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灵走上前去,到了他跟前站定,假笑道:“这位师兄有点眼熟。”
季涉却没有跟她打太极的意思,但也没有怪罪她刚才从头到尾围观了一通,只看了她身上玄宗的弟子服一眼:“你果真是这山上的人?”
“也是刚知道师兄是机枢弟子。”安知灵客气了一句,谁知季涉得知她身份之后,好似便对她没了什么兴趣,转头就往外走。
安知灵一愣,连忙跟上。
两人一块从前殿出去绕到广场,外头的比试似乎更激烈了,叫好声不绝于耳。季涉瞥了她一眼:“你跟着我干什么?”
这有点冤枉,去前殿的路就这么一条,不走这儿还能走哪儿。但碍于确实还有话跟他打听,安知灵忍气吞声:“季师兄既是机枢弟子,正好有些事想同你打听。”
季涉瞥了她一眼,不应声。安知灵权当他默认,便开口问道:“我听说尹赐师兄是宗内最有天赋的弟子?”
“呵。”季涉冷笑一声。
安知灵一顿,又问:“那不知宗内于机枢一道最有悟性的师兄是哪位?”
季涉不答话。
安知灵转头看了眼伞下的顾望乡,他老神在在,见她屡屡碰壁,似乎还有些幸灾乐祸,实在很叫她有种管他去死的冲动。
“那把弩是你自己做的吗?”她最后问。
季涉终于拿正眼看了看她,神情倨傲,很有一副“有何指教”的意思。安知灵面无表情道:“你的机关弹片位置不对,所以出箭的时候总有声音。”
这一回,始终走在前头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安知灵却理都不理,打着伞擡头挺胸地从他身边大步走过。
“喂!”身后的人忽然喊了一声。
安知灵脚步不停,唇角却忍不住勾了勾,没过过久,少年果然从后头赶了上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那把小弩里头的弹片位置不对,否则出箭时不该发出响动。”
“不可能!”季涉沉声道,一口否决。
安知灵撇撇嘴,无所谓地继续往前走。季涉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咬牙跟了上去,别扭道:“那你说,正确的位置应该在哪儿?”
他们此时已经到了广场旁边,安知灵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耳边一声轰然的叫好声,惊天动地。她转头往场上看,才发现台上站着一个黑衣暗纹的人影十分眼熟——正是谢敛。
他似乎刚刚赢下一场,走下台时气息丝毫不乱,经过人群之后,走到了高台旁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正站着方旧酩与一个妃色长裙的女子。那姑娘生得姿容端庄,眉目温婉,见他走来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递给他,谢敛伸手接过后,擦了擦手,引来不少围观的女弟子失落的目光。
季涉正追问她,见她目光落在场边,也看了过去:“你认识剑宗的谢敛?”
安知灵却好奇道:“那姑娘是谁?”
“大概是他未婚妻。”季涉淡淡道。
“未婚妻?”安知灵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问他,“谢敛还有未婚妻?”
“他自小家里就订了婚事,你不知道?”季涉皱眉。
安知灵莫名其妙:“我怎么会知道?”
你关心他身边的姑娘你不知道他早就订了亲?季涉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他只关心她刚刚说的弹片位置,于是不由催促:“你快说按你的意思那弹片应该装在哪儿?”
安知灵的所有注意力却一下子全被谢敛身边的那位姑娘吸引了过去。她从不知道谢敛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一下子觉得又有趣又新奇。在她心里谢敛这个人好像天生就该不近女色,对什么都是一副无甚兴趣的态度。
但又想他这么个一板一眼端方有度的性格,要想成家立业也确实只能靠家里给他定亲了,这么一想,他家中长辈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脑子里早已神游了一圈,还忍不住问:“这位姑娘是什么人?”
“谁知道,只听说是个闺中小姐。”季涉不耐烦道,“好像姓明。”
“明?”安知灵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明孺的脸,记得他说春试时他二姐要上山来看他,又说他这位姐姐是京中出了名的美人,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
不能这么巧吧,她心想。明孺这人山上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跟她掰开揉碎了说个透透彻彻,这种事情没道理忘了提?
“我说你到底说不说?”季涉像是彻底失去了耐心,安知灵回过神来,顾望乡早不在身旁了。他白天能显形的时间很短,维持不了多久。
安知灵一时有点头疼,但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真要我告诉你?”
“你且说来听听,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来。”
“现在我说了你也多半不信。”安知灵摇头道,“不如你回去自己想想,我明日去试场上找你。若你还是觉得自己是对的,再听我说也无妨。”
季涉面露犹豫,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好,一言为定。”
终于打发走了季涉,安知灵瞧着日头又往广场上看了一眼,目光收回来的时候正对上了方旧酩的目光。她微微一愣,倒是方旧酩见了她眯着眼笑了笑,手中的折扇打了个转,轻轻擡手示意。
她对方旧酩没什么恶感,但也称不上有什么好感。或者说与其同谢敛这样的打交道,方旧酩才是她更熟悉的类型。她冲他也笑了笑,转身打着伞回身走了。
“那位姑娘是谁?”明乐注意到方旧酩的举动,目光不由跟着落在那个青伞长裙身影上。
方旧酩挥开扇子掩唇笑了起来:“这要问谢师弟,他倒是比我更熟一些。”
“哦?”明乐闻言好奇更甚,转头去问身旁的人,“是谢哥哥的朋友?”
“算不上朋友。”谢敛瞥了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方旧酩一眼,淡淡道。
明乐却想起来:“这两天上山,听说你前些日子救了一个姑娘,莫非就是她?”
方旧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前些日子明明不是说抓了个女妖吗?”
明乐显然也听过这个传言,微微赫然掩唇一笑,又忍不住转头去看身旁的人求证。谢敛倒还是那副冷淡的神色:“传言昨日伯父寄信过来,方师兄与江家小姐的婚事定了?”
提到此事,方旧酩一噎,终于讪讪地打了个哈哈囫囵连同着前头的话题一并带了过去。
明乐笑着转过头,望着那几乎已经看不见衣角的青色身影,露出了几分有趣的探究笑意。
安知灵回到藏书阁竟发现大门开着,她心中一动,进屋之后发现果然是明孺在里头。
“你今日怎么回来了?”
“来找几本书。”明孺在梯子上,等一回头,差点被站在身后的人吓得从梯子上摔下来。
“你干什么?”他一脸警惕地问。
安知灵故作高深:“我今日见着你姐姐了。”
“诶,你早上去白鹿岩了?”明孺摸摸头,看来那妃衣女子果然就是他二姐不假。安知灵故意道:“好啊,你天天在我面前提你谢师兄的逸闻,今日这个师妹给你谢师兄送了香囊,明日那个师弟与你谢师兄讨教剑法,最关键的倒是一点口风不露。”
明孺听得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安知灵瞧他这模样不似作伪,倒也不确定了起来:“怎么,谢敛与你姐姐订了亲的事情,难道是假的?”
“哦,你说那个啊——”明孺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爬下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谢敛真是你未过门的姐夫?”
“什么呀。”明孺听她胡言乱语,不大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事情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明孺瞪着她半天,似乎正努力将嘴边的话整理成三言两语的事情,看得安知灵都要有些于心不忍,正想松松口,就听他言简意赅道:“反正就是虽人人都觉得这门亲事不错,但谢师兄应当是不会成亲的。”
安知灵仔细回忆了一番刚刚在广场上看见的那位姑娘,确定确实是生得雪肤花貌,实在是个难得的美人,两人站在一起也算当得起一句郎才女貌,不由眉头一挑:“为什么?”
明孺偏头一哼哼:“再说就要话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