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悔过之心
阿杜已经气得不知如何是好,洪武坐在阿杜的位子上,冷眼打量小周。
这个人显然是用了逆龄草，虽然容貌看上去年轻，但是突出的喉节和手指的指骨却显然不是十五岁少年应有的状态。
逆龄草现在卖价一万到三万不等,他一个新人，能这么轻轻松松得掏出来？
小周在沙发上坐下来,乔小橙对他一笑,他微微一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洪武问：“你们认识？”
阿杜生怕小周再无礼，赶紧说：“洪先生,上个时间夹角，柚子和他都在。”
洪武这才点点头，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开始吧。”
随后雇主进来,竟然是三个人，一男一女护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看样子像是一家三口。乔小橙一愣——三个人全部有恶身，且都是血红色。
这样的案子,就算是在龙正的公司里,也是属于高难度级别了吧？
突然拿出来给新人？一个生肖大师都没有？
三名雇主在他们对面坐下来，阿杜说：“这次的雇主是李唯一先生，这位是他太太韩琴。小朋友是他儿子李博豪。这次李博豪小朋友惹了点麻烦,希望通过我们为他疏通一下时间夹角。”
他对于雇主要求反悔的事一笔带过,乔小橙难免不解,问：“什么麻烦？”周渔公司，雇主的情况可全都是了解得非常清楚的。包括自己记忆中最恐怖的事也会反复推敲，以此了解时间夹角的大概内容。
李唯一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还是他太太韩琴说：“我们的孩子思宇，今年刚小学六年级，孩子还小，不懂事。”
她吞吞吐吐，李唯一接过话头：“我儿子喜欢上他们班里一个女同学，谁知道跟对方起了一点争执，不小心把人杀了。”
乔小橙心里一凉，才十三岁的小孩子，刚读六年级，就杀人？而这个李唯一提到这样的事件，似乎也并没有特别难过。他刚说到这里，他太太韩琴就抢过话头，说：“什么争执？我们思宇是个好孩子，平时最懂事。要不是那个女孩儿勾引他，会发生这种事？”
韩琴的嘴一打开，要说的可就多了。她拉着自己儿子的手，说：“那姑娘仗着家里有钱，平时穿的就特别社会。一个才六年级的小姑娘，背的书包都是几千块的！你看看这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吗？我儿子思宇过生日，全班同学都来了，就她一个不来。摆什么臭架子？”
李博豪低着头，一直在摆弄茶几上的假花，似乎根本没有把父母的话听进耳朵里。
韩琴说：“偏偏思宇这孩子老实长情，竟然悄悄从家里拿了五千块，给那丫头买了一块手表！你说这对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孩子来说，难道不是一片真心？结果她倒好，不但不要，她还带着父母找到老师，说我儿子纠缠她。你说，我儿子这么小就知道悄悄从家里拿钱给她过生日，这算是纠缠她？她就是贱，小小年纪，又看不起我们家穷，又来招惹我儿子！”
呃，乔小橙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韩琴犹自不解恨，说：“这两天，她父母还说要给她转学。转就转呗，我们家也没说啥。但是我这儿子实在是喜欢她，晚上可能趁着放学拦住她，想劝她，谁知道她又说了什么话，我儿子一时冲动，就推了她一把，谁知道她就掉进排水河里了？唉，小姑娘的家教真是特别重要，不然真是害人害己！”
乔小橙目瞪口呆——这通篇听起来，你真是觉得你儿子一点错都没有啊？
李唯一也是这时候才说：“我这儿子来得不容易，当年我跟我太太三十岁才认识，后来一直怀不上。四处求医，谁知道第一胎又是个女儿。当时只能生一个，不然我就保不住工作，没办法只得打了，又过了两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药，才养下这么一个儿子。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总不能让一场意外给毁了。所以我出一百万，请各位帮帮我。他还小，虽然按照未成年人保护法，也不会被判死刑，但是总不能留下杀人犯这个终身污点。毕竟他才十三岁啊，什么都不懂……”
韩琴这时候才流下泪来，说：“我们家思宇真的是个天真单纯的好孩子，平时又听话又懂事，都怪我们没有保护好他。”
而这时候，李博豪已经把桌上的假花扯了出来，随手扔在一边。大人说话他根本没有在听，只是觉得这里不好玩。他抬眼看看周围，突然见到洪武手上的手串，立刻跑过去，伸手去扯。
阿杜赶紧说：“哎！小孩子别往洪先生面前凑。”
李博豪哪里他，说：“你这个不错，给我玩玩。”
洪武饶有兴趣地看他，说：“你们之前，是不是进过时间夹角？”
李唯一和韩琴都是一顿，还是李唯一小心翼翼地说：“对……当时他跟班里同学打架，弄瞎了同学的眼睛，我们是找过后悔大师来着。”
洪武说：“找的谁啊？”
李博豪还在用力扯他的手串，说：“让你给我玩玩！”
洪武猛地捏住他的手，他一愣，哇地一声就哭了。韩琴和李唯一都慌忙冲上来，韩琴把他抱在怀里，说：“洪先生，他只是个孩子，您别跟他计较。您这手串……我们跟您买，怎么样？”
阿杜皱眉，正要说话，洪武却真的摘下来，说：“可以啊，十万。”
李唯一小声说：“这、这么贵？”
但是东西已经递到了李博豪手里，小孩拿过去就想找东西弄开，看看珠子里面是什么。
洪武说：“你还没说呢，上次你们找的谁啊？”
李唯一犹豫着说：“上次……是找的后悔文化的常凤。”洪武“哦”了一声，没再说话。李唯一赶紧说：“不过洪先生您也不要生气，毕竟当时我也没多少钱。而且这样的案子，我想也没必要惊动您。”
洪武点点头，又问：“这次为什么不找他们了？”
李唯一说：“这……”洪武目光步步紧逼，他只好硬着头皮，照实说，“他们拒绝了这个案子。”
洪武冷笑一声，李唯一赶紧说：“不过我想，定是他们能力有限。所以这才找到这边，也是有幸，您肯出面。”
洪武说：“少拍马屁了。我就是要你知道，陈饮白没了贺一山带，就是个软蛋，什么都不敢干。”
李唯一头上汗都下来了，连连答应：“是是，洪先生怎么是陈一白之流能够相比的。”
洪武挥挥手，对阿杜说：“准备开始吧。”
阿杜赶紧说：“这次李唯一先生愿意出一百万。其他几位大师都抽不出时间，所以洪武先生会担任组长，带我们通过这次的时间夹角。因为难度很高，公司不参与抽成。洪武先生会拿走二十万，我拿走十万。剩下的七十万，你们七位每人拿走十万，有没有问题？”
乔小橙愣了一下，为什么这次明明难度增加了，阿杜所得的钱还少了？
她刚这么一想，小周就轻声说：“他们有道具的分配权。”
这么一说，乔小橙就懂了，上次进入王贞梅的时间夹角，周渔就收了一条小狗，她带出来了乔大聪，还有一把斧子。那么想必这种时间夹角出道具的可能性还挺高的。
而她浏览过黑市的帖子，知道时间夹角的道具都卖得非常贵。所以洪武和阿杜他们分得现金少，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再说了，如果中途有成员牺牲，那他的那一份儿……可也是由组长分配的。
乔小橙小声问：“你要去吗？”
小周似乎有些奇怪，问：“什么？”
乔小橙说：“这个……价格不是很高，却很危险。”她的危险，当然不仅仅是指三个知情人的时间夹角，更可怕的是，组长和其他队员，都不值得信任。
这是……在关心我吗？小周淡淡说：“可以去。”
身边没有人说话，阿杜说：“既然诸位都没有意见，那么就请自我介绍一下，我去请赵大师为我们背书。”
沙发上四个男人，挨个自我介绍——苹果、唐梨、冬瓜、饺子。
乔小橙被他们的化名逗乐了，这跟她的柚子倒是一个风格的。
既然开了口，大家还是愿意互相聊聊。苹果说：“这次的案子有点复杂，想来你们也应该是老手了吧？”
美雪很有些心虚，但还是说：“我之前只过了两个时间夹角，而且都是没有人命案子的。”
她这么一说，大家脸色都变了——这可是三个知情人的案子，阿杜这么选人，未免太草率了吧？
而除了美雪之外，乔小橙和小周的资历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乔小橙是上次过来才注册的账号，里面只有一次疏通时间夹角的经历。小周就比她多一次。
……
唐梨对这样的组合有点绝望，幸好冬瓜、饺子、苹果三个人还过了不少时间夹角。他也不理乔小橙、美雪和小周三个人了，只是对冬瓜、饺子、苹果三个人说：“这次我们就是队友了，互相照应。”说着话伸出手来，苹果、冬瓜、饺子都伸手过去。
正在这时候，阿杜走进来，说：“可以了，报备吧。”
大家这才登陆账号，果然赵歧的账号已经发布了这次的行动帖子。里面依然是早就拟好的安全背书。乔小橙一一回帖。
洪武有意无意地打量小周，但小周却始终没有再看他一眼。
等到所有人全部跟帖完毕，大家这才坐到子午流注钟前。这次的人有点多，加上雇主，一共十二个人。乔小橙紧挨着小周，人多一紧，顿时肩膀与他挨在一起。
洪武又阴阴地看了小周一眼，说：“走！”
所有人同时把手掌按在玻璃桌面上。
片刻之后，乔小橙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当然了，他们用的还是鼠大师赵歧的子午流注钟。
现在肯定是夜晚，周围伸手不见五指。李博豪这时候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问：“这里是什么鬼地方？爸、妈，你们带我来这干什么!我的手机呢？！”
黑暗中韩琴安抚他：“小豪，爸妈都在，不要害怕。”
李博豪不耐烦：“我不害怕，你们又带我到这个奇怪的地方来了！讨厌！”
韩琴说：“小豪！你要听话，你想想，如果那丫头的尸体被人发现了，你以后要怎么作人？难道一辈子当个杀人犯吗？”
李博豪不说话了，李唯一问：“洪先生，这里是哪里？不能点灯吗？”
洪武说：“打火机，一万块一个。李先生确定要吗？”
“啊？”李唯一这次是真的有点心疼了，毕竟刚刚在外面，李博豪抢的那个手串，可就花了十万块！
洪武说：“当然了，你也可以不用。我想这里除了你儿子，也没有别人会需要吧。”
李唯一想了想，咬牙：“行。洪先生拿出来吧。”
乔小橙只听见一声轻响，眼前光亮骤明。洪武还真的打燃了一个打火机，四周居然是片草地，草也不深，只到足踝。
旁边有树、有谷垛，偶尔可以看到石头。这看起来……有点像是个游戏画面啊！
乔小橙一脸狐疑，便好在还算是机警，立刻捡了一把干草，在洪武的打火机上一点。
如果单个知情人的案子，这草应该是点不燃的。因为在夜晚进入时间夹角，这里就像是块背景板，什么都做不了。当然，也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是多个知情人的时间夹角是不同的，果然，草燃了。
乔小橙迅速升了个火堆，洪武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唐梨也在打量左右，说：“这里……看起来很眼熟。”
旁边叫冬瓜的男人四肢粗短，这时候说了一句：“好像是个枪击游戏。”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想起来。饺子显然也是个宅男，这时候赶紧说：“那附近应该有资源，我们先去看看！”
阿杜一脸不悦，说：“行动要听从组长安排！”
大家这才想起，这次行动的组长可是洪武。唐梨赶紧说：“洪先生，你看呢？”
洪武一直在盯着小周，这个人看到周围情形，居然一丝好奇也没有。他说：“当然可以四下走走了。我们选在夜晚进来，本来就是想让大家适应环境的。不过可惜了，因为不能触发事件，所以我们也只先熟悉这里了。”
唐梨向冬瓜、饺子、苹果三个人使了个眼色，三个人立刻跟上，随他一起探索前方的小屋。美雪略微犹豫了一下，阿杜立刻把她拉过来，说：“美雪，你就跟着洪先生一起走走吧。我来照顾雇主。”
美雪乔小橙看看小周，小周没有行动的意思。洪武说：“你们怎么不去？”
当然是问的乔小橙和小周了。乔小橙说：“我……”
小周说：“跟我来。”
话落，当先向前而行。
乔小橙一路跟着他，四周一片漆黑，她踩到石头，走得跌跌撞撞。小周慢下脚步，等她走到身边，突然拿出什么东西点上。等到光线亮起来，乔小橙才发现——那竟然是一盏灯笼啊！灯笼材质细软，雕绘精美，淡淡的光撒落在草地上，奶白如水。
乔小橙心跳都加速了，说：“小周，你怎么会还有盏灯笼？！”草地、夜空，两个人提着灯笼并肩漫步，比梦幻都唯美好吗？！
小周说：“在一个关于人皮灯笼的时间夹角里，顺手得到的。”
……好吧！算我没说！
乔小橙迅速地远离了那盏灯笼，两个人又向前走了一阵，前面果然是一间小屋。
乔小橙侧耳听了一下，里面确实没动静，她小心地推门，屋子里没有人，却散落着一些箱子。
她想打开看看，但是这个时候箱子是不能打开的。乔小橙费了半天劲，只好轻踹了一脚表示不满，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本来没想得到回答，小周却说了一句：“枪。”
“什么？”小乔回过头，看见小周倚靠着无边黑暗，手里提着一盏雕纹精致的灯笼，光影温柔。
小周懒洋洋地说：“里面是枪，可能还有子弹、衣服、绑带、手榴弹、□□什么的。”
乔小橙目瞪口呆：“怎么可能啊？”
小周说：“这里应该是李博豪的时间夹角，那小孩沉迷游戏的话，出现这些东西不奇怪。”
乔小橙说：“可是，这里难道不是应该出现他这一生最恐怖的画面吗？难道不是他杀死小女孩的事？”
小周倚在门边，声音平淡却很有耐性：“对于一般人来说，杀过人之后，懊悔、恐惧，确实最容易生成他们的时间夹角。但是这孩子……他的悔恨之心，只是因为担心自己即将受到的惩罚。所以，他的时间夹角，由自己最留恋的东西组成，也不奇怪。”
乔小橙觉得荒谬无比：“他把自己的同班同学杀死了，就一点悔过之心也没有吗？”
小周没有再说话，但很显然的，李博豪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