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上前,望一眼他身上的飞鱼服,屈膝一福:“大人!”
见到熟人,雪团儿如遇救星,可怜兮兮的叫唤,哪有方才的古灵精怪,一张胖脸垂丧着。
“这猫儿冲撞了大人,奴婢代它向您赔个不是,望您大人大量,饶过它这一回。”白露边说边伸出手。
蒋绍漫不经心的唔了一声,提着猫脖的手一松。
逃离魔掌的雪团儿劫后重生般喵了一声,乖乖的窝在白露怀里没有挣扎,脑袋朝内,屁股朝外。
蒋绍笑了笑,撚去掌心白色的猫毛,随意道:“下次看紧了,不管是惊了人还是被人惊都不好。”
白露恭声应是,退到一旁。
蒋绍翻身上马,路过马车时勒住缰绳,缓缓停在车窗外,隔着一丈远的距离。
一丈外是凭窗而坐的天璇,她侧过脸,朝阳五凤挂珠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比钗上明珠更盈润细腻的肌肤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透出美玉般的光泽。
每一次见面都能发现她比上一次更美,而让她绽放的那个人是蒋峥。蒋绍唇角浮现浅笑,隔着车窗对里面的天璇擡手一拱,行的是家礼:“大嫂!”语调平缓而从容。
天璇弯了弯嘴角:“方才多谢二弟出手!”
“举手之劳罢了!”说罢,蒋绍退到边上,示意她先行。
天璇颔首谢过,放下了帘子。
白露抱着雪团儿上来,见天璇神色如常的把玩着手里的孔雀毛,见着雪团儿,拿孔雀挠了挠它的脸,嗔道:“你不是挺能跑!还不是被抓回来了。”
见她如此,白露松了一口气。看来天璇是真的放下了,至于蒋绍,听说靖郡王妃,已经露出口风选媳,若是没有他点头,郡王妃不会自作主张。
车队过去后,蒋绍才一夹马腹继续上路,三月的春风刮在脸上有些冷,还有些疼。她目光磊落而坦荡,自己明明该难受的,可他却笑了起来,斜飞的眼尾上翘,精致的桃花眼底流光溢彩。
到达沈府的天璇先去静安堂给沈老夫人请安,沈老夫人穿了一件福寿双喜锦衣,盘金彩绣马面裙,富贵华丽。
略坐了会儿,天璇正要告辞。便听见门口小丫鬟的禀报:“谭夫人,谭五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圆脸福相的妇人进了屋,身后还跟着一个粉衣少女,明眸皓齿,亭亭玉立。
天璇瞧一眼,有些脸熟,拜好记性所赐不一会儿就想起来,沈妙娇的手帕交谭巧倩。不由多看了谭夫人一眼,谭巧倩身为沈妙娇闺蜜过来添妆理所当然,可连谭夫人都来了不免有些过于兴师动众。
谭夫人带着女儿向沈老夫人请安,沈老夫人态度慈爱的叫起。母女俩又见过天璇,她可是世子夫人。天璇含笑应对,客套而又疏离。
见沈老夫人亲切的将谭巧倩召到身边,态度和蔼至极,天璇目光在三人之间掠了掠。谭家在信都根本排不上号,早就没落的不行了。和沈氏和沈老夫人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唯独沈妙娇这一层,然而沈老夫人以前不大喜欢沈妙娇的朋友,因为她觉得都是这些人一味逢迎,惯坏了沈妙娇的脾气。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戏可真多!天璇懒得管,照计划提出告辞。
谭巧倩也顺势出声表示要去霞飞院看望沈妙娇。
沈老夫人自然放行。
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静安堂,谭巧倩几次三番想凑近,然天璇被丫鬟婆子簇拥着,根本没给她近身的机会。
谭巧倩不由着急,谁不知道她身份尊贵,是沈凛爱女,蒋峥掌中宝,与她交好百利无一害,冥思苦想了会儿,谄笑:“好一阵没见,世子夫人风采更盛从前,方才我都要看呆了去。”她想着哪个女人不爱听好话,沈妙娇不就最喜欢。
天璇脚步不停,侧脸扫了她一眼,神情要笑不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笑里隐隐带着几分蒋峥的影子。
谭巧倩笑容顿时凝固,足下如同生了根。
天璇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沈妙娇这些个朋友,她一直不大喜欢,早些年借着沈妙娇混到圈子里,四处钻营,很是不讨人喜。沈妙娇被排挤出圈子一半是因为她自己性子,另一半就是因为这些和她‘形影不离’的朋友。
别人举办的各种花会诗会去不了,又把人往沈家姐妹的聚会上带,说了几次没用,再不给面子,直接不让进,随便她沈妙娇怎么闹,闹了几回没用,她也就学乖了。
霞飞院里不算太热闹,除了沈妙娇几个朋友,沈氏旁枝女孩和还有几个亲戚家的女孩。
天璇招呼了一声,添了一套十二支的青玉簪子,东西不差,但是不能与去年她送给沈茗和沈天瑜的比。
沈妙娇大约也是发现了,自她拿出礼物后脸色就有些难看。
天璇觉得她莫名其妙,沈茗是她亲姐,沈天瑜与她自小合得来,她沈妙娇和她什么关系。若不是因为自己已然出嫁,作为晚辈她压根都不用来给她添妆。
添妆又名添福,添的轻重多少,本来就是看人缘。
东西给了出去,天璇喝了半盏茶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她回来是看望至亲长辈的,不是来给沈妙娇撑场子的,礼数尽到便足够了。
无视沈妙娇阴沉的脸,天璇径直离开。
得知天璇送的礼又这么快离开,阮氏失笑:“怕是她得气坏了。”
“谁管她!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与她相亲相爱,她倒是得了好处,我却得窝一肚子火,反正我该尽的礼数都尽到了。”天璇不以为然。
世家人丁兴旺,人多是非也多了,总有个磕磕绊绊,只要不闹得厉害,小争小吵无伤大雅。
“也是这个理,伯府那边,二婶道是病了,几位堂妹要侍疾,礼到人未到。就是二妹那,也说肚子不太舒服,只派人送了礼。”
天璇微微一惊:“看来二叔是动了真怒。”若是只有梁氏这么做,天璇不会奇怪,可沈天瑜都如此,她就会想这事怕是经过二叔同意的吧。
沈妙娇和沈天珠在家庙截然不同的待遇,以及她归宁那天,沈天珠挨了打,梁氏都被沈妙娇挤兑了一顿,虽然最后道了歉,可这口气二房哪能轻易咽下去。
要是如此之后还是不能消气,沈妙娇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展家二老爷贻误军机卸甲,展家子弟在军队内已然失了依靠,沈决和沈天瑜的公公可都是军中实权派。展家娶沈妙娇一部分就是冲着这份关系来的。
她沈妙娇倒厉害,把自己的靠山给得罪了!
“搁谁也得生气。”阮氏摇了摇头:“说来我也不得劲,这次回来是专程送你出阁,原想等您归宁后就走。可祖父说了不差这几天,让参加了她的婚礼再走。你大哥能怎么说,可青州境内百废待兴,耽搁了这一阵,回头你大哥又得熬上好一阵才能把堆积的公务忙完。”
沈老爷子怕老来女脸上无光,可阮氏心疼丈夫啊,两边要是关系亲密便罢了,可以他们的关系,为了沈妙娇耽搁行程,还真是心不甘情不愿。这些话也就能和小姑子唠叨唠叨。
“倒是我带累大哥了。”天璇不好意思。
阮氏嗔她:“胡说什么呢!我说这些个,可不是叫你多想的。好了好了,不说她了。”调笑着看向天璇:“世子下军营了,妹妹可习惯?”
瞧她神情暧昧,天璇脸一红,轻推她:“有什么不习惯的!”
“真的?”阮氏明显不信。
天璇在沈府待到了华灯初上才赶在宵禁前回王府,这个时辰两位长辈也睡了,便也没去请安,直接回了流波院。
第二日前去请安时,面对老太妃的垂问,挑了几件趣事说了。
听得冀太妃喜形于色,便想起了四月份要出嫁的蒋四娘:“今年的喜事可是一桩接着一桩,咱们家添了长孙长媳,下个月四娘也要出阁,下半年是阿峼娶妻。昨儿老二家的过来,拿了几个人问我,是要给阿绍择人呢!这孩子可算是想明白了。”
刚说完,冀太妃心里就咯噔一响,不由去看天璇。
天璇目光平静,含笑回望她。
冀太妃心下一松,也笑了笑,这孩子是个通透的,倒是自己年纪一大说话越发没分寸了,冀太妃摇了摇头,笑吟吟盯着她的肚子,语气里多了几分促狭:“要是阿璇年底能给老婆子再添个曾孙,那老婆子就圆满了。”
两孩子身体都是好的,孙子又黏的那么紧,未必不可能,思及此,冀太妃就有点怪儿子了,怎么这时候让孙子下军营。
天璇的脸瞬间涨红了,不过估计要让老人家失望,她今早来了葵水。
冀太妃盯着孙媳妇通红的脸颊看了会儿,雪肤玉颜,脸儿一红,更是娇艳逼人,暗赞了一回,想起另一个国色天香的孙媳妇,遂问冀王妃:“怀玉那边收拾的如何了,依着我不如让她养好了再派人护送去雍州,也好叫她多陪陪孩子。”冀太妃心疼大曾孙了。
天璇擡眼,听话头,颜氏是要跟着蒋嵘走的。
冀王妃笑:“都收拾差不多了。阿嵘后宅总的有个人,一直叫个姨娘管着算怎么回事。旸儿那,等他满了周岁就交给他们带,也不差这两个月,还是让他们夫妻一块的好,这都分开一年了。”
昨天她找儿子问话时,忍不住老调重弹,这没等她说两句,蒋嵘就说他日后会和颜氏好好过日子,不闹别扭了。
自己养的儿子自己知道,这话不是敷衍她,她也知道蒋嵘是把颜氏放在心里的,否则她也不会这么着急小两口,相敬如宾的夫妻多了去了。她还不是怕这孩子拧着拧着最后伤的还是自个的心。
这些话却不好给老太妃说,省得老人家担心。
冀太妃想想也有理,二孙子两口子太冷清了,还是大孙子这一对看着高兴。
于是,未时半,蒋嵘夫妻俩顺利出发,天璇作为长嫂送到了门口。
亲眼看着蒋嵘将受伤的颜氏抱上马车,动作温柔小心。天璇情不自禁瞪大了眼,她不过是回了趟娘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行人远去后,天璇还有些纳闷,回到流波院后随口问白露:“三弟和弟妹这是和好了?这中间出了什么事?”
“奴婢不知!”
天璇拧了拧眉,回忆了一遍,发现了违和之处,更像是蒋嵘单方面的和好,颜氏还有些抗拒的模样。
白露见她皱眉,又道:“这样也好,王妃终于不用担心了。”
闻言,天璇也笑起来:“是挺好,长辈放心,旸哥儿也能有个更好的成长环境。”摩了摩下巴笑:“也许弟妹这一伤,三弟心疼之下,终于明白自己的心了。”
说的天璇自己笑起来,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她总觉得蒋嵘和颜氏之间应该有故事。忽然她想起一回事:“毕姨娘是不是没有随行?”回忆了下,她好像没看见毕绣莹,不知道是被她忽略了还是?
“毕姨娘留下了。”白露回道。
天璇沉吟了会儿,笑:“看来三弟这回挺有诚意!”既然想挽回妻子的心,把姨娘留下才是明智之举。至于被留下的姨娘是否可怜?她本就是个妾,人家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