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学期,离高三只有一步之遥,不需要老师们施压,所有人都换上了严肃认真的面孔,不论走到哪里,手里都要拎着一本书,甚至闲聊时也不自觉地聊到某道题目,似乎不这样做就不安心,不这样做,就对不起自己。上晚自习的同学锐减,基本都改在家里开小灶,各种各种的复习资料如雨后春笋般填满了书桌。
教室里面充斥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在教室里面说笑的同学声音变小了,生怕影响到旁边的人用功。
我很焦虑,数学成绩微有小涨,却不能解决实际问题。我决定破罐子破摔,干脆彻底不想再管数学,我痴心妄想用其他功课拉平总分。
卓维十分不赞成我的想法,“你就算所有功课考得都很优秀,也不可能拉平一门功课的分数。”
“我不想再浪费你的时间!你为了教我数学,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不如自己用功。如果不是我,你肯定会考第一的!”我烦躁的把数学作业用力丢在桌子上。
“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什么了?”他问。
“没有,总之,我不想再学数学了。你不用管我了,晚自习我不会再上了。”我翻开英语书,干巴巴地说道。
“菲儿,你最近怎么了?”他蹲下来无奈地看着我,“为什么最近总是乱发脾气?”
“不关你的事情,你别烦我。”我躲开他的眼睛,大声念英文单词,他站在我身边一会,转身离开。我念得更大声,我念了二十遍也没有记住。
我强迫自己不要过度依赖他,不要遇见任何事情第一时间想到他,不要习惯性喊他的名字,放学不和他一起走。找所有的借口,离开他出现的任何地方,甚至不要看着他。不要看着他忧伤不解的眼神,那样的无奈,像无助的孩子,让人心痛。
我不能耽误他的学习,他有太多太多时间浪费在我身上,王美心说的对,凭什么,自己不行,还要浪费别人的时间?他是可以考进一流大学的,我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拖累他。
我为了表明自己彻底放弃数学的决心,连作业都不做了。每天借别人的作业,草草敷衍了事。
卓维很生气,他得知我每天抄数学作业的时候,问我道:“你还想不想去北京了?”
“我和陈诺一起学美术了,以后不用学数学了。”我随口胡说。
“真的?”他半信半疑,“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嗯,才决定的,我晚上要去学画画。”我把陈诺的课程照套到我身上。
“那你这几天为什么老发脾气?”他似乎相信了我的话。
“没什么,有点烦。”我翻扯着课本,有点不耐烦。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行,我知道了。学生会下午召开会议,不要迟到。”
我看着他的背影脑子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我都忘记我是学生会会员这件事了。
我又一次来到学生会,以文艺部部长的身份,参加第一次会议。会议室里面坐满了人,很多陌生的脸孔,我期期艾艾地坐在了门边的座位,卓维坐在当中,因为背着光,看不清楚,只惊觉他的削瘦,窗外投进来的白影笼罩着他,风吹动着他的衣服,影影绰绰,忽然觉得那么不真切。
“这是学生会第一次全体干部会议,上学期因为校方阻力较大,我们基本没有组织任何活动,这学期通过不懈努力和沟通,学校同意取消之前只让准备几个节目的方案,改由全体继续参加,并且同意改‘红五月’为艺术节。各位有什么想法和建议?”
“这么早就准备‘红五月’了吗?不是应该先讨论春游的问题吗?”蓝清第一个问道。
“去年有学校因为春游发生了重大事故,因而学校今年不同意春游,这个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卓维说。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学生会长,与校方打交道的又不是我。”蓝清冷笑道。
卓维靠到椅子上,冷冷说道:“去年春游后往学生会传达这个消息的人是谁?”
蓝清有点挂不住,低头玩着手里的笔,卓维冷哼一声放过她,又重复一遍刚才的内容,“今年学校同意把艺术节扩大,有资金支持,所以各位可以尽情发挥。”
坐在他左手边矮个男生说道:“我提议我们别搞大合唱了,真是太无聊了,一下午重复听好多遍,恶心死了。”
“既然是艺术节,那我们能不能把那朵红花改掉?重新设计个标志?”坐在右边的一个女生笑道:“土得掉渣。”
“对,我也觉得,那朵大红花太难看了。”立刻有人附和道,“我每次看到都觉得是五十年代。”
“既然都说不合唱了,那干脆节目限制也去掉好了,有节目的多出,没节目的少出,不要强制每个班级都要两个节目。”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半天,卓维听他们讨论完,问道:“还有什么意见吗?”
“所谓‘红五月’,就是为了纪念革命先烈,当然要唱革命赞歌。大合唱属于各学校的传统节目,也是班级团结的象征,怎么可以减去呢?改变标志,舞台虽然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但是传统的意义也没有了,各位想过吗?”蓝清在一旁不阴不阳地说道。
“我之前说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已经没有什么‘红五月’大合唱了,是艺术节。”卓维的声音里面透出一丝不耐烦,他转向我,“文艺部长,你说说。”
我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没有必要规定每个班的两个节目,可以在全校征集,有节目的可以多报,没有的话就算了,强人所难不太好吧,而且,我想没有人会喜欢大合唱的,歌曲规定的太死。标志和舞台的改变并不会影响艺术节的意义。还有,除了固定的舞台表演,还可以办画展、书法展等等,开一些有关科技、自然、漫画的展览和演讲会,还可以办唱歌比赛,让艺术节的时间拉长……”我有点怕蓝清。
“胡说!”蓝清跳了起来,生气地盯着我,好像我是什么罪人“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这完全是不可以的,没有规定好的节目,每个班不出怎么办?节目太多了怎么办?现在有谁有那么多的闲心去管那么多?展览和演讲会没有人参加怎么办?”
“我认为如果艺术节本身很有吸引力的话,会有很多人参加的,节目太多的话可以先举行小型的比赛,最后决定参加的节目。”卓维开了口。
“卓维!你懂什么!”蓝清完全顾不上了“太想当然了,把‘红五月’变成艺术节,还延长那么长时间,你以为谁有那么多时间来搞这个?筛选节目,你以为是春晚呢?一向都很少有人参加艺术节!”
“我懂什么?!”卓维终于火了,他站起身来说道,“那是因为你们把艺术节办得像考试!规定那么死!我懂什么!要么你来做这个主席,要么你给我滚出去!”
会议室里面静地可怕,所有人都摒住呼吸,没有人想到一向吊儿郎当的卓维会发这么大火。与之前那个笑容满面从不发火的前任会长相比,卓维说话太狠了。
蓝清跌坐回座位,她的脸色由通红转为煞白,她是说错话了,但是卓维竟然这样不给面子,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卓维余怒未消,双手用力撑在桌子上:“我不管你们以前在周通手下是怎么做事的,但是你们给我听清楚,这次的艺术节我不要以前的模式,文艺部长,你负责这次的艺术节,其余的人配合工作,就这样,散会”说完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不是吧?卓维开得什么国际玩笑?我负责艺术节?我数了数,要重新设计台标、舞台、出宣传海报、选节目、编排……
我数不下去了,头皮都竖了起来,赶紧爬起来就去追卓维。
“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一路小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追上他。
他点点头,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我急了,“卓维,你不带这么玩我的。是的,我这几天心烦,对你态度很不好,但是你也不能这样报复我吧!”
“我只是安排学生会的工作给你,哪里报复你了?”他声音冷淡,目视前方不理睬我。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交给我负责,我从来没组织过任何活动,我怎么可能做的了!”我一口气说道,“你还说当我是朋友,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式吗?”
“说的好。”他停了脚步,直视我,“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式吗?你还当我是你朋友吗?每天放学拎着书包就跑,生怕和我一起走。下课的时候,和谁都可以说话,就是不能和我说话。你天天这么躲着我,好像我是怪兽要吃了你,请问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式吗?”
他说得很平静,我却不敢抬头看他,默默地低头看着地面的蚂蚁。
“如果你觉得,我不配和你做朋友,只要你说一声,我保证以后永远都不再骚扰你。”他说。
“没有。”我努力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话。
“那为什么你现在天天这么躲着我?”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忧伤。
“我不想你浪费时间。”我终于熬不过良心上的折磨,“我数学是肯定没救了,你与其浪费时间教我,还不如自己好好学习。”
“谁说你浪费我时间了?我教你的时候,难道不等于温习吗?”他说。
“不一样的,你已经会了,重复很多遍,没什么意义。你可以用教我的时间去看别的书,我们下学期就高三了,我不能祸害你。”我越说越小声。
“所以你就故意和我保持距离?”他好笑地说,“你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好好学习了?”
我不说话,算做默认。
“傻子,如果没有你,我压根不学习。你以为我这几天晚上在上晚自习好好念书吗?我连着看了好多本小说。”他乐不可支,我眼光乱瞄,什么意思?没有我,他就不学习了?难道学习还是为我学的不成?
“误会解除了,艺术节的事情怎么办?”我念念不忘被他强加在身上的包袱。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呀,你负责。”他说得轻松。
我瞪着他,“不是吧!”
“是啊,刚才会上说得很清楚呀,你的主意不错。”他一脸坏笑。
我恨恨地瞪着他,扭头就走,这个天杀的卓维!
“我会帮你的,你也可以去找学生会其他干部帮你。你不是一直觉得你很羡慕蓝清,王美心她们,现在你有机会,难道不想证明下吗?”
我被说服了,不确定地又问了句卓维:“你保证一定会帮我。”
“我保证,”他淡淡笑,接着问道:“一起走吗?”
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距离我发誓疏远他的一个月后,我们又一起回家,我很高兴,空气里面有着甜丝丝的味道,像槐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