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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黄泉共为友 > 第56章 西北有高楼二十五

    傍晚的蒙川像个刚掀开盖的蒸笼,夕阳的余晖下显出里头热气腾腾的生动与热闹来。

    状元楼算得上是蒙川数一数二的富贵地方,在这街上最热闹的地段占了一间好大的铺面,里头人来人往,衣着也是不俗。

    安知灵跟着明孺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感慨地望了眼面前酒楼的牌匾,由衷好奇道:“你家到底做得是什么生意?”

    明孺不明所以:“我没同你说过吗?长安最大的玉石铺子就是我家的。”他这话说得跟午饭吃了个包子也没什么区别。

    安知灵本是与他开个玩笑,听他这样说却是一愣,神色也有些微妙了起来:“你家是长安做玉石生意的?”

    “恩。”

    她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道:“我记得长安王家的汉白玉雕十几年前很得朝中贵人喜欢。”

    明孺走在前头,笑了起来:“你竟然还知道这个?不过这都是老黄历了,五年前,王家老爷子过世,底下三个儿子分了家,各得了几间铺面。可惜除了那大儿子,其余两个都是些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纨绔,很快就将家财败光了。这还不算,两人转头去找长兄要钱不成,怀恨在心竟找人谋害了他。等王家大少爷一死,王家就算彻底败落了。”

    他走在前头,自然看不见身后的人是什么脸色,只过了片刻才注意到她没有立即跟上来,不禁转过头去看她:“怎么了?”

    “明孺,我问你。”她眼神有些古怪,望着他欲言又止,“你大哥叫什么名字?”

    “我大哥?”明孺摸了摸脑袋,想不通她为何突然要问这个,刚一张口,从二楼下来的伙计已经瞧见了他们,忙不叠地迎了上来:“二位客官,可要用饭?”

    明孺:“一早订了天字间。”

    “原来是天字间的客人,小的这就领你们上去。”那伙计闻言丝毫不敢怠慢。

    “其他人可已经到了?”

    “一共到了三位,其中两位客人有事出去了,屋里应当还有一位客人,已经久候多时了。”

    明孺闻言脚下来了个急停:“你说什么?现在天字间只有一位客人等着?”

    “不错。”那小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显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引得面前的客人变了脸色。

    “另外两个干什么去了你可知道?”

    “好像是去对面茶庄取一早就订好的东西,很快就能回来。”

    明孺转过头对身旁的人支支吾吾道:“要不你先进去……我去茶庄找他们,过会儿一块进来?”

    “什么?”安知灵错愕道。

    “或者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他们回来。”明孺神色纠结道,“春试落选的事情,还没对我大哥说。我怕我二姐不在,他一会儿问起来……”

    安知灵皱眉道:“可你也不能……”她微微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是一白,“那你先告诉我,你大哥他……”

    明孺见她张了张嘴,像是有什么千斤重担压在嘴边,叫她开不了口。不由疑惑道:“我大哥怎么了?”

    “算了,”她自暴自弃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总不能这么巧。”擡头见明孺还等着她回复,摆摆手:“你去吧。”

    伙计领着她上了二楼,到了天字间外头,正要擡手敲门,却叫安知灵拦下了:“你等等……”她盯着那薄薄的木门,脸上竟流露出几分紧张的神色,“我自己进去吧。”

    伙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便从善如流地退下了。安知灵在二楼的走廊上,举着手半天叩不下去,那一刻竟生出几分情怯。

    是他吗?或许当真只是个巧合?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想知道答案,但又不敢知道答案。希望是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但又害怕是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她举着手放在门上半天,迟迟没有动静,嘴唇咬了三次,像再没有这样紧张的时候了,在这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心跳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但没等她再多踌躇,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安知灵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没等她回过神来,就见门后一张三十来岁,留着半撇小胡子的白胖脸孔。他一身绸缎衣裳,腰间挂着佩饰,一看就是个生意人的模样。

    对方见了她也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姑娘找谁?”

    那一刻,安知灵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但却并不感觉喜悦,只觉得空荡荡的,那点如释重负之下,又隐隐生出几丝难以忽略的失落来。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明老爷吗?我是与明孺一同下山的朋友。”

    “哦,怠慢了,姑娘快进来,里头等了许久了。”那男子侧过身迎她进来,笑呵呵道。

    “里头?”安知灵闻言一愣,还品出这里头的意思,就听里间又有一个声音传出来:“明孺到了?”

    安知灵猛地擡头往包间里头擡眼望去,只见一个人影从屏风后头绕了出来,不等她做好心理准备,猝不及防就瞧见一张清瘦俊秀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那屏风后的男子看上去还很年轻,似乎与卫嘉玉差不多年岁,身量高挑,眉骨鼻梁高挺,显得他五官深刻,眉头只一轻蹙就叫人觉得不怒自威,神情严肃。但安知灵知道不是,他低声说话的时候,可算是这世上最温柔耐心的男子。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喉头发烫,脑子里有千万个声音催她转身跑出这间屋子,但脚下如同灌了铅一般半步都挪不动。那千万个声音里,有一个低声在她耳边说:“原来他如今生得这个样子。”太好了,比她任何一个模模糊糊的想象还要好,还要英俊。

    屋里的气氛有片刻的凝滞,酒楼的掌柜看着眼前的女子这副欲哭还笑的神色,只觉得古怪,不禁回头去看屋里的人。那刚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的男子,瞧见她似乎也是一愣,微微皱起了眉。

    “这——那小的先下去吩咐厨房将菜送上来,先行告退了。”掌柜赔着笑,率先想从她身边出去。这一声似乎刚惊动了她,明和瞧见从刚才开始就这么直愣愣站在门外的人,如梦初醒似的,猛地转身也要跟着离开。

    “等等——”他不由上前了几步,紧接着就看见那身影果真停了下来。他看见她低着头,飞快地擡手拭了一下脸颊。

    “你……”

    安知灵低声飞快地解释道:“我走错屋子了,抱歉。”她说完又要走,忽然听见屋里的人厉喝一声:“站住!”

    这几乎是个本能了,安知灵咬咬牙,这世上,哪怕是夜息她也不曾服过软,但从小到大,她却从来没有违抗过他的话。

    这次也没有。

    明和走到她身后,若是他看得仔细些,大概能看见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微微颤抖。她开始后悔进到这屋子里来了,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即知明日巴陵道,又要相隔秋山几万重,可笑还要自欺欺人,落到这进退两难的境地中。

    忽听得身后的人叹了口气:“你这样我便不知道是你吗?”

    安知灵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口中发苦,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在原地僵直着身子半日一动不能动,过来许久,明和才见她终于微微动了动脖子,转过身来看着他。

    青年望着她忽然擡手将她颊边的碎发捋到了耳后,叹了口气疼惜道:“瘦了许多,我一打眼竟没认出来。”

    这语态叫她几乎立时红了眼眶,连自己都未意识到,只觉得眼睫一眨,颊边便落下一滴泪来。

    明孺提着两盒茶饼老老实实跟着明乐进屋的时候,只看见他大哥一个人坐在屋里,临窗看着外头的街市也不知在想什么。他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大哥”,对方才像是刚注意到他们进来。

    “安姑娘哪?”明乐转头看了眼屋里,明孺闻言也奇道:“对啊,她该不会走错房间了吧?”

    明和像是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们说的安姑娘是谁,淡淡道:“她不大舒服,先回去了。”

    “怎么忽然不舒服?”明孺嘟囔道,但人已走了,也不能再将她追回来,只好心中愤愤,想着回去山上必要找她好好说说这件事情。

    四人坐在一起用了晚饭,席间明和似乎有什么心事,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倒是未对明孺春试第四天就被淘汰的事情多加指责,明孺也有眼色,老老实实不敢多说话。四人就这么草草用了晚饭。

    回山的路上,谢敛忽然问道:“你今天同安……咳,安湛下山时,她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明孺一愣,想到明和说她不大舒服,“来的时候倒是还好,但到了酒楼确实看上去有些奇怪,脸色也不好看。”

    谢敛沉默片刻又问:“明乐曾说觉得安湛有些眼熟,你对她可有印象?”

    “没有。”明孺摇头道,“不过我今天同她说话的时候,她对长安好像也很知道,或许她过去在长安城的时候与姐姐遇见过也说不定。”

    谢敛点点头,二人这时一到了山门。他跳下马车,对明孺道:“我去趟角楼,你先回金银台去吧。”

    明孺扒着车窗跟他告别:“那谢师兄别忙太晚,明日的簪花令祝你夺魁。”

    谢敛听到这句一愣:“你明日不是要替明乐参加,怎么还祝我夺魁?”明孺听了好像也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来:“哦,我给忘了。”

    谢敛失笑,挥挥手目送着马车走远了,才独自往角楼走去。

    这个时辰说早不早,说晚不晚。他一个人到了角楼,却发现今日竟没有亮着灯。他微微皱眉,顺着石阶走上去,推开门只见屋内空荡荡的,夜风穿过屋檐,卷起一室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