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我吗?」
「相信啊!」
「完完全全的相信?」
回家的出租车上,总是挂着一张灿烂笑脸的康桥突然这么问邝求安,不但没有半丝笑容,表情更严肃得近乎凝重;她不由讶异地怔了怔,而后,她也正起脸色,非常慎重地回答他。
「是,我完完全全相信你!」
探臂将她圈入怀里,「谢谢。」他感激地道。
之后,在进入康家大门之前,康桥紧紧地牵住邝求安的柔黄,更为凝重地最后再要求她一次。「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嗯,我相信你。」然后,康桥用钥匙打开大门,才刚踏进半步,四周便呼一下团团围过来一大票人,一半人捉住他,另一半人要把邝求安抓离开他身边,但是,不过眨个眼,所有人的动作就在同一秒钟之内,很有默契的全部冻结住了。
「谁敢碰她一根寒毛,我就先毙了谁!」
一把点三八手枪稳稳地比在那个抢先抓向邝求安的人的太阳穴上,康桥冷厉的喝叱,另一手用力一扯,将邝求安扯入他怀里,凌厉的眼神徐徐环视所有人一圈,见没有人敢再妄动了,他才收回手枪,但枪口仍比住所有人。
「现在,你们统统给我留在这边,我们康家的事由康家人自己解决,不必你们多事!」
「但是你外公说……」
「你姓康吗?」
「不是。」
「不是就给我闭嘴!」声落,他的手臂紧紧环住邝求安的腰,手枪依旧警戒的指住所有人,两脚一步步往后退,慢慢地通过宽敞的前院,来到楼房门前,好死不死的,门也恰好在这时候打开,刷一下,手枪立刻回转过来指住开门的倒霉鬼,后者慌忙举起双手,表示他是无辜的过路人。
「停!停!停!我投降,要我跪下来也行,请饶了我一命吧!」
康桥差点笑出来,忙吸一口气硬惩住,沉声问:「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康健放下投降的手,滑稽的耸耸肩。「奉老太爷命令出来看看,这么久了,那些家伙怎么还没,咳咳,『捉』到人呢?」
「凭他们想捉我?」手枪朝那些人挥过去一下,康桥轻蔑的冷哼。「作梦!」
「我知道,老太爷也知道,所以才会叫我出来看看呀!」
「你也是要来捉我的?」
「我哪敢,当然是来请少爷大驾光临的!」康健吊儿郎当地说,却暗暗使了一下眼色。
康桥颔首表示会意,低头看老婆,见她脸色有点苍白,忙问:「你没事吧?」
静了一下下,邝求安才仰起眸子看他,娴柔地微笑。「我相信你。」
答非所问。康桥却大为感动,因为她是真的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相信他,所以,头一次面临这种惊险场面,她不仅没有尖叫,也没有慌张失措,虽然多少被吓到了,但她还是尽全力保持镇定地紧跟在他身边,默不吭声地让他抓过来、扯过去。她甚至连一丁点的迟疑都没有。
他愈来愈能肯定自己没娶错老婆了。「放心,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
这个女人,是个宝!
她把往后的人生交给了他,也就彻彻底底的相信了他,虽然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到此刻,根本就不超过六个星期。
邝求安蚝首轻点。「我知道。」
「那我们进去吧。」
「好。」
首度见到康桥的外公,邝求安感到相当意外,因为康爷爷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种恶模恶样的黑道分子,光是以年纪来讲,他看上去最多四、五十岁,根本就不像「公」字辈的人。此外,虽然他身材相当高大,但五官十分斯文,甚至还有几分乡土气,有点像是乡下小镇上的小学校长,或者是书店老板,可就是和「帮派」、「角头」那种字眼完全搭不上边。
他如何制得住刚刚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手下?
「你终于肯回来了!」康爷爷愤怒地拍了一下扶手。
一句话听完,耳际开始欢唱小蜜蜂嗡嗡叫,邝求安不由瑟缩一下,呃,也许他就是用那副大嗓门制住手下的。
「我不是你的棋子,你要我什么时候到哪里,我就得什么时候到哪里!」
康桥也横眉竖目地提高了音量,刚好就在她右耳上方,邝求安不禁又瑟缩了一下。
「你姓康,就得听我的!」
「我随时都可以换掉这个姓!」
「你敢!」
「外公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你……」
眼看他们愈吼愈大声,往日便深受其害的其它几位康家人连忙上前好言好语安抚康爷爷,免得他们吵完架之后,大家又得向耳鼻喉科报到了。而康桥这边,邝求安也扯扯他的衣服,康桥低头看她,她很客气地提出请求。「你能不能不要跟外公比嗓门?不然就先拿一副耳塞给我用。」耳塞?
康桥怔了一下,蓦而放声大笑,笑得放纵又畅快,笑得大家都忘了要安抚康爷爷,莫名其妙的看向他。
「好好好,我不跟外公吵。」他紧了紧抱住邝求安的手臂,然后转注康爷爷,不再横眉竖目了,还挂上他的招牌笑容,光辉灿烂,闪闪发亮。「外公,我们不要再吵了,平心静气的谈谈好不好?」
康爷爷也很意外地怔了怔,继而深深注视他一眼,再瞥一下邝求安,很快的,视线又回到外孙身上。
「谈什么?」
「谈我的未来。」
「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
「但老妈希望我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
一提到外孙的妈妈,他的女儿,康爷爷不禁沉默了,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总是对自杀的女儿感到一份歉疚。于是双眼往旁一移,以最严苛的目光,康爷爷开始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端详邝求安,再以最挑剔的眼神,由脚到头,连一根最细微的寒毛也不放过地审视邝求安,然后他提出问题!对邝求安。
「你凭什么嫁给我外孙?」
因为康爷爷突如其来的问题,邝求安的心跳停了一拍,但马上又恢复正常,她知道,现在是她可以帮助康桥的时候了,那么,她就要尽全力帮助他。
「就凭是他选择了我。」她声音柔细,但十分镇定地回道。
康爷爷眯了眯眼。「我是说,你有什么背景配得上我外孙?」
邝求安垂了一下眸子,旋又扬起。「那要看外公说的是什么背景,有权有势的背景我的确没有,因为我只是个养女,但就因为我只是个养女,我熬过的艰苦岁月使我深深了解一件事……」
「哦,是什么事?」康爷爷语带轻蔑地问。
「吃苦。」邝求安轻轻道。「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和康桥绝不会是那种夫妻。当他成功的时候,我会伴在他身边,时刻警惕他不可自满;当他落魄的时候,我也不会因为怕吃苦而离开他,因为我已经习惯吃苦了……」
「这世上能吃苦的女人又不只你一个。」
「但康桥选择了我。」
「他瞎了眼!」
「外公就这么看不起您的孙子吗?」
康爷爷窒了一下。「我不是看不起他,是他还年轻……」
邝求安深深注视着康爷爷,「不,他不年轻了,」她意味深长地说。「他所经历过的事已足以使他成长、使他成熟,使他了解自己要的是什么了,这点,外公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康爷爷震了震。「好,就算你说得都对,那么,你就不怕吗?」
邝求安有点困惑地眨了眨温柔的眸子。「怕什么?」
康爷爷斜斜地一撇冷笑。「你是一般平常人,真以为自己能够适应我们这种挂在刀口上的生活吗?」
邝求安柔柔一笑。「我相信康桥。」
康爷爷更是冷哼。「相信他有什么屁用,要出事的时候还是会出事,早晚有一天你会被他连累,被抓去做人质,甚至被杀掉都有可能,你真的都不怕吗?」
「我相信他。」邝求安还是这一句。「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被抓、被杀了,而他救不了我,我还是相信他已经尽了全力了,只是,没有人是万能的,他只不过是碰上了力有未逮的时候而已。」
只不过?
而已?
搂住她的手臂蓦地狠狠地紧住,她抬眸看他;他一语不发,双眼却明灿得有如暗夜中最闪亮的星辰。
「你可真相信他呀!」康爷爷嘲讽地道。「不过,又能相信多久呢?」
闻言,邝求安再看回康爷爷,沉默片刻,然后她垂下眼帘,静静地开口。
「高中时,我曾经交过一个男朋友,他……」
以非常平静,宛如说故事的语气,她淡淡地述说她之所以会来台北找工作的往事,一直说到韩颂奇对她提出分手为止。
「长长的八年时光里,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虽然他只有在我们上台北来之前曾经允诺过我们会结婚,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起过结婚这两个字,平时更像是指使佣人一样的让我服侍他,理所当然的让我养他,但是我依然没有怀疑过他,连一秒钟也没有,直至他亲口对我提出分手那一刻……」
「干×××!」右耳上方突然飘下来一句台骂,邝求安装作没听见。「但比起他来,我更相信康桥,因为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夫妻之间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这桩婚姻就已经失败了一半,所以,这种信任是一辈子的。」
「你不怕又碰上另一个前男友了?」康爷爷恶意地想把猜忌放到她心中。
「如果怕,就不要结婚;既然结婚了,就不能怕,否则无论我怎么做都会失败的。」邝求安却毫不在意。「我是这么想的。」
每一个问题都被客客气气的踢回来,康爷爷开始不耐烦了。
「那么,你又能为康桥做些什么?」
「我?」邝求安沉吟一下。「老实说,我能为他做的事实在不多,诚如外公所说的,我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特殊能力,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实在帮不了他什么,但最起码,我能够为他做到一件外公不愿意为他做的事……」
康爷爷双眼阴森森地一眯。「哦?是什么事,你愿意告诉我吗?」
「让他做他自己。」
「做自己,这是每个人类最基本的权科,也是康桥的妈妈想用自己的命替儿子换回来的,但外公却依然坚持要强制剥夺康桥的这项权利,难道妈妈的命在外公眼里就那么没有价值吗?」
残忍的事实直接击中康爷爷心中的弱点,康爷爷全然哑口,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生,他唯一觉得有所亏欠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老婆,一个是女儿,老婆是为了救他而死的,女儿则是为了救那个被他宠坏的二儿子而牺牲了一生的幸福和生命,这些他全都记在心底深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补偿她们而已。
因为,她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额际青筋浮动,嘴角不断抽摘,良久、良久后,康爷爷猛然起身,掉头就走,只丢下一句话。
「以后你的事就自己决定吧,我懒得管你了!」
话说完,人也不见了,大厅里却沉默依旧,众人惊愕的面面相观,不敢相信康爷爷竟然让步了,不,不是让步,他根本就是一整个毫无保留的退到最底线了。
「奇迹!」康健的老婆喃喃道。
「了不起!」康健奉上一根大拇指,表示他由衷的敬意。
「看来,康桥倒挺会选老婆的嘛!」康健的妈妈笑道。
「原先看她柔柔弱弱的,还真搞不懂康桥怎会挑上她,但这会儿……」康健的爸爸赞赏地直点头。「嗯嗯,光是她的口才,就够格进我们康家了!」用另一种方式,他们也表达了他们的接纳之意。
而康桥就更夸张了,半声不吭,他直接拉着邝求安跑回他的卧室,砰一声门关上又锁上,随手将邝求安丢上床,「命令」她剥光自己,自己也三两下除去身上所有衣物,然后急吼吼的扑上床,以前所未有的热情亲吻她,传达他的感激与感动。
「你曾经问我,为什么是你?」他啃咬着她细嫩的耳垂,呢喃着。「现在我要告诉你,因为我有预感……」
「预感?」因为他的啃咬,一股热流急速窜过她全身,邝求安微微喘息着问。
「是的,预感,我有预感你会是最适合我的老婆,也是……」他的唇舌侵略继续往下进攻。「我会爱上的那种女人……」
「爱……爱上?」她不由自主地扭动着,娇喘愈来愈急切。
「而事实也证明我的预感没有错误,我……」因为汗水淋漓而滑溜溜的身体拉上来覆盖住她,前额抵住她的额前,他的声音愈来愈低沉、沙哑,「已经开始要爱上你了!」最后一个字说完,他也深深陷入了她。
同一瞬间,她也深深坠入充实、渴望与激情的狂乱漩涡之中,全然无法言语,而她的脑子里也只剩下一个意识……爱?
「老弟,你又要带老婆上哪儿去啦?」
「大扫街!」一阵风似的,康桥拉着邝求安经过康健跑进车库;而邝求安直到被扔上跑车,才有机会抗议。
「不要了,康桥,你买给我的衣物够多了啦!」
「不够!」康桥霸道地说,自己也跳上跑车,呼一下开出车库。
「不要太浪费吧!」
「这不叫浪费。」
「那叫什么?」
康桥嘻嘻一笑。「宠老婆!」
邝求安也忍不住笑了。「可是,用家里的钱宠老婆也不太好吧?」
康桥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放心,是我自己的钱。」
邝求安惊愕地呆了呆。「你自己的钱?但是你哪来那么多……」
「别问,你慢慢就会知道了,你只要相信……」他飞快地看她一眼。「我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这就行了。」
邝求安顿时松了口气。「我相信你。」于是康桥第N次带着邝求安出门进行疯狂大扫街,所有女人必定会用到、可能会用到、偶尔会用到,甚至连根本不可能会用到的物品,他都一买再买,甚至还抓她去美容院、三温暖做美容、做保养,唯独一种东西,他半样也没买。
「台湾不是买珠宝首饰的好地方,改天再买给你。」
扫街扫得差不多了,康桥就带邝求安到西餐厅去用餐,餐后闲饮咖啡时,他这么告诉她。
「我又不喜欢戴首饰。」
「你不需要戴,拥有就好了。」
邝求安啼笑皆非。「我不戴,拥有它们做什么?」
康桥别有深意的凝视着她。「女人都要有私房钱,那就是你的私房钱,你的安全保障。」
「康桥……」邝求安感动的低喃。
「我不只要买珠宝给你,还要给你房子、给你股票……」说到这里,帅气的脸突然阴沉下来。「我可不像那家伙,只会压榨你!」
邝求安怔了怔。「你提他做什么?」
闻言,康桥竟然像小孩子一样嘟高了嘴。「你还爱他是不是?」
「爱他?」邝求安喃喃重复,继而失笑。「你怎会这么以为?」
「不然你会跟他那么久?」
邝求安沉默了,好半天,她只是视若无睹地望着玻璃帷幕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心中在深刻的自我反省。
「其实,我从来没爱过他,」她突然出声道。「甚至,我也没喜欢过他。」
「咦?」康桥呆住了。「可是你……」
「我只是想要一个家,想要一个……」邝求安苦笑。「永远不会抛弃我的人,而他,是头一个愿意给我那种承诺的人。」
「啊!」想到她的第一个儿时记忆,还有她的成长过程,康桥恍然顿悟。「你是……」停住,双臂环住她,让她紧贴在他胸前,大手怜惜地摩宁着她的背。「没问题,你的愿望实现了,现在你有我了,我发誓,就算要我的老命,我也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
邝求安静默一下,然后……「我相信你。」她轻轻叹息,是满足,也是松懈。长久以来,她一直在寻找,现在,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永远都不会抛弃她的男人!别问她为何能如此肯定,她没有答案,因为她只是宁愿这么相信。
「不过我倒是很纳闷,你们住在一起七年,怎么他都没碰过你呢?」康桥疑惑地问。
难不成那家伙「不行」?
「他说他尊重我,所以婚前不会碰我,但我想事实应该是……」唇畔泛起一抹淡淡的苦涩。「他不希望在提出分手的时候出现任何麻烦吧?」
「真他妈的卑鄙!」康桥咒骂。
「可是……」邝求安仰起柔水似的双瞳。「也幸好他是那么想的,不然我就不能干干净净的嫁给你了,不是吗?」
康桥想了一下。「说得也是,就这点而言,算我谢谢他好了。」
邝求安笑了,但很快又收回笑容,露出困扰的表情。「只是……」
「怎么了?」
「我还有一点小小的问题。」
「哦?说说看。」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爱颂奇的,所以心甘情愿为他付出,可是到头来才知道那根本不是爱,然后我才发现,我……」邝求安烦恼的低语,「根本不懂得爱到底是什么,因为……」静了一晌。「从来没有人爱过我……」
从来没有人爱过她,多么令人心酸的语句,更可悲的是,那是事实。
心头一痛,双臂拥她更紧,「没关系,我会教你的,」康桥轻喃,「一切有关于爱的酸甜苦辣,我全都会慢慢的教会你,就好像……」他低笑。「床上的快乐,我不是教会你了吗?」
双颊一赧,「讨厌!」邝求安娇慎地捶他一下。「那种话不要在这里讲啦!」
「好好好,不讲,不讲!」暗暗庆幸她的心情被转换过来了,康桥悄悄松了口气。「那么,我们要讲什么?」
「讲……讲……」邝求安思索着。「啊,对了,那天啊,我一直以为外公会拿我们的年龄来反对,毕竟我自己都有点在意,可是外公竟然提也没提呢,是他忘了吗?还是他不知道?」
「他当然不会提,」康桥失笑。「提了就等于打他自己的嘴巴子了!」
「咦?为什么?」「因为外公跟我一样,外婆也大他四岁嘛!」
「耶?」
一直以为在黑道上混的都是霸道粗鲁、蛮横不讲理的人,但半个月相处下来,邝求安发现并不一定是那样的。好人之中也有坏人,而坏人之中,当然也有好人。譬如康爷爷,表面看上去很严厉,其实只是嗓门大而已;康健则是标准的面恶心善,大大咧咧的爽直人一个,康家就属他最宠溺康桥了;至于康艳,老是打扮得好像干那一行似的,而事实上,她只是品味与众不同罢了,而且她还特别喜欢开玩笑,康家最爱捉弄康桥的非她莫属。
老实说,除了老是聚集在康家那一大票彪形大汉之外,她一点都不觉得康家和黑道有什么牵扯。
直到这一天……
被康大嫂和康艳硬拉去扫街,才刚回来的邝求安,甫一来到客厅口,她就一整个人惊骇的呆在那边了。血!只见厅内至少聚集了十几二十个人,起码有一半人手上不是拖着开山刀就是武士刀,亮晃晃的刀身上沾满了怵目惊心的血迹,相对的,另外一半人不是头就是手脚,或者身躯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却依然遮不住鲜血的浸透。
康爷爷在大声质问,康健口里三字经不断,康桥拧眉聆听受伤的人的控诉。
老实说,这种场面对康家来讲不过是家常便饭,不,连家常便饭都算不上,勉强可以算是点心罢了,但是对邝求安这种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人来说,她只看得见满眼令人惊悸的血腥!
此时此刻,她终于见识到黑道世界的残酷,体认到康家确实是属于黑道的一分子了。
「到底是谁先挑衅谁?」
「是我们先去质问他们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捞过界,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来要保护费。」
「为什么不先来跟我们说?」
「我们还来不及说,他们就先动手了。」
「是他们先动手的?很好,搞清楚是谁的人了吗?」
「是『赵董』。」
「又是他!」康爷爷怒气冲冲地猛拍一下桌子。「康健,打电话给『赵董』,说我要和他好好『聊聊』!」
「是!」
这时,康桥终于发现老婆回来了,连忙过去把一脸惊惧的邝求安带回房里,柔声安抚她。
「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邝求安没有任何响应,只是把微微颤抖的娇躯更蜷缩入他的怀抱里,苍白的脸儿也埋入他的肩窝,拔不出来了。
他只好抱着她,继续安抚地摇晃着她,拍抚着她的背,直到她睡着,他才把她放到床上,又陪在一旁好一会儿,直到确定她暂时不会醒过来了,他才悄悄离开卧室,继续去帮忙处理那件麻烦。
这种事,他帮不了她,得靠她自己去消化吸收。
这天,邝求安一直在睡,连晚餐都被她睡过去了,她甚至没有起床洗澡,上过半次厕所,就这样一直、一直睡……翌日,康艳又来找邝求安了。「小安,走,我教你溜冰!」
「好。」
噙着柔和的微笑,邝求安平静如常的换衣拎包包陪康艳出门去,康桥赞佩地望着她纤柔的背影,知道她已经把昨天那件吓得她半死的事消化吸收完毕了。
果然是一等一的韧性!
深夜……不知道几点,门上突然响起敲门声,狞然惊醒的邝求安正想起身,却被横在她胸前的手臂压住,康桥一动也不动,只是扬声喊出去。「什么事?」
「去不去?」
「不去!」
「好,那你继续睡吧!」
把邝求安搂进怀里,康桥闭上眼继续睡;邝求安却有点不安,这么晚了,表哥他们是要去……
「他们要去干架。」康桥突然说。
干架?想到半个月前看到的血腥场面,邝求安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可……可是……」那种危险的事,她并不希望康桥跟去,但表哥是亲人,又那么疼爱康桥,康桥能不顾吗?
「以前他们会坚持我一定要跟去,但外公说了,以后我都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事,他们就不再勉强我了。」康桥睁开一眼往下溜,果然见她一脸的忧心。「不必担心,应该不是什么大场面,不然他会用手枪敲门,而不是用手,这种时间,多半只是很纯粹的用拳头干架,譬如酒后起口角之类的,表哥应付得来的。」
「喔。」
「睡吧!」
「嗯。」
可是邝求安还是睁着两眼,直到听见康健喝醉酒摇摇晃晃经过门前的声音,她才安心的阖眼睡去。
这时,天际曙光已微现,快天亮了。
早餐桌上,康桥看着邝求安那两粒熊猫眼,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真是……就跟你说不用担心的嘛!」
「我……不可能不担心嘛!」邝求安嗫嚅道。
偏偏康健还一副无辜的样子在那边大口吃他的早餐。「你老婆怎啦?两只大眼圈乌漆嘛黑的,你揍她啦?还是整晚操她不给她睡?太不体贴啦,这种老公!」
咻一下,一粒山东大馒头神准的正中红心!康健的额头。
「杀人凶手就是你!」康桥没好气的臭骂。
「咦?」康健吓了一大跳,怪叫。「喂喂喂,我昨晚都在喝酒,连一根寒毛也没碰你老婆喔,你别赖我跟你讲!」
哗啦啦,整杯豆浆都泼过去了,马上请康健试验一下豆浆澡的美容效果。
「谁跟你说那个!」康桥更是火大。「昨晚干完架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可是……」康健一脸困惑,一边用老婆给他的毛巾抹拭满头豆浆,一边为自己的委屈辩驳。「那你也知道的嘛,『运动』过后总是要去喝两杯庆祝一下,自然不可能太早回来的嘛!」
「你不知道有人会担心吗?」
「担心?」康健哈哈大笑。「才怪,大家都嘛习惯了,怎会有人担心,老弟,你真爱说笑!」
呼一下,康桥已然飘到康健身边,两手一握,描着康健的笨颈子用力摇。
「我操你的没人会担心,我老婆会担心,你他妈的知不知道,她一整晚都不敢阖眼,直到你回来,她才能安心入睡,就因为你见鬼的爱喝两杯,害她挂了两颗大熊猫眼,我他妈的先掐死你,以后她就不必再担心了!」
「救命啊,杀人啊!」康健还真被掐得脸红脖子粗,直叫救命。
对因自己而起的骚动,邝求安是一脸的无措与不安,康健的爸妈和老婆却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个不停,唯独康爷爷,他深深凝视邝求安好半晌,然后,自那天之后,他头一回主动开口对外孙媳妇说话。
「那种小事,你不必担心,只是随便打打闹闹而已,出事的机会不大。」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邝求安呐呐道。「只要一次万一,一辈子后悔都来不及了,不是吗?」
康爷爷微微一怔,深思片刻后,点头。
「嗯,你说得对,我会叫他们以后尽量少动手,能用谈的就用谈的把事情解决就好。」
「谢谢外公。」邝求安感激地道谢。康爷爷再次深深注视邝求安一眼,然后转注康桥。「康桥,你爸爸又打电话来催了,带你老婆去见见他吧!」
摇鸡脖子的动作停住了,但手还指在鸡脖子上,康桥皱起眉头。
「去见老爸?但,外公,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爸想……」
「我知道,不过……」康爷爷瞥向邝求安。「我相信你老婆应付得来的,更何况,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你不去见他,逼得他来找你,那可就不太好了。」
何止不好,保证会引起警政署的大骚动!
「真他妈的!」康桥有点不甘心地獗了一下嘴。「好吧,去见他就去见他!」
康爷爷颔首,接着又转向邝求安。「求安,无论如何,这里还是你们的家,要记得常常回来。」
为什么这么说,他们要住到康桥他爸爸那边去了吗?
邝求安疑惑地看看康桥,后者却一脸的高深莫测,似乎不打算为她解开疑问,她只好对康爷爷点头承诺。
「我会记住的,外公。」这天,当邝求安在整理行李时,康桥却嘱咐她收拾几件随身衣物就够了,不需要带太多。
「咦?为什么?」
「到那边再另外买。」
「太浪费了吧?」
「反正你这些衣服也不适合在那里穿。」
「咦?」
「啊,对了,差点忘了问你,你会穿和服吗?」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