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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自己被暗算了

    岭西省,沙州市,农机水电局。

    2001年3月下旬,原成津县委书记侯卫东被任命为沙州市农机水电局党组书记。

    任职文件发出以后,侯卫东没有立刻到市农机水电局上任,他请了四天公休假,带着小佳去了海南岛。

    结婚以后,侯卫东和小佳总体来说是分多聚少。在市委办工作的那一段时间,虽然生活在沙州,可是跟着周昌全,天天忙得脚跟翻到脚背,几乎把家当成了旅馆。这一次调回沙州,侯卫东有意让自己的脚步慢下来,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

    到达亚龙湾以后,两人在半山腰租了别墅,在宽大的阳台上可以看到美丽的海景,将亚龙湾美景尽收眼底。吹海风、看大海、吃海鲜,两人似乎找到了恋爱时的感觉,暂时将沙州的人和事忘在脑后。

    偶尔独处时,成津的点点滴滴总是在侯卫东脑中闪现。

    这一次调到市农机水电局,主要原因是与胜宝集团的谈判结果触怒了市委书记朱民生,”退一步海阔天空”既是主动选择,也是无奈选择。可是,仔细回想县长曾昭强在谈判过程中的表现,侯卫东总觉得如鲠在喉。当然,如鲠在喉只是一种感觉,他身在海南,暂时无法印证自己的疑惑。

    在农机水电局里,多数普通干部并不在意谁来当一把手,因为谁来当一把手,并不能影响他们的生活和工作。只有少数有想法的骨干,才会在意此事。

    文件到达当天,下班以后,常务副局长沈东峰和副局长周小红分别来到了西城的一所茶楼。

    这座茶楼远离东城区,很少有熟人到这里喝茶。

    在茶楼小房间里,副局长周小红道:”走了一个’南霸天’,没有想到,来了一个更狠的。

    沈东峰深以为然,点头道:”侯卫东这么年轻就能当一把手,不仅是背后有靠山,手段也了得。我们是副职,干好本职工作就行了,管他是谁来当一把手。

    周小红将头靠在沈东峰肩头,道:”我们不能在一个局里,若是有机会,我调到别的单位去,单位差一些也无所谓。”

    沈东峰扭头亲了亲周小红的脸颊,道:”你是搞水电专业的,最好别离开水电局,真的要离开,我走。”他沉吟着道:”侯卫东能力强、背景深,这是好事,我们两人主动和他配合,我的调动说不定可以通过他来搞定。”

    周小红朝沈东峰的怀里靠了靠,道:”现在说这话还早,要等到侯卫东被人大任命为局长以后,再听其言、观其行,才能把人看透。话又说回来,侯卫东来当局长,不懂业务,若是我们都跟他唱反调,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沈东峰轻轻抚摸着周小红的腰肢,道:”对抗始终是下策,团结才能出生产力。”

    沈东峰和周小红是高中同学,两人一个班长,一个副班长,是同学中的金童玉女,有着朦胧的感情。高中毕业后,两人一南一北读着大学,渐渐断了联系。毕业以后,周小红分到市农机水电局工作,从一般干部成长为副局长。

    沈东峰则分到临江县工作,当上了副县长。他们各自成立了家庭,高中时代从未挑破的感情成为两人心底的回忆。命运有时很奇怪,总在令人想不到的情况下拐了个弯。多年以后,副县长沈东峰遭遇婚姻问题,在县里过得不如意,阴差阳错调到了市农机水电局,当了常务副局长。

    于是,两人重结前缘。由于都是局里班子成员,这一场迟到的恋情只能以地下工作者的方式进行。

    4月1日,侯卫东正式走马上任。

    4月18日,沙州市人大正式任命侯卫东为市农机水电局局长。

    4月19日,星期四,侯卫东才召开了市农机水电局第一次班子会。

    侯卫东和上一任”南霸天”局长完全是两种风格。”南霸天”原名为南光荣,长着橘皮脸,当局长时总是威严有加,开会喜欢发火,被市农机水电局戏称为”南霸天”。

    新任的侯卫东根本没有传说中的王霸之气,相貌英俊且和气。第一次开班子会,他穿了一件夹克衫,手握着茶杯,道:^……今天是第一次开会,我不谈业务,先务虚……我记得朱书记第一次与市委委员见面时,提出了沙州重新学习民主集中制……对于我个人来说,希望能带头执行民主集中制,不搞一言堂,希望大家能监督……”

    第一次班子会,四十多分钟就结束了。前任”南霸天”局长开班子会,四五个钟头是常事,班子成员习惯于马拉松式会议,等到散会以后,沈东峰、周小红和唐正清三位副局长都觉得很不正常。

    周小红办公室与沈东峰办公室是门对门,周小红是女同志,到底沉不住气,等到侯卫东离开办公楼,溜过来串门,轻声道:”办公会是咋回事?刚开始就结束了。”

    沈东峰下意识地看了看门,道:”他才来,对基本情况不了解,这样的会能开多久。从今天的感觉来看,盛名之下无虚士,当过县委书记的人,办事老练。”

    “我没有看出他老练。”周小红见新局长与老局长风格迥异,不禁犯嘀咕,她在沈东峰面前自然是口没遮拦。

    沈东峰告诫道:”咬人的狗不叫,相信我的眼光,好好配合他。”

    周小红带着感情道:”以前南局长要求严格,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这么多年来,他基本上没有整人、害人,是个好人。”

    沈东峰回想着侯卫东讲话时的表情,道:”新人新政,我们两人都要适应。从今天的班子会来看,侯卫东算是爽快之人。”

    在市农机水电局机关干部的关注下,侯卫东执政的第一个月转眼即逝。第一个月,侯卫东基本上没有做任何决定,跟班子成员和主要科室负责人谈了话,春风化雨地开始了”侯氏风格”的简政放权。

    上一任局长将权力抓得极牢,钱、财、事都握在手中,事无巨细都要了解,副局长们几乎成了傀儡,一来二去,副局长们都不愿主动参与,将一副大担子压在了一把手身上。”南霸天”多次荣获”岭西省劳模”、”先进工作者”等称号,荣誉是货真价实,他也累得如狗一样。

    侯卫东当过县委书记,心态不同,不想揽具体事情,他开始逐步放权。5月,局班子研究并通过了《农机水电局重要事项议事制度》和《农机水电局机关管理制度》两个重要制度,同时,局班子重新分工。水电局所有主要业务全部分给手下的三位副局长,连办公室和财务室两个重点科室都交由沈东峰来管理,侯卫东的分工上只有”负责全面工作”,如此安排在沙州局行里显得很不寻常。

    周小红与沈东峰单独相处时,道:”东峰,我有些糊涂了,侯卫东到底在想什么,其他局长害怕大权旁落,都是一个劲抓权’他恨不得一点事都不管。”

    这一段时间,沈东峰天天都在琢磨侯卫东,已经有所心得,道:”侯卫东胸有大志,农机水电局是小庙,容不下这尊大神,他只是一个过客,迟早要走的。”

    5月9日,侯卫东罕见地穿上藏青色西服,衣冠楚楚地来到单位。他走进沈东峰的办公室,道:”等一会儿吴厅长要到局机关,你给大家打下招呼,把桌子收拾好,别乱成一团,把办公楼扫一扫,别没有形象。”又道,”让办公室把相机准备好,争取班子成员与吴厅长合影。”沈东峰吃了一惊,赶紧把办公室主任叫来,仔细交代一番,他并不敢放心,逐个检查了办公室。

    10点,吴英在众人的欢迎下走进了市农机水电局办公大楼,与众人见面之后,走进侯卫东的办公室。

    等到吴英进了侯卫东的办公室,周小红在办公室给沈东峰打了电话,道:”吴厅长是第一次到办公大楼,侯局长好大的面子。”吴英这两年多次到沙州来,每次她都是直接到市政府去,”南霸天”则带着农机水电局班子去市政府会议室汇报工作。这一次,吴英直接到农机水电局,众人均对侯卫东刮目相看。

    “确实不一般,单独找时间分析此事,若是晚上有空,天王盖地虎。”周小红脸色稍有些红润,”天王盖地虎”是两人的约会暗号。听到这个暗号,她不禁有些暖意,低声道:”宝塔镇河妖。”可是转眼想到多年冷战的家庭,心情又灰暗了下去。

    沈东峰放下电话以后,琢磨道:”侯卫东迟早要走,我帮他,等于帮自己,这是由副转正的最佳时机。”

    过了半个多小时,侯卫东陪着吴英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侯卫东对吴英道:”吴厅长,班子成员都在办公室里等着接见。”吴英爽朗地笑道:”都是老水电了,班子成员我全部都认得。”在侯卫东邀请之下,吴英依次进入班子成员办公室,周小红等人皆站在门口,与吴英握了手。

    与周小红握手以后,侯卫东对吴英道:”吴厅长,班子成员想同你合个影,行吗?

    吴英道:”大家都是水电人,合个影有什么不行。”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吴英下了楼,然后排排站,大家一起合影。上车之前,吴英满脸笑容地与农机水电局的同志们挥手告别,这才与侯卫东一起前往市政府。

    在市政府,市长刘兵在大院里迎接吴英,他笑道:”吴厅长来沙州,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太失礼了。”

    吴英矜持地道:”刘市长客气了,竹水河工地修了这么久,我还没有来看过,今天抽时间过来看看进展。”

    刘兵在吴英面前态度极好,没有一点官架子,笑道:”竹水河水,进展顺利,市里还有修第二水电站的想法,今天我作一个正式汇报

    吴英指着侯卫东道:”刚才卫东给我报告了,水电局的调来了,很不错。”

    刘兵看了一眼站在吴英身后的侯卫东,道:”卫东局长是大将,沙州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水电工作,因此才将卫东放在这个位置。

    侯卫东跟在后面,他没有多语,只是笑了笑。

    在刘兵办公室谈完关于竹水河第二水电站的事宜,吴英看了看道:”做水电工作,纸上谈兵谈不出结果,我建议现在就到竹水河。

    刘兵道:”朱书记听说吴厅长要来,专门从省里打电话过来,中午尽量回来。”

    吴英虽然是水利厅的副厅长,可她的丈夫是省委书记,因此,吴英到沙州来,市委、市政府是按照省委、省政府领导的规格来接待。

    吴英对此心知肚明,道:”书记和市长都是大忙人,我来沙州是具体事,原本不想打扰你们,既然朱书记还在省里,那就不必回来.養

    们直接到成津。在成津看了现场,吃过午饭,我直接从成津走,不再耽误你们。”

    听到此语,刘兵反而轻松下来,道:”那我就听吴厅长安排,直接到现场,中午安排在竹水河吃野生鱼。”

    上车时,侯卫东给沈东峰打了电话,道:”吴厅长要看第二水电现场,你和周局长拿着相关资料,先行一步,到现场等着。你是水电^家,现场由你讲解。”

    论专业,沈东峰并不是水电专业,班子成员中,只有周小红是科班出身。

    听说吴英要听讲解,两人碰了头,拿起资料,赶紧朝竹水河赶去。侯卫东又给局办打了电话,道:”刘市长和水利厅吴厅长要视察竹水河水电工地,你通知成津县政府办。”

    吴英、刘兵等人坐着考斯特前往成津。在成津县境内,县委书记曾昭强和代县长周福泉站在公路边,恭敬地候着。考斯特停下来,市政府办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下了车,道:”曾书记、周县长,请上车,坐考斯特一起到竹水河工地。”

    曾昭强上车时,第一眼就看到面容沉静的侯卫东。他先与吴英、刘兵打了招呼,与侯卫东握手时,他在手上加了力度,道:”侯局长,竹水河二期水电项目,还需要你大力支持。”

    侯卫东道:”成津竹水河的水文条件很好,基础工作也扎实,市局会全力促成此事。”

    在竹水河看了现场,一行人在煤炭疗养院吃了竹水河野生鱼,由于下午还有事情,吴英离开了沙州。

    成津县县委书记曾昭强将水利厅副厅长吴英、沙州市市长刘兵、农机水电局侯卫东等人送到了成津与沙州交界处。下车,挥手告别,直到看不到车影子,他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扭头对代县长周福泉道:”明天樊得财要来,我觉得侯书记的思路是对的,就按照侯书记的思路与樊得财谈。”

    周福泉最知前因后果,道:”按照侯书记的思路,谈判十有八九没有结果。”

    曾昭强道:”还得实事求是。”交代完以后,他坐车朝着沙州而去。

    代县长周福泉心情很是复杂。在他心目中,侯卫东是一个很强势的县委书记,而且手眼通天,可是在阴沟里翻了船,被曾昭强阴了一把,这让周福泉面对曾昭强时总是有很强的提防之心。

    “曾昭强心机太重,与他搭档,谁知什么时候会被他连骨头带肉吃掉。”周福泉此时开始怀念一心做事的前县委书记侯卫东。

    曾昭强坐在车上,靠着柔软的车垫子,回想着侯卫东陪伴着吴英来视察时的神情,心里莫名烦躁起来,暗道:”我的心是否太急了,将侯卫东得罪得太狠?^转念又想,”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失去了这次机会,说不定就只得在县长职位上退休。等到侯卫东掌权时,我早就是退休老头儿了,根本不必怕他。”‘

    曾昭强仔细想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和侯卫东的冲突都是发生在县委常委会上,可以归为观点不同,并没有明显的破绽让侯卫东抓住。他下了结论,无论从各个方面来看,侯卫东也不会识破自己的小花招。尽管有如此结论,可是沙州自古就有”欺老不欺小”的说法,回想着侯卫东与吴英低头说话的姿势,他的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到了沙州易中岭的别墅,院子里停了好几辆车,其中一辆宝马是黄子堤下班以后的专座。曾昭强这一段时间经常与黄子堤在一起,故而看见黄子堤开这部车。

    上了楼,易中岭、黄子堤正坐在客厅里聊着天,等到曾昭强上楼,易中岭道:”昭强都到了,’粟铁拳’怎么还在啰唆?

    “粟铁拳”是公安局粟局长,他长期搞刑侦工作,被人称作”粟铁拳”,当然,敢称呼他为”粟铁拳”的都不是一般人物。

    等了一会儿,黄子堤接到”粟铁拳”的电话。”黄书记,南部新区出了杀人案子,死了两个人,我来不了。”

    黄子堤笑道:”老粟,你现在是公安局一把手了,何必亲力亲为,让手下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去办就行了。”

    “看了现场,夫妻俩被杀,马上要开案情分析会,确实来不了。”

    放下电话,黄子堤道:’粟铁拳’有事,来不了,中达到省里去了,今天晚上的麻将是打不成了。”

    “让黄二过来。”易中岭建议道。

    “黄二是小字辈,别让他跟着我们瞎掺和,让小胡过来,陪我们打几圈。”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辆车,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传了过来。两个个子高挑的女孩子走进门,其中一个坐在黄子堤身旁的沙发上,道:”黄哥,你好久都没有招呼我了。”

    易中岭道:”胡余,你怎么一来就黏着黄哥。给黄哥重新泡杯茶去,再去把楼上的麻将摆上,我们差个角,等会儿你来凑角。”

    胡余眼波荡漾,身体紧靠着黄子堤,道:”你们打得太大了,我不敢上。

    黄子堤道:”我给你出本钱,输了算我,赢了算你,但是不准故意让着黄哥,大家公平打。”胡余笑呵呵就上了楼。

    女孩子普通话说得很好,明显不是本地人,口音中带着些北方味。曾昭强以前在北方当过兵,对北方女孩子的口音很熟悉,禁不住多看了她的背影两眼,暗道:”黄子堤当真是潇洒,做这些事都不背着我。”他一方面感到成为心腹的高兴,另一方面也觉得黄子堤过于大胆,未必是好事。

    麻将桌子在二楼,四人坐了下来。另一个女孩子搬了椅子,坐在曾昭强身后,她挺文静,只看,不说话。

    麻将搓到了12点,曾昭强已是睡眼蒙昽,只是黄子堤兴趣颇大,他只能舍命陪领导。到了1点,黄子堤自摸了一把,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道:”我得走了,明天还要开大会。”

    胡余道:”太晚了,我不想开夜车,搭大哥的顺风车。”

    另一个女孩不会开车,道:”胡余,你坐大哥的车,我怎么办?

    胡余掩嘴而笑:”这么多免费驾驶员,还怕没有车坐。”

    易中岭道:”刘瑜就坐曾书记的车。”

    到了院子,曾昭强打开车门,刘瑜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等到曾昭强开车走了,易中岭悄悄对黄子堤道:”老板,后面的房间准备好了,你就别回家。”

    黄子堤看着风情万种的胡余,咽了咽口水,道:”每天事情多,真他妈累,今天的麻将打久了。”

    胡余与黄子堤进了别墅后面的另一幢别墅,这一幢别墅规模要稍小一些,藏于绿树之中,前面又有易中岭的大房子,很隐蔽。胡余挽着黄子堤上了楼,在楼上,她将自己胸膛靠紧了黄子堤的胳膊,道:”老板,等会儿泡个澡,我给你按摩。”

    进了房间,黄子堤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胡余穿着半透明的浴衣,给大澡盆子里放满了水,试了水温,正准备回头招呼黄子堤。黄子堤已经悄悄地到了胡余身后,将其拦腰抱起。”你坏,吓了我一跳。”

    “别动,让我摸摸。”

    “嗯,先洗一洗。”

    两人扭作一团,喘着气,滑进圆形的大澡盆子。

    办完了事,胡余光滑的身体还是黏在黄子堤身上,道:”黄哥,易总有好几幢楼要装修了,我在做水电这一块业务,你能不能跟易总说一说,让他用我的货?

    黄子堤抚摸着胡余光滑的皮肤,眯着眼,道:”你和易总很熟悉,何必让我出面?

    胡余撒娇道:”我是你的人,你要帮我说话,易总反正要进货,用谁的货都一样。”她一边说,一边在黄子堤怀里磨来蹭去。”别动了,让我休息一会儿。”

    黄子堤投降了,道:”好,好,我给易总说,但是你的货要正宗。”见事情成了,胡余高兴地亲了亲黄子堤,道:”黄哥,我是你的人,你得好好疼我。”

    此时,曾昭强开车进了城,刘瑜是个安静的女孩子,坐在副驾驶位子上也不多言。

    “你住在哪里?曾昭强主动问话。”东城区。”

    “听口音,你是北方人,怎么到沙州来了?’,”我跟胡余是邻居,她先过来,我跟着过来的。我在沙州开了一个茶楼,有一些好茶,欢迎曾书记来品尝。”

    “有机会一定过来。”到了东城区,刘瑜下车时,递了一张名片,道:”欢迎曾书记到茶楼,这里有最正宗的铁观音。”等到刘瑜进了楼,曾昭强将名片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放进了口袋里。

    进入新千年,沙州的风气不知不觉变了,很多领导在业余生活中总会有年轻女孩子的身影。这些女孩子就如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精灵,围绕着手握实权的领导们。

    曾昭强对风情万种的胡余不感兴趣,对这位安静的刘瑜却有好感。

    回家以后,老婆早就睡了,等到曾昭强上床,她在被窝里问了一句:”这么晚?”曾昭强道:”陪领导,我有什么办法。”‘曾昭强老婆翻了个身,很快又睡着了,均匀的轻微鼾声在屋内回荡。曾昭强想着刘瑜姣好的面容,渐渐也沉入梦乡。在梦中,他和刘瑜拥抱在一起,赤裸裸的皮肤接触,感觉十分舒服。

    早上起来,曾昭强在刷牙时,抬头看镜子,镜子里有一个憔悴的中年男人,满嘴白色泡沬。刷着牙,想到胜宝集团董事局樊得财又要来成津,暗自有些恼。

    吃完早饭,他给周福泉打了电话,道:”我在沙州开会,与胜宝集团的谈判还得麻烦你,呵呵,老弟经验足,我没有什么指示,一句话,要有利于成津以后的工作,这就是原则。”

    胜宝集团与茂东签了意向性协议以后,樊得财是第二次来到成津。成津的铅锌矿资源和基础条件都比茂东要好,他个人从内心深处还是倾向于在成津投资,当然,第一次意向性协议提出的条件还是要坚持。

    见面以后,樊得财道:”周县长,我已经住在了茂东,是杨秘书长多次打电话,盛情难却,我才回到成津。”说这话时,他脸上露出托不过情面才来成津的神情。

    周福泉明白了曾昭强的真实想法以后,对曾昭强的看法变得更加复杂,这就直接影响了谈判的态度。看着樊得财高傲的笑容,不冷不热地道:”成津有资源,胜宝集团有钱,双方各有所图,所以才能坐在一起。”‘言下之意,双方都是平等的。

    樊得财打断了他的话,道:”听说侯卫东调到了沙州水电局,现在是曾县长当县委书记。鉴于上一次的经验,我觉得应该请曾书记参加,否则谈了等于不谈。”他在岭西待了大半年时间,总算把岭西的政治体制弄明白,知道县委书记才算是真正的强人。

    周福泉顺着他的意思,道:”曾书记到沙州开会去了,既然樊先生提出了这个要求,我们就等曾昭强书记回来以后再谈。”

    在樊得财心目中,周福泉是一位颇能忍气吞声的人,这一次见面周福泉的态度突然变了,尽管语言上仍然客气,其中的冷淡却是很明显。樊得财已经习惯了内地官员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和恭维,此时周福泉的态度让其很不舒服,冷笑了几声,道:”既然如此,再谈下去也没意思,我回茂东去了,茂东市的蒋书记晚上要请我吃饭。”周福泉没有挽留,等到樊得财离开,他回到办公室,慢慢地看报纸。

    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谷云峰很快就知道了此事,下午,他亲自驾车,直奔沙州。

    以前在县委办当副主任时,谷云峰把驾驶证拿到了手。当然,以他的身份,没有必要参加考试,通过关系就拿了驾照。但开车是危险的事,他拿了驾照以后并不敢马虎,拜小车班的老司机为师,把技术练习得很过硬。

    侯卫东正在农机局办公室开会,得知谷云峰到了局里,道:”今天办公会就开到这里,半年总结会是大事,会议开得好,下半年的工作也就有了行动方向。”他扭头问坐在旁边的沈东峰,道:”以前年终总结或是半年总结大会,水利厅是否派领导参加?

    沈东峰对各项工作了如指掌,闻言道:”往年开年终总结会,分管副市长参加,水利厅一般是派处长参加。至于半年总结会,基本上是我们自己开。”

    “今年是新世纪的第一年,新千年有新气象,开半年总结会时,争取请分管副市长和水利厅领导参加。”侯卫东说了此话,合上笔记本,站了起来。

    沈东峰面有难色,道:”我初步算了算,按侯局刚才的要求,这个半年总结会至少得多花好几万,局里钱有些紧张。”

    侯卫东道:”堂堂的沙州市局,不能做得这样寒酸,我们这个半年工作总结会是带着业务培训的内容,而且是货真价实的三天。哪一个单位开半年总结会还带培训,我们是头一份,多用点钱也应该。”‘他急着去和谷云峰说话,便结束了谈话,道:”钱的问题不是问题,财政局老季很好说话,到时招呼一声就行了。”

    侯卫东离开了会场,几个副局长仍然坐着没有动。

    周小红感叹道:”以后我们局里用钱不愁了,南局长虽然厉害,可是没有侯局手面宽。”

    副局长唐正清看着周小红,等着她的下文,周小红果然有料,道:”财政局季海洋和侯局长是益杨县委办出来的,当时季海洋是县委办主任,侯局长是县委书记秘书,听说他俩的关系很不一般。”

    沈东峰道:”现在益杨人不得了,县委书记祝焱当上了市委书记,县委办主任当上了市财政局长,县长杨森林当上了市委秘书长,县委副书记赵林当上了县委书记,副县长曾昭强也当了县委书记,啧,啧。”

    唐正清补充了一句:”还有交通局的李冰,也是益杨起来的。”

    “你们还把人大主任高志远忘掉了,他也是益杨人。”

    大家三言两语,几乎把有头有脑的益杨人都揪了出来,沈东峰总结道:”我觉得祝焱这人厉害,他当了几年县委书记,硬是把益杨一帮子人都带了出来,不简单。”

    三位副局长在办公室议论着,侯卫东则关上办公室的门,与谷云峰坐在沙发上聊着。

    “侯书记,真不好意思,今天才抽出时间来看你。”

    侯卫东扔了一支烟给谷云峰,道:”你这一段时间在成津工作的情况如何?

    谷云峰想着曾昭强的虎脸,苦笑道:”我在成津待着没有滋味,迟早要被曾书记调换岗位,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侯卫东笑了笑,道:”你在成津工作时间很长,我才两年,这一朝天子一朝臣是如何说起。”离开了成津县,面对以前天天跟在身边的下属,他显得很是轻松,说话也很随意。

    “这与时间无关,我是在侯书记手上提拔起来的,大家就这么认为。侯书记,我想调出成津,你得出手帮我。””暂时缓缓,不急。”

    “我的心就是急得很,一天都不想在成津待了。”在成津本地领导干部中,谷云峰与侯卫东的关系最为亲密,算是侯卫东培养起来的本土派,他跟着侯卫东多次到岭西,知道一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因此他始终想站在侯卫东身边。

    “这次樊得财能重新回成津,应该是有诚意的,为何这么快就离开成津?你刚才在电话中说很有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侯卫东离开成津以后,心里一直有疙瘩,今天他想单独问清楚。谷云峰将上午谈判的情况尽量详细地报告了。

    侯卫东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曾书记一直没有出面?

    “曾书记在沙州开会,一直由周县长在谈判,谈僵以后,曾书记在沙州与樊得财谈了十分钟,没有什么效果。”

    侯卫东背靠着沙发,暗自琢磨道:”在我到美国的一个月里,曾昭强就与胜宝集团签了意向性协议,又在常委会上同我争执不下,应该说态度是积极的。这一次,他对归来的樊得财并不热心,一前一后的态度,很微妙啊。”

    通过与谷云峰的谈话,侯卫东已经抓住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线,他拍了拍谷云峰的肩膀,道:”中国有句古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暂时留下来,有什么事情,及时给我打电话。”

    谷云峰道:”侯书记,那我就暂时留在成津。”

    不久,市委办杨柳也将一些信息传递给了侯卫东。

    胜宝集团与成津的谈判遇阻以后,樊得财一气之下回到茂东,很快按照与成津类似的条件与茂东市签订了正式合同。

    茂东的经济比沙州颇有不如,到茂东的大客商少得出奇,如今来了一条大鱼,茂东市委、市政府是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胜宝集团。签订了正式合同以后,在省报、市报上都大加宣扬。

    胜宝集团与茂东签订正式合同的消息见报以后,在市委小会议室里,曾昭强和周福泉一起向市委集体作检讨。

    朱民生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说话。

    副市长高榕一直参加谈判,得知胜宝集团与茂东正式签订了合同,她心里憋着一股邪火。

    曾昭强简要介绍了谈判情况,道:”这次杨秘书长邀请樊得财到了沙州,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做了充分准备,只是樊得财对成津已经有了不好的看法,而且茂东市对胜宝集团追得很紧,茂东市政府丁副市长亲自跟了过来。”

    高榕接过话头,道:”这次樊得财能重回沙州,完全是被沙州巿委、市政府的诚心所打动。临走前,我与樊得财谈过一次,他对沙州市委、市政府表示了感谢,但是对成津县某些同志很不满意,明确表示随意撕毁协议的做法很不讲信用。这种不讲信用的做法,将破坏港商对沙州的感情。”

    为了胜宝集团的事情,高榕被朱民生点名批评了两次,她趁着曾昭强的话头,再次把责任推给了已经到农机水电局任职的侯卫东。

    曾昭强又道:”樊得财离开以后,我和福泉同志亲自到了茂东,但是他去意已定,没有办法。”他清了清嗓子,神情庄重地道:”这一次招商失败,我作为县委主要领导,要承担主要责任,请求市委给予处分……

    朱民生冷脸冷面地道:”鸭子都要煮熟了,还是让它飞了,你们这是办的什么事情!现在谈处罚又有什么意义,处罚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我真的感到痛心啊!在座的同志都是负责一方或一线的大员,你们的言行将影响历史,这次教训之深刻,各位回去好好反思。

    “我一到沙州就谈民主集中制,有些同志还嫌我太左,现在看来,还讲得不够,讲得不深……个别同志学习不够,狂得很,现实是这种人办不成大事。”

    市委综合科杨柳在做会议记录,由于事关侯卫东,她记得特别认真,下班以后,她特地找到侯卫东,当面把会议情况给他说了。

    与谷云峰谈话以后,侯卫东给成津县公安局长罗金浩打了电话,又约副书记高小楠喝了顿酒。谷云峰、杨柳、罗金浩、高小楠等人从不同角度谈到了与胜宝集团谈判之事,侯卫东综合分析以后,终于明白自己被曾昭强阴了一次。

    从参加工作以来,侯卫东有过被发配的经历,也经历过人生低潮,但是总体上他发展得很顺利,一个又一个真实或假想的对手被抛在了脑后,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成津被曾昭强暗算。

    在阴沟里翻了船,这让骄傲的侯卫东痛彻心扉。

    酒桌牌桌上的关系学

    沙州市市委书记朱民生离开了省委大院,脸上保持着冷冰冰的表情,一言不发上了车。市委秘书长杨森林赶紧上了另一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省委大院。

    一个多小时后,两辆车回到市委大院,警卫远远地看到来车,站得笔直,等到车子经过时,”啪”地敬了礼,严肃而认真。

    透过玻璃看着敬礼的警卫,杨森林心道:”车里坐着一条狗,警卫还是一样敬礼,他敬的是这个职位,而不是人。”自嘲地笑了笑,他又想到从小就认识的”朱伯伯”,自从朱建国坐到省委副书记位置上,无形之中似乎就比以前更威严,让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沙州市委大院是一幢四四方方的建筑,深受苏式建筑影响。大院正面有许多窗户,每个窗户后面都坐着一个或几个人物,这些人物控制、影响着一大批人,影响着一个地区的经济和社会发展。

    大院二楼是组织部,易中达部长坐在办公室看文件,副部长朱仁义走了进来,道:”朱书记的车进了院子。”

    易中达连忙从抽屉里取了一份薄薄的文件,出了门。

    朱仁义原本是茂云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当粟明俊由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出任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时,他从茂云调到沙州,接替了粟明俊的职位。

    他姓朱,却是外省人,与朱民生没有亲戚关系。虽然没有亲戚关系,但是他和易中达都是朱民生的老下级。从茂云调到沙州,是朱民生亲自到省委组织部做的协调工作。

    朱仁义刚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电话铃声响得格外激烈。”老朱,我是张宏,呵,呵,很想念你啊。”

    朱仁义把话筒放在耳边,话筒中传来了茂云市委组织部长张宏爽朗的声音。在一般人印象之中,组织部长都是一本正经且官架子十足,张宏却是很随和的样子,一句话一个笑,他越是这个态度在茂云的威信就越高,茂云的局行干部提起张宏,都要竖起大拇指。

    “张部长,那天部里饯行,是我这十年喝得最多的一次,现在别说喝酒,闻到酒都要醉。”

    “还不够,那天你耍了赖,等回茂云时,这酒还得重新喝过。”

    闲聊几句,张宏随口道:”我听说祝书记的前任秘书侯卫东在沙州工作,祝书记在我面前多次提起他,你可要多关照。”

    朱仁义道:”侯卫东刚从县委书记的位置上调到了农机水电局,他在沙州的名声很响。”

    张宏哈哈笑了两声,道:”强将手下无弱兵,更何况是祝书记带出来的兵。”又说了两句,他便挂了电话。

    凭着朱仁义对张宏的了解,他坚信这几句话不是废话,多半是张宏听到祝焱的只言片语,这才打电话过来暗示,想到这一点,他不禁对张宏暗自感激。

    此时,部长易中达正坐在朱民生的对面,薄薄的两页纸,朱民生看了许久都不抬头,这让他莫名地有些紧张。

    “中达,你到沙州的时间也不短了吧……”朱民生说了半句话,就戛然而止,又低头看薄薄的两页纸。

    这句话虽然短却如怪味胡豆,让易中达品出了多种味道。

    终于,朱民生抬起头,简洁地道:”方案不成熟。”

    易中达来到沙州担任组织部长以来,市委多次调整干部,基本上是采用他的方案,而这一次,方案被朱民生否决了。易中达深知朱民生性格,没有啰唆,拿回那两页纸,站在桌前,道:”我回去重新调整方案,再向朱书记报告。”

    回到办公室,易中达闷闷不乐地再次审视了这份名单,想了又想,然后把名单放回抽展里,临下班时,他接到了黄子堤的电话。未等黄子堤说话,易中达主动道:”黄书记,北京之行还愉快吧?”

    “哎,去过无数次了,没有什么玩的。”此时,黄子堤喝得醉醺醺的,被易中岭带进了一个娱乐场所,迷糊中只知道在什么人间。他此时正在包间里等人,抽空给易中达打个电话。”名单给老板看了没有,他是什么意见?

    “名单被老大否定了,我还得重新调整。”黄子堤酒就醒了一半,道:”他有没有明确意见?

    “没有。”

    “那我回来再说吧。”打了这个电话,黄子堤的好兴致一下就没了。自从收了五十万以后,黄子堤的人生轨迹就彻底变了,他与易中岭成了蒸不烂捶不扁的好兄弟。这种生活就如流沙,让人不断地往下坠,虽然拼命地想往上爬,却是无处着手,其间的恐惧和无奈只有当事人才真正清楚。

    当一个活色生香的女子走进房间时,黄子堤眼睛立刻变得如狼一般。他拼命地在那个女子身上驰骋,只有快感,没有幸福。与此同时,沙州听月轩,一场饭局正在开演。

    济道林上了楼,见里面装修还不错,对跟在身边的侯卫东道:”听月轩,名字倒还风雅,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地方?

    因为是学生请老师,罗金浩没有隐瞒,道:”这是陈支队长老婆开的馆子,我们常到这里,小了点,菜的味道还不错。”

    九个人将桌子围得满满的,济道林此时已是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地位最高,坐在了首席,新来的副市长杜永生坐在其旁边,另一边是沙州学院保卫处胡处长,侯卫东、罗金浩等人围坐在一旁。

    杜永生年龄在四十岁上下,他看着侯、罗等人,不禁感慨道:”想当初才毕业时,别人都叫我小杜,时间真是一晃而过,现在头发白了一圈,再也没有人叫我小杜了。”

    济道林笑道:”杜市长比我晚两级,我还记得他当时竞选校学生会的情景,穿了一件旧军装,年龄也是最小的。”

    杜永生摸着头发上的一圈白发,道:”真的老了,在省政府处长中,我都算老了,这一次是领导们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放我这头老黄牛出来。”

    今天晚上的聚会是由侯卫东发起,理由是给新任副市长杜永生接风,在座诸人都是沙州学院的毕业生。

    “在省政府也有不少沙州学院的毕业生,级别多在正科和副处。不过他们的正处和卫东你们不一样,你们手握实权,他们说白了就是按部就班的小职员。

    在省政府里有许多大人物,可是在大人物光环下面也有许多小人物,过着一地鸡毛的生活。杜永生是从省政府里一步又一步走出来的,对其中的酸甜苦辣自然十分清楚。

    听了杜永生这番话,侯卫东不禁想起了自己被发配到上青林时,最大的理想就是调到县、市机关,至于省政府,在他眼里如梦境一般,压根没敢去想。他道:”在省、市政府工作,近水楼台先得月,比基层的机会多得多。”

    杜永生道:”我认为还是在基层的机会多,金浩和卫东就是具体例子,在省政府机关,三十岁的实权正处也不多。”

    济道林笑道:”其实在省、市政府机关和基层政府,都有人脱颖而出,但是,站在金字塔顶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机关和基层都有大量普通干部,杜市长和卫东是站在不同角度说的同一个问题。”

    杜永生是初到沙州,他对市委副书记济道林很是尊敬,道:”还是济书记看问题全面,济书记可是我们那几批毕业生的骄傲。”

    保卫处胡处长与济道林同时留校,如今却还在保卫处担任处长,听到杜永生的话觉得很不是味道,不过他对仕途已经灰心了,能多结识几个实权派,也挺高兴。他举起杯子,道:”卫东、金浩,我们三个纠察队的来喝一杯。”

    罗金浩和侯卫东都曾经是纠察队的副队长,胡处长是纠察队队长,他在两人面前还可以充一充老大。

    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气氛越来越热烈。

    酒局接近尾声,带着酒意的杜永生拉着侯卫东的手,道:”竹水河水电站是省政府挂了号的工程,又是水利厅的重点工程,吴厅长亲自抓,卫东局长要把此事当成你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千万不能马虎。”

    侯卫东听懂了杜永生的言外之意,他没有透露自己与吴英的关系,道:”谢谢杜市长指点,明天我就开会研究竹水河的事情。”

    酒席散了以后,杜永生副市长已经醉了,等到杜永生坐车走后,济道林对侯卫东道:”我家住得近,就不用车了,你陪我走一走。”与胡处长以及罗金浩等人挥手告别,侯卫东与济道林并排走在人行道上。沙州路灯挺亮,加上两边门面的灯光和大楼外墙的装饰灯,将夜晚装点得很明亮。

    侯卫东道:”济书记,在我最困难的两年里,是你送我的书,给了我精神力量。”

    济道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书?,'”也是在一个夜晚,我刚毕业时,你在书店里送给我一本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我在上青林工作的两年多时间,这本书就放在枕头边,给了我很大的鼓励。”

    侯卫东这是说的真心话,初到上青林的日日夜夜,确实是这本书给了他精神力量。

    “你不说这事,我早就忘记了。”济道林当了好几年纪委书记,仍然如在学院般温文尔雅,又道,”和《红楼梦》一样,一部《平凡的世界》,有人看见历史的沉重,有人看见爱情的甜美,有人看见人生的无奈,卫东看见的应该是自立自强吧。”

    “济院长过奖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的运气也算极好了。”

    济道林侧过头,仔细看了侯卫东一眼,道:”从县委书记岗位调到农机水电局当局长,你有什么想法?

    “以前在上青林望日村有一片林子,里面有不少野猪,野猪要跑动的时候,总要先向后退,后退是为了更好的前进。前几年我走得比较顺,这次到农机水电局就是一种后退。”

    济道林点了点头,道:”你有这种心态,很好,我还担心你转不过弯子,这几年我们接触得并不多,但是我一直在关注你,你在成津的工作很出色。”

    侯卫东谦虛地道:”整顿铅锌矿的工作其实是章永泰书记打下的基础,我只是顺着他的思路在走。”

    “我说的不是这事,你在成津搞了县委常委会议事规则,又建了公共交易平台,一个规则加一个平台这才是我看重的,好制度让坏人办好事,坏制度让好人办坏事。”

    侯卫东话中有话地道:”建立交易平台的目的,表面看是防止腐败,从深里说是保护我们的干部。权力大了,如果没有约束机制,就真的太危险了,我认为不少干部迟早要玩火自焚。”

    济道林这几年亲手将不少干部送进了监狱,对此很有感叹,道:”我们的制度设计总体是好的,但是在某些方面有缺陷,你当过县委书记,应该对此有所了解,否则不会建立议事规则和交易平台。卫东不错,年纪轻轻手握重权,却懂得自律。”

    侯卫东久历江湖,很明白济道林话外之话,不过此时还未到畅所欲言的时候,他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侯卫东将沈东峰叫到了办公室,道:”半年总结会就要开了,在开会之前,我们班子集体到竹水河水电站开一次座谈会,主动与企业对接,送服务下基层,听取他们的意见。”

    沈东峰心领神会,道:”天气也热了,我们可以提前给工地的工人送一些防暑降温的药品。”

    侯卫东道:”不仅是竹水河工地,凡是我局的工地,都要组织些防暑降温药品,对工程质量,我们要求必须严,但是相关的工作也要跟上。我给季局长打了电话,财政局欠拨的工程款将陆续到位,你也要主动去汇报工作。”

    沈东峰点头道:”我已经去过一次了。”

    侯卫东谈了一件具体事情,道:”你以后办事,可以直接去找财政局办公室的刘莉,我们班子到竹水河搞完调研以后,弄一些鱼,给刘莉送去。”

    沈东峰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侯卫东看清了沈东峰的神态,道:”刘莉以前在益杨工作,她离婚了,季局长是单身,明白了吗?

    沈东峰笑了起来,道:”这事我得记住,以后有事直接找刘莉,这条捷径得走好。”

    6月7日,早上7点,侯卫东带着班子全体一齐到了竹水河工地,主动上门为企业服务。临行前,他给分管副县长朱兵打了电话。

    副县长朱兵是侯卫东从益杨要过来的,他与侯卫东和曾昭强关系都很好,接到电话以后,他略为踌躇,还是通知了县委办。然后开车先到竹水河工地,在工地等着侯卫东一行。

    在竹水河水电站工地,侯卫东率领的市农机水电局班子与成津县政府副县长朱兵、恒庆集团副总经理朱小勇及其下属项目经理开座谈会。大家都算是一个系统,谈的都是务实的事,座谈会气氛热烈。

    座谈会开了一个小时,副县长朱兵接到电话,走到侯卫东身边,低声道:”县委曾书记等一会儿也要过来。”

    侯卫东微微一笑,道:”我们是来谈具体的业务,没有必要惊动县委书记。”

    朱兵道:”侯局长来了,曾书记无论如何也要过来。”

    座谈会要结束时,曾昭强带着谷云峰来到竹水河工地。朱小勇接到电话,站了起来,道:”卫东,你们先谈,我去迎接曾书记。”

    侯卫东也站起来,道:”父母官来了,东峰,我们两人去迎接,小红局长,你们继续聊。”

    曾昭强的小车停在院中,他身材高大,穿了一件黑色风衣,派头十足。见侯卫东、朱小勇等人出来,老远就伸出手,道:”卫东局长,你来视察,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侯卫东握着曾昭强的手,使劲摇了摇,道:”我们是谈具体工作,怎么敢惊动曾书记,朱县长陪同就行了。”

    曾昭强道:”成津县委、县政府秉承了卫东留下的好传统,凡是市级部门一把手视察,我或者福泉县长都要尽量陪同,这是基层同志的心意,何况卫东局长还是成津老书记,我更应该来。”

    几人进了会议室,侯卫东将副局长周小红、唐正清等人向曾昭强作了介绍,客气一番,继续讨论。

    到了11点,朱小勇接到了陈曙光的电话。

    “小勇,还在成津吗?蒙书记昨天陪中央的客人,多喝了两杯,心脏不太舒服,今天下午在家休息,我难得放松,中午过来喝酒。”朱小勇看了一眼侯卫东,道:”我和卫东还在成津的工地上。”陈曙光道:”你和卫东在一起,那叫他一起过来,中午是家人聚会,别带其他乱七八糟的人。”

    朱小勇一直在成津,对胜宝集团之事略有耳闻,他有意试一试侯卫东,转达了陈曙光的话,又低声道:”曾书记刚到,我们就走,这样不太好吧。”

    陈曙光位居要冲,平时工作繁忙,很少有机会在一起吃饭,因此,侯卫东毫不犹豫地对朱小勇道:”陈主任难得有空,我还是回岭西,把东峰、小红和正清三位副局长留下来就行了。”

    两人商量完毕,侯卫东赶紧向曾昭强道歉,不过他没有说去见陈曙光,而是把管厅长抬了出来。听说朱小勇和侯卫东要同时离开,曾昭强脸色不由得变了变,他两条浓眉扬了扬,道:”既然管厅长要接见,我这里只能放行了,这杯酒,我记在账上,改天一定要重新喝过。”

    朱小勇为人聪明,智商高,面相却很忠厚,他诚恳地道:”竹水河工地进展不错,不过也有需要协调的地方,我改天向曾书记汇报。”

    曾昭强爽快地道:”那我们改天痛痛快快喝一杯。”

    临行前,侯卫东将沈东峰叫了过来,特意交代道:”东峰局长,我和朱总要到岭西,你是常务副局长,要代表班子,好好向曾书记汇报。”

    曾昭强急匆匆来到竹水河水电站,朱小勇和侯卫东却要走,心里颇不痛快,加上他原本就有心病,笑容就有些僵硬,道:”卫东,你就别跟我客气,东峰局长是水利专家,我正要向他请教。”

    等到侯卫东和朱小勇两辆车离开,曾昭强的脸色就变得铁青一片,在心里说了句粗话:”我操。”

    朱兵小心翼翼地道:”曾书记,竹水河上游有一个煤炭疗养院,里面的鳊鱼很有特色,我们可以到那里去吃午饭。”

    曾昭强浓眉倒竖着,又慢慢放下来,道:”征求沈局长意见,看他们是到城里吃饭,还是在这里吃。”

    沈东峰并不清楚发生在成津县的是是非非,他笑道:”我们是客随主便,听从主人安排。”

    曾昭强想了想,道:”宾馆的饭菜没有什么滋味,就在煤炭疗养院吃鱼。”

    对于曾昭强来说,这是一顿没有味道的午饭,他强忍着不快,在席间陪着沈东峰等人谈笑风生。酒酣饭饱,沈东峰等人告辞,曾昭强程序化地进行了挽留,然后握手告别。

    车刚至成津,易中岭打来电话,道:”曾书记,有空没有,我刚到成津。”在侯卫东任成津县委书记时,易中岭根本没有杀入成津的念头,如今曾昭强成为县委书记,他便视成津县为自家后院,三天两头前往成津。

    应付了侯卫东,又来了易中岭,曾昭强不胜其烦,他耐着性子道:”我在县委招待所等你。”

    回到县委招待所,曾昭强刚上楼,易中岭的小车便开到了后院。

    方杰、李东方案子侦破以后,邓家春就将后院的警察撤掉了,此时在后院值班的就是招待所的工人,他们多次见到过易中岭的宝马车,也未阻拦,让车子开进了后院。

    易中岭下车时,手里提着一个大盒子,见到曾昭强,拱手道:”给曾书记捎了点野味。”

    曾昭强道:”我们俩这么多年的交情,别搞这些。”

    易中岭笑道:”这是东北的野生虎骨酒,滋阴壮阳,是真货,我是费了老劲为曾书记搞来的。”

    曾昭强看了一眼大盒子,道:”很多虎骨酒都是从动物园出来的,你哪里弄得到野生虎骨酒。”

    易中岭笑道:”我喝点动物园虎骨酒就行了,可曾书记是什么身份,当然要喝野生虎骨酒。”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招待所所长胡永林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他将一盘水果放在桌前,弯着腰对曾昭强道:”曾书记,今天晚上是否到小招吃饭?有才从小河里钓的土鲫鱼,大师傅的黄焖鲫鱼也很不错。”

    曾昭强不耐烦地道:”才吃了午饭,晚饭还早了点吧。”胡永林侍候过好几位县委书记,脸皮早就厚了,他自顾自地道:”小招还有些狗肉,专门红烧了,给几位县领导留着。”‘曾昭强终于忍不住了,道:”我这里有事,你先出去。”

    胡7乂林这才笑呵呵地道:”两位领导忙,我先出去了。”

    等到胡永林出去,易中岭道:”这位同志是人才,心理素质好。”

    曾昭强极不喜欢这位牛皮糖一般的人,道:”男人还是得有尊严,否则还叫什么男人。”说到这句话,他想起了在竹水河水电站自己的热脸遇上了冷屁股,心里一阵烦闷。

    “曾书记,县委招待所放在这里,是糟蹋了好地方,这个地方地处成津老城的中央区,如果改造成宾馆和大型商场,将带动成津老城区的改造工作,短时间就有明显效益。”

    曾昭强仍然没有松口,道:”这事还要综合考虑。”

    “这是成熟方案,在益杨就曾经做过,没有任何风险,新广场修好以后,绝对是沙州一流。我和黄二共同承建,黄书记也是这个意思。”

    曾昭强绑上了黄子堤的战车之后,在短时间内成功实现两级跳,由益杨常务副县长成为成津县委书记,当梦想终于成真时,他内心却时常陷入了焦躁状态。听说黄子堤又插手了县委招待所改造工程,他满腹牢骚无法发泄,道:”这事,得由相关业务部门提出来研究。”

    易中岭对于这一套流程已经相当熟悉,道:”那我就去安排。”缠人的易中岭离开以后,曾昭强随手打开了虎骨酒,除了虎骨酒外,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沓沓的人民币。

    曾昭强瞪着眼睛看着这些钱,数了数,足有二十五沓。

    上次曾昭强做闹尾手术时,易中岭没有到医院,而是直接去了家里,把二十万现金交给了他老婆。为了此事,他差点与老婆翻脸,可是最终还是没有翻脸。此时,又是二十五万,前后四十五万,曾昭强明白,这不是钱,而是火药桶,他一点都没有拿到钱的快意,但是心里的挣扎却比上一次要轻了些。

    “上船容易下船难!”曾昭强暗自长叹息。

    “侯卫东居然不理睬位高权重的黄子堤,倒真是一条汉子。”曾昭强被一条由权力和金钱共同织成的网套住了,身感其中的难处,对于侯卫东的坚持,他反而暗自佩服。

    对于侯卫东来说,一方面是陈曙光太重要,他必须要抓住一切能接触的机会,另一方面,由于被曾昭强阴了一道,他有意扫一扫曾昭强的面子。

    和朱小勇一起来到岭西以后,朱小勇回家接蒙宁,侯卫东将成津的陈芝麻烂谷子事丢在脑后。到金星大酒店订了大包间,等着朱小勇和陈曙光。

    过了一会儿,朱小勇带着老婆蒙宁到了金星大酒店,陈曙光也带着陈曙光指着侯卫东道:”你是怎么回事,今天说好了带老婆,你怎么一个人来,不行,你得把老婆带来。”

    侯卫东根本没有想到还要带老婆,他马上来到门外,给小佳打了电话。小佳正在家里吃饭,道:”你早说嘛,我吃了一半。”侯卫东压低声音道:”蒙书记女儿、女婿和大秘,他们强烈要求你露面,能参加这种家宴,对我来说很重要。”

    张小佳也算是官场中人,明白其中的重要性,道:”我开车过来要一个多小时,不好吧。”

    “小佳,别磨蹭,快点过来。”

    小佳抱怨道:”我换件衣服就过来,当个官,当真累得很。”

    侯卫东道:”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你得理解我。””好、好、好,我马上过来。”

    陈曙光老婆方红线在省人民银行工作,她和蒙宁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得知侯卫东是沙州农机水电局局长,只是略作点头。

    小佳进门以后,她态度仍然有些冷淡,一来作为正宗的岭西人,对沙州等市、县的人有着天然的优越感,二来她老公是蒙书记秘书,副厅级干部,侯卫东是沙州市的处级干部,两者不是一个档次。

    陈曙光喝了两杯酒,略有些红脸,他道:”卫东怎么到农机水电局这个位置不如县委书记重要,怎么回事?

    此事和胜宝集团有关。”侯卫东详细谈了成津与胜宝集团的纠葛.最后强调道,”对于成津这种贫困县,我们其实也欢迎胜宝集团来:“但是,以成津的经济实力,无法承受这样大的让步,若是硬着头I皮答应了胜宝集团的条件,在征地拆迁上将遇到很大的阻力,极有可能或群体性事件。”

    听了前因后果,陈曙光脸色严肃起来,道:”茂东的项目已经列入^政府重点项目,如果你说的是真实情况,茂东还真有些麻烦……朱小勇插了一句话,道:”有色金属矿是不可再生资源,甚至可以上升到国家战略的层面,为了短期发展而低价出售宝贵资源,实在是目光短浅。”

    陈曙光点了点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去年反腐动了真格,杀了省部级干部,蒙书记很重视此事,一再叮嘱各级干部莫伸手,有些人胆子太大,我看得下狠手抓一批,杀几个。”

    由于是家人聚会,陈曙光也没有到常去的会所,让侯卫东在金星大酒店的茶楼要了一个大房间,摆开了麻将战场。

    在酒桌上,小佳基本上是边缘人物,进入麻将室,小佳就显出了英雄本色,她坐在牌桌上很有大腕风范,几圈打下来,方红线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打了一个小时,小佳、蒙宁和方红线开始有说有笑了。

    陈曙光站在老婆方红线后面当参谋,他平时陪老婆的时间少,此时见老婆兴高采烈,也就跟着高兴起来。

    酒逢知己千杯少,麻将遇上对手就嫌时间短,下午的时间转瞬就在哗哗声中溜走了。

    陈曙光见时间差不多了,站在老婆背后给蒙书记打了电话:”蒙书记,身体好些了吗?晚上喝点粥,我知道一个地方,很清静。”

    侯卫东眼睛盯着麻将桌子,耳朵却如拉长的天线一般,听着陈曙光的电话。当听到喝粥时,他不細暗自激动起来,如果能在这种情况下与省委书记蒙豪放一起喝粥,这对于侯卫东来说具有里程碑意义。

    只可惜,陈曙光挂掉电话便道:”小勇,卫东,你们慢慢玩,我有事得先走。”

    方红线道:”你走,早就习惯了你神出鬼没,我和蒙宁她们玩。”

    陈曙光一边穿外套,一边道:”我这一百多斤不属于我,不属于红线,属于全岭西人民。”

    陈曙光又对侯卫东道:”胜宝集团之事既是个案,也是方向性的问题,你能坚持自己的观点,已属不易,别气馁,好好干。”

    侯卫东送到门口,陈曙光转过身,摆了摆手,道:”你就送到门口,小勇有我的电话,有事你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我需要了解基层的真实情况。”

    打完麻将,又到晚饭时间。

    蒙宁道:”刚才陈哥说喝粥,把我的胃口吊了起来,这一段时间大鱼大肉吃得太多,喝点粥,肠胃才舒服。”

    在方红线的带领之下,几个人就去粥店喝粥。喝完粥,方红线、蒙宁和小佳要去逛商场,朱小勇举手投降,道:”我坚决不逛商场,反正小佳开着车,你们三人就去逛商场,我要回家了。”

    侯卫东亦道:”我也不去逛商场,回酒店。”他抽个空子塞了一张卡在小佳手里,又用眼神示意她。小佳对此自然心领神会,眨了眨眼睛。

    回到金星酒店,侯卫东洗了澡,泡了壶好茶,打开电视看新闻,思绪却由陈曙光渐渐扩散开来,想到了沙州政局。

    “看来,黄子堤已经和易中岭混在了一起,凭着对易中岭的了解,黄子堤绝对不会干净,迟早要出事。易中岭这人就是一根搅屎棍子,走到哪里,就会让哪里出现乱局。

    “那么,曾昭强此人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如今跟在黄子堤身后,恐怕后患无穷。

    “朱民生难道就甘愿被黄子堤牵着鼻子走?”

    种种问题盘旋在头脑中,让他沉浸在其中,一时忘记了时间。

    晚上8点,小佳才回到酒店。她玩了大半天,也不觉得累,把新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展示。

    侯卫东不关注新衣服,而关注另两个女人的喜好,问道:”晚上蒙宁和方红线买了什么东西?”

    “我们三人一直在买衣服,大家挺高兴,逛了好多商店。”

    “她们两人天天住在省城,难道还没有逛够吗?”

    “你不了解女人,男人视事业为生命,女人视逛街为生活中的最大乐趣。”

    “谁付的款?”

    “我给蒙姐买了一条套裙,给方姐买了一件连衣裙,都是国外的,有点贵。”小佳扬了扬手中的裙子,道,”方姐和蒙姐都不让我付款的,这条裙子,是方红线选的,是她用购物卡买的,算是回礼。””我最初还以为方红线很傲慢,你和她还挺合得来。””方姐是挺单纯的一个人,只不过见惯了笑脸,养成了有些高傲的性子,大家熟了以后,她为人挺好。”

    侯卫东宁愿自己在外人面前赔小心,不愿意小佳受冷遇。只是今天是特别关键的人物,所以他才让小佳从沙州赶到了岭西,在心里做好了向小佳赔礼道歉的思想准备。他根本没有想到,小佳如春雨一般润物细无声,轻易将蒙宁和方红线弄成了姐妹。

    侯卫东上前就抱住了小佳,亲了亲脸,夸道:”没有看出,你搞社交还有一手。”

    “我在沙州也有社交圈子,而且是我的社交圈子,不是依靠你的关系。”小佳白了他一眼,道,”谢姐说过,最不了解自己的人其实是枕边人,因为熟悉,所以无视。”

    侯卫东调笑道:”那今天我们再来了解。

    两人互相摸了一会儿,脸都有些红。小佳身体不方便,也就不好进一步深入,道:”既然来到岭西,我想把段英两口子请出来喝茶。”

    侯卫东如被点了穴道,手顿时僵硬了,道:”这么晚了,还是别叫段英了,我们也难得过二人世界。”

    “段英结婚以后,我们还没有好好聊聊,难得今天轻松,见个面,坐一坐。”小佳拨通了电话,道:”段英,我是小佳,你在做什么?”

    “在家里,看电视。”

    “我和卫东在金星大酒店,你和梁大医生有空没有,请你们喝茶,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快点过来,不准找借口。我到海南去玩了几天,和杨倩两口子见了面。”

    侯卫东看见小佳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里唯有苦笑。

    穿戴整齐以后,他和小佳又到了茶室,等着段英和梁进文医生的到来。等了十来分钟,茶室门被推开,段英和梁进文走了进来,段英依然是白衬衣牛仔裤,男的英俊儒雅,女的漂亮性感,很有些夺人眼球。

    梁进文坐下以后,第一句话就提到了祝梅,道:”听李董说祝梅情况很好,特别是听力,虽然比正常人稍弱一些,已经出乎我的意料。”

    侯卫东一边点头,一边用眼光看小佳,见她神情如常,才松了一口气,心道:”幸好梁进文没有说出李晶的名字,否则被小佳联想起来就坏事了。”

    梁进文张嘴又道:”李董事长说,祝梅现在正在训练语言,她最有利的是能识字,这样训练起来事半功倍。”

    听到李董事长这几个字,侯卫东又用眼光去偷看小佳。

    小佳此时正拉着段英说悄悄话,并没有听到梁进文多次提到李董。

    段英问:”侯卫东怎么到了农机水电局?局长这个位置不如县委书记啊。我是最近才知道此事,那天王主任出差,在电梯上遇到,他匆匆忙忙说了一句。”

    小佳道:”这事说来复杂,侯卫东是周昌全的秘书,新书记来了,他被换岗位是迟早的事情。他这个人较真,为了成津利益,与一家港资公司谈崩了,惹翻了朱民生。”

    段英有些惊奇地道:”港资公司,是不是胜宝集团?茂东与胜宝集团签合同时,由我代表岭西报社到茂东去做报道,胜宝集团可是炙手可热的大集团,侯卫东怎么会和这个企业闹翻?^”具体我不清楚,侯卫东很少在家里面谈公事。”

    段英的眼光从侯卫东脸上迅速滑过,道:”我最近也收到一封茂东的人民来信,反映的是土地方面的事情,与胜宝集团有关。”

    侯卫东恰好听到这几句,道:”茂东财政本身就不好,为了将胜宝集团吸引过去,接受了比较不利的条件。目前厂房建设涉及大宗土地,手续一时半会儿是办不下来的,而且以茂东的财力,对村民的补偿应该不会太理想。此事稍有不慎,会酿成大乱。”

    段英充分相信侯卫东,听了他的判断,马上给王辉主任拨通了电话,简单说了说情况,然后将电话递给了侯卫东。

    王辉听段英说了几句话,便抓到了此事的新闻点,对侯卫东道:”当时听说你坚决抵制胜宝集团,我就觉得此事不简单,你千方百计地招商引资,不会无缘无故抵制胜宝集团这种肥肉,我会保持对茂东的高度关注。”说到这里,王辉想起了侯卫东与周昌全的关系,又问道:”周省长分管工业,他是什么态度?

    “周省长只管大方向、大原则,不会管具体的谈判内容,提了六字方针,有理、有礼、有节。”

    王辉道:”如今全省都在搞招商,也应该开始反思了,招商是为了推进全省的发展,而不能为了招商而招商,卫东书记这事处理得其实相当理智。”

    侯卫东连忙道:”王主任,你们要釆访,最好是就事论事,别用成津来对比,这样会让茂东的领导不高兴。我如今是农机水电局局长,胜宝集团已经是过去式,不管茂东搞得好还是搞得差,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卫东,我有分寸,你放心。”

    放下电话,侯卫东分析了自己的内心,暗道:”其实从人的本性来说,我还是希望茂东惹麻烦,这样就会显出我的高明。”他连忙告诫自己:”越是遇到这样的事,越要沉着,从今天起.千万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幸灾乐祸的言行.切记切记。”

    正在想着,电话猛地响起来了,接通以后,居然是段穿林的电话。听到段穿林自报了家门,侯卫东便意识到:”《政经评论》比起《岭日报》锋利得多,段穿林鼻子灵得很,他十有八九也知道此事。”

    侯卫东的预感很准确,段穿林闲聊了几句,话题便拐到了胜宝集团二:”我记得胜宝集团最初准备落户成津,你们还进行了多次谈判,新闻还发布过签订意向性协议的事,后来为什么到了茂东?

    侯卫东道:”这事说来话长,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总之,该项目没有与胜宝集团达成一致,如今茂东吃糖,我们喝风了。”

    段穿林听到侯卫东说得遮遮掩掩,更觉得有料,此时他外围资料没有收集齐全,道:”此事很有意思啊,成津的条件无论如何也强于茂东的几个县,最后胜宝集团花落茂东,真是让人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