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昂代斯玛先生的午后玛格丽特·杜拉斯王子夜未眠艾晴唐方一战温瑞安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职场 > 侯卫东官场笔记3:权钱纠葛 > 第八章 开发区征地纠纷引省报暗访

    大开发

    上午,侯卫东正在办公室与杨柳谈话,接到了祝焱的电话:”你今天下午抽空到岭西来一趟,在金星大洒店安排晚餐,六七个人。

    这是祝焱到党校以后,第一次让侯卫东到岭西,肯定是有比较重要的事情。侯卫东马上给财务科沈永华打了电话,道:”准备两万块钱,送到办公室来。

    12点,只听得院外一阵喧晔,还有嘹亮的汽车喇叭声,这个声音与小车喇叭大不一样,很粗很有力。侯卫东到窗边一看,只见一辆崭新的大客车停在院中,二十来个新管会千部都围着车子。侯卫东也下楼看新客车。”谢谢侯主任。”这下我不怕下雨了。”明天我就不骑自行车了。机关千部们簇拥着侯卫东,你一言我一语,表示着感谢。看着同志们的笑脸,侯卫东挺高兴,见王兵也站在一旁,便道:”我记得你有大车驾照,能开吗?王兵自信满满地道:”小菜一碟。

    侯卫东对围在车边的机关干部道:”手中暂时无事的同志可以上车,我们绕新管会转一圈,先过把瘾。

    众人群起响应,纷纷上了宽敞明亮的大车,等到侯卫东坐下来,大家才挨着其身旁坐了下来。大车比小车要髙得多,坐在车上,能俯视车外行人,这种感觉极好。众人忙着看陌生而又熟悉的街景,反而静了下来。在城里转了一圈,又到新管会各地转了一趟,大车平稳地停在新管会院子里。

    杨柳拿着会议记录,等到侯卫东下车,便迎上来,道:”刚才接到委办通知,今天下午3点30分在县委常委会议室开会。”是什么会?

    “委办说杨书记亲自主持的会,具体内容不清楚。侯卫东急忙给任小蔚打了电话:”小蔚,我是侯卫东,今天下午会议的内容是什么?能不能请假?

    任小蔚照例是一串清脆的笑声,才道:”下午是关于进一歩促进益杨房地产建设工作会,杨书记要参加会议,你是一把手,最好给他请假。

    听到不是专门研究新管会的事情,侯卫东稍稍放心一些,心里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到岭西去,毕竞祝焱才是益杨县县委书记,跟着他走绝对没有错。想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最合适的借口。

    “杨书记,您好,我是侯卫东,今天下午我要到庆达集团,能否请假?

    “会很重要,不能请假。一侯卫东解释道:”庆达集团有一个大项目想迁到新管会,接触过好几次了,投资意向比较强,约好在下午谈具体事情。

    此话半真半假:真的一方面是庆达集团确实有项目想落户益杨,上一次张木山到上青林铁肩山水泥厂看了厂房建设情况以后,到新管会参观时,提到庆达集团想把设在岭西城内的轴承厂搬出来,岭西城内老厂房用来摘房地产。侯卫东当时就力邀庆达集团的轴承厂移至新管会,所以到庆达集团算是师出有名。假的一方面是侯卫东今天到岭西并不是拜访庆达集团张木山,而是去见祝焱。

    杨森林略为迟疑一下,问道:”是什么项目?

    侯卫东道:”岭西轴承,这个厂位于岭西主城区,想搬出城,也算是产业转移。

    杨森林这才松了口,道:”既然这样,你去吧。今天会议很重要,回来以后你要认真学习。

    应付了杨森林,侯卫东叫上王兵,提前上了高速路,免得县政府这边又有什么事情,多费口舌。

    岭西高速修通以后,从益杨到岭西也就算不上长途,半个小时到了

    沙州,一个小时又从沙州开到岭西,到达金星大酒店,刚刚4点。

    据说顶楼有最好的房间,服务员却一口咬定有预订。侯卫东只好在十楼餐厅订了一桌全是落地窗的大间。5点40分,他在大厅等到了祝焱。

    祝焱道:”财政厅蒋厅长、庆达集团张木山、岭西发展银行郑朝光董事长要来。今天的主宾是郑朝光,他要派一个考察组到益杨,如果考察通过,将给益杨县授信十个亿,分四年,投入到新管会基础建设中来。

    侯卫东正愁益杨县财政无力整治土地,听到十亿资金将投入新管会,眼睛一下就亮得如灯泡一般,兴奋地道:”祝书记,若真是投人十亿资金,新管会肯定一飞冲天,在岭西也能排上号。

    祝焱神采奕奕地道:”新规划出来没有?我一定要看。如果弄得不伦不类,新管会整体升不了值,小心还不了发展银行的贷款。

    正在这时,祝焱的手机响了起来:”秘书长,你好,在金星大酒店十楼的太平洋,约好6点到。周书记有时间?那太好了,我下楼迎接。参加宴会的还有财政厅蒋厅长和庆达集团张木山,他们两人是牵线人。

    挂断电话,祝焱高兴地直搓手,道:”周书记在省里开会,晚上要过来吃饭,这次可给足了郑朝光的面子。

    听说沙州市委书记周昌全要来吃饭,侯卫东暗道:”今天幸好坚持来了岭西,否则错过了大好机遇。

    到大厅里站了一会儿,财政厅蒋副厅长和张木山先后到达酒店,几人正在握手致意,周昌全在黄子堤的陪同下走进了大厅。

    周昌全与蒋副厅长曾经都是岭西省党校青干班同学,见了面,周昌全道:”老伙计,你有两年没有到沙州吧,把老同学忘了。蒋副厅长道:”这可是冤枉我,今年3月份我和木山到了沙州,你不接见我们,溜了。

    “那次我恰好外出考察,今年财神爷一定要来。周昌全义和张木山握了手,道,”张总有什么好项目落户沙州,沙州各级各部门一定全力支持。

    张木山道:”上一次我跟小侯主任提过岭西轴承厂搬迁之事,现在这个项目可以定下来了。

    祝焱在一旁介绍道:”这是益杨新管会的侯卫东主任。侯卫东急忙上前两歩,恭敬地道:”周书记您好。周昌全这才注意到侯卫东,道:”好年轻的新管会主任,是哪一年毕业的大学生?

    1993年,沙州学院法政系毕业。

    阛昌全扭头对蒋厅长感叹道:”后生可畏,过不了几年,就是他们这一代的天下。

    祝焱见几位领导都站在大厅,道:”各位领导,请先上楼。

    周昌全风趣地道:”郑朝光是财神爷,如果今天事情能谈妥,在大厅多等一会儿也无妨。’他又对蒋庁长道,”老伙计,这事感谢你牵线搭桥。

    蒋厅长顺势捧了祝焱一下,道:”这是祝书记的功劳,他到省发展行去了五次才见到了郑朝光。见面以后,祝书记提出了投资益杨的五点理由,郑朝光很有兴趣,当场就同意去考察,这是老郑亲口给我和木山说的。

    6点10分,郑朝光出现在大厅里,他长得五大三粗,不像银行老总,倒有几分军人气质。与周昌全、蒋厅长等人见了面,他抱拳道:”刚才在开董事会,耽误了时间。两位领导百忙之中接见我,实在抱歉。

    侯卫东是小人物,走在人群最后面,陪着几位领导上了十楼。

    晚宴取得了极好的效果,郑朝光基本同意了十亿贷款投放到益杨县,庆达集团也同意将轴承厂搬到沙州城南新区。

    周昌全书记对发展银行十亿贷款一事很是重视,从岭西回到沙州以后,立刻将益杨县杨森林、马有财以及相关局行负责人召集到市委会议室,认真研究此事。

    周昌全书记髙度表扬了祝焱:”祝焱同志在党校学习期间,为了促成此事,五次到发展行去拜访郑朝光,这种一心谋事业的精神何其宝贵,如果益杨所有干部都有这种精神,何愁我们的事业干不好?前期工作祝焱同志完成了,后期工作由森林和有财同志精心组织。

    杨森林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什么滋味都有。他奉命到益杨之前,带着干事业的决心和信心,到了益杨以后,实际工作比想象中更为艰巨,县域经济如一潭死水,没有巨石去振动,很难有滔天大浪。

    会议结束,他对马有财道:”马县长,这一段时间忙里忙外,还没有特意去拜访祝书记,你什么时间有空?我们到岭西去一趟,顺便与郑朝光接触一次。周昌全书记话说得很明白,十亿贷款的前期工作祝焱已经帮着完成,后期工作就要看益杨县委、县政府的努力,杨森林对此亊不敢怠慢。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马有财取出手机,就给祝焱打了过去,打电话时,有意无意侧了侧身体。打完电话,他将电话翻盖啪地扣了下来:”祝书记等我们吃饭,季书记也在。

    上了车,杨森林再次感到孤独,他愿意当孤军奋战的勇士,可是益杨就如盘丝洞一样,总有莫名的丝线将人捆绑,让人挥舞不开手脚。

    杨森林与祝焱也是熟悉的。在他的印象中,祝焱总是彬彬有礼,很谦逊的样子。但是这一段时间,甚至包括研究并不太重要的人事问题,每时每刻都有祝焱的影子在里边。组织部长柳明杨、分管组织副书记季海洋,对他在恭敬中带着些疏远。而马有财,更如隔着一层玻璃,看得清清楚楚,却始终不能真正地接触到。

    就在杨森林和马有财前往岭西时,侯卫东陪同张木山前往上青林望日村打猎。在上山之前,他特意叫上了曾宪刚。曾宪刚虽然是独眼,却由于当过兵的原因,枪法依然出众。

    侯卫东没有当过兵,自然不敢在枪法上与两人一较长短,因此,乖乖地跟在他们身后,充当着看客。

    中午,张木山的助手就将背囊解开,里面是水、压縮饼干、牛肉等男人食品。张木山咬了一口压縮饼干,道:”偶尔吃吃这东西,就想起以前当兵的生活,人啊,不服老不行!

    曾宪刚把七只野鸡放进大袋子里,也坐在地上喝水,道:”我在部队也算是神枪手了,张总枪法很好啊。

    张木山摸了摸手中的小口径猎枪,道:”我是侦察兵出身,在越南打过仗,这么多年不摸枪,退步了,要是回到十年前,那只野兔无论如何也跑不掉。又道,”听说曾主任到城里开了店,生意如何?

    曾宪刚在益杨县城里开了店,还经营着他的石场,同时占着芬刚石场的股份,腰包鼓了起来,眼界也打开了,更难得的是渐渐从妻子死亡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道:”战友在福建开建材厂,生意做得大,我现在是岭西地区的总代理,正准备到岭西去开店。

    上一次打猎,张木山与曾宪刚见过面,知道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见他神情比以前好多了,道:”既然要到岭西去开店,以后我们楼盘要用建材,你也可以过来投标。

    曾宪刚知道张木山生意做得大,他的楼盘规模一定不会小,连忙道:”张总要多关照。

    张木山认真地道:”庆达集团所有大宗商品都是采用招标制,有许多限制条件,只是欢迎你来投标,至于能不能中标,我就不管了。侯卫东接口道:”宪刚,张总给了你一个机会,一定要抓住。在曾宪刚家里,用文火慢慢地炖了野鸡,侯卫东又陪着张木山到铁肩山,暗中看了水泥厂建设。

    吃过午饭,一行人乂全副武装到了山里,这一次运气更佳,居然打到一头野猪。张木山很是兴奋,把野猪放到了越野车上,拉回岭西准备开野猪宴,请集团中层以上干部全部参加。

    下午5点,张木山来到了新管会,转了一圏,在正在打造中的新管会科技园停了下来。他观察了地形,道:”卫东,这块地很好,轴承厂就建在这里。

    侯卫东爽快地道:”新管会是由岭西省批准成立的,新管会科技园只是其中一个小项目,欢迎张总将轴承厂项目放在这里,这也是科技园的第一个项目。

    张木山使劲地拍了拍侯卫东的肩膀,道:”事情就这么定了。轴承厂投资上亿,土地需要两百亩左右,请你多费心了。具体的事情还是请黄总与你们谈,我就告辞了,赶回去请集团的同志们吃野猪肉。

    送走了张木山,回办公室的时候,远远地见办公楼外面围着上百的老百姓,侯卫东急忙给杨柳打了电话过去:”办公室是怎么一回事情?杨柳道:”侯主任,我正准备打电话汇报,刚刚是粟家村的人,说是没有付征地款,要我们马上付钱。

    征地款其实早就到位了,只是粟家村的村民认为补偿过低,纷纷拒绝领款,此事是由副主任张劲来牵头解决。

    张劲的电话很快又打过来了,道:”侯主任,群众的情绪很激动,有人躲在人群里扔石头,是不是请公安局多派些人来。

    公安局长商游与侯卫东有些交情,接到侯卫东电话,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警察要来,侯卫东将车停了,步行前往办公楼。还未走近人群,纪委书记钱治国打了电话过来,口气很严厉,道:”侯卫东,你在哪里?”在办公楼前,被老百姓围了。

    “我接到电话,说是群众跟机关干部打了起来。要赶快制止,坚决不准机关干部动手,否则纪律处分。

    侯卫东没有料到事情这么紧急,又给办公室打电话,只听到忙音,却始终打不通。挤进人群,里面乱成一团,等到防暴队赶到,这才将村民与机关干部分开。

    村民们仍然很激动,不时可以见到有石块、矿泉水瓶朝院内飞去。

    院内一片狼藉,水泥地面上还有斑驳血迹,鲜红血迹在灰白色的水泥地上格外刺眼。侯卫东心里一跳,忙朝干部那边看,几个人鼻青脸肿,还有一人在流鼻血。

    张劲衬衣被撕烂了,眼圈青肿,捂着眼睛在喘粗气,他身边几个青壮年都不同程度受了伤。面对侯卫东的询问,他气愤地道:”我正在跟他们谈,不知谁扔了一块石头,易中成当场就被砸昏过去,已经送到医院了。

    四周的群众还在起哄,很快就由”干部打人了”变成了”警察打人了”。治安大队长是一个身材魃梧的大胖子,他后背全是汗水,指挥着防暴瞀察将村民们朝外面推挡。

    粟家村的村民都是城郊人,同偏僻地区村民相比,见多识广,也不怕事,经常抱起团来与各种人对抗。此时防暴警察出动,年轻人便住/手,一群老太婆老大爷冲到警察面前,头发花白,走路都是颇着歪着,防暴警察只能看着,根本不敢伸手。饶是如此,人群中还是传来怒骂声:”太没有良心了,连老人也打!

    有个村民的儿子是外地上学的大学生,恰好在家里,他是学校摄影窣协会的,拎着相机就是一阵狂照,村民人多,机关千部也没有办法抢到这相机。

    城关镇副镇长也带着村干部过来了。

    对峙到傍晚,村民们才陆续散去。新管会侯卫东、张劲、章湘渝、城关镇书记、公安局商游都被叫到了县委,副书记季海洋、纪委书记钱治国、高副县长参加了会议。

    季海洋主持会议,道:”侯主任,为什么不约束干部?现在有六个村民在医院里躺着,更多村民还准备到沙州市政府,是怎么搞的?

    侯卫东此时已经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他理了理思路,道:”今天到新管会办公室来的人都是粟家村的村民,他们是为土地款而来。

    季海洋追问道:”占了土地,就要付土地款,财政这么紧张,也保证了这土地款,你们为什么没有发下去?

    “土地款严格按照县里标准赔偿,一分都不少,只是村民们要价太高,拒不接受。侯卫东自嘲道,”我们正在修安置房,还没有进行强拆,村民反而先闹了起来。

    纪委书记钱治国铍着眉头道:”做工作要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村民也是通情达理的,不要动不动就搞强拆。

    传统社会是农业社会,是依篛土地吃饭的社会,所以土地问题向来是大问题,打土豪分田地,这事激励了成千上万的农民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赴后继。到会的领导大多有丰富的经验,心里很清楚:”益杨要发展就必须要征用土地,而发展的代价部分地让村民承担了,这是每天都在全国各地上演的故事。

    侯卫东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快速兑现,尽量减少环节中存在的腐败,把这些钱一分不漏地交给村民。

    村民对这些钱并不满意。一来,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被征用以后,必须如城市居民一样面对着市场的竞争,失去土地的恐惧,让他们尽量想多要一些钱,有了钱,日子就要好过一些;二来,钱是政府的钱,会哭的孩子总是多一点奶,而且传统习惯是法不责众,所以他们就选择了聚众闹事,在一次次聚众闹事中,他们切切实实地尝到了甜头。

    侯卫东作为新管会一把手,想得最多的就是土地问题,对新管会土

    地现状解得极为清楚。当县委常委、纪委书记钱治国批评工作不细致时,他只能暗自在心中苦笑:”这是利益之争,村民为了生存,岂能轻易就范。

    心里虽然有不同意见,侯卫东还是首先做了自我批评:”我向县委、县政府作检查,由于工作不细致,造成了村民对新管会的围攻。回去以后,我们一定更加深入细致地做好工作,尽量将事情处理好。

    季海洋在一旁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先别忙着检查。易中成伤势如何?

    侯卫东道:”脱离危险了,现在住院治疗观察。县医院还住着六名村民,易院长给我打了电话,这些村民都没有带钱来,问我们如何处理?

    高副县长接门道:”村民情绪激动,我们要做好引导工作,不能激化矛盾。让府办给医院打电话,让他们先医治,把钱挂在账上,如果伤势不严重的,尽快让他们出院。

    开了一个多小时的会,事情还是落在了新管会和城关镇头上。城关镇镇长是瘦高的老耿,名字姓耿,性情却让人琢磨不透,出门之际,他愁眉苦脸地道:”侯主任,农村工作不好做。现在农民是大爷,干部是孙子,每年为了农业税、提留统筹,我伤透了脑筋,干部们装够了孙子。我最希望新管会和开发区使劲扩张,把土地全部消化了,到时我只管城里事,少了这些麻烦。

    侯卫东道:”耿镇长,新管会的事情还要请你多多支持,村民不听新管会的,镇里说的话比我们管用。

    老耿道:”我派麻镇长过来,他带了一个工作组,完全听你调遣。我等一会儿就让他到新管会办公室。

    “谢谢支持,耿镇长。侯卫东对于耿镇长派的人并不满意。麻镇长就是那位前来劝架的副镇长,他到了新管会以后,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侯卫东对他挺有意见,此时老耿问起,他并不好多说。

    等车开出了县委大院,侯卫东对王兵道:”到安置房去。

    安置房在新管会西南面,有七幢楼房,对益杨来说规模也不算小,此事—直由张劲副主任负责,侯卫东没有太重视。

    到了现场,天已黑了,孤灯照着冷清的工地,除了一幢楼上有零散的几个工人在走来走去,其他的六幢楼都安静如烂尾楼。看到这个情景,他心里着急,就给张劲打了电话:”张主任,我在安置房这边,怎么只有一幢楼在开工,怎么回事?

    新管会办公室亮着不少灯,多数人都没有下班。张劲此时正在与麻兵副镇长虚与委蛇,两人曾在一个镇里工作过,关系还不错。张劲深知其性格,平时夸夸其谈还是不错,上了酒桌语言更是丰富,却不是一个干实事的人,当初他当书记时,就多次批评过麻兵。

    麻兵笑嘻嘻地道:”新管会人是县领导的宝贝疙瘩,人才济济,资金雄厚,我们城关镇哪里能比?义拍着胸脯道,”张主任是老领导,你指在哪里,我就打在哪里。

    新管会与城关镇在职能和管理范围上颇有些交义,新管会虽然权力大,却只是政府的派出机构,并不是一级政府,在新管会地盘上的村、居委会,在体制上仍然属于城关镇來管,这在职责上有明确要求。城关镇是一级政府,手下机构相对齐全,又长期与村民们打着交道,他们在农村工作上比新管会更有优势。

    张劲是新管会的元老,又有多年农村工作经验,深悟其中三昧,他从抽屉军.取过一包娇子烟,扔给麻兵,道:”明天把工作組全体成员请到新管会来,我们一起商量下步工作方案,中午一起聚餐。

    麻兵不慌不忙地道:”老领导,我们八个工作人员,每天要坐车到新管会来,有时还要回城关镇里,来来回回交通费要多花不少,能不能考虑一点交通费?这样同志们的干劲更足,更卖力。

    张劲在心里算了算,八个人也过来工作不了几天,每天每人十块交通费,每天八十块,十天八百块,这个费用新管会还有承受能力,于是大方地表态道:”每天十块钱交通费,中午安排桌工作餐,这样行不行?

    麻兵笑呵呵地道:”老领导你放心,明天工作人员就全部到位。

    麻兵背影还在门口,侯卫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张劲听到侯卫东口气中隐隐有责备之意,心里也不悦,道:”建筑公司王总来找过你儿次,你都不在。

    “有什么事情电话里可以说,为什么不打电话?村民正在闹事,安置房怎么能停工?正好落人口实。新管会征地面积大,安置规模大,按照规划,在征地的同时开始修建安置房,已失地村民则领了过渡费用。侯卫东放缓口气道:”安置房要保质保量尽快完工,这是政治任

    务,否则我们会很被动。大家辛苦一些,9点我们三人碰个头,商量此事。回到新管会,已是9点5分,侯卫东直奔会议室,会议室只有杨柳坐着,自己的位置上还放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水。”两位主任呢?杨柳站起身,道:”我马上去喊。~

    侯卫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抽了支烟,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抽了两三口,张劲便端着茶杯走了进来。杨柳跟着走了进来,道:”我刚才跟章主任联系了,他说还有五分钟才能回来。

    此时侯卫东已经很平静了,他并不急于谈事情,扔了一支烟给张劲,道:”这几天看报纸,泰国被索罗斯害惨了,关闭不少银行了。

    张劲闷声道:”别说泰国,就连新管会都受到了影响,听说秀云药厂资金链也出了问题,到时能不能过来都成问题。

    昨天晚上,侯卫东与蒋大力通了电话,已知药厂资金链条有些小问题,当时也吓了一跳,不过他不能将内情告诉张劲,道:”这是没影的事情,别信那些传言,我才与高旺通了电话。

    侯卫东现在不过二十七岁,新管会这么一大摊子事情,沉重无比,如大山一样,他使劲顶着扛着,不在自己下厲面前露出一点怯懦。他见张劲闷着,便转移话题道:”张主任,我们再商量个事。新管会有接近四十名千部,在机关里人数也算不少,大多数同志都没有住房,我想搞集资建房,把同志们的住房问题解决了。’

    张劲一直在乡镇工作,调冋城里没有几年,现在还是租的房子,听到侯卫东的想法,顿时来劲了,道:”我举双手赞成。为职工解决了后顾之忧,大家工作才有积极性,这也是我们领导应该做的事情。他趁机向侯卫东讲了麻兵的要求。

    侯卫东表态道:”这是小事,只要把事情干好,村民不闹事,多给点钱也无所谓。

    这时,章湘渝端肴茶杯来到了会议室,道:”不好意思,我和秀云药厂李总在现场解决问题。

    侯卫东等章湘渝坐下,说了说当前形势,态度强硬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现在只能往前冲,就算是打架,也必须完成征地任务,否则新管会将寸步难行。

    张劲道:”村民情绪激动,医院躺着的六个人其实都是小毛病,他们坚持不出院,一会儿说脑袋痛,一会儿说肚子痛,医院也没有办法。

    侯卫东翻了翻工作笔记,道:”新管会事情太多,我们要做到忙中不乱。先说安置房建设的事情,开工费我们是付清了,按照合同也按照进度拨了款,为什么还要停工?

    张劲取过一份信函,道:”王总昨天来过,这是他们今天早上送过来的请示,停工的理由是钢材涨价,要求修改合同。据我了解的情况,今年情况确实特殊,钢材、水泥都在飞涨,他们按原价做下去,铁定要亏本。

    侯卫东道:”张主任,你请王总到我办公室来,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哪里能随便停工。

    张劲这才道出了实情,道:”王总是马县长的小舅子,而且合同中明确钢材按季度平均价进行凋整。当初建安置房时,是由张劲全权负责,他耍了滑头,侯卫东任主任以后,他并没有完全交底。

    侯卫东脸色有些不悦,道:”不管是谁,必须要将安置房工程尽快完成。此时他心里下了决心:”不管是马有财的小舅子,还是杨森林的小姨妹,只要不听招呼,绝对要受处罚。

    新管会并非一级政府,没有独立的财政,开支也就要经过财政。安置房经费涉及马有财,侯卫东思来想去,没有回避问题,第二天,他拿着请求函找到了马有财。

    马有财早就知道此事,看过请求函,道:”安置无小事,建筑方要追加钱也可以理解。说完,在请求函上签下了”同意”两个字。

    前后五分钟就解决了难题,侯卫东从马有财办公室出来时,再次回味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成语的真实内涵。

    下了楼,他给建筑商王总打了电话:”你提的要求县里同意了。

    王总在电话里笑道:”感谢侯主任关心,我碰锅卖铁也要把钢材买回来。

    侯卫东对王总并不客气,哼了一声,道:”王总,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什么事情先跟我联络,如果再有下一次,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王总拿着电话愣了愣,骂道:”小小的新管会主任,狂什么狂!骂归骂,侯卫东的强硬态度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回到了新管会,二级班子以上工作人员已来得整齐,侯卫东布置完工作,道:”新管会现在是爬坡上坎的时候,但是前途会越来越光明,道路会越来越宽阔。只要发展银行十亿贷款能办得下来,新管会必将有一个大飞跃。我们班子集体研究了,准备在新管会搞集资建房,由张劲主任具体负责此项工作,县领导原则同意了这个方案。

    二级班子已经听到了这个风声,此时听到侯卫东在会场上宣布,都兴奋起来,开始交头接耳。

    侯卫东话锋一转,道:”新管会领导班子解决了大家的后顾之忧,大家更应该振奋精神,认真履职,切实把各项工作推动起来,这样大家的日子才好过。大河有水小河满,新管会发展得越好,人家的福利待遇就越好,发展前途就更光明,反之亦然。

    二级班子成员静静地听着。

    “我这是肺腑之言,在座的都是二级班子领导,带好队伍,敢打硬仗,促进发展,这三项任务不轻啊。当前第一件任务就是解决粟家村的问题,下面谈谈具体的安排……

    散了会,侯卫东回到办公室,杨柳送了一叠文件过来,她很自然地给侯卫东茶杯续了水,道:”侯主任,你今天的动员讲话太棒了,大家都很振奋,感觉在新管会有奔头有干头。

    侯卫东笑道:”别捧我了,捧得越高,摔得越重,还是让我清醒一些。杨柳脸色微微红了红,道:”我是说的真心话,现在我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谚语了。当初在党校的时候,我们十个公招生,就数你的处境最差,现在公招生里也就你一人出息,其他全都泯然众生了。

    “革命只有分工不同,哪里有高低贵贱之分。再说任林渡现在是吴海县委办副主任,你是新管会办公室主任,都谈不上泯然众生。

    说起公招生之事,杨柳道:”我没有想通,秦小红嫁给梁必发以后,怎么就想到了辞职,专心当起了家庭妇女。

    侯卫东很了解梁必发,道:”梁必发是条江湖汉子,这种成熟男人对小女生很有杀伤力。他生意做得大了,需要家里人帮助,现在已经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时代了,当干部并不是人生唯一的选择。

    “我还是想不通,女人没有自己的事业,到时男人假如变心了,女人就完全失去了依靠。

    侯卫东想了想跟自己有过密切关系的三个女人,都是独立而坚强的女性,也同意杨柳的担忧,道:”这一点我同意,从我个人的感悟来说,还是更理解和尊重独立的女性。

    随后的几天,新管会抽调了十来名干部,在张劲带领之下,与城关镇麻镇长一起走村入户,了解村民要求,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达成了几个协议:一是在新管会的企业中,优先安置适龄青年进入工厂,工厂建好以后,原本就需要劳动力,这是双方皆大欢喜的条款,二是安置房底层门面采取抽签方式来决定所有权,而不能由村千部来划分,这一条也基本符合公平原则,双方都同意,三是及时将补偿款一次性付清:四是村民全部转成城市户口,在上学、参军、参加工作的机会上,与城市居民一律平等。

    这四条协议签订以后,村民情绪才慢慢平息下来。

    此时,公安局案侦工作也取得了突破进展。突破过程很偶然,在当天发生冲突的时候,易中成拿着相机去拍照,丙为他在拍照,就成了村民主要攻击对象,被石块击中的时候,手指无意识地按了快门,相机恰好清晰地拍到了行凶者。

    易中成被打伤了,相机还挂在脖子上,一同送到了医院,所以一直没有来得及冲洗,当照片洗出来以后,大家惊奇地发现了照片中有一人正在扔石头。

    新管会诸人经过反复商量,还是决定采取一手硬一手软的办法,既要向村民进行妥协,又要依法办事,否则以后局面很不好控制。经县政府同意,派出所在深夜对扔石头的中年人采取了措施。

    这个中年人看到照片,倒是供认不讳,被治安拘留十五天,民事部分则不了了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基本上风平浪静,但是恰有好事者,又将此事捅在报纸上。

    事发当日,沙州市政协委员、沙州中学语文教师粟家紊恰好在粟家村父母家中。他父亲在拉扯中鼻子被打破了,满脸鲜血的样子看上去很是恐怖。出于义愤,粟家豪暗中进行调查,将村民围攻新管会事件、安置房停工的状况、大客车接送新管会上班的情景,统统融入笔端。

    粟家豪文笔很是不错,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他以《失地农民将去往何方?》为标题,在沙州市政协的内部刊物上进行了登载,在政协委员中引起强烈反响。

    为了扩大影响,一位政协委员将此文推荐给了《岭西日报》。《岭西日报》的主编觉得这篇稿子很有现实意义,符合整顿开发区的大政策,决定派人到新管会进行深入采访。段英到主编办公室去交稿,无意中见到了这个稿子,急忙在僻静处给侯卫东打了电话。

    侯卫东得知这个消息,赶紧派杨柳到县政协,在政协办一大堆报纸中,将这篇不起眼的文章翻了出来。

    “完全是以偏概全!第一条,补偿金过少,这和新管会有什么关系?这是沙州市政府制定的补偿标准,我们违反标准,到时财政不拿钱,新管会能往里贴钱,敢往里贴钱吗?说白了,新管会只是执行市政府的决定。

    “第二条,在新管会大院动手打人,更是扯淡。住院的六人全是赖人的,都是些轻微的抓伤,只有研究室主任易中成是货真价实的重伤。”第三条,我就在这里说说,到外面不能说。益杨县要发展,要工业强县,没有土地是万万不能的,土地是发展的基础,人地矛盾是全国性的矛盾,也不是益杨一家独有,不改革,不搞大开发,益杨矛盾肯定要少得多,但是永远也不能得到发展。

    看着侯卫东气呼呼的样子,张劲反而觉得有些稀罕,暗道:”侯卫东一直挺沉稳,今天才有点年轻人的冲动劲。他摸着微微禿顶的脑袋,道:”新管会是黄泥巴落到裤裆里,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是屎,政协报影响小,如果出现在《岭西日报》上,新管会就出大名了,会给县委、县政府的工作造成被动。

    侯卫东想了想,还是决定通过段英这条线来做工作,道:”我在《岭西日报》有朋友,先给她去个电话,掏掏底细,再作对策。

    “喂,我是侯卫东,这事你打听到没有,报社一般规矩是什么?我好有个准备。

    段英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人,其他两位记者一早就出去了,她说话随便许多,道:”一年来,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自从有了一次亲密接触,段英好几次在梦中与侯卫东亲热,可是她与小佳是好朋友,总有着不小的心理障碍,强忍着没有给他打电话。经过了从益杨到岭西的曲折路,她的人生观变得很实在,清楚知道与侯卫东的距离,选择了放弃,保持了距离。

    侯卫东对段英的感情要复杂一些,他和李晶在一起,基本上没有心理负担,精神上、肉体上都很享受,但是和段英在一起,他总有心理上的阴影。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和段英做爱像是最后一次一样,弄得惊天动地,气吞山河。

    记者

    段英坐在桌子一角,一边用脸夹着电话,一边翻着釆访记录,道:”开发区占地是全国性的热点,国家三令五申不准侵占耕地,《焦点访谈》也做过几期节目,按主编的意思是要好好挖一挖,弄点有深度的报道。

    “我们在基层忙死累活,是为了地方发展,地方发展了,老百姓是直接的受益者。如今省里有意让各地竞争,谁也不想被甩在后面,一步落后,步步落后,这是财富的马太效应,在县域经济上同样如此。

    段英笑道:”新闻就是要吸引眼球,如今土地问题是热点,我们主编政治头脑很敏锐,当然不会放过。

    “你们是直接釆用那篇稿子,还是派人下来?

    “按惯例,会派人下去进行深度挖掘。段英明白侯卫东的意思,道,”想做工作吗?我帮你打听着,看这次派哪儿位记者下来,我先声明,有些记者能做工作,有些不行。

    从业已是三年多,段英对新闻行业的行规颇为熟悉。同许多行业一样,新闻行业有很多光明的事,这是主流,但是同样存在许多暗箱操作的地方,有些地方花钱上稿,还有些记者特意到各地去寻找阴暗点,然后和当地政府讨价还价,如果当地政府屁股没有擦千净,多半会花钱买平安。

    探听了消息,侯卫东对张劲和章湘渝道:”据比较可靠的消息,《岭西日报》要派调查小组到新管会。

    张劲吃过媒体的亏,对记者向来没有好感,道:”这些记者吃饱了撑的,我们做事都有政策依据,更没有违法乱纪的事情,他们能査出些什么问题?

    侯卫东道:”不要小视媒体,捅出去以后,小事也就成了大事,对新管会的整体形象不好。如今粟家村形势已经好转,我们就算付出些代价,也要把这篇新闻稿件制止住,这篇新闻稿子一出,说不清楚还要出现什么乱子。

    张、章两人是副职,权力小些,肩上的责任自然要轻些,发完了牢骚,等着侯卫东决策。

    侯卫东做了三点安排:”第一,我到宣传部找刘部长,给他汇报此事;第二,张主任继续推动工作,趁热打铁,将粟家村的扫尾工作完成,不能因为一篇新闻稿影响了工作进度,第三,章主任要抽些干部出来,包括粟家村的干部,统统派进村去,只要有人来采访,立刻报告我。

    章湘渝道:”放心,我一定严防死守,不让鬼子进村。”

    安排了应对措施,侯卫东便拿着那份政协报去找宣传部。刘军是宣传部老部长了,虽然进城已久,依然黑瘦如初,与刘坤白嫩的脸庞相比,倒也相映成趣。他把眼镜戴上,专心地看着那张《沙州政协报》。放下报纸,取下眼镜,问道:”这文章反映的是不是事实?”绝大部分是事实,只是选取的角度不对。

    刘军道:”不是角度不对,而是立场不同。我们是站在县政府的角度观察这个问题,老百姓是站在自身利益来看问题,记者是站在新闻角度来看待问题。这份政协报是机关内部报刊,这张报纸影响小,问题不大,而且已经发出来了,不用理会它。

    段英曾是刘家的准儿媳,侯卫东在汇报工作的时候就隐瞒了她的名字,道:”这篇文章的作者是沙州市政协委员,我们与他接触的时候,他无意屮透露《岭西日报》对这篇文章感兴趣,有可能要派记者下来。

    刘军这才明白侯卫东的主要意图,应对媒体是挺麻烦的事,他经常为此头疼,想了一会儿,道:”沙州媒体与我们都熟悉,部里说话有一些作用,省报记者却未必买账。现在只是听说而巳,我的意思是等省报记者下来以后,再请沙州宣传部出面。

    刘军的答复让侯卫东不太放心。回到办公室,侯卫东再给段英打电话过去,将益杨这边的情况简单说了说。段英笑了笑,道:”你们这是搞三防,防贼防盗防记者。其实不用这么紧张,记者也是人,以情动之,以理晓之,好说好商量嘛。省报平时到地方采访,多是车来车往,好酒好菜,段英进了省报,眼界大为开阔,说话就显得颇为从容。

    侯卫东接了一句:”还要加上以钱砸之。

    “没有你说得这样黑暗,当然用钱砸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调査小组的同志什么时候来,有几个人,谁是领头的,他们的性格如何,最好打听得细一些,这事拜托你了。

    “你别跟我说客气话,见外了。段英停顿了一会儿,声音放低,道,”我经常梦到益杨,胸口就如被石头压着,出不了气,梦中唯一的亮点是你。

    听了此语,侯卫东无话可说,颇为魈她。

    段英及时调整了情绪,声调微扬:”不说以前的事情。放心吧,这事我记在心上了。

    通话时,杨柳拿着电话记录本站在门口,见侯卫东还在打电话,就站在走廊上等着。

    等到侯卫东挂断电话,她进门报告道:”任科长打电话过来,让您立刻到杨书记办公室,我问了任科长,她也不知道原因。

    侯卫东梳理了近期工作,需要向县委、县政府汇报的工作太多,所有工作最后总要落脚到土地。他将笔记本装在手包里,朝县委赶去,到了县委办,杨森林办公室还有人在谈话,他就只有先等着。

    门半开着,杨大金正在低头写字,他听见敲门声,见是侯卫东站在门口,笑道:”侯主任,快请进。

    杨大金是老资格中层干部,当过县计委主任、新管会主任,现在当了县委办主任,只是他还没有能够进常委,与侯卫东当年地位相差不多。他主动道:《沙州政协报》登了一篇文章《失地农民将去往何方?》,观点很尖锐,杨书记很重视这事,你要有思想准备。

    自从看见这篇文章以后,侯卫东就在琢磨此事,此时心里已经有了对策,道:”这是发展中的问题,发展就如打开一扇窗子,新鲜空气进来了,难免飞进来几只苍蝇。

    杨大金笑了几声,道:”发展中的问题,这个定位很高明。

    等了十来分钟,侯卫东才见着杨森林。见面时,杨森林先来了个冷处理,低着头看周昌全书记的讲话稿,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道:《沙州政协报》看了没有?”看了。

    杨森林很平和地道:”有何感想?侯卫东认真地道:”农民从土地中脱离出来,是城巿化的必由之路,新管会有责任为失地农民找一条生存之路。这方面我们做得不够,引起了农民在新管会聚集闹事,我要向县委作检査。”报上说的几件事情都是实事吧?”安置房停工原因是钢材、水泥价格增长过快,建筑方承受不了,昨天已经开工了。

    “大客车是秀云药厂名义买的。新管会有特殊情况,同志们上班太远,最远的同志步行要一个半小时,交通车很有必要。侯卫东诚恳地道,”新管会是益杨对外开放的窗口,外商是很看重实力的,新管会办公条件好一些,外商投资信心也足一些。

    紧接着,侯卫东汇报了新管会与村民签订的补允协议。杨森林点头道:”这儿条很好,我再加上一条,项目实施过程中的土建工程,可按市场化运作承包给有资质的占地村包工队。包工队是本地人,渣场也比较好找。

    这一条意见很是中肯,侯卫东记在了笔记本上,准备与村民谈判时,作为优惠条件抛出来。

    杨森林把政协机关报拿起来扬了扬,道:”我有朋友在《岭西日报》,上午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岭西日报》要派一个调奄组到益杨。益杨改革成果來之小’易,我们要如爱护眼睛一样爱护它,你要和刘部长一起拿出攻关方案。我的要求很简单,不能让这篇稿子在《岭西日报》’上出现。领导向来只看结果不讲过程,杨森林下了任务,侯卫东就要绞尽脑汁想办法。

    夜晚,天空繁星点点,格外洁亮。

    侯卫东陪着秀云药厂高旺吃完晚餐,刚好7点,他没有去喝茶,开着车在城単.转了转,在经过高速路道口的时候,他突然产生了到高速路兜风的冲动。

    高速路车并不多,又直又宽,车灯照射下,两边反光块整齐如国庆阅兵的队伍。他将音乐打开,这是学生时代的一首老歌:”午夜的收音机……重复着那首歌……歌声在车厢内环绕着,淸晰、纯粹。享受着车行于高速路卜.的快感,新管会的杂事也就被抛在了高速路两旁的草丛中,不知不觉就到了沙州。

    看惯了公路两旁的黑暗,沙州的灯火就如仙境一般,他将方向盘一打,蓝鸟便如灵巧的小舟,静悄悄地滑到收费站门。

    小佳远在上海,侯卫东到了沙州也就没有回家的感觉,便沿着主街道随意地穿梭,欣赏着沙州夜色。沙州发展得很快,搞了一期灯饰工程,夜景渐渐地向岭西靠拢,虽然达不到岭西的繁荣程度,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灯火之中,侯卫东突然非常思念小佳,欲望如水,充满了他的身体。

    “小佳,在做什么?”没有事,我在寝室看书。

    侯卫东很熟悉到上海的飞机,看了看表,道:”记得晚上10点有一趟到上海的飞机,如果买得到票,就飞过来。小佳吃了一惊,道:”出了什么事?

    侯卫东道:”我想你了。小佳心里一阵温暖,电话里又传来侯卫东第二句话,”我要过来和你睡觉。面对语言粗鲁的老公,小佳心房如被火山冲击,滚烫一片,道:”如果买到机票就给我说一声,我到机场来接你。

    侯卫东掉转车头,又上了高速路口,这一次有了目的,车速就快得多,赶到机场,还不到9点。他运气甚好,恰好还剩下最后一张票。

    小佳接到电话,从床上爬了起来,对着镜子开始化妆,又翻箱倒柜地找衣服。同寝室的周萍大姐看到小佳的举动,道:”小佳,你搞什么鬼,在上海找到情人了?

    “什么情人,老公要来看我。

    周萍是岭西茂云地区的,她哇地叫了起来:”侯卫东要过来?赶快把房子收拾一下,我今晚到隔壁去住。小佳脸上升起一朵红晕,道:”不用,我们到酒店去住。

    阇萍已是四十的人,这种年龄的女人见多识广,说话一般都很直接且大胆:”小佳,今晚你可是性福万分了,要悠着点。明天12点之前两口子要是能起床,我请侯卫东喝酒。

    11点30分,飞机降落。

    小佳早已在五星级酒店订了价格为两千八百八十八元的房间,酒店派了车到机场。

    侯卫东到上海是临时起意,打着空手就下了飞机,跟着人流到了大厅,小佳正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张望着,见到侯卫东身影,使劲摇着手,等到侯卫东走近,如小鸟一样扑将上去,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环顾四周,整个大厅人流如潮,却根本没有人多瞧他们一眼,从两人身边匆匆而过。侯卫东不太习惯在众人面前这样亲热,使劲抱了抱小佳,道:”走,我们出去吧。小佳紧紧挽着侯卫东的胳膊,仿佛一松手,老公就会被风吹到九霄云外。

    在宾馆前台订了上午9点30分回岭西的机票,侯卫东半搂着小佳,来到了宾馆最高层一一二十七层。小佳猛地拉开厚厚的窗帘,辉煌灯光就透过落地窗扑面而来。

    看了美景,侯卫东突然感觉到胳膊一痛,小佳张开五指,如黑风双煞之一的铜尸梅超风一样,直指自己的胳膊。他痛得在屋里跳来跳去,道:”别掐了,我投降,这不是来了吗?

    “明明可以随时过来,你拖了整整一学期。小佳红着眼,五指如九阴白骨爪一般,已经掐中了侯卫东手臂,其用力之狠,必定会留下一团一团的黑指印。

    追来追去,小佳和侯卫东滚到了硕大的沙发上,喘着粗气,紧紧地搂在一起。当侯卫东的魔爪正往下移动时,小佳阻止了其侵略行为,道:”慢一点,我想把这个美妙时间延长。

    侯卫东急道:”再延长时间我就要早泄了,飞了上千公里,这前戏时间够长了。

    人生第一次真枪实弹做爱以早泄告终,这成为夫妻两人永远不膩味的笑料。小佳柔情似水,脸蛋红扑扑的,道:”周姐给我讲了三光政策,今天晚上我要把你公粮全部收光。

    所谓三光政策,是中年女人总结出来对付老公的办法:一是钱收光,身上无钱不仅腰不硬,小弟弟也没有底气;二是时间占光,养情人也是需要时间的,没有时间自然一事无成,三是精子要挤光,中年男人制造精子速度明显不如年轻人,挤光了精子,就如士兵没有了弹药,如何上得了战场?

    侯卫东在上青林当过乡镇干部,明白这些俗语,他自信心爆棚,道:”三光政策对我无效,我家公粮富余,一次根本交不完。

    小佳伸出兰花指,道:”三次,如果交不了三次,说明你有问题。”二十四小时三次。”不,十二小时。第二场战争结束以后,小佳打电话要了红酒、水果和一些小吃,两人坐在落地窗前,一边吃喝,一边聊天。

    “周姐的先生梁天云原来是茂云地区副书记,这次提了专员,到上海来了两次。周姐说如果在沙州干得不顺心,就调到茂云去。

    侯卫东道:”岭西各地差不了太多,茂云领导层的风评不太好,我们雾里看花,摸不清深浅,还不如就留在沙州。

    “祝书记在省党校毕业以后,还回不冋益杨?

    “况书记势头不错,昌全书记很信任他,据我观察,他迟早要进入沙州市领导层。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一心一意把新管会工作抓起来,出了政绩才有晋升的资本。

    谈了一会儿工作,侯卫东轻轻碰了碰小佳,小佳顺势坐在他腿上,互相抚摸一阵,情绪又来了。两人坐在落地窗前,肴着附近林立的高楼,侯卫东道:”如果有人拿望远镜偷窥,我们就出丑了。

    小佳穿着宽大的睡裙,睡裙里并没有内裤,撩起睡裙后,她小心翼翼地面对着侯卫东,重新坐在其腿上。摸索一阵,在小佳的引导之下,两人重新结合在一起。侯卫东咬着小佳耳垂,含糊不清地道:”等你学习完了,我们就生小孩。小佳不答话,腰身扭来扭去,如推磨一样,她道:”你别动,让我慢慢享受。

    第二天早上8点,小佳给周萍打了电话,带着侯卫东来到学校。周萍见了侯卫东,笑道:”这么年轻就当了开发区一把手,侯主任很能干。沙州周昌全书记是我那口子的好朋友,以后需要牵线搭桥,你尽管开口。侯卫东道:”经常听小佳说起周姐,感谢周姐对小佳的照顾。周萍豪爽地道:”今天先到城里转一转,中午我请客。小佳道:”卫东是偷跑过来的,已经订了9点30分的飞机,要赶回益杨。

    抽个空子,周萍把小佳拉到一边,悄悄地道:”小佳,你那位当真是一表人才,又在单位当一把手,你可要管紧点。看着小佳脸上残留的红晕,她意味深长地笑道:”今天好好休息,昨晚肯定累坏了。

    11点,飞机降落在岭西机场。侯卫东到停车场,坐上自己的蓝鸟,把手机打开,见里面有十来个未接电话,其中段英打了五个过来,侯卫东急忙给段英回了过去,道:”不好意思,早上忘记开机,是不是有消息了?

    段英道:”报社派了三人小组前往益杨,10点出发,估计中午能到。带队的是资深记者王辉,四十七八岁,一米七五左右;刘瑞雪,二十七岁,一米六,杜成龙,二十四岁,一米七。王辉有些秃顶,他们开的是黑色普桑,牌照XXXXXX。

    得到了准确消息,侯卫东立刻给章湘渝打了电话.按照预定方案进行全方位接待工作。

    省报记者王辉驾驶着普桑下了益杨髙速路道口,他兴致勃勃地道:”有了高速路确实不一样,1992年我从岭西到益杨,花了七个多小时,今天只走了一个半小时。

    刘瑞雪为了写好这篇稿子,突击学习了益杨资料,道:”益杨在去年提出的高速路战略,利用高速路优势,在南郊建新城,这次我们采访应该从这条高速路开始。

    王辉同意这个观点,他把车停在道口,对刘瑞雪道:”我们在这里停半个小时,你数一数通行车辆,圈圈代表小车,叉叉代表大车,三角形代表客车。

    “杜成龙,你到高速路管理处去随机采访,弄点资料过来。

    杜成龙带着记者证和采访本就到了高管处,刘瑞雪专心致志地数着车辆,王辉则下车活动腰身。

    在普桑车不远处,停着章湘渝的车子,章湘渝见到这个车牌,以及三个人年龄相貌,就确认了三人身份。对于益杨这个县级城市来说,《岭西日报》是省报,是高不可攀的省级宣传机构,侯卫东居然将《岭西日报》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章湘渝不禁多了几分佩服。

    章湘渝打电话报告道:”侯主任,记者来了,是三人,车牌也对上了,其中一名记者去了高管处。

    此时,侯卫东已经驾车到了沙州。

    昨夜突发奇想,居然飞到上海见了小佳,这次经历让侯卫东自觉惊奇,一路上,他反复琢磨着”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的豪言壮语。一直以来,侯卫东都觉得益杨与上海远在天涯,正因为有这个观念,小佳到上海好几个月了,他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到上海去,回想整个经过,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就算没有高速路,只要有飞机,益杨到上海也并不遥远,遥远感受其实是心理习惯,也是心理禁锢。

    想透了这点,侯卫东仿佛觉得脑门打开了一扇窗,许多事情豁然开朗:”省报记者到益杨来,难道就一定是坏事吗?按照辩证学,好和坏是能相互转换的,我们可以把这次危机变成对新管会的一次宣传。

    接到章湘渝电话时,侯卫东对记者的态度已经有了微妙变化,道:”接待工作准备得如何?

    章湘渝道:”放心吧,昨天我跟老粟谈了成立施工队的事情。老粟是多年村支书,由他当施工队长,承包了土建工程,粟家人就闹不起来了。客车上喷了秀云药厂标志,安置房施工也很正常,另外,我们在路上的安排是否改变?

    侯卫东道:”路上的安排就照常进行,不变了。我马上就从开发区方向回新管会,还是由我来跟他们座谈。即使他们不到新管会,我们也要主动去找他们。

    高速路口,半个小时过去了,刘瑞雪本本上画着圏圈、叉叉和三角形,对王辉道:”半个小时,客车过了五辆,其中两辆过境外地车,货车十六辆,小车七辆,益杨站口接近每分钟一辆车。

    王辉曾在吴海县出城口数过车,他得出结论道:”从益杨站车流量来看,益杨县经济实力要强过临江、吴海等县。

    无标志采访车开进益杨城区以后,刘瑞雪仔细观察着城区,由于经常在外地采访,她衣着并不算时尚,灰白牛仔裤和短袖衬衣,用普通发夹将头发束成马尾,人显得挺干练。车在城里穿行一段,她总结道:”益杨县城与五年前相差不大,街道狭窄,房子破烂,垃圾不少,改造力度不够,远不如岭西省周边几个县。

    王辉道:”沿海不少地区在改造城市的过程中,由于老城涉及拆迁,这是一个大麻烦,所以不约而同选择建设新城区,益杨也是采用的这个办法。

    益杨城内的标志系统也不完善,王辉在城里绕了一大圏,才到了南郊。刘瑞雪指着一座很显眼的立式广告牌道:”那是新城管理委员会的宣传画。

    在宣传画下面停了车,杜成龙兼着摄影,他用相机将巨型宣传画照了下来。

    王辉抬头看了足有十分钟,对两位手下道:”按照比例尺来算,益杨新城管理委员会在五年内的规模将达到六到七平方公里,也就是说,我们目光所及的农田将全部被挤占。中央天天喊不能让土地流失,地方政府想的却是占用土地来谋求发展,这就是博穽。所以这一次釆访,我们不要单纯谈益杨的问题,而要站在全省高度看待此事。

    宣传画下面是一条泥结石公路,水沟、路肩都有些破损,看上去比农村机耕道好不了多少。杜成龙用相机取了一个远景,巨幅宣传画下面是一条灰尘髙扬的乡间公路,他暗地为这幅照片想了一个名字:理想从这里起步!

    在他们后面,章湘渝的车停在农家院子里。章湘渝站在院子里,看着王辉他们在宣传画下面停留,这时,侯卫东又将电话打了过来。

    “我已到办公室了。侯卫东此时已经回到了益杨,将蓝鸟放回沙州学院,坐着三菱车绕过开发区,回到了新管会办公室。”就让三位慢慢地看,我们还是按照刚才商量的办法,让三位记者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我再来做最后陈述,这样他们印象才会深刻。

    离开宣传画,车行不到两百米,拐一个弯,就见到公路上有两个大坑,三位村民正在往大坑里摆片石。

    带头的村民就是粟家村党支部书记老粟的儿子粟富远,他瞅着这三位记者,道:”你们等一会儿,片石摆好了就能过去。

    此时已接近12点,王辉一直在开车,肚子也有些饿了,他坐在驾驶室喝了半瓶矿泉水,才跟着刘瑞雪下了车。他们刚下车,又开过来一辆货车,货车停下以后,驾驶员骂骂咧咧地下了车,看了一会儿现场,上车熄火,走人。

    王辉开了一包云烟,给粟富远等人一人散了一支,站在一旁看三人劳动,很随意地道:”这么多农田荒起,草都这么深了,真是可惜。

    粟富远知道他们是省报记者,故意道:”荒了有什么可惜?种田要交农业税、提留统筹、农林特产税,还要用农药化肥,忙一年赚不了几个钱。

    “你家里有儿亩田土?

    “郊区田土紧张,一个人不到一亩,现在新城区征了些,更少了。”你们田土被征了,以后怎么生活?

    粟富远拍了拍手中的泥土,站起身,道:”靠这点田土,我们早就穷得没有裤子穿了,全村有一半在外面打工。

    另一个小伙子道:”大家都希望新管会早点把我们的田土占完,到时我们就转成城市户口,可以当兵,也可以参加招干招工考试。

    粟富远嘲笑道:”凭你这点墨水,还想当干部?以后新管会的工厂开了工,大家去当工人,这才是正而八经的事情。

    最矮小的小伙子道:”我不给别人打工,以后有这么多工厂,随便做点小生意,也比当工人农民要强。

    这三位村民,都是粟支书特意安排的,老粟支书一心想着成立施工队,对新管会工作相当支持。

    刘瑞雪见三位村民停下来说话,催道:”师傅,你们别光顾着说话,能不能快一点?

    粟富远猛吸一口烟,恶狠狠地道:”我们不是牛,干了几个小时总得喘口气,如果不是看到你们要从这里过,早就回去吃饭了。

    刘瑞雪被他的话顶得够戗,她只能眼看着他们慢吞吞地做事,此时后面货车司机不见人影,小车无法掉头。等到路修好,已是下午1点了。

    上了车以后,刘瑞雪道:”王主任,这些村民说的情况怎么与政协报上写的东西不一样?王辉也在想着这事,他道:”反正都晚了,我们先去找安置房,看看情况。

    找到了安置房,正好见到一大群工人正在吃饭。王辉暗中数了数,吃饭的工人至少有两百人以上,再抬头看着儿幢楼房,并没有停工迹象。一位戴着安全帽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道:”你们找谁?

    王辉把记者证拿了出来,道:”我是省报记者,想了解些情况。

    年轻人道:”你们等一会儿,我去给王总报告。

    硬道理

    “你们是记者?记者证拿来看看。王总是标准的包工头形象,肚子如大山一样高高凸了出来,他用略有敌意的眼光看了记者证,在归还的时候,愤愤地道,”还是省报记者,记者不是好东西。

    刘瑞雪和杜成龙脸色就难看起来。王辉将记者证收回来,他并没有生气,道:”王总对记者有成见吗?

    王总就是马有财的小舅子,他是那种”面有猪相,心头嘹亮”的人,粗鲁在表面上,精明在内心,这个招数他用了许多年,屡屡奏效。他高声地道:”前一段时间,钢材脱销了,买不到钢材这房子建个狗屁。记者就拿这事来做文章,弄得我在新管会差点下不了台。

    抱怨了一通,王总手抚着皮带,道:”你们是省报记者,肯定比三流小报记者水平髙,希望你们实事求是反映问题,不要听风便是雨。我叫什么名字,名片上有,我是粗人,说话不好听,你们是文化人,也别见怪。

    三人颇为郁闷地上了车,刘瑞雪道:”王主任,怎么情况与政协报的文章全是拧着的?新管会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这一次到益杨采访,省报并没有提前通知沙州,王辉根本没有想到他们的行踪早就被新管会掌握,自然也不会疑心这是新管会故布之局,他道:”粟家豪这人我认识,他是沙州中学语文教师,文字很棒,人品也不错,我相信他不会乱写。我们在益杨采访结束以后,再到沙州与他见一面。同一个事物,哪怕是阳光直射着的事物,也总有阴暗面和阳光面,关键是看问题的角度。

    此时三人已经饿得不行,王辉看了表,道:”好事不在忙上,我们马上回益杨县城,休息到3点,刘瑞雪和杜成龙到南郊,进村入户,了解一手材料,晚上汇总材料。明天上午到新管会去采访,下午回沙州与粟家豪见面。

    新管会办公室,各方面情况都汇集到了侯卫东办公室。

    侯卫东道:”省报这三个记者工作很细心,章主任,你估计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一章湘渝想了想.道:”他们三人工作比较务实。下午应该要到村民家里去。

    “我们要掌握主动权,今天下午继续在宾馆前面守株待兔,让杨柳去,章主任提前到粟家村去,争取下午在村里面与记者不期而遇。

    由于美’国大片广泛传播,大家在欣赏大片的同时,也偷学了几招跟踪方法,当三位记者走出宾馆时,侯卫东那辆皮卡车悄悄跟上了。王兵对杨柳笑道:”你放心,他们绝对发现不了,到了南门口上,就可以给章主任打电话了。

    当省报王辉的普桑确实无疑地走进了南郊小公路,杨柳就用借来的手机给章湘渝打了电话。4点左右,章湘渝成功地与刘瑞雪和杜成龙不期而遇。

    刘瑞雪悄悄地给留在益杨城的王辉打了电话:”我和杜成龙采访了四家农户,现在遇到了新管会一位副主任,他邀请我们到新管会,去不去?

    王辉正在县人民医院,政协报文章说有六位村民受伤住院,但是并没有说明是什么伤,他特意过来核实。

    人民医院,蒋玉新恰好是值班院长。祝焱原本就是新管会首创者,她自然是站在了祝焱一方。给值班医生打了电话,很快,粟家村六个人的病历和新管会易中成的病历被送了过来。

    “我听说是六个人,怎么是七人?王辉接过蒋院长递过来的病历,依次翻着。

    “六个村民,一个新管会干部,七个人住院,六个村民都出院了,新管会干部还在住院治疗。

    王辉没有多问,接过病历仔细翻看着,发现村民都是软组织损伤,而新管会易中成则缝合了十六针,他暗暗吃了一惊:”政协报上根本没有提到这亊。

    蒋玉新从医生的角度道:”村民应该是在抓扯过程中受的伤,新管会那位干部是被石头砸伤,那些村民下手太狠了,把人往死里整。现在六个人的医药费都还挂在账上。

    王辉抄着病历,随口道:”农民的根在土地上,有了土地也就有了生活保障,农民如果没地,连退路也没有了,他们有过激行为就不难理解了。

    蒋院长抢白道:”农民失去了土地也不能出手伤人。被打的干部也是人,也是孩子的爸、父母的儿子,如果他被打死,家庭的顶梁柱就倒了,让全家人怎么过生活?

    王辉道:”打人的方式当然不对。这时,刘瑞雪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沉吟了一会儿,道,”既然遇到了,我们就到他们办公室去,反正迟早要见面。

    5点,侯卫东在新管会小会议室正式与三位省报记者见面,他故意端了端架子,让章湘渝陪着王辉等人聊广一会儿天,这才端着茶杯、拿着笔记本走进了会议室。

    侯卫东看着三位神交多时的记者,很热情地道:”稀客,真是稀客,没有想到省报记者能到新管会来采访,不胜荣幸。

    章湘渝介绍道:”这是新管会党组书记、主任侯卫东。

    王辉手里的新管会资料已经过时了,资料上还是杨大金为主任,张劲是常务副主任,他没有料到新管会一把手这样年轻,道:”我是《岭西日报》的记者王辉,这两位是我的同事,刘瑞雪、杜成龙。

    侯卫东坐下来以后,给王辉、杜成龙递了烟,道:”王记者到新管会来采访,是大好事,我们欢迎。他高声对章湘渝道,”章主任,这两天你把手里的事停下来,全程陪同王记者一行,既要当好导游,又要当好服务员。不等王辉等人说话,又高兴地道,”王记者,新管会虽然做出了一些成绩,但是距离组织要求和人民希望还有很大的差距,没有想到省报记者会为了这一点成绩来进行宣传。我代表新管会全体干部、三万六千人民,衷心感谢王记者、刘记者和杜记者。

    杨柳适时地拿出新买的相机,对着记者们一阵闪光。

    王辉、刘瑞雪和杜成龙面面相觑,刘瑞雪在心里一阵嘀咕:”敢情新管会还在想着美事。王辉解释道:”我们这一次到益杨是《岭西日报》安排的系列调査活动之一,益杨只是其中一部分,谈不上宣传。侯卫东很是热情地打断王辉的话,道:”系列调杏能到益杨新管会耒,我们已经感到很自豪了。请各位朋友先参观展览室,这样就可以对新管会有个直观印象了。

    当好服务员。不等王辉等人说话,又高兴地道,”王记者,新管会虽然做出了一些成绩,但是距离组织要求和人民希望还有很大的差距,没有想到省报记者会为了这一点成绩来进行宣传。我代表新管会全体干部、三万六千人民,衷心感谢王记者、刘记者和杜记者。

    杨柳适时地拿出新买的相机,对着记者们一阵闪光。

    王辉、刘瑞雪和杜成龙面面相戯,刘瑞雪在心里一阵嘀咕:”敢情新管会还在想着美事。王辉解释道:”我们这一次到益杨是《岭西日报》安排的系列调査活动之一,益杨只是其中一部分,谈不上宣传。

    侯卫东很是热情地打断王辉的话,道:”系列调奄能到益杨新管会来,我们已经感到很自豪了。请各位朋友先参观展览室,这样就可以对新管会有个直观印象了。

    在场的新管会所有官员都站起来,侯卫东道:”请省里领导来参观县级新城管理委员会,请多提宝贵意见。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热情洋溢的新管会诸位干部,三位记者就跟着侯卫东等人进了展览室。

    这个正科级新管会的展览室,远远超出了正科级水准。尽管新管会正式的详规还没有出来,侯卫东为了更好地宣传新管会,也为了向企业家们展示新管会的末来,还是按照初设方案,高标准地做了这个展厅。

    侯卫东等人专门找来了沙州最大的广告设计公司,数易设计图,搞出了这个展厅以后,祝焱等领导又提出修改意见。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能顶诸葛亮,花了很多心思的展厅,在思路、灯光以及现代技术采纳上,至少达到省级展览厅标准。

    当背景音乐响起的时候,大沙盘上灯光逐次亮起,侯卫东手拿着遥控笔,亲自进行讲解。他到新管会时间不长,但是对展厅每个细节了如指掌,介绍起来绘声绘色,极具感染力。

    刘瑞雪原本对这位年轻的新管会一把手带着几分轻视,听完介绍以后,不由得刮目相看。

    王辉明白,新管会态度越热情,他手中笔就越容易被软化,他趁着侯卫东稍为歇息时,抢先插话,并且是直接进入主题,道:”新管会面积约六到七平方公里,建成以后,有多少农民将失去土地?失去土地以后,他们将如何生存?话已开口,他就不想留余地了,道,”不管是为了发展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都不能让农民来承担改革的代价了。漫长的农产品价格剪刀差,农民已经默默承受了发展的代价,新一轮改革,不能以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来取得进歩,这是不人道的行为。

    展览厅里格外安静,按通俗说法,掉个针都能听见声音。

    侯卫东通过段英提前知道了哲报的行动,他如在大学参加辩论赛一样,做了充分准备,早已胸有成竹,道:”我们国家的行政体制是国务院、省、市、县、乡五级体制,益杨新管会是县政府的派出机构,勉强能算得上乡级。乡一级政府没有制定政策的权力,无论历史上存在的剪刀差还是现实改革中出现的诸多问题,都不能由新管会负责,新管会只做与其权责相符合的事情。

    “说得再具体一点,新管会的成立是经过岭西省同意的,在国务院备了案,征地手续合法,我们作为最基层部门,只对自己所征地的农民负责任,并不对历史负责。征用土地以后,如何保障农民生活,我们在政策范围内制定了五条保障措施,尽最大可能保障失地农民的生活。

    王辉道:”能否看一看这方面的资料?

    侯卫东吩咐一声,杨柳将新管会与粟家村的座谈记录拿了过来。王辉等人专心看了起来。

    侯卫东一边补充道:”除了当时讨论的几条,还要加上县委、县政府提出来的两条要求。一是村民可以组建施工队伍,土建部分按照市场价拿给当地村民,二是鼓励被征地村民子女读益杨职校,凡是读职校的,将免掉部分学费。

    等到王辉看完,侯卫东道:”城市化道路,其实也是我们国家发展的必由之路,帮助村民向居民转变,也是新管会的职责。

    王辉转换了一个角度,又问道:”岭西五十多个县,差不多每个县都有开发区,占了大批良田熟土,而现阶段项目和资金都是稀缺品,必定大部分开发区都难以成气候。如今新管会征用大片土地,我估计在两平方公里左右,但是在建项目很少,准确来说只看到两个。大量土地天天晒太阳看星星,杂草长得如小树林,益杨县委、县政府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这只是暂时的问题,目前广东秀云药厂、沙州啤酒厂已经进驻沙州,与岭西轴承厂也签订了协议,这三家企业都是大企业。我相信,随着岭西高速路的开通,进驻益杨的企业会越来越多。侯卫东自信地笑了笑,”还有一个好消息,在岭西省和沙州市的帮助之下,益杨县政府将与省发展银行进行合作,发展银行贷款十亿,整体开发新管会。我现在担心是将来人驻企业多了,征用土地不能满足需求,晒太阳看星星现象将永远成为过去式。

    刘瑞雪心道:”这位年轻人口才不错,从目前来看,政协报上的文章,也只能算是一面之词。

    侯卫东是新管会主人,自然不愿意与《岭西日报》这种大媒体争论,虽然说道理越辩越明,但是在很多情况下,羸了道理却是输了感情。基本阐明了观点以后,他道:”王记者,有了这条新高速路,益杨到沙州也就半个小时,到岭西也就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的路程。益杨新管会已经有了相对优良的发展条件,我坚信益杨新管会应该能够成功。他继续诚恳地道,”新管会永远对媒体开放,王记者愿意看什么资料,愿意到哪一家企业、哪一家农户,我们都欢迎并全力配合。我建议新管会可以作为王主任的观察点,你可以留一张新管会现在的照片,一年时间,益杨新管会肯定要发生巨大变化。~

    王辉追问了这么久,见这位年轻领导始终不急不躁地侃侃而谈,而且还言之有物,也就松了口,笑道:”我在岭西去的地方也不少,很少遇到对媒体这样开放的领导了,如果所有领导都像侯主任这样,媒体的春天就不远了。

    “这是办公室主任杨柳,暂时充当联络官,有什么需要直接找她便是。侯卫东又对杨柳道,”杨柳,你这个联络官要尽心服务,为王记者一行提供最好的条件。

    他一边说,一边看表。杨柳立刻明白了侯卫东的意思,对王辉道:”王记者,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吃便饭。不等王辉推辞,杨柳又道,”我们不吃大馆子,城郊附近有一家渔场,吃农家饭。

    侯卫东紧跟着道:”王记者,吃顿便饭,不违反原则吧。尝尝益杨农家风味,也算是深入基层。

    “我们还有事,就不耽误你们更多时间了。

    杨柳道:”不能走,我们还有一肚子苦水要向王记者说。杨柳原本就娇小,挡着王辉的路,很有些小女人姿态。

    王辉这个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在她面前拉不下脸,结果在新管会诸人连劝带拉之下,加上他也想再深人地与侯卫东谈一次,就同意一起吃晚饭。

    晚餐地点距离新管会并不远,这是一个50年代的三级小水库,位于一条小山谷前端,面积不宽,平均深度却达到六七米深,由于水寒,农户不愿意在里面网箱养龟,在遍地网箱养鱼的90年代,这里算一块少见的干净水体。

    山风掠过湖面,带来丝丝凉意,空气中负氧离子含量远比县城里高,让王辉觉得浑身舒泰。侯卫东并没有紧跟在王辉身后,而是自得其乐,拿起鱼竿,道:”老杨,你喂老窝子没有?

    老杨是内陆地区的水上人家,常年都在湖边,脸色黑黑的,提了一个小桶,里面装着煮熟的红苕小颗粒以及其他小料。他抓起来往水里丢,红苕和小料进入水里,荡起了一圈又一圈波纹。

    侯卫东听到刘瑞雪、杜成龙都称呼王辉为王主任,他也改变了称呼,道:”王主任,天还没有黑,还可以钓几竿,来过把瘾。

    老杨站在岸边,帮着刘瑞雪朝鱼钩上挂蚯蚓,然后叉着腰道:”水库里都是淸水鱼,^多喂点粮食,比池塘里的鱼好吃得多。他伸出手,拿三根手指比画着,”里面都是土鉀鱼,最大三指宽。

    王辉是半个钓鱼爱好者,见水面清澈,就站在了侯卫东身边,两人举着竿站在水边,自然而然地把距离拉近了不少。”侯主任是当兵回来,还是大学毕业?”我是沙州学院毕业的。”原先在哪里工作?

    “以前在乡镇工作,后来调到县委办,去年才到了新管会。两人聊了一会儿家常,侯卫东推心置腹地道:”王主任在展览厅的话很有道理,在内地,项目和资金总是稀缺的,按照资本的特性,它一一定会自动寻找最适合的地方。王辉明白其中意思,道:”一句话,各地建开发区就是为了筑巢引凤。

    “对,现在各地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建开发区是必然选择,对城郊的侵占也是必然。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新管会对农民的安置在全省都算得上不错。

    王辉作为省报资深记者,全省基本上跑遍了,在心里基本认同侯卫东的观点,只是他的认识更深一些,道:”中央每年按GDP给各省排座次,各省也用GDP给各县排座次,GDP以及地方财政收入决定着领导的升迁,这些就是政绩工程、面子工程。各县在这个指挥棒下不顾自身情况,大搞开发区,拼命招商引资,带来了环境污染、农民失地等各种社会问题,迟早会弄得不可收拾。

    侯卫东道:”引入竞争机制,从客观上能够促进各地经济发展,这种机制毕竟比一潭死水要好,相比以前也算是巨大的进步,毕竟这是一个比较客观的指标。王主任,你认为什么指标更具有操作性?

    王辉道:”我没有这么乐观,持怀疑态度。至于其他指标,我研究得不深。正说着,他看到水面上的浮子猛地沉了下去。

    “咬钩了!他指着水面上的浮子,大喊了一声。侯卫东早巳看得清楚,手腕往上一抖,一条鱼儿被带出了水面,正是三指宽的鉀龟。

    很快王辉也钓起了一条鲫鱼。

    快乐的时间总是很短暂,天色黑下来,大家纷纷收竿。王辉钓了六七条鱼,加上其他人钓的,共有二十来条鱼,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成就感。三人在水库边吃过晚饭,回到宾馆,又集中到王辉房间。

    刘瑞雪道:”原本想找一支麻雀来解剖,找出开发区存在的问题,从今天调査的情况来看,益杨新管会并不典型,没有突出的问题,也没有突出的成绩。我觉得益杨新管会没有典型性,挖不出有深度的稿子。

    王辉站的角度不同,道:”开发区问题是报社的重点课题,我们开了头就不能放弃,下一步暗访临津县、吴海县。

    第二天,新管会办公室主任杨柳将最新印刷的新管会宣传册送了过来,另外还有益杨明前茶和上青林望日村风干野鸡。这些都是上好的土特产,不是现金。王辉略为推辞,也就收下了。

    侯卫东最初想送些红包,又担心直接送钱会引起反感,商量之后,便改为土特产,既表达了感情,又显示了新管会问心无愧。

    杨柳代表新管会将王辉送到了益吴公路口,分手前,她特意要了王辉等人的电话。

    侯卫东此时已经明白了王辉意图,他是吴海县人,对那边的情况很熟悉,知道其开发区运营情况除了土地大片抛荒问题,污染也特别严重。他原本想提醒任林渡,转念又想道:”省报记者既然是来调查问题,就让他真实地看一看各地开发区真实情况,免得把新管会当成耙子。何况任林渡只是委办副主任,并不是开发区主任。想到这里,侯卫东便放弃了打电话通报情况的念头。

    侯卫东给段英打了电话,准备表示感谢。段英正在编辑室谈事情,

    低声道:”我还有事,等一会儿给你打过来。等了五六分钟,段英就把电话回了过来。

    侯卫东也没有隐瞒,将对付王辉的小方法给段英讲了。段英捂着嘴笑个不停,道:”以前总认为你一本正经干大事,没有想到肚子里也有这么多花花肠子。笑过之后,又道,”王辉是资深记者,带队采访例不空回,这一次在益杨没有挖到炸弹,恐怕其他几个县要受到牵连。

    侯卫东当时并没有重视段英所说,十几天之后,段英所说变成了现实:一份《开发区到底要去往何方?》出现在岭西省《要情通报》之上,并且加上了编者按。岭西省委书记蒙柰放看完当即批示:”开发区过多过滥的问题,各地务必要引起髙度重视。近期省委将对开发区进行检査,符合条件的将优先扶持,不符合条件的则立刻关闭,还田与民。

    在王辉文章中,特意提到了益杨新管会在保障失地农民生活上的六点做法,正因为此,益杨新管会在第一时间接待了省级检査组,恰好此时益杨县政府与发展银行正式签订贷款合同,检查组受邀出席了签字仪式。检査组对益杨新管会印象不错,一致认为益杨新管会符合要求,只是向省里提出了”合并益杨新管会与开发区”的建议。

    省里检査组分为八组。一个星期就将全省开发区走遍,最后,以省政府的名义关闭了十六个手续不全、规模偏小、交通偏僻的开发区,益杨新管会则继续保留。

    秦飞跃得知这个消息,心里犯了难。开发区与新管会合并,则意味着两套班子要合二为一,他知道侯卫东与祝焱关系深厚,不敢与之竞争,痛快地向侯卫东表态愿意调离开发区,同时积极开始活动。

    侯卫东在新管会刚刚上路,自然也不愿意将一把手位置拱手让人,当检査组提出建议以后,他立刻赶往岭西省委党校,向祝焱汇报工作。

    祝焱在党校天天坚持运动,一律不喝酒,有推不开的应酬,就坚持只喝红酒。几十天下来,他原本略有规模的肚腩不知不觉消了下去。

    他听了侯卫东汇报,道:”省委检査组建议很好嘛,我离开益杨之前,也曾经有这个想法。新管会与开发区合并以后,两区实际上就连为一体,东部的新管会高科技园与开发区可以成为新管会工业园区,靠近高速路这一部分土地,则可以将银行、医院、学校、商贸中心和高档住宅区集中在一起,这样城市功能分区就很明确,中等城巾’的骨架也就搭起来了。

    侯卫东明确地汇报了自己的想法:”新管会与开发区是同级单位,现在合二为一,就要重新任命班子,我刚刚上路,还想继续干下去。

    况焱心中有数,轻描淡写地道:”这事你不用考虑了,现在只管抓「作,工作出了成绩,自然就有了位置。

    聊了一会儿,祝焱道:”祝梅这小家伙最近发传真上瘾了,经常给我发过来。他内心深处对祝梅有很深的愧疚,如今见落落寡合的女儿居然快乐起来,他的高兴发自内心。他没有想到电脑和传真机会给一个聋哑小女孩带来如此多的快乐,念及此,看侯卫东的眼神更多,几分亲切。

    他兴致勃勃地道:”今天下午是政治经济学,那个老夫子与时代脱节了,只会死搬红色经典,与现在结合不上,不听也罢,我到沙州去看祝梅。

    坐上了王兵开的三菱,一路风驰电掣,坐在车上却感觉极为平稳。祝焱道:”卫东,这位师傅是从哪里调来的?车开得好。

    老柳开车技术也是一流,不过年龄大了,精力比不上从前,手脚也慢了一些,祝焱早有换司机的想法,只是一时没有找到人品和车技都好的驾驶员。

    侯卫东闻弦歌而知雅意,详细介绍道:”王兵师傅原来是交通局下属驾校的教练,被我挖过来的,水平高,他当过兵,为人很忠诚。话到此,已经将主要内容表达出来了,侯卫东亦就不再多说了。

    到了聋哑学校,走到学校操场,又见到了杨校长背着手在操场里转。杨校长见到祝焱,将脸上愁容换成了笑意,穿过操场走了过来,道:”祝书记,您来了。虽然侯卫东来了数次了,他还是记不住侯卫东的名字,只知道他是祝焱的秘书,只是点头,算是打招呼。

    今年春节,祝焱找来一家企业,为聋哑学校赞助了五万块钱。有了这五万块钱,杨校长才勉强过了轻松的舂节,给每位教师发了五百块钱过节费,给聋哑学生换了厚实的棉被子,同时,买了两头猪,请杀猪匠到学校杀了,让二十来个回不了家的聋哑孩子痛痛快快地打了好几天牙祭。为了让这个学校教师和学生过上好日子,杨校长是百般算计,但是由于经费紧巴巴的,许多想法也就无法实现。

    “祝书记,每次都想麻烦你,我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了。杨校长陪着祝焱上了楼,还是开了门。

    “别说客气话,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祝焱心情好,客气地道。”我们这个聋哑学校是沙州甚至是岭西最大的聋哑学校,师资基本

    凑齐了,现在缺教材。北京出了一批盲文书,教师们都想买回来,只是没有钱。

    侯卫东暗道:”沙州一年财政收入有十七八个亿,怎么就不能多挤一些钱来帮助这些聋哑孩子们?财政局的人也应该到聋哑学校来看一看。他清晰地记得,前几天新管会财务科请了财政局行财科长吃饭,行财科长其实并不是正宗科级千部,说白了就是财政局的股长。为了争取资金,他甚至放下架子亲自去作陪,这一顿饭,喝了四瓶茅台,拿了烟,送了东西,总共花了好几千。

    想着这顿饭,义看着孩子们,侯卫东心里有些发堵。这时,祝焱扭头对侯卫东道:”你有没有渠道解决这笔经费?”没有问题。侯卫东又对杨校长道,”买这批书到底要多少钱?我来想办法。”三万。

    “好吧,过两天我给你送过来。

    杨校长握着侯卫东的手,道:”感谢你,太感谢了,这下孩子们有教材了。怎么能麻烦你送钱过来,我和财务到益杨来领。他仍然没有能想起侯卫东的姓名,不好意思地问道,”同志贵姓?他从口袋里取出电话本,仔细地记下侯卫东的姓名、职务和电话。

    祝梅见到爸爸和侯卫东两人出现在面前,自是很高兴。

    祝焱兴致也高,带着祝梅特意去坐高速路,一不留心就开到了岭西’,他带着女儿祝梅去商场买东西,两人都玩得高兴。

    在岭西德克士吃了饭,三菱车回到了沙州。祝焱亲自将女儿送回沙州,然后,侯卫东又将祝焱送回了岭西。

    分手之际,祝焱颇有感触地道:”沙州聋哑学校在岭西也算是一流,但是依然经费紧张,设施陈旧,说到底,还是经济不发达。

    侯卫东道:”三万元我明天就送过来。

    祝焱点了点头,又交代道:”回去以后,什么事情都别想,一门心思抓工作,要记住小平说的话,发展才是硬道理。新管会与开发区合并以后,职责增加了,任务更重了,这副担子交给你,是机遇也是挑战,我希望明年见到一个崭新的新管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