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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CBD金融中心甲级写字楼

    赵杰常来美国,地头熟,带着众同事去时尚卖场购物。乐有薇拉着郑好去秦杉介绍的古董市集,他的紫檀残件大多是在这一带收罗的。

    在一家小店,乐有薇选中给路晚霞的礼物,是一只铜质平型香炉,日本匠人手工打造。香炉的颜色很特别,店主说是烧青铜色,上面刻有几只展翅飞翔的白鹤,很雅致。

    店主为乐有薇搭配塔香,乐有薇选了几种有助眠功效的。女儿生死未卜,前夫四海寻访,她想路晚霞的睡眠可能不会太好。

    众人大包小包,在店主推荐的一家日本料理店碰头,围坐着吃热腾腾的寿喜锅。章明宇满足地说不能跟江家家宴比,但已是在纽约最满意的一顿,赵杰则认为烤牛肉和炸物都很棒,值得他带女朋友专程来吃。

    黄婷和程鹏飞都含笑不语,在贝斯特几年,他们目睹赵杰换了一系列女朋友。

    赵杰对每一任都很认真,甜甜蜜蜜相恋,痛不欲生失恋,周而复始。下次再来这里,想必换了新人。

    回酒店后,郑好说:“赵杰长得不难看,还年轻,就没一个女的肯真心和他走下去吗?”

    乐有薇说:“女朋友都不是一般的好看,但他家的有钱程度一般。”

    赵致远是鉴定大家,钱赚得是挺多,但他酷爱收藏,花得也多,不幸的是,赵杰也染上了这个“恶习”。美貌女孩会和他谈恋爱,但他一再把本该花在名车豪宅上的钱,拿去买一幅女朋友们看不懂的画,她们的耐心就不多了。

    次日,乐有薇把众同事送上回国的飞机后,秦杉到了。昨天店主送小礼物,乐有薇选了和纸,塞给秦杉:“给你折小飞机。”

    飞机上,秦杉折着小飞机,乐有薇埋头学习金融法律知识,为进军司法拍卖做准备,然后放下平板电脑一通默念。

    秦杉以为乐有薇在背法律条文,乐有薇说在换脑子,她和路晚霞几年不见,得想想该说什么。秦杉惊奇:“我以为只有我会这样,见重要的人会打腹稿,不然我可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以路晚霞的经历,想说服她重出江湖,难度非常大。乐有薇合上眼,又想了许久。她不是绝世高手,随便抄个家伙就能杀人于无形,口才是她打天下的武器,得随时打磨。

    事情比想象的更难,两人摸索到了城堡,墙外只有一些来拍照的游客,敲门无人应声。

    门上有个告示牌,用中英日三国语言写着“私人府邸,谢绝参观,请勿打扰”的字样。路晚霞在日本有工作室,为他们的殿堂级歌手制作过专辑,还参与过若干动画片和电影的配乐,很被日本乐坛推崇。

    乐有薇说明来意,路晚霞没回复消息。但是没几分钟,有人来开门,打开一条小缝,是个中国女人:“路姐说,谢谢你来看她,但她不会客。”

    女人看起来不到30岁,口音和乐有薇认识的江西人很像,乐有薇试探着问:“您是江西人吗?”

    女人点头,自称是路晚霞的保姆,照顾她起居,整个城堡只有她和路晚霞两人。乐有薇递上礼物和点心:“您给她试试香料,希望她能睡得好一点。”

    女人道了谢,乐有薇想起姚佳宁送了她一支口红,谢天谢地,她顺手塞包里了,还没拆封,她掏出来给女人:“在纽约买的,颜色很好看。怎么称呼您?”

    女人收下口红,对乐有薇有些许耐心:“我姓王。路姐状态很差,乐器荒废了,人一天天坐着,做不了事。她让我转告你们,叙旧免了,作曲办不到了,请回吧。”

    乐有薇问:“可以的话,我能加您吗?”

    女人说路晚霞的手机也是她在看,找路晚霞就能找到她:“你和路姐很熟吗?可我以前没见过你。”

    乐有薇叹气:“路老师不和外界沟通吗?”

    女人也叹气:“基本不和人打交道。”

    女人对乐有薇面露好奇之色,乐有薇拿起手机,笑着说:“我想和您直接联系,好吗?”

    女人的网名叫粉兔子,乐有薇和她互道再见。门被关上,秦杉听到里面落了锁:“王小姐可能会出来买菜,要么请人送上门,我们再等等?”

    乐有薇摇头:“我再想想,走,先逛一逛。”

    城堡临着湖,墙面斑驳,外围野草疯长,被胡乱连根拔起,堆到墙边晒干。宝儿的梦想家园已成荒园,她父亲走遍天下去找她,母亲万念俱灰,坐困愁城,乐有薇一阵恻然。

    路晚霞的朋友圈停在那年3月,乐有薇边走边看粉兔子的朋友圈。从转发的新闻来看,粉兔子文化程度不高,乐有薇连翻了几十条,果然看到粉兔子说:“从15岁就再没摸过一天英语书了,英语好难学!”

    太早中断学业的人,虽然和路晚霞拥有日常生活的亲近关系,但很难走进她心里,否则不会对路晚霞“一天天坐着”束手无策。当然,也许心理医生都会视路晚霞为疑难病症。

    乐有薇走得心不在焉,秦杉盯住她脚下:“小薇,坐下歇会儿,别摔着。”

    在甘蔗林,乐有薇摔过跤,前两天还用摔倒解释头上做伽马刀治疗留下的伤,秦杉都有心理阴影了。乐有薇顺从地坐在草地上:“我想我的,你玩你的。”

    秦杉带上相机,走开去观看和拍摄城堡。乐有薇对着湖水,分析粉兔子说过的话。她猜测大多数人寻访而来,路晚霞都不理,但特意让粉兔子带话给她,所以粉兔子对她好奇。

    然而,乐有薇和路晚霞并不熟,她想来想去,可能和宝儿有关。以前每次见面,宝儿都扑上来亲她,喊她乐姐姐,还说过要带她去城堡做客。

    乐有薇再分析粉兔子说的另一句话:“我以前没见过你。”

    乐有薇同样没见过粉兔子,但粉兔子这话透露了很重要的信息,她和路晚霞很熟稔,见过路晚霞许多熟人。在国内的时候,粉兔子就是路家的保姆吗?

    路晚霞连亲友都隔绝,为什么偏偏带上她?

    乐有薇想不出所以然,干脆不想了,回头看秦杉。城堡带给秦杉莫大的喜悦,跳起来看细节。她跑过去,让自己兴奋起来:“我们把外围逛完,就回酒店休整,明天去迪士尼。”

    秦杉说:“太空中心也值得一去,但我只有三天假。”

    乐有薇说:“迪士尼玩两天,第三天去太空中心。”

    秦杉不赞成:“迪士尼两天玩不够,剩下那部分,我走了你自己去玩。”

    乐有薇不干:“一起来就一起走,留个念想,下次再来。”

    城堡建筑特色鲜明,处处成景,两人欢喜赞叹,恨不能飞檐走壁看个痛快。逛着逛着,不觉天已黄昏,湖水闪着光,城堡和大朵白云倒映其间,打车去吃晚餐时,秦杉还恋恋不舍。

    乐有薇也很喜欢这里:“我想办法和粉兔子混熟点,我们下次再来。”

    刚走进餐厅,杨诚打来电话,问乐有薇哪天回国,她又有好消息分享。乐有薇问:“本月开发的甜品又评上第一了吗?”

    杨诚上个月拿到顾客好评第一名,跟乐有薇讲过。她欢喜地说:“你知道罗医生吗,我和他在一起了。”

    乐有薇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啊,你们!”

    杨诚去江家林和学校谈爱心加餐那次,罗向晖在给孩子们义诊,互相认识了,当时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这一个多月增进了解,昨天定了情。

    此时是国内的早晨,杨诚在上班的路上,她说在江家林遇见了人生的春天,这是乐有薇的慈善拍卖会带给她的。罗向晖也很感激这位未曾谋面的媒人,催着杨诚安排见面。

    秦杉不知道乐有薇在聊什么,见她笑得舒畅,他跟着笑,乐有薇说:“我下周回国就找你。”

    挂了电话,乐有薇对秦杉说起杨诚和罗向晖相爱一事,秦杉高兴坏了:“我就说罗医生很好。我一看到他,就很喜欢。”

    乐有薇说:“我对杨姐也是,第一次见到,就想和她当朋友。”

    秦杉摸摸她的头:“小薇,你也做了别人的加百列大天使。”

    路晚霞闭门不见客,乐有薇满怀失意,但杨诚的喜讯鼓舞了她,她笑着说:“回国就让我老爸养一棵,他养的薄荷特别好。”

    秦杉诧异:“你爸?”

    乐有薇从魁星屏风说起,一直说到认下亲人,只瞒去患有脑膜瘤一节,秦杉听了说:“小薇有家了,我们喝酒吧。”

    喝完第二瓶酒,秦杉想到能一起去迪士尼乐园玩,想再要一瓶,乐有薇笑话他:“哟,小子酒量很好吗?”

    秦杉诚恳地说:“我挺想喝的。高兴。”

    第三瓶甜酒被乐有薇喝了大半,秦杉酒至微醺,跟她散步回酒店。第二天还得早起去迪士尼排队,刚过晚上九点,两人就互道晚安,回了各自房间。

    乐有薇洗漱完毕出来,美术指导常伟亮联系她。他帮着打听了,路晚霞在国内时长居北京,她在顺义别墅区有个音乐工作室,做饭的小阿姨姓王,江西人。影视圈很多人都吃过小王阿姨烧的菜,又辣又咸,他们不明白路晚霞为什么坚持用她。

    乐有薇自认没有让路晚霞另眼相待的地方,唯一的可能就是宝儿喜欢和她玩。她问:“会不会是她女儿喜欢小王阿姨?”

    常伟亮立即说:“哎哟,我妹妹聪明!小王阿姨做饭一般,但她哄小孩很有一套。宝儿晚上不哭不闹,平时小咳嗽都没有,中间她回江西老家,有不少人想找她当月嫂。”

    路晚霞会善待那些和宝儿要好的人,乐有薇似乎有了一点思路,但还找不到突破口。常伟亮索性打来语音电话,把他掌握的情况都说给乐有薇。

    据知情人透露,路晚霞和她的律师丈夫工作都很忙,平时是奶奶接送宝儿上学放学。那段时间,奶奶重感冒,传染到宝儿,自发去顺义工作室住。

    宝儿出事那天,律师出差在外,路晚霞从兴趣班接到宝儿。回家途中,宝儿着急上厕所,路晚霞开到附近的商场,宝儿拉开车门,冲向商场底楼的快餐店。路晚霞在路边停车,最多不过几分钟,就再也找不到宝儿了。

    商场里回**着寻人广播,警察也迅速赶来,但宝儿就此失踪,路晚霞崩溃了。乐有薇问:“离婚是因为丈夫和婆婆指责吗?”

    常伟亮说:“好像是她提出来的。”

    路晚霞精神恍惚,中断了所有工作,必须依靠药物才能入睡。一个晚上,楼道电井失火,蔓延到整层楼,但路晚霞睡死过去,被婆婆连拉带拽地弄到安全地带。

    婆婆负重,原以为只是闪了腰,没想到痛得下不了床,紧急就医才查出是腰椎压迫性骨折。

    火灾烧毁了家里的书房,文件和珍藏品都没保住。路晚霞提出离婚,她不想再成为丈夫和婆婆的拖累。

    在无数的访谈里,路晚霞和她丈夫是情深意笃的一对,但宝儿失踪,他们无法再面对彼此。

    律师妻离子散,满世界去找女儿,路晚霞被自责折磨得日夜难安,把自己禁锢在城堡里。她还活着,已是大不易,连人都不见,何苦再去强求她搞创作?乐有薇给江天打电话:“短期内可能不行,配乐你还是找别人吧。”

    入睡前,乐有薇忍不住想起当年的宝儿,娇嗲嗲地腻在她怀里,说她最喜欢的童话故事是《灰姑娘》。

    灰姑娘在午夜十二点乘坐南瓜马车离开,她遗落了水晶鞋,王子因而找到她。律师能找到女儿吗,找到她的时候,她四肢还健全吗,还能穿上心爱的水晶鞋吗?乐有薇想到那些被人为弄成残疾的乞儿,再想到落入犯罪团伙之手的孩童,眼睛湿了。

    在迪士尼乐园疯玩了一整天,从测试赛道上下来,乐有薇喘气不止,秦杉买来冰激凌:“小薇,你手机在响。”

    乐有薇摸出一看,业务部洪经理打了几通电话,她赶紧接起。洪经理老大不高兴:“几个年轻拍卖师都在争,再找不到你的人,我就随便指派了。”

    这次又是司法拍卖,时间在下周末。乐有薇一问,是拍卖天颜集团资产。

    上次拒了那个法拍房,这次态度务必端正,她狗腿十足:“连滚带爬马上回国,您等着我的礼物哦。”

    洪经理特意说是吴晓芸亲自点的将,乐有薇以为是句客气话,并不知吴晓芸在存心笼络,只因她能获得李冬明青睐。她对洪经理积极表态:“收到资料就进入状态,保证完成任务。”

    剩下的项目玩不了了,太空中心也去不成了,乐有薇很抱歉,秦杉不介意:“你说的,留个念想,下次来。”

    天颜集团的官司信息很细致,回纽约的航班上,乐有薇一一熟悉。邻座的秦杉忙着整理城堡照片,两人戴上耳塞,分头忙碌。

    天颜集团是云州的老牌企业,今年3月,因拖欠债务,被债权人申请强制执行,以起拍价23.78亿的价格,打包拍卖天颜集团核心资产。

    乐有薇翻阅资料,申请执行方是方瑶父亲的公司华达资产,他们应区政府的要求,对竞买对象的身份提出细化条件:竞买人必须是同类行业全国前20名,或与行业领先企业有合作关系,并承诺拍卖成交一个月内,在云州厂区恢复产品生产。

    细化竞买者条款,在目前的司法拍卖中不多见,但此举无疑是为了保护本省知名品牌,同时把炒房客和资本运作等财务投资者拦在门外。

    现实很残酷,3月那次拍卖,无人报名参与竞拍。法院被迫做出拆分细化,乐有薇的任务是拍卖天颜集团总部大厦,凌云负责拍卖天颜在工业园区的几块土地使用权及地上的房屋、建筑物、生产设备,另一名拍卖师邹嘉让则领到天颜46个商标的拍卖任务。

    天颜集团总部位于金融中心5A甲级写字楼,大厦一共42层高,从33到42层都被天颜集团购得,且享有大厦二十年的命名权。

    天颜大厦坐落于CBD,各方面都能比肩全球一流商务标配。秦杉忙完,眼角余光扫到乐有薇的平板,凑过来看:“这个设计很厉害,也很难建。”

    乐有薇拔下耳塞,没说话。资料显示,天颜大厦由灵海集团的子公司设计并承建,入围中国建筑工程钢结构行业工程质量最高荣誉奖。

    秦杉很快看到,拍卖标的和他父亲的集团有关,他仔细看完,把平板电脑还给乐有薇,接着忙起他自己的设计。

    乐有薇买了次日上午回国的机票,她把旅行箱丢到酒店,拉上秦杉去集市,采购回国送亲朋好友的礼物:“要当搬运工哦。”

    在给路晚霞买平型香炉的小店,乐有薇挑了几盒沉香,它们出自日本香堂。每选中一件礼物,她就在记事簿上勾去相应的名字。

    上次吃饭闲聊,常伟亮自称是军迷,乐有薇问店主:“您知道哪儿有军事用品店吗?”

    店主指了一家,门面装饰得像战舰,乐有薇掀开门帘,秦杉蹦进去:“看看有没有盔甲和宝剑。”

    店堂不大,墙上挂着长矛、军帽和猎枪,墙角真的有几件盔甲,其中还有清代甲胄,乐有薇一眼看出只是仿制物。

    盔甲穿在将士身上才威风,单看有点瘆人,秦杉却很好奇,前前后后地看,研究箭筒怎么佩戴。

    乐有薇挑中了一架二战时期美军陆军M3望远镜,品相很好,还配有原装盒子。再一看,秦杉探头探脑,简直想钻进盔甲里试试,她用调焦轮对上秦杉的脸,观测了半天,小老虎小时候一定很活泼,她笑咯咯:“现在像猫。”

    秦杉说:“我?”

    乐有薇把望远镜装进购物袋,拿起放在桌上的记事簿。秦杉过来问:“现在?那另外时候呢?”

    乐有薇扮个鬼脸:“小老虎。”

    老虎会咬人,秦杉怪不好意思地去看记事簿,发现乐有薇勾去的名字是常伟亮,他疑惑:“连他都有礼物?”

    乐有薇在店堂里转来转去:“他帮我打听到路晚霞的事。”

    秦杉从购物袋里扒拉出望远镜,跟送他的放大镜也没差,他拉下了脸。

    常伟亮去过江家林,跟大姑娘小媳妇眉来眼去,还拧陈妍丽的腰,陈妍丽笑嘻嘻,背转身就露出厌恶神色。

    乐有薇信手拿起一只弹夹把玩,秦杉直通通地说:“我不喜欢他。”

    乐有薇问:“为什么?”

    秦杉皱眉:“全世界除了他母亲,可能都是他妹妹。”

    此人眼神清明,张嘴伤人,可见是真不喜欢常伟亮。乐有薇笑着摇头,她也不喜欢男人管谁都搞哥哥妹妹那一套,秦杉不解:“那你还精心挑礼物?”

    乐有薇说:“他的手艺是真好,得服。江爷爷也很看好他。”

    柜台上有一盒勋章,图案各异,乐有薇翻找着,不时拿到胸前比画,当个胸针,或是改造成吊坠,都会很好看,她跟秦杉说:“工作不是一个人做得下来的,不能奢求共事之人都合心意。看不惯,不喜欢,都不要紧,又不用一起生活,无非互相借个力。”

    秦杉仍然拉着脸:“道理明白,但是想想他喊你妹妹,就不高兴。”

    乐有薇笑道:“你喊的是小薇啊。”

    连她被人喊妹妹都不爱听,更没办法想她是别人的女朋友、别人的妻子,秦杉苦恼得眉头紧锁。

    乐有薇笑而不语,这个小老虎总要人哄,但一哄就好,让人很有成就感。

    她挑出一枚银质勋章,上面的浮雕图案是圣徒克里斯多夫背负耶稣过河,背后有一行小字:IfyoutrustSt.Christopher,youwon-tdieinanaccident。直译为:如果你相信圣克里斯多夫,你就不会在事故中死去。

    自从秦杉说起加百列大天使,乐有薇就去找来《圣经》阅读。克里斯多夫在基督故事里是外出旅者的守护神,她把勋章别在秦杉衬衫口袋处:“护身符。”

    秦杉扯着衬衫看勋章,美国很多教徒都把克里斯多夫奉为驾车时的主保,他看了又看,笑了又笑,小薇祈求他出行平安,这是母亲去世后,他最大的心愿。他在店里转着,想挑个回礼,乐有薇翻出一枚圣徒都德:“我戴这个,你送我。”

    都德是人生目标的向导、绝望者的守护神,为迷路之人指明方向。秦杉说:“小时候和江天看过一部电影,《怒火救援》,小女孩范宁送给丹泽尔·华盛顿的那条项链就是都德。”

    乐有薇拈着圣徒都德勋章细看,它背面有一行英文:prayforus,为我们祈祷。它比纽扣大不了一点儿,做成戒面似乎也不错,她放在手上比画了半天。

    乐有薇涂了红指甲,勋章戴在指间,像戒指,秦杉看得入神,真想和她在一起,怎样才能让小薇愿意呢。

    饭后,秦杉把乐有薇送回酒店。就要分别了,他舍不得走,也舍不得她走。乐有薇说:“那……明天送我去机场?”

    第二天天刚亮,秦杉就开着江天闲置的车来了,他在美国还得再待上一段时间,但乐有薇主槌的天颜大厦拍卖会,他一定会去。

    乐有薇说这种拍卖会是平常任务,用不着去,秦杉摇头:“玉器杂项拍卖会没看,很后悔,我不会再缺席你任何一场拍卖会。”

    天颜大厦位于CBD最佳地段,盯上那幢写字楼的企业不在少数。乐有薇昨晚拿到最新资料,发现竞买名单里有灵海集团。她只好说:“你爸的公司也参与了竞买,你不是不想见他吗?”

    秦杉坚持要去:“我想看不见,就能看不见他。”

    只是小半幢写字楼罢了,灵海集团董事长到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乐有薇依了他:“到时见。”

    安检口,乐有薇扬手告别,秦杉抚过圣克里斯多夫护身符,目视她走远。

    乐有薇把圣徒都德别在手链上,走进人海里。

    飞机上,乐有薇重看天颜集团的资料,然后观看《怒火救援》换脑子。

    达科塔·范宁演这部电影时还是孩童,可爱又纯洁,像个天使,乐有薇不由得又想起宝儿。宝儿学名叫靳欢颜,英文名是Smile,她说爸爸妈妈希望她永远快乐。

    前特种兵大叔被雇来保护达科塔·范宁饰演的平塔,平塔被绑架,大叔为救平塔赴汤蹈火,以死亡完成人生救赎。平塔活下来了,宝儿也还活在世间某个角落吗?

    乐有薇抵达云州当天,叶之南飞往英国伦敦。省博左馆长团队在谈一件元代青花大罐,他们一旦计划购买某件东西,需要做个市场的估价和有关方面的手续,左馆长找叶之南详询。

    元青花瓷存世甚少,绘有人物故事题材的更是凤毛麟角。2005年,“鬼谷子下山”图罐在伦敦佳士得拍卖会上推出,举世震惊。左馆长意向中的这件图案是荆轲刺秦王,价值惊人。

    拍卖行做估价是责任之一,叶之南带着鉴定专家飞抵伦敦,起草估价,做类比,把它的文物价值、学术价值和艺术价值等,写成说明提交给上面。

    唐烨辰作为叶之南的好友,一同前往,得以亲眼见到元青花大罐,但它的去向是省博,他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谈完正事,唐烨辰提出入伙天空艺术空间:“回云州我就去实地看看。”

    餐厅外,唐莎不请自来。唐烨辰怒视她,叶之南说:“我和她谈谈吧。”

    交谈只是一句话的事,以前叶之南就说过,唐莎不听,他不介意一次次说:“别找我,我给不了,我也不想要。”

    想要的只有那一个,要不到,万事随意了。细雨蒙蒙的夜晚,叶之南走过街头,唐烨辰很恼怒:“你和程约翰玩得不开心吗?”

    唐莎说:“哥哥,我带你去个地方。”

    夜店里,几个阿姨辈的女人围着程约翰说话,从行头来看,她们可能在华人区经营连锁美容院。

    有个女人看着是那群女人里的大姐,她对程约翰兴趣浓厚,程约翰也表现出一副坠入爱河的样子,含情脉脉,嘴角轻勾,仿佛随时会吻上那张文了唇线的苍老的脸。

    唐烨辰背过脸去。叶之南气质清正,压住了风月感,程约翰是运动员出身,竟藏不住浮艳,薄幸锦衣郎,没有比这更恰当的形容。

    唐莎问:“哥哥,他和大姐二姐的男人有区别吗?你真觉得他能替代叶之南吗?”

    唐烨辰默然,他伤害了他的妹妹。程约翰和叶之南的五官轮廓有点像,但叶之南的诱人之处在于没有媚态,他的英俊如春风徐来,唐烨辰想不出再过一些年,他会是怎样圆融无碍。

    程约翰会玩,但新鲜感一过,他就和别的人一样没意思。唐莎说她就喜欢听叶之南谈论艺术,他长于品鉴,她听不太懂,但能感受到才华的魅力。叶之南细数风物流年的时候,是那些男人都比不上的,而且上流社会热衷的把戏,他都会玩。

    唐烨辰无可奈何,妹妹虽然是草包,连大学都只上了一年就懒得再读了,但眼光好,还尊重艺术。可是叶之南态度鲜明,他帮不了妹妹,更不想因为妹妹胡闹,失去意趣相投之人。他说:“程约翰没意思了,就换人。”

    唐莎央求:“哥哥,你帮我得到叶之南,我只要他。”

    唐烨辰冷声说:“我办不到。”

    唐莎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从小爹地就教导我们,喜欢就去买,买不到就夺,总之,全力以赴就能达成心愿。”

    唐烨辰说:“爹地可以那样,我们还不行,而且我不主张这么野蛮。”

    唐莎紧紧盯着他:“妈咪说,大凡有所成的人,都离不开三分人事,七分天意。哥哥,你争取过吗?”

    兄妹对峙,唐烨辰冷然不答,唐莎叹口气:“算了,你工作忙,我去找别人帮我。”

    找律师,找打手,一次次侮辱那人吗?唐烨辰只得说:“我会想办法。他在做天空艺术空间,我想投资,你先做些了解。”

    唐莎破涕为笑,窗外雨势更大,灯光艳影浮离。

    回云州后,乐有薇忙着访亲会友,送出礼物。叶之南和夏至都在国外出差,常伟亮和卢玮则在各自剧组忙碌,乐有薇和杨诚及罗向晖医生见完面,想约齐染喝个下午茶,但齐染身在龙门石窟写生,还会再待上一段时间。

    江知行个人作品展的前期工作正式展开,郑好等人归为宣传组,张茂林手下一组人员负责策展。

    筹备办公室在天空艺术空间,郑好每天往返于贝斯特和那里,她还没下定出国决心,但叶之南让她做完这个项目,对艺术有更多了解再议不迟。

    趁周末时,乐有薇跟郑好一起回了一趟家。郑爸爸一收到江爷爷所赠的清代腰刀,就拍了数张照片发给乐有薇,乐有薇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它。

    腰刀被平放在书桌上,像个镇尺,郑好说:“我还以为老妈会把它锁在柜子里藏好。”

    陶妈妈说:“那不能!猎人不都把老虎皮钉墙上吗,威风。”

    郑爸爸和陶妈妈的分歧仅仅在于是挂起来还是摆起来,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郑爸爸赢了,战利品就是要亮出来显摆的。

    乐有薇回公司销假,路过茶水间时,何云团在和同事聊八卦,事关天颜集团,她站住了听。

    “天颜”商标含金量大不如前,因此邹嘉让那场拍卖会只做线上拍卖,他只管管录入资料、设置时间和金额等琐碎事,但截至目前无人报名参与竞拍。

    昔日年销售额突破10亿的集团,如今46个商标的评估价值只有区区四千万,且无人问津。据财经专家分析,盲目扩张是它衰败的最大原因。凌云那场也是在线上拍卖,但被方瑶抢了去,还申请改成跟乐有薇一样的线下拍卖。

    此次拍卖正是方父的华达资产公司申请执行所致,天颜集团在华达资产有贷款,以商业地产抵押,早在去年,省高级法院就受理执行了双方的债务纠纷。乐有薇问:“方瑶怎么说?”

    何云团说:“她说保证把厂房和职工宿舍那几块地弄出去。”

    方瑶其实想抢乐有薇天颜大厦那场,但被吴晓芸回绝了,何云团笑嘻嘻:“吴总是怎么说服她的就不清楚了。”

    乐有薇回了办公室,她收到的评估报告书里显示,天颜厂区内除了主打产品的生产设备正常进行生产和维护保养之外,其他都处于闲置或停运状态,接盘者能图谋的只有土地使用权。

    然而,工业用地有严格标准,以目前的底价来看,拍下地块建立新厂不合算,地理位置不佳,价格也偏高,不如直接去找政府招商部门谈别的地,拿到的优惠政策会更多。

    乐有薇不明白方瑶为何要从凌云手上抢过来,不过,这次保证金收得高,就算又以流拍告终,也不至于让公司同事白忙活一场,就是凌云该郁闷了。

    无论如何,三场拍卖会里,乐有薇拿到的是最好的一场,她想力争好好表现,早日成为公司司法拍卖的主力军,在办公室熟悉资料,夜里才下楼回家。

    地下停车场,凌云和助手边走边谈,忽然看到乐有薇。助手嘿了一声:“有薇剪了一个跟你差不多的发型。”

    凌云不语,领到天颜集团的拍卖任务那天,她就盼着能和乐有薇打一场擂台,却被方瑶抢了,晦气。上车后,她透过车窗望去,乐有薇正在讲电话,笑如潋滟春光,是和秦杉通话吗?乐有薇的短发和自己的是同款,她什么意思?

    电话是郑爸爸打来的,警方经过多日布控盘查,盗墓团伙悉数落网。鱼哥只是外围人员,他有个远房亲戚酒后吐露要干一票大的,鱼哥摸准时间,喊上几个哥们儿抄他们后手。

    月黑风高,连恐带吓,盗墓团伙以为鱼哥等人是警察,卷走值钱的逃窜。

    鱼哥等人啃到一点骨头,但他们没有脱手渠道,只能在古色古香的场所“看相”,谁面相富贵,他们就找谁。

    魁星屏风迟迟脱不了手,鱼哥老实了好些天,没再去柳溪书画院。警察从乐有薇提供的那几个纸箱上的品牌着手,调查鱼哥的社会关系,揪出了他那个远房亲戚。

    那个盗墓团伙是初犯,警方顺藤摸瓜,抓出了一长串。

    那座古墓是明代一个四品文官的,他家经商,颇有钱财。警方追踪到的随葬品里不乏紫檀浮雕如意、白玉雕福禄葫芦形笔洗、碧玉圆雕卧羊摆件等,满满一大箱,每件估值都在20万以上。

    魁星屏风从材质到工艺都不俗,被市文物鉴定评估机构定位二级文物,警方正全力追击其余赃物。

    郑爸爸和陶妈妈问过,警方保证鱼哥没有对乐有薇起疑,保护公民安全是他们的责任和义务,还提出要颁发见义勇为奖金。陶妈妈说:“我和你老爸都说算了,就当给警察发点降温费,大热天查案子也不容易。”

    没连累到家人和坤伯,乐有薇就放心了,她问:“鱼哥本名叫什么?”

    郑爸爸乐了:“就知道你会问,我问了,他叫于强。”

    鱼哥网名是呛水的鱼,乐有薇心悦诚服:“学问人。”她转而给秦杉发信息:“盗墓贼都抓住啦,警察说我和家里人都安全。”

    郑好关心的是另一件事:“赃物会送你拍卖吗?”

    乐有薇笑答:“市博翘首以盼呢,价值高的能进省博。”

    郑好提醒:“要我说,见义勇为奖金不拿,总得要个证书吧。哪天还能借此向省博馆长邀个功,我听说叶师兄一直在跟她搞好关系。”

    乐有薇眼睛一亮,给郑爸爸打电话,让他不忙的时候再去趟公安局。等到9月份,省博和兄弟博物馆就会召开明清家具联展第一次研讨会,她也会列席,届时“不经意”地透出此事。功劳要表,事情也要做,一场一场拍卖会都做好,大儒们才会看到她。

    天颜大厦拍卖会前一天晚上,乐有薇独自在大厦顶楼看风景。这幢大厦一共42层高,城市历经多年变化,它周围高楼林立,乍一看已不突出,但它视野好,直面整片大海,仍有着绝版的地段优势。

    很多企业家习惯把顶楼作为自己的办公室,登高望远,但天颜董事长空出顶楼作为活动场所,取名为云霄阁。高管们开会、见投资者、宴请业绩最好的销售团队,都在云霄阁进行。

    这次拍卖会的场地即在云霄阁,乐有薇来过几趟。同事们都说,天颜的三场拍卖会本来都是线上拍卖,吴晓芸把这场定为线下,摆明了是帮秦望打广告。

    天颜总部占据了大厦10层楼,价格很高,但它坐拥至尊海景,设计施工质量俱佳,想买的企业多。当然,能在短时间调动十几亿资金,且恰好有投资或办公需求的企业就有限了,报名的不过七八家公司,多数是金融和科技企业。

    灵海集团参与竞买,释放了信号:大建筑商也青睐天颜大厦,说明它在建筑上的确品质很高。自从灵海集团官网发布公司动向,竞买的企业多了三家。

    乐有薇出国期间,姚佳宁从慈善拍卖晚会的大学生志愿者里挑了两人,扩编了团队。新人帮着收集这数家竞买方的资料,乐有薇每天都在熟悉。拍卖场上有时会很混乱,拍卖师提前分析重点买家,更有利于把握拍卖会上的局势。

    云霄阁中间有一张能坐48人的大桌子,乐有薇站在桌边,眺望海面上的白帆,这场估价为12.98亿元的拍卖会,是她从业以来价格最高昂的一次。

    江天约乐有薇吃夜宵,发来餐厅地址:“我刚让司机接到秦。”

    乐有薇赶来和秦杉见面,两人都戴了勋章,江天立刻发现了,笑说是情侣款,秦杉很爱听,但乐有薇只说:“护身符当然要戴着。”

    秦杉看看乐有薇的短发,等它长长了,她还会再戴玉蝴蝶发卡吧,到时候他再多送几个款式,让她换着戴。

    拍卖会定在明晚七点,下午五点开始有个冷餐会,乐有薇邀两人出席,但方瑶给江天物色了一位德国作曲家,刚好是明晚见面。

    乐有薇聊起方瑶抢了凌云的拍卖会,秦杉问:“她对凌云也这样?”

    乐有薇说:“无差别攻击嘛。江总啊,新女朋友这么喜欢搞拍卖,你不如叫她找父母开一家好了。”

    东西抢着吃才香,光在自家地盘称王称霸有什么意思,江天大吐苦水,方瑶建议他开一家拍卖行,她把父亲公司的不良资产都交给他做。但她也有她的好处,江天留恋地说:“我不想跟你讨厌的人走得太近,但她啊,天生名器,再给我点时间。”

    这个说法很难听,乐有薇皱起眉。秦杉自然听不懂,乐有薇换了话题:“小杉倒倒时差,明天睡到自然醒再找我,我一整天都在云霄阁。”

    清晨,秦杉比乐有薇先到,两人分头行事,秦杉逛天颜大厦,乐有薇准备拍卖会,把拍卖词从头到尾再背几遍,所有资料也重新熟悉几遍。

    十来亿的买卖,对企业家都不是小数目,他们也会对天颜大厦做足功课,但乐有薇不容自己出任何差错,每一次亮相,都是在树自己的牌子。公司不会根据她这一场的表现,就提拔她为司法拍卖业务的主力拍卖师,但首战告捷,下一场才来得更快些。

    中午时分,现场的设备都已调试妥当,乐有薇召唤秦杉来吃外卖。秦杉带着两支冰激凌上来了,脸红扑扑的,淌着汗。

    秦杉吃着冰激凌,在云霄阁左看右看,然后坐在露台的大阳伞下,跟乐有薇分享他拍的照片。单单是12米的挑高大堂,就有丰富的细节,16层以上特设南北面奇偶层错开式空中花园,也很耐琢磨,有几层楼的装饰画特别漂亮,他都发给江爷爷了。

    在秦杉看来,天颜大厦的设计团队很优秀,随处巧思,建筑质量也好,物业管理也专业。乐有薇听出来,他对这幢大厦就跟对待路晚霞的城堡一样,只关注建筑本身,对他父亲并无兴趣。

    冷餐会是下午五点开始,四点刚到,媒体记者就陆续来了,不时有花店员工送来大花篮。这次拍卖会是贝斯特公司行为,有专人搞接待,乐有薇和团队用不着时时盯着,黄婷去敲玻璃门:“出来看!”

    老友们都送了花篮,乐有薇看到秦杉订的,花朵主体是天堂鸟和西番莲,搭配着柚子花,配叶用的是散尾葵和栀子叶,既热烈又芳香。

    郑好和赵杰等人开完江爷爷作品展的会议赶来,一走出电梯,郑好就问:“什么花,好香!”

    乐有薇说:“柚子花。”

    柑橘类的植物开花比大多数鲜花都好闻,这是乐有薇在康奈尔大学植物园的一大收获,秦杉知道她喜欢。

    黄婷和程鹏飞都说:“慈善拍卖晚会他没订花,这次学乖了。”

    花篮上的贺词只有简单的几个字“顺利平安——秦杉贺”,他是担心再有人使坏吗?昨天下午,当乐有薇看到嘉宾名单里有唐莎时,就心生提防,但男人的心不属于她,她来了又能怎样?

    嘉宾陆陆续续到达,乐有薇举着一杯甜酒,和几个嘉宾聊着天。秦杉逛完上楼,等他们都去拿食物,他让乐有薇吃点东西,乐有薇摇头:“等拍卖会结束再吃。”

    慈善拍卖晚会,乐有薇也是在庆功宴上才吃饭,秦杉问:“为什么要饿着?”

    午饭时,乐有薇只喝了一杯水,吃了半条巧克力,这样是为了避免意外。

    在拍卖会上打嗝,想上厕所,都会很尴尬。曾有一位兄弟公司的同行就因吃得太饱,会场所有人都听到他那一声刚劲又悠长的嗝,被传为业内笑柄。

    那人的情绪受到影响,后半场草草收尾,就算成交额再惊人,人们记住的是他的饱嗝。虽然过上一阵子,那人自己也释怀了,还能自嘲,但同行们都说是前车之鉴。

    贝斯特请来多家媒体,会后有个新闻发布会,因此竞买方都出动了高管,有的干脆是老板级别,可谓豪客云集。乐有薇从资料中熟悉了他们的长相,迎上去寒暄,转头看到飞际无限的老板舒意在找秦杉攀谈。

    飞际无限是国内知名企业,从事电子、通信和自动控制技术研发,产品广泛应用于农业技术推广服务。舒意是公司创始人,她21岁在大学读书时,获得过科技创新奖,还没毕业就拿到风险投资创业,短短几年就从一家小公司发展到要购买半幢楼来办公的规模,而且她才28岁,前程似锦。

    秦杉不太适应被搭讪,频频看向乐有薇和郑好,但她们都在跟人交谈。他对舒意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说什么。”

    舒意团队的大多程序员都是闷葫芦,她不介意秦杉不能说,反正她挺能说。秦杉引起她的注意,自然跟他的外形有关,但也不那么重要,他最妙的是神态,对场内的一切都很好奇,兴趣高昂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像一台崭新的电脑,感知系统很发达,抓取,搜索,下载,存储,运行异常灵敏。然而走近他,他却只说:“您说吧,我听着。”

    舒意谈起她拍下这10层楼的计划,云霄阁保持不变,当个会客厅,但她想在最中间摆一张台球桌:“你会打台球吗?”

    “不会。”秦杉又去看乐有薇,乐有薇对他扬一扬手机,他拿起手机一看,乐有薇发来信息,“放松点,她公司主营飞行控制系统和无人机,你和她有话题。相信练习的力量,你自己说的。”

    乐有薇被人围着,舒意不知道秦杉在看谁,秦杉问:“你做的无人机,用于哪些领域?”

    舒意说:“我们主攻农业和畜牧业,这几年已经完成超过一万亩的无人机植保作业。”

    舒意公司最赚钱的是飞行控制系统的研发和制造,但很难跟外行讲清楚。

    植保无人机使用成本高,目前推广难度大,既然秦杉感兴趣,她就具体聊了聊,今年春天,公司在内蒙古和四川等地,利用无人机飞播技术,为草原播撒草籽,缓解草畜矛盾。

    秦杉说:“还有助于草原生态恢复。”

    舒意问:“你对这一块也有了解?”

    秦杉点头:“我母亲也参与过无人机的开发。”

    舒意来兴趣了:“她在哪家公司?”

    秦杉又去看乐有薇,舒意问:“你在找谁?”

    秦杉说:“朋友。我想多了解一点无人机技术。”

    舒意聊起公司这几年在澳洲和北美用无人机协助蜜蜂为果树授粉,她发现秦杉很善于倾听,领悟力也好,发问也在点子上,于是掏出手机:“加我一下?”

    冷餐会品质很高,颇有社交性质,乐有薇端着一杯香槟,一口未喝,聊完了一圈,朝这边看,舒意和秦杉在交换联系方式。

    两人都笑得明亮,穿着也相似,都是白色T恤、牛仔裤、波鞋,看上去很般配。乐有薇踱过去:“舒总,您好,这支酒不错,您试试看。”

    舒意说:“快开场了吧?”

    乐有薇点头:“准点开始。小杉,你有润喉糖吗?”

    身后响起男声:“我有。”

    乐有薇转头,是近远生物的总裁苏远。苏远是医学博士后,他的近远生物从事医疗器械的生产和研制,在心脑血管疾病和肾病方面的医疗服务上颇有建树,乐有薇自从查出脑膜瘤,总想多认识一些医疗界的人物。

    秦杉摸出润喉糖,塞进自己嘴里,等他们谈完再说吧。舒意好奇:“你和拍卖师很熟?”

    慈善拍卖晚会那天晚上,在幽暗的楼道,乐有薇说:“你也是自己人。”

    于是秦杉愉快地回答:“自己人。”

    自己人,比朋友的分量重得多,但在舒意听来,不是女朋友或未婚妻,就不算什么。她看时间,还有一刻钟就开场了:“你坐哪儿?”

    秦杉指了指:“员工席。”

    舒意说:“我助理堵车,赶不上了,你坐我旁边吧。”

    秦杉左顾右盼,舒意又说:“第二排空着不好看,好吗?”

    秦杉说:“好。”

    舒意和两个熟人谈起来,秦杉落座,扭头去看乐有薇,她正和苏远谈笑风生,他起身走去:“小薇,快开始了。”

    乐有薇对苏远道声失陪,走向后台。姚佳宁让人送来了她的制服,熨烫得笔挺,秦杉投喂了乐有薇一颗润喉糖,回到座位。

    苏远也在第二排就座,和舒意只隔了几个座位,两人都是有力的竞争者。

    开场前几分钟,第一排穿条纹衬衫的中年男人回了好几次头,不停地看秦杉。

    舒意问:“你熟人?”

    秦杉说:“不熟。”

    秦杉只知道对方是他父亲的助手之一,每年都陪他父亲去美国看他,有一次还试图和他说话,他直着眼睛走开了,但还能记起这人姓高,小时候他喊过对方高叔叔。

    离开场只剩两分钟,秦杉站起来看全场,坐得满满当当,但叶之南、夏至和凌云都没来,第一排最中间的两个人他都不认识,发信息问郑好:“Polo衫是谁?”

    郑好问了姚佳宁,回道:“省高院的领导,他右边是我们副总谢东风。”

    晚上七点整,乐有薇拿着叶之南送的小木槌出场,她给圣徒都德护身符配了一条细细的链子,当成项链戴在制服里。

    开场循惯例,是冗长的拍卖规则:“本次拍卖依照《拍卖法》的有关规定来进行,采用有保留价的增价拍卖方式……”

    乐有薇娓娓道来,音色悦耳,唐莎从入口处走进来,目光看向第一排,没找到叶之南,再环视一圈,仍不见人影,所以贝斯特员工言之凿凿的“他俩是真爱”不足采信。

    叶之南前天就从英国回来了,昨天傍晚,唐烨辰去天空艺术空间谈合作,把唐莎带去了。

    唐莎是在英国读的大学,虽然没读完,但谁在乎?唐烨辰说:“阿莎学的是传媒艺术,想学习做展陈。”

    叶之南和张茂林都没反对,另一个股东刘亚成也很买新伙伴的账:“我有个助理在博物馆做过展陈设计,唐小姐跟她打配合,可以吗?”

    昨晚饭桌上,叶之南言行如常,跟以前任何一次饭局上对唐莎的态度都没区别。唐莎才20岁,自觉年轻时尚,家里又有钱,叶之南却从头到尾都不把她放在心上,是不是早已有人占据他的心?她要知己知彼,先谋后动。

    传闻都说,叶之南心里的人是乐有薇,为此,唐莎特意找人弄了一个嘉宾座位来试探。以贝斯特各方面的规格来看,他们很重视这场拍卖会,但叶之南没来,只送了一只花篮,上次慈善拍卖晚会,他也没有表态,看来他对乐有薇不过尔尔。不过,拍卖会没结束,他随时会来,唐莎决定熬到最后。

    高特助、舒意和苏远等人对猎物展开围剿,咬得很紧。场内氛围最火爆时,秦望来了,全场的人都盯着标的物,只有他在看他的儿子。

    老高跟了秦望几十年,进场后,他突然发现秦杉在后排就座,还和旁边的女人附耳轻谈,他火速通报:“秦总,小杉在拍卖场。”

    秦望在会议间隙看到信息,老高发来第二条:“那女人是飞际无限的舒意,跟他穿情侣衫。”

    秦望开完会,赶到云霄阁。门口的花篮很壮观,柚子花香浓郁,他走过去,又退回看了看,发觉站在外面的是凌越海的女儿:“凌凌,怎么不进去?”

    凌云支吾:“秦叔叔好,我在等人。”

    秦望看清凌云面前的花篮上写着:“秦杉贺。”

    入场后,秦望观察秦杉和舒意。舒意是北方大妞,性情豪爽,举牌动作幅度很大,她笑,秦杉也笑,跟她同仇敌忾。

    下个月7号,秦杉就要过生日了,他25岁了。秦望看向舒意的眼神带着慈爱,也许这是未来儿媳,他知道舒意是很优秀的科技人才。

    儿子再不认父亲,很多方面也随了父亲,秦杉学了建筑,也很能欣赏搞科研的女性。嘉宾区最后一排,秦望凝望舒意,他在外面再怎样,也没想过谁能取代妻子,即使吴晓芸找上阮冬青,他也不打算离婚,只怪冬青的性子太硬了……

    妻子带着儿子出国后,逢年过节,秦望坚持去老丈人家里,但每次都被打出来,后来老丈人和丈母娘去了美国。

    老丈人倒也没真的打秦望,但一个不打高尔夫的人,特地找老朋友要了一根球杆。每回秦望登门,老丈人都拎出球杆,往地上重重一戳,像个横刀立马的老将军,他还能再说什么吗?

    年轻时的一个夏天,秦望得到设计云州国际机场的机会,每周都去拜访航空专家,开始是为了请教,后来是为了专家的女儿。最初他喊专家老师,是专家的学生,后来喊专家爸,是专家的女婿。航空专家61岁那年,失去了独生女儿,他失去了爱过的女人,秦杉失去了母亲。

    秦望很快察觉自己弄错了,儿子喜欢的是台上的拍卖师。舒意和他说话,他礼貌地侧耳听,但目光不离拍卖师,每当舒意举牌,拍卖师看过去,秦杉都笑出花来。

    秦望抱臂在胸,打量着乐有薇。乐有薇的长相是绮艳那一路数,但在台上收得好,表情仪态都很大方,竞买人频繁亮牌,还有电话竞投者,她眼到嘴都丝毫不乱,观察力和反应力都很敏捷,倒不是金玉一张皮而已。

    秦杉发觉父亲来了,有一刹那的烦闷。他双手交握,竭力不去回想往事,但6岁时住过的小楼乍然在脑海里闪现,庭院里种了多种蔷薇科植物,有垂丝海棠,有很会攀缘的粉蔷薇,以及许多的国产月季。

    国月枝条强劲,开着碗口大的红花,像一盏盏灯笼,光照四方。那里有着很不好的回忆,但此刻,秦杉只想到那些开在灿烂阳光下的花朵。

    竞拍价上了12.8亿,举牌速度有所减缓,乐有薇一边报价,一边向拍卖台退去,做好敲槌准备,这个价格已经非常接近估价了。有几家竞买单位退出了竞争,舒意再次举牌,高特助也举了牌。

    价格超过估价了,乐有薇手掌一伸:“13.2亿有了,现在是13.2亿,16号出价13.2亿,请问还有加价的吗?”

    乐有薇配合氛围,加快了语速,但加上了很多重复性话语,特意延长时间,再给客户多一点权衡和思考余地。苏远不负众望又举起了牌,但他的出价马上被电话委托席盖过,舒意和高特助也连番角逐,整个会场再次热烈起来。

    乐有薇的目光在竞买人里穿梭,时刻调节场内气氛,把握拍卖节奏,秦杉看得紧张又带劲。他第一次对“瞬息万变”这个词有了深切体会,彻底能理解乐有薇为何喜欢她的工作了。无论台下的人身家几何,在这种场合,拍卖师是统帅,他们都在遵从她的号令,是她调遣的将士。

    价格超过了14亿,远高于预期,苏远放弃争夺,舒意、高特助和电话委托席三方考量的时间也逐渐拉长。秦望对高特助微微点头,高特助再一次亮牌,出到14.4亿。舒意攥紧了号牌,乐有薇用关切的语气问她:“16号已经出到了14.4亿,请问您还加价吗?”

    价格已抬升到峰顶,舒意果真没有再举牌,乐有薇站到拍卖台上:“14.4亿第一次,14.4亿第二次……”

    秦杉想,视野是好,但站在42层楼看海未免太高了些。身旁的舒意出乎意料地举起了牌。

    台下议论纷纷,舒意凑近秦杉:“我觉得那么多4,太难听了。”

    秦杉笑,14.6亿,好像也好听不到哪儿去。高特助回头看秦杉,又看秦望,乐有薇窥到他们的眼神交流,扫了一眼全场:“14.6亿第一次,14.6亿第二次,14.6亿第三次,成交!”

    小木槌轻轻落下,苏远朝舒意晃了晃大拇指,乐有薇笑道:“恭喜19号!”

    舒意胳膊肘碰碰秦杉:“我打算重新装修,建筑师,靠你了。”

    秦杉说:“我没空。”

    舒意啧一声:“室内设计不费劲吧?”

    秦杉摇头:“我的方向是公共建筑。”

    全场的焦点都在舒意身上,她旁边的秦杉也被关注到。姚佳宁和黄婷互换眼色,方瑶把江天撬走了,秦杉不会重蹈覆辙吧,等下庆功宴,得把秦杉抓走。

    拍卖会一结束,姚佳宁就来找秦杉:“我们有个庆功宴,吃日餐,一起去?”

    舒意说:“我今天花了这么多钱,后怕得很,你要不要请我吃饭?”

    秦杉歉然:“不好意思,我要去庆功宴。”

    舒意大大咧咧地说:“喂,不帮我做设计,吃饭也不赏脸?我们约明天吧。”

    秦杉说:“我明天下午回美国。”

    舒意耸肩:“好吧,回头联系。”

    舒意潇洒地去找工作人员签字付款,姚佳宁说:“鹏飞,你和秦先生先去吧,这里交给我。”

    工作人员迅速地整理新闻发布台,乐有薇又在和苏远说话,秦杉走向那边,对程鹏飞说:“我等小薇一起去。”

    贝斯特众人欢送嘉宾退场,又有几个人在找乐有薇,秦杉站在稍远处看她,明天就飞回纽约了,他想多看看她。

    秦望走到面前,秦杉才发现他,立刻往一边走,秦望喊他:“小杉。”

    秦杉不答,乐有薇一抬头,望见秦家父子在僵持,秦杉眼睛发直,一脸敌对状态。

    苏远问:“今晚刺激吧?我虽败犹荣,请我喝点东西,安慰我一把怎么样?”

    乐有薇说:“团队很辛苦,我等下得犒劳他们,改天行吗?”

    苏远说:“改天得是明天,不然就是在敷衍我。”

    吴晓芸虽然没来,但派来了她最得力的助理。助理也注意到秦家父子了,不行,得把秦杉藏起来,不惊动他后妈的人才好,那帮人嘴里可说不出好话来。乐有薇有点着急,急于把苏远弄走:“好,明天。苏总,我去跟秦总打个招呼。”

    秦杉被他父亲逼得往大门疾走,但门外挤满了退场的人,他无路可逃。乐有薇跑向他,先笑对秦望:“秦总,您好。”然后把她的私人手机递给秦杉:“你手机没电了吗,你朋友打到我这里来了。”

    屏幕上那一串数字,是乐有薇的工作手机号,秦杉会意,乐有薇是在为他解围。他按下接听键,大步快走,对手机说:“我今天听了很多无人机知识,很好玩。吃完饭,我们散步回家,我讲给你听。”

    天颜大厦配备多台高速双轿厢电梯,候梯时间很短。退场人潮里,秦杉回头,会场里,乐有薇在和秦望说话。他走向楼梯,继续对着手机说:“小薇,你今天又特别好看。”

    乐有薇对秦望说上几句感谢他百忙之中莅临会场之类的废话,有人过来和秦望打招呼,她趁机说了再见。

    42层楼梯,秦杉慢慢走下去。到了一楼,他瞧见对面街上有个超市,过去买香槟,再去日本料理店,刚走到门口,乐有薇也到了。

    秦杉和男人们开酒,郑好靠在乐有薇肩头悄声说:“他们说看到秦总了。”

    乐有薇没接话茬,不想让他们对秦杉抱有异样的眼神,但老同事兴许都猜出来了。

    唐莎等乐有薇一击槌就走了,郑好搞不清唐莎跑来干吗,问:“叶师兄怎么没来?”

    拍卖会开场,叶之南没来,乐有薇分了心,险些忘词,进行到一半,她明确意识到他不会来,更觉失落。但不来也好,她心里还有波澜,面对他的眼神,可能疏误更多。她佯装轻松:“他大部分工作都移交给谢总了,谢总来了啊。”

    程鹏飞举起酒杯:“本场跌宕起伏,精彩绝伦,叶总没来是他的损失,我们这帮看足了好戏的人碰一个?”

    秦杉的机票是第二天下午,但策展组找他帮忙看看展陈草案,毕竟他最熟悉江爷爷的喜好,于是他把机票改签到夜里。

    乐有薇觉得怪麻烦,但庆功宴散了,两人散着步,秦杉说他很愿意为江爷爷的事出点力,而且他很喜欢乐有薇这些同事:“他们都对我很好,今天晚上格外好。”

    乐有薇笑倒,秦家父子长得不怎么像,但秦望会找秦杉说话,且是同一个姓氏,还是同行,几个老同事很容易就猜出两人有关系。

    今天秦望的装束很随性,黑T恤配工装短裤,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些,体型保持得也还行,高大健硕。成功企业家里有看头的少,他算一个,不算多帅,但很有男人味,女人们并不会因为他是有妇之夫就不去接近他,他自己也不收敛。

    乐有薇上次听到秦望的绯闻,是在今年年初的年会上。好事者说吴总正宫地位可能不保,秦望外面那个女人是会计师事务所合伙人,纤秀白净,跟他前妻神似,两人来往一两年了,别的女人可没跟秦望这么久过。

    这会是吴晓芸这两年显出老态的缘故吗?秦杉谈起无人机,乐有薇扔下一脑袋的杂绪,专心听了起来。

    汀兰会所,叶之南看完天颜大厦拍卖会视频录像。乐有薇初次涉足司法拍卖,有不足,但整体表现比他预料的好,想来在领到这次任务之前,她就在做准备。他想找个方式提点乐有薇的不足,但她一定会回看视频进行自查自纠,让她自己看出问题吧。

    阿豹送来了酒,惊奇地问:“有薇假期没用完就回国了?”

    工作第一,这是苦孩子本能的选择,即使遭受感情困扰,她也能迅速拔出来,一门心思去奋斗。叶之南喝着酒,这困扰是他带给她的,不去现场是他唯一能为乐有薇做的,他不能使她发挥不佳。

    阿豹递上烟,叶之南拒了:“九月底,波士顿那批藏品就回国了,我主槌。”

    风月情债,付于大梦一场。往后,那些伤害自己身体、伤害她的事,都戒了。夏至团队在美国谈一件苏轼诗帖,那边已是早晨,叶之南打去越洋电话。

    叶之南和左馆长几番合作,已有些许交情,他直告藏家:“我们省博对诗帖很有兴趣。”

    对方问得很详细,表了态。叶之南订了机票,飞往美国芝加哥。

    秦杉把乐有薇送到门口,乐有薇和他击掌:“明天见。”

    阳台上堆满了从花篮上拆下的鲜花,乐有薇等秦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回屋卸妆。郑好趴在电脑前查看近远生物的官网,搜索苏远个人履历,她好像明白乐有薇和他交流半天的原因了。

    苏远读的专业和卫峰重合,他的现在,是卫峰正在努力的未来。郑好不认为乐有薇对卫峰还没忘情,但她一向喜欢有真才实学的男人。

    前几天,乐有薇和杨诚及罗向晖见完面,回来对罗向晖赞不绝口,说他满足了她对仁医所有的想象。

    罗向晖斯文清瘦,苏远的长相比他周正点。苏远从商,气场足,往那一站,就是大国儒医的派头,但有一点美中不足,他今年37岁了。

    郑好在网上搜了一圈,加了苏博士粉丝群,套到一手线报:“有个交往多年的异国恋女朋友,前年分了手。”

    乐有薇涂着秦杉送的祛疤药:“他这两年闲着没恋爱吗?”

    郑好说:“你不也闲着?”

    乐有薇笑嘻嘻:“我好像没闲着吧。”

    从去年春天算起,跟乐有薇走得近的男人有好几个了,但郑好坚定地认为,苏远是迄今为止的最佳人选。

    乐有薇笑她:“真善变,在美国你还让我从了秦杉,转脸看到新的,你就叛变了。”

    郑好另有盘算:“苏远白手起家,他的钱都是他的,你省心。秦家有吴晓芸,她会把你俩当成眼中钉,头大。”

    早几年,有比苏远条件还好的男人追乐有薇,但乐有薇和卫峰分手后,选了丁文海。郑好和陶妈妈都想不通:“文海本人是不错,但他爸身体不好,家在农村,负担重,乐乐以后又要受苦了。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头,为什么不找个有钱的一步到位?”

    乐有薇说:“钱可以自己挣,不用谁给。有血缘关系的大舅说变脸就变脸,萍水相逢产生感情的男人,就那么可靠吗?”

    第二天上午,乐有薇和郑好赶去天空艺术空间,旁听江知行个人作品展的工作会议。秦杉话语不多,但建议都很中肯,乐有薇替他补充说明,配合无间。

    会议结束,一群人准备去吃午餐,舒意打来电话:“你下午几点的飞机?

    中午一起吃饭?”

    秦杉回绝得很利落:“在工作……晚上回美国,不,不用送。”

    乐有薇在和策展团队交谈,秦杉看着她说:“有人送我……对,女孩。”

    舒意问:“什么样的女孩?”

    秦杉在想怎么回答,他起码有一千个形容词,舒意等不及,又问:“她很喜欢你吧?”

    秦杉说:“是我很喜欢她。好,谢谢,再见。”

    众人都看着乐有薇笑,郑好对乐有薇挤挤眼,那意思是,你今晚不是和苏远有约吗?

    乐有薇抬头看秦杉,他很用心地倾听策展团队的构思,很认真地融入她的圈子,压根没想过她会不去送他。他每次都送她,他对她也这样笃定地相信着。她拿起手机发信息:“苏总,今晚我要送朋友去机场,我们另找时间吃饭吧。”

    苏远回复:“送完找我,不见不散。”

    叶之南和上级单位已经谈定,9月底到10月底用来展出江爷爷的第一批作品,当时正值国庆期间,歧园还会举办一系列花展。秦杉和策展团队商议下午去逛歧园,他对艺术展陈不在行,想去现场感受感受。

    歧园很大,一池白荷开得美,逛完到了晚饭时间,姚佳宁提议去附近秀隐寺边上的馆子吃素食,环境好,汤羹也鲜美,秦杉对乐有薇说:“下午我看到那家早餐店还开着。”

    大部队奔向素食馆,乐有薇和秦杉去吃小吃。早餐店晚上也在营业,秦杉叫了甜汤和小馄饨,乐有薇另外要了雪菜炒毛豆和红烧花鲢鱼,和他分着吃。

    饭后,两人慢慢悠悠地回歧园对面的停车场取车。路旁玉簪花和栀子都开着,不用等到回忆,当下就知道,这是好时光。秦杉回头看早餐店,那个清晨,他被乐有薇带来吃小馄饨,他第一次表白心意:“小薇,我喜欢你。”

    当时,乐有薇说过,没办法跟他在一起,但像现在这样,在嘈杂里谈天说地,走走坐坐,吃点便宜食物,什么都不买,这一天都好快乐。他真喜欢这里,下次回云州,他还要来吃。

    乐有薇把秦杉送到机场:“来回太赶了,飞机上戴上耳塞睡一觉。”

    乐有薇回市区将近晚上十点,秦杉说:“你也早点睡。”

    乐有薇说:“没那么早,和那个苏总约好了见面。”

    秦杉意外:“医疗器械也能拍卖吗?”

    乐有薇坦言:“有钱人都是潜在客户,我对他那行也有额外的兴趣。”

    乐有薇对常伟亮的态度是“没准以后用得着”,秦杉问:“医疗你以后用得着吗?”

    乐有薇说:“生老病死谁都免不了,谁能一辈子不和医生打交道?有备无患。”

    秦杉登机时,乐有薇开到了回市内的机场高速,她感觉被人跟踪了。昨晚秦杉送她回家时,她就察觉街道对面好像有辆车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但回家得走过桥洞和小巷,十几分钟后,那辆车不见了。

    当时,乐有薇以为是秦望想多看看儿子,没告诉秦杉。今天,从市内开往机场是晚高峰,车太多了,她没发现问题,但往回开,夜深了,车不太多,她又看到那辆车了。

    乐有薇从后视镜观察,黑色代步车,半旧不新,扔在哪儿都不起眼,车牌估计是套牌。对方会是谁?不像是秦望。会不会是鱼哥的同伙?警方说过,涉案人员都被抓获了,但万一呢?

    乐有薇连方瑶都想到了,她连揍方瑶两次,方瑶忍不了这口气吧?她拨打江天的电话,无人接听。

    快开到酒吧时,江天才打过来,声音压得很低:“我在卫生间,快说。”

    乐有薇问:“跟你新女朋友在一起?”

    江天说:“刚战完。”

    酒吧门前停满了车,乐有薇停车时,暗暗偷看,黑色汽车缓缓开走了。

    苏远很健谈,乐有薇原计划喝一杯,临时变成了喝一瓶。午夜时出来,代驾女司机等在门口,但乐有薇老疑心有人猫在暗处盯着她,被苏远看出:“送你到家我再走。”

    乐有薇没拒绝,苏远也喊了代驾,一路护送她回小区。这一次,乐有薇终于没看到黑色汽车。

    到了小区门口,苏远下车:“送你到楼下吧。”

    乐有薇谢绝了:“不用了,我们小区很安全,旁边就是派出所。苏总再见。”

    苏远微笑:“希望下次你对我本人有兴趣,而不是医学。”

    乐有薇笑而不答,走出一段,回头看见苏远捎上了她叫的那位代驾女司机。这一幕若被郑好看到,苏博士的魅力值又得攀升两个点。

    郑好早早睡了,乐有薇洗完澡,神经仍绷得紧,又分析了一遍。方瑶在热恋,可能顾不上她,但不能排除嫌疑,鱼哥同伙是危险分子,但从老家追到云州,还不就地痛下杀手,不太像犯罪团伙的作风。

    乐有薇越想越费解,索性拿起平板电脑,点开昨天的拍卖会视频研究。

    她靠突击学习才勉力扛下天颜大厦的拍卖会,但疏误仍旧不少,改善的空间很大。

    看到一大半,嘉宾席上晃过唐莎的脸,乐有薇心念急转,黑色汽车可能和唐莎有关,唐莎独自来拍卖场绝非心血**,而是在刺探。

    若是唐莎,乐有薇倒不慌了,唐莎只要盯上几天就会明白,情敌的私生活很丰富,没空也无心和她抢男人。

    乐有薇听着路晚霞的音乐睡着。江爷爷说过,艺术敏感度是可以训练的,她想对音乐多些感觉。但凡能活下去的品牌,就不可能只打一次广告,她直觉还会再去那座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