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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林希转来班上的那天,还没进门,就见安夏跑到教室拉着如初兴奋地说:“初初,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如初因为昨晚上通宵看小说看了一晚上,此刻正眼睛迷蒙地看着她问:“你找到什么了?”

  “宝玉啊!我的宝玉。”

  然后,林希就在女生各种崇拜的眼神中走了进来。酒红色的短发细碎地落下几根在眼前,脖子上套着最新款的OPPO,巨大的白色耳机戴在耳朵上,故意被弄出几个破洞的牛仔裤上挂着各种金属链子,走起路来叮当响。如初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哪门子的宝玉?简直就是一社会小混混。她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良了,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更不良。

  只不过偏是这样的男生,在来学校的第一天,就成了学校里最受女生欢迎的男生。

  如初一直以为安夏那天是脑袋中风了,或是没戴眼镜才会把小混混当成是宝玉。直到一天中午,在空荡荡的操场边,安夏忽然停下脚步对她说:“初初你知道吗?我爱上林希了。”

  如初还傻了吧唧地点头:“林夕是吗?就是那个写歌词的‘不要以为他的头发开不出蔷薇’。我也挺爱他的,也不知道这家伙脑袋里塞了什么,能写出那么多好的句子……”

  “不是,我说的不是他!”安夏气得直跺脚,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是林希,林子的林,希望的希。“

  如初“哦哦”了两声,心想:林希是谁?这名字可真像个女的。

  她这么一想,就那样说出了口。不过安夏一点也不生气,而是更加的开心了似的,笑得那叫一甜美:“你真的不知道林希吗?就是那个转校生啊,你一点都不关注他吗?”

  如初有些听不明白她的话,但是看见她笑得格外灿烂,就点点头说:“你知道我这个人很少记得别人的名字。”

  安夏就开始无边无际地聊起她心目中的林希,说他有一双无与伦比的眼睛,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她就像会马上窒息似的昏倒。她说她爱极了他身上桀骜不驯的气质,喜欢看着他趴在桌子上睡觉,像小孩子一样无害的样子。

  那时候如初对林希这个人真的是没什么印象了,看见安夏开心成那样,弯起食指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尖,轻声但是鼓舞地说:“我支持你,去追求你第一个男人吧,祝你成功。”

  安夏的脸立刻烫得像刚煮熟的鸡蛋,可是,却泛着任谁都能看出的小甜蜜。

  也是在那个时候,如初开始注意起林希来。

  可是整整一个星期,她都无法把她看见的那个林希跟安夏所说的林希联系在一起。林希家很有钱,有钱到即使他在学校里胡作非为都没有老师敢抗议的地步。他的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地一挑,惹来一身桃花,但绝不是安夏口中的无与伦比。他趴着睡觉的时候能看见他耳朵上打了六个洞,染红的头发在阳光下跟鸟巢似的。下课的时候,他抽烟说脏话。甚至在自习课的时候当众摸人家女生的胸部。如初不止一次在心里问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就成无害的小孩了呢?

  (二)

  小城里那条贯穿全城的河,是如初最喜欢待的地方。河边有棵槐花树,是喝着小河里的水长大的,发育得很好,树干很粗,大约要三个人拉着手才能围住。

  如初喜欢坐在树背后看小说,或是用草稿纸写文章。

  无数次,如初的文章里都会有这样的一条小河。她喜欢一句歌词里唱的“当你平躺下来,我便成了河,回绕你的颈间在你唇边干涸”。

  于是,她便开始想要写一本小说。小说里有个少年,站在河边的槐花树下,用不知道哪里寻来的竹耙子来回晃动着,去打槐花。

  槐花纷纷飞落,从少年发顶,顺着风的轨迹,轻轻滑落,归于水面,飘向未名的远方。

  白色的,纯洁的,美好的,温暖的,生动的。

  花瓣中,那个少年,笑容明媚,朝着她招手,生气勃勃。闭眼轻嗅,似乎连空气中,都是点滴积累浓烈的名曰舒适的气息。

  她写那少年总是一身白衬衣、牛仔裤,她唤他“白衣少年”。

  “嗯……”

  忽然一个怪异的声音传入如初的耳中,她停了笔,仔细地倾听,又没有。

  “嗯……希……”

  就在她拿起笔刚要写字的时候,又传来一声。这一声,她听得可是真切得多。

  她微微倾斜身子往树干的另一边看去。两道暧昧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在树干后若隐若现,她的脸倏地就红了,不得不屏住呼吸才敢细看。

  暮色中,他穿着白色衬衣,背脊伶仃瘦弱却带着桀骜难折的孤傲倔强,颈微弯,双臂紧紧拥着一女生,唇齿与怀中的人纠缠。她看不到男生的表情,只看到那女生抱着他白皙的颈,闭上眼睛,轻启的红唇间迸出一朵朵呻吟的花。

  她是见过那女生的,跟她同班,名字叫闻静,可人一点也不文静,是办公室里的常客,听说她连老师也勾引。如果说如初长得像天使,她就像是个妖精。闻静家里很穷,穷得只剩下锅碗瓢盆了,能在一中上课,是她父母跪下来哭着央求校长换来的。

  眼前忽然就是明的、暗的、缠绵的、艳烈的、火热的情景摩擦。那些繁乱暧昧的声音与河水流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初只觉得自己最喜欢的地方被玷污了,她开始讨厌那个叫闻静的女孩。

  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眼前一绺火红的发,在蓝天下,竟是比夕阳还要红还要艳。

  “林希!”如初唇微弯,无声呼出。她心中确定至极,连自己都觉得荒谬。

  她明明没有刻意去记他的样子,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姓名都是安夏告诉她的,心中却有了那么清晰的烙印,隐约可笑的铭记的味道。

  林希一点也不着急地整理自己的衣裳,直到看着闻静走了,才转身,想看看那闯入的偷窥者是谁。

  (三)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

  林希是喜欢王菲的,在看见如初的第一眼起,就发现用那句歌词形容此刻的感觉是再适合不过。那女孩的眼睛是怎样的清澈诱人,仿若暮春里净淌的河流,卷过绯艳纷飞的槐花,添了铺陈于水色之中的寒星点点,直直映在他的心中。

  如初也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地看一个男孩的眼睛,在他的瞳中,看见的他是漠然、狂狷而漫不经心的。

  如初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是肮脏的。她慌不择路,低头离去。

  浑浑噩噩地,她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院子里,安夏坐在槐树下和外公在剥大蒜。

  如初有些恍惚,喉咙间挤不出半个字来,只觉是极渴,捧着桌上的茶水,就往口中灌,却洇过鼻,猛烈地咳了起来。

  安夏跟着她进门,看着她脸色通红,被呛得咳嗽不止,便帮她拍背,顺了顺气。

  “后面有怪兽在追你吗?干吗跑那么快?”

  如初气喘着想,外面没怪兽,有比怪兽更可怕的东西,她说:“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安夏说:“我爸妈出差了,晚上可以睡你这里。我是特意来告诉你的。”

  生在福中不知福,这句话的含义,在安夏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如初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女孩,放着家里的公主房不睡,最喜欢往她的破屋里钻。

  晚上,安夏又跟她说了好多好多关于林希的事,以至于本来还对自己有怀疑的如初很确定地相信,自己对林希这个人过敏,完全是因为安夏总在自己耳边唠叨的缘故。

  她说她越来越喜欢林希了,她看见过他骑摩托车的样子,风将他的样子吹进她的心里,再也出不来了。

  于是那天晚上,如初做了一晚上被摩托车追着跑的梦。梦里面依旧是白衬衣牛仔裤的少年,只是她看不清他的脸。

  安夏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每天放学都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看不见她的踪影。

  如初也不在意,原本她也不赞同好朋友就要整天腻在一起。

  那天放学,她照例最后一个走出教室,刚出门,就被一群人给堵在了走廊。

  带头的男生叫张扬,人如其名在校园里过着类似于黑社会的假想生活,他比如初高一届,是高中部的。

  一个平常嚣张得要飞天的人却在如初面前脸红地结巴了起来。旁边一兄弟看不过去,直接说:“嫂子,你也太不给面子了。我们大哥给你写了那么多情书,你咋一封也不回呢?”

  如初皱了眉,说:“我不是你嫂子。”推开人群就要走。

  “喂!”一声大喝让她停住脚。她回头,看到张扬愤怒的脸,往下,还有布满肮脏脚印的雪白球鞋。

  “啊……抱歉,我没看到。”如初说完就要离开。

  几个男生快速地堵住了她的路。如初扬眉,看着走上来的张扬:“你想怎样?”

  张扬嘿嘿一笑,他身边的男生们也跟着起哄:“当我们的嫂子,我们就既往不咎。”

  “你们真的很烦!”如初想也不想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后面传来很不屑的声音:“切,拽什么拽。你妈不就是个嫁了富豪的婊子?我们大哥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看你浑身那骚样,还不知道你是不是个处呢!”

  (四)

  如初转身,冷冷地看着那说话的男生,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骚货,怎么了……”话刚说完,他就硬生生地挨了一拳,嘴巴疼得跟要炸开似的。他伸手一摸,靠!掉了一颗牙!

  “妈的!你找死!”他说完就招呼着兄弟们上。

  如初冷冷地看着,丝毫不害怕,刚要动手,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拉过就跑。

  那天下午,太阳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她跟着那人跑了很久才跑到了河边,倚靠在槐花树下好不容易才让剧烈起伏的胸脯平静下来,然后相视对望。她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单薄而热烈的样子。

  可是对于救命恩人,她连声谢谢都没说,就要走。

  那人一翻身就将她压在了槐树树干上,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刚才救了你。”

  如初看着眼前的林希,勾勾唇:“我没要你多事,是你自己自作多情。”

  “小辣椒。”林希邪气地笑,“我最喜欢像你这样的小辣椒,辣着带劲。”

  “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如初推开他想要走,可他的胸膛是那样的宽阔,微微敞开的白色衬衫里露出了令人脸红心跳的胸肌。

  她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那天在河边他吻着女生迷乱的样子。

  她脸一红,在心里责骂自己,沈如初,你个色女!

  “怎么样,是不是想到一些不该想到的东西?”林希的眼睛里满是耐人寻味的神色,那样的纯熟,完全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痕迹,“很多女人都喜欢我这里。”他拉住如初的手按在他的胸肌上。

  如初脑海里嗡嗡的,只能感觉他温暖的大手那样的有力,她好像就突然失去了力气,半点也挣扎不出他的手掌心。

  直到他说:“刚才他们说不知道你是不是处……我不介意替你做证明,嗯?”

  她倏地抽出自己的手,挣扎着要离开。林希嘴角一勾:“好撩人的小辣椒。”然后,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将她揉碎在自己的怀里,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她的唇瓣,捕捉,狠狠地深吻,墨色的眼睛带着挑衅对上她惊讶的眸子。

  那是如初的初吻。那个时候的少女大都会对自己的第一次有所幻想。第一次的牵手、第一次的拥抱、第一次的接吻,以及第一次的……她没有牵过手没有拥抱过,就直接被人夺走了她认为最珍贵的初吻。

  几乎是本能的,她下巴一紧,用力地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