐小冬道:

  “罗侯公子率领属下将他们困住了。”

  云震心头一紧,当下抓起他的手腕,喝一声“走”,直往山上冲去。

  齐小冬道:

  “慢点!慢点!这里上不去,得走那边。”

  云震微微一顿,见他手指向左方,随即就向左方奔去。奔了一阵,忽然问道:

  “齐兄弟,你可曾见到雯儿?”

  齐小冬道:

  “没有啊!见到我也不认得。”

  云震又问道:

  “那么,你可见到一个体型高大的傻小子?”

  齐小冬道:

  “傻小子?他是叫什么‘大宝’的么?”

  云震连声道:

  “正是!正是!他在哪里?”

  齐小冬道:

  “也在山上,若不是为了他,咱们也不会被罗侯公子困住了。”

  云震不解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小冬道:

  “咱们与你失散以后,被一批罗侯宫的爪牙困在雨花台,直到午后方得脱身,心知你必已赶去参加金陵王府的相亲之会,于是急急到了金陵王府,岂知相亲之会早已散去,而你竟又未回客栈。咱们在客栈等你一整天,那一本和尚忍耐不住,吵着要出来找你,谁知一出客栈,就见到两名罗侯宫的爪牙,鬼鬼祟祟的跟踪那个名叫‘大宝’的傻小子,一直跟到城外……”

  云震接口道:

  “罗侯宫的爪牙是否想抓他回去?”

  齐小冬道:

  “单纯地想抓他回去,咱们哪有心情管他的闲事。那罗侯宫的爪牙首先问起你的下落,傻小子不肯说,然后才将他抓去。那时咱们正在找你,自然就不能让罗侯宫的爪牙将那傻小子带走,于是两下就打了起来。”

  云震,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齐小冬道:

  “傍晚时分。”

  云震道:

  “那么,今日是十七?”

  齐小冬“噫”了一声,道:

  “十八了,大哥怎么连日子也不记得了?”

  云震道:

  “你说下去吧!当时既然在城外,怎么又到了山上啦?”

  齐小冬继续道:

  “咱们从罗侯宫爪牙手中救下那傻小子,当然也是问他大哥的下落,岂知那傻小子怎么也不说,归隐农前辈无奈,只得放了他,然后暗地跟踪,直到这钟山之麓。”

  他顿了一下,接道:

  “那傻小子人倒不傻,好像唯恐有人跟踪,到了山下,他就不走了。也是那一本和尚性子太急,一时忍耐不住,现身又问他,吓得他就往上逃。”

  云震道:

  “后来又怎样遇上罗侯公子的呢?”

  齐小冬道:

  “还不是追踪那傻小子,罗侯公子率人追到山上,咱们就遇上了。那罗侯公子对你怨恨极深,问不出你的下落,就想杀掉傻小子泄恨,咱们知道那傻小子与你必有渊源,自然不能让他被杀,于是又打了起来。”

  云震“嗯”了一声,不再言语,脚下顿时加起劲来。

  齐小冬怪声叫道:

  “慢点!慢点!云大哥,你这两天究竟到哪里去了?”

  云震道:

  “一言难尽,回头再说吧!”

  他这时功力又精进了一层,齐小冬被他拉着手腕奔跑,但觉山石树木纷纷向后倒去,快捷无匹,宛如腾云驾雾一般,内心不觉又增加了一份敬意。

  须臾,山峰已近,那阵阵金铁交鸣之声已清晰可闻,云震心悬归隐农等人安危,就想撇下齐小冬,先行登峰。

  忽然听到罗侯神君的声音峻声道:

  “住手!统统住手!本神君今晚与人有约,尔等竟敢在此拼斗……”

  话犹未毕,云震心头大震,唯恐一本和尚出言顶撞,那将是有死无生之局,当下也忘了撇下齐小冬,蓦地一声厉啸,身形冲天而起,急急向钟山之巅跃去。

  他这时六气相应,内力已至‘六合归一’之境,这声厉啸,在心情焦急之下所发,不觉用上丹田真气,那真气源源不绝,以致厉啸之声,清越悠扬,响彻云霄,宛若高空雷鸣,震耳欲聋,钟山之巅的正邪人物,莫不心神俱震,纷纷向那冲天而起的身形望去,打斗自然歇手了。

  云震身在空中,自己也深感意外,他暗忖道:初入“六合归一”之境,就能一冲十余丈,若能再加勤修,又何患不敌那罗侯神君?

  他心中又惊又喜,丝毫不敢大意,连忙镇定心神,以意驭气,以携带齐小冬,徐徐降落地面。

  归隐农等人定下神来,一见是他,顿时喜不自胜,忘却了浑身浴血,一阵蜂似的涌了过来。

  只听西门咎冷冷的道:

  “好啊!你小子有了寸进,就撇下故人啦?”

  云震闻言一惊。急急望去,只见西门咎站在血泊之中,脸色惨白,半边身染满鲜血,左肩一道长达半尺的创口,那创口血肉外翻,白中冒红,想是新创不久,但他对自己的伤势却是不加一顾,兀自须发颤动,独目凝注,紧紧的盯着云震,不知是情绪激荡,抑是真正的恼怒不已?

  云震大是震动,排开来人,扑了过去,叫道:“老前辈,您的肩头……”

  举手一指,闭住了西门咎的“肩井穴”,血流顿止。

  西门咎哼了一声,气唬唬道:

  “老叫化死不了,你说这两天藏到哪里去啦?”

  原来他是找不到云震在生气,云震领悟到这层意思,内心越发感动,几乎落下泪来,急急扶他走了回去,,

  “老前辈伤势要紧,晚辈的际遇回头再讲吧!”

  要知云震幼失怙恃,流浪江湖,上十年来,最初感到对他付出感情的,不是那北斗剑张铸魂,而是眼前这位心毒手狠的丐帮之疣——西门咎,因之,他纵然不赞同西门咎的为人,但那感情却是早已深植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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