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如期而至,让我恍惚觉得期中考试犹在眼前,怎么又要考试了呢?少不得又要拼命温书,总算侥幸过关,迎来了我们的第一个暑假。
暑假是学生们最喜欢的日子,两个月的假期足够我们挥霍。把恼人的考试和暑假作业丢到九霄云外,未曾开始放假,就已在计划如何挥霍这美好的假期。
文雅要和父母出去旅游,安心说要回老家,陈诺比较无聊,问我是否愿意和她一起搞漫画社。我对这个提议雀跃不已,这简直是太棒了。
我们的漫画社就这样组建了,社长:陈诺,副社长:我。其他成员暂无,我们是主笔,是脚本,是背景。
在认识陈诺之前,我也是漫画爱好者,平时也爱随便乱涂几笔。当我认识陈诺后,我立刻认识到,我绝对不是这块料。同样几笔画,她画的那么有灵气,而我的那么呆板,我当机立断放弃了绘画的念头,改编漫画脚步,偶尔客串下模特。
陈诺是个天才,几乎所有的漫画,她都可以模仿画出一模一样来。我们在她家里埋头苦画了几日,画了不少东西。忽然有一天,陈诺拍了拍脑袋说道:“我们上街卖画吧。”
我提着画笔刚落到纸上,听到她这句话,立刻画歪了,“我们去卖画?”
“对,很多学画画的人都在街头帮人画像卖画,或者卖自己的画。”她说干就干,立刻收拾起画夹,画笔等,又翻出我们这几天的画,端详了一番:“再上点色,今天晚上就去街上。”
我们直到把手上都弄的五颜六色才算准备完了,我惴惴不安的想了一下午,越想越觉得不太好,两个高中女生跑到街头卖自己的画,又是夏天,碰到同学老师可怎么办?
陈诺无所谓,“没什么呀,我们卖自己的画,又不是偷来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夕阳西下时,我帮着陈诺抱着一堆画和画夹出发了,走到了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方。此时夜色已降临,不少摆地摊的人已经占领了各自的位置,正在铺货。
我们在电影院门口电线杆下铺开了摊子,立刻引来无数人注意。不知是不是因为夏天,天气闷热的缘故,我觉得全身都很热,脸一直红的厉害。
陈诺简单的和我分派了各自的工作,她负责画画引来客人,而我就要负责卖出对我们的画有兴趣的人。我简直气血逆流,不是吧,我竟然要向人兜售!
我对陈诺说,“要不,我们换换?”
陈诺衔着画笔问了我两个问题:“你觉得是坐在这里画画,看的人多,还是你在那里兜售看的人多?你觉得我们两个人谁的画比较有说服力?”
我不吭声的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在画旁,等待我人生的第一笔订单。
陈诺像块巨型磁铁,所有从她身边走过的人,都无一例外的走到她身旁看她画画,连声称赞,亦有几个此中高手,和她谈起用笔着色,陈诺镇定作答,讲得头头是道。
我在一旁自愧不如,偶有几个人到我这里询问价格,我都哼哼唧唧小声回答,别人都听不真切。
过了半个小时,从我手中流失的客户数目已经过了三十。我觉得十分对不起陈诺这块巨型磁铁,她孜孜不倦地吸引着客户,而我却没能留住一个。
脸皮的厚度就是练出来的,之前我在班里回答老师的问题都会脸红,声如蚊呐。可是这样卖画是绝对不行的,我不得不大声说话,以便大家能听清楚,虽然我还是不好意思抬头。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我从问啥说啥,到主动推销,用了一个小时。
“老板,这幅画多少钱?”卓维指着一幅画,笑嘻嘻地问我。
“你怎么来了?”我惊喜的问道。
“看你在这里卖东西,来捧捧场。”他又指着画问我,“这幅是你画的?”
“咦,你怎么猜到的?”他准确无误地指出了我的画。
“因为这幅画得最差。”他哈哈大笑,我噎住了,默默地收回那幅画。
“我买了,”他挡住我,掏出钱递给我。
我越过他,径自去取画,他先我一步摘下画,高高举起,“归我了。”
我无奈地说:“你不是说这幅画得最差吗?”
“嗯,是啊。不过我喜欢这里面的向日葵。”他举着画,不让我碰,“朝气蓬勃的,挺好。”
“那送你好了。”我放弃和他抢画的念头。
“那我请你们吃刨冰好了。”他把画卷了起来,走到陈诺身边问道:“几时收工?”
陈诺正和人讨论得起劲,不耐烦地摆摆手,“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别烦我。”
“那这摊子怎么办?”他转头看看我身后的画,我一幅也没卖掉。
“放那里就是了,”她暼了一眼我,“反正她在和不在,没什么太大区别。”
卓维笑着摇头,“那我帮你们卖吧。”
他走回我身边,开始招揽客户:“美女画家亲笔手绘,便宜卖了。”
他微笑着向前来的人们推销,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他笑容迷人,一个小时内,他卖掉了五幅画,全是女生买的。
我坐在一旁看着他,盛夏的街头,热浪逼人,他挥汗如雨,向每个前来询问的人重复着相似的内容。我默默去买了两瓶矿泉水,递给他。
他一通狂饮,擦了擦汗对我说道:“我厉害吧。”
我点点头,笑着说,“太厉害了。”
“卖东西也是有技巧的,你得先搞清楚他们想什么……”他滔滔不绝地大谈推销技巧。我笑得直不起腰,他仿佛是个常年混迹街头的小贩在给后辈传授经验。
“你笑什么?”他正色说道,“我在讲课,拜托你认真听。”
“走吧,走吧,你不是要请我吃刨冰吗?”我看看所剩无几的画,用力推他。
“陈诺,我们走啦,”我走到陈诺身边,把钱递给她,她谈兴仍然很浓,和两三个人在交流绘画技巧。她对我摆摆手,“我一会去他们画室看看,东西你帮我先拿着,明天见。”
她说完就夹起画夹和那两个人一起走了,留下我站在街头看着卓维和剩下的画。
“还傻站着,收拾东西吧。”卓维利落地把所有的画收好递给我,拍了拍他的座驾,“走咯。”
夜空中,一弯新月勾在天边。昏黄的路灯泼了下来,他载着我,穿过大街,不知哪里飘来栀子花的味道,清甜柔美。夏夜的风,微熏。夜风滑过发梢,长发在风中跳舞。我坐在车后,抱紧画,觉得很安心。
我们买了两杯刨冰,坐在河边吹着风,一边聊天,一边拍蚊子。草丛里面蚊虫一刻不停的骚扰我们。
“你们明天还卖画吗?”卓维问道。
“不知道,看陈诺了。不知道她怎么想。”
“要是卖的话,叫上我。”他看看我的碗,“你怎么把冰全剩下了?”
“我只喜欢吃上面的红豆。”我一直在吃着刨冰上面的红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直接吃红豆沙,”他摇摇头,“真是浪费。”
我不理他,用力在冰块上戳着一个个小洞。
“暑假还有什么打算?”他接着问道。
“做暑假作业,复习,预习,没了。”我一用力,差点把小碗戳通了。
“我也差不多,真无聊。”他把碗丢到垃圾桶。
“你不是还学吉他吗?”我想起上次在这里唱歌的事。
“没学了,学着玩的。”他站了起来,仰头看着天空上的月亮,哼了一段《月光曲》的调子。
我觉得很惊奇,“你居然会这首曲子?”
“这有什么,”他假装弹钢琴,一边哼着曲子,一边在空气中弹着琴键,手指动得飞快,仿佛真的在弹钢琴。
“菲儿,你会唱什么歌?”他“弹”完了曲子,“我给你伴奏。”
我窘迫地摇摇头,“我唱歌不好听,我妈说我唱歌像鸭子叫。”
“是吗?那我更想听了,我还没听过鸭子唱歌呢,”他捉狭地笑到,两只手依然悬空,像放在钢琴上,“你就像在合唱一样唱就可以了。”
“我每次合唱的时候,都是在二声部,老是唱和声,都没有歌词的。”我挠挠脸皮,非常不好意思。
“你难道一首歌都不会唱?”他奇道,“不可能吧,儿歌你总会唱吧。”
我想了想说道,“你刚才哼的是《月光曲》,那我就唱《城里的月光》吧,你不许笑啊。”
“我保证,只伴奏。”他收敛笑容,端坐在凳子上,手悬在虚假的钢琴上,“开始吧。”
我第一次在人前独自大声唱歌,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他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让幸福洒满整个夜晚。
我又想起了凌嘉文,想起运动会前夕,我们一起在操场上一前一后的奔跑,想起运动会那天,他引着我往终点跑,想起那天大雨时,他说的话。忽然非常非常想见他,就像当初我非常非常想和他说话。
“这是什么鸭子?唱得这么好听。”卓维打破了我的思绪,他放下双手。
“你别安慰我了,”我坐下来听着河水哗啦地流淌,淡淡笑道,“我知道我自己的。”
“明显你不知道,”卓维认真地说,“你以为你真的很了解你自己吗?”
“难道你比我了解我?”我斜眼看他。
“当然,比你想象的要了解得多。”他自信地笑着说,“不信你问。”
“问什么?”我愣了下。
“当然是问我关于你的事情呀,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了解你。”他摇头叹道,“你这孩子,怎么老是这么笨呢。”
我瞪了他一眼,问道:“我最喜欢的花是什么?”
“槐花。”他答得干脆利落。
“我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金黄色。”
“我最喜欢的歌手是谁?”
“没有。”
“我的生日是哪天?”
“七夕。话说我一直都觉得你的生日好有意思,你肯定是搭桥的喜鹊。”
“我为什么要是喜鹊?”
“你又不像牛郎织女,也不像他们的儿女,不是喜鹊那又是啥?”
“不对,还有其他的可能。”我又被他绕进去了,苦苦思索着关于七夕的其他可能。
“那难道是那头老牛?”他边说边往停车的地方跑。
“你才是老牛!”我愤怒地吼道,“卓维,你这头大黄牛!”
“好吧,大黄牛载你回家,”他蹲在地上,两只手前后虚搭着,好像肩膀上有条扁担,“牛郎,我送你去找织女了。”
我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转怒为乐。
我们一路唱着歌谣,流行歌曲,革命歌曲,甚至儿歌,一路笑着,闹着。笑声穿透了宁静的夏夜,落下一地的繁花,妙不可言。我靠在他身后,安心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