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月刹朱雀寄秋白帝城红猪侠爱神的雪湖之舞莫可可浪子的羽翼楼采凝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武侠 > 还阳 > 十 惹祸

  这突如其来的行动,令得降将军大吃了一惊,在士兵立正敬礼之后,参谋长才道:“阁下请回,这一队士兵,会送阁下回去。”

  降将军虽然觉得受辱,但是也无可奈何,只好在士兵的“护送”之下离开。

  在这个故事中,这位降将军就此淡出了,以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和这个故事无关,当然不必提了。

  参谋长成了市长,执掌军政大权,把神木居保护得严密无比,一百公尺之内,不准任何人接近。

  他则每晚,不论公务多么忙,都要到神木居来转一转,逗留的时间,长短不一。

  他的这种行动,在资料上,并不是他自己的记述——他没有留下记述,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每晚必到神木居,目的何在。

  他不留下记述,当然是他的目的有不可告人之处,唯恐留下了记述,会成为罪证。

  可是他的行动,还是被详细地记录了下来,那是由于有一个严密无比的特务系统,对各级官员不断地进行严密监视的缘故。

  (不是危言耸听,他们的最高首领就曾发怒:“别在我的办公室装偷听器!”)

  (连最高首领对特务系统的监视都不能幸免,特务活动之可怖和猖獗,可想而知。)

  特务系统的运作,监视著每一个人的行动,参谋长掌管这个城市,按官位来说,也不过是一个中级官员而已,一举一动,自然都有人详细记录了下来,呈报了上去。

  参谋长的行动被视为很是奇怪,所以引起了注意。正面试探的结果是“关心文物古迹”——特务系统当然不会满意。于是,通过国家的文物部门,要派一个小组到“神木居”去作详细的研究。

  但是,那个行动,却又遭到了参谋长的强烈反对,理由是人一多,会破坏了古迹,他会亲自领导专家,进行长时期的研究。

  这个理由,经过特务系统的研究之后,被认为“别具用心”,于是布置了更多的人,在暗中对参谋长进行监视。其中,包括了守护神木居的那一个连队的连长和几个排长在内。

  在资料中,有大批那些奉命监视参谋长行动的人所作的报告,其中有的文化程度极低,写的字歪歪斜斜,错字连篇。令人吃惊的是报告的内容,当真做到了事无巨细,都上了报告的程度。

  举个例来说,参谋长每晚到了神木居之后,停留的时间,详细到了“秒”,连小便的次数都有。

  参谋长自己,是不是知道遭到了那样严密的监视,不得而知。他只是依然故我,每晚必到。

  从所有的报告中看来。参谋长每晚必到神木居去,目的是在那两株大树之前去潜心静思。那么进一步的目的,不问可知,是想和“树神”取得联络了。

  在经过了大约一年多之后,特务系统已掌握了神木居的资料,也分析出了参谋长的意思,并且加了一个特别名称:“妄图藉鬼神之说,提高自己威信,目无组织,严重违纪”——那是可以叫人万劫不复的罪名。

  特务系统的报告,送到了特务头子那里,特务头子看了之后,又呈上去给最高当局。

  最高当局日理万机,他是不是看了那报告,特务头子也不知道。对特务头子来说,参谋长这种中级官员的怪异行动,自然也不值得重视,报告送上去之后就算了。

  大约又过了一年多,参谋长(应该是“市长”,但为了方便,仍称他的旧职位)赴京开会,最高当局,忽然单独召见他。

  参谋长是在睡梦中被特务头子的电话叫醒的,在电话中,特务头子告诉他:“有重要事召见,请立刻准备。”

  参谋长又惊又喜,知道最高当局,常常彻夜不寐,召见臣士,常在深夜。

  果然,五分钟之后,特务头子来到,告诉他:最高当局召见,特务头子陪见。

  参谋长想问问召见的情形,最高当局会有什么垂询,但是特务头子却莫测高深地笑,只是道:“召见的过程——由我负责记录。”

  参谋长心中打了一个突:要出动特务头子亲自来记录召见的过程,可知事情非同小可。

  资料中,召见的过程,就是由特务头子亲笔记录的,特务头子颇有文名,一手字也写得龙飞凤舞,很过得去。

  到了最高当局的会客室,最初两三分钟,最高当局只是不住地抽烟,参谋长的一颗心,悬在半空。

  然后,最高当局才从几年前的几次战役,闲闲谈起,那几次战役,参谋长都曾参与指挥,立下了赫赫的战功,是参谋长生平的得意事迹。

  参谋长在这时候,神态轻松自然起来。最高当局话锋一转:“从冲锋陷阵,到为民父母官,有点不惯吧?”

  参谋长的回答是:“开始确实不惯,但几年工作下来,也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有大大小小的困难,等著你去克服它们。”

  最高当局悠然吐出了一口烟,在烟篆袅袅上升之中,他说了一句参谋长再也想不到的话:“你当政,不问苍生问鬼神,这是什么作风?”

  最高当局的口气虽然并不凌厉,可是本来笑著的参谋长,却自然而然,霍然站起。

  从记录中看来,这个参谋长是一个极其机敏,应变快绝的人,就算他以前不知道自己早受监视,这时也立刻知道了。

  所以,他在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内,就决定了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先向特务头子看了一眼,再望向最高当局。最高当局摆了摆手,表示什么话都可以说,特务头子不必回避。

  最高当局在这样做的时候,脸色也不是很好看,那使参谋长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最高当局必然是已掌握了若干资料,才会逼他摊牌的。

  他先吸了一口气,才道:“那两株大树之中,确实有不可思议的现象存在。”

  最高当局“嗯”了一声:“说具体一些。”

  参谋长大声道:“树中,有┅┅树神在。”

  他的话已说得很是直接了。

  (在这里,记录的字迹,其草无比,而且颤动,由此可推测,特务头子在这时,大受震动——参谋长的话,竟然肯定了有“神”,这当然令人震撼。)

  最高当局很是镇定:“你每晚前去参拜,和那树神,可有什么沟通?”

  参谋长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里通外国”是一项大罪,不知多少人在这个罪名之下,万劫不复。而最高当局此际,竟大有怀疑他“里通神仙”的行为,那不知是该当何罪?

  他不由自主喘著气,可是尽量使自己的神态和声音,表示出忠诚。

  他道:“确是听说过,若是潜心静修,能和树神相通,那是——”

  最高当局淡然道:“那是某人告诉你的吧。”

  最高当局口中的“某人”,就是那个投降将军的名字。参谋长至此,再无疑问:最高当局对他的事,知道得再清楚不过。

  他答道:“是,事实上,在攻城之前,为了了解情况,曾和熟悉那城市的人,多方面接触过,所以,也早知神木居的传说了。”

  特务头子插言:“可是几年来,你从来也没有在工作报告中提及过。”

  参谋长久历战场,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对付:“在事情未有确实结果之前,就虚张声势,捕风捉影,这不是我的工作作风。”

  这样的回答,显然得到了最高当局的认可,他沉声问:“现在可有结果了?”

  参谋长想了一想:“只能说┅略有眉目。”

  特务头子显然对参谋长很是不满,所以又“哼”了一声:“别在语言上玩花样。”

  最高当局却大感兴趣:“说具体一些。”

  参谋长再吸了一口气:“传说中与树神有缘的方法,是要潜心静修,那是只知其一,据我的体验,在人世间地位越高的人,就越容易和┅┅树神有缘。”

  最高当局对这番听来十分玄的话,一时之间,像是难以消化,所以连抽了好几口烟,并不言语。

  特务头子则毫不保留他对参谋长的敌意,他冷冷地问:“以阁下的地位,是不是已经可以通神了?”

  参谋长的回答乾脆之极:“超过三年的虔诚潜修,每晚风雨不改,从不间断,但因为地位卑微,所以只有缘见了神仙一面,却无缘聆听仙示。”

  这一番话,更是玄得可以,最高当局和特务头子齐声道:“你在说些什么?”

  参谋长再把那几句话一言不改说了一遍,最高当局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各人别出声。他皱著眉,想了好一会,才伸手向参谋长指了一指。

  参谋长吸了一口气:“这种情形,历史上一再出现过,这就是数百年来,多有帝皇君主到神木居去的原因,最近的一次是——”

  最高当局打断了参谋长的话:“那一次的情形我知道,不必说了。”

  参谋长心知“那一次的情形”,那个投降将军,当然已详细说过了。投降将军自己,几年来一无所获,可是他的领袖,却显然得到了“仙示”!

  特务头子神情阴森,参谋长也不是省油的灯,趁机损了他一下:“本来,自然最好是首领亲自去,但首领如果没有空,阁下位极人臣,怕也可以与仙有缘。”

  最高当局立时向特务头子斜瞄了一眼,特务头子的面色,自然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最高当局随即盯著参谋长:“你说见了树神,那是怎么一回事?”

  参谋长咽了一口口水:“就在此次赴京之前,我照样在大树之前,摒除杂念,一意静思,突然之间,就看到了树神,是一个赤裸的高髻男子,盘腿趺坐,神情安宁飘逸,真是神仙一样。”

  他说了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当时我根本闭著眼,可是却清楚看到,真是奇绝。“

  最高当局追问:“一个赤裸男子?他身在何处?”

  参谋长犹豫了一下:“应该是身在┅┅那大树的树身之中,首领是不是要亲自去体验一下?”

  参谋长这样提议,自然是好意,出于一片对首领的忠诚,希望首领能和树神有缘。

  可是,他却忽略了最高当局乃是一个霸气十足的人,在他的心目之中,天上的玉皇大帝(如果真有),地位也至多和他这个人间皇帝相若而已,区区树神,什么东西,值得他去参拜?

  所以,参谋长的话才一出口,最高当局就脸色一沉:“我为什么要去?真有这种事,就该叫他来见我!”

  这两句话,最高当局说来斩钉截铁,坚决无比,意图也很是清楚。但是参谋长听了,却目定口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张大了口,像是傻瓜一样。

  足足过了十几秒,参谋长才结结巴巴道:“如┅┅何请他来见┅┅”

  最高当局的神色更难看,也更傲然,却不出声。特务头子冷笑:“那还不容易,把那两株树,齐地锯了,运进京来。”

  参谋长当时的反应,据特务头子的记载,在听了这句话之后,是“面如土色,全身发抖,汗出如浆,若非心怀鬼胎,不致如此。”

  特务头子的断语,虽然严重了些,例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参谋长曾超过三年在树前“参拜”,他是不是真的只“见”了树神一次,还是另有所获,除了他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

  若不是他有心事,听了特务头子的话,也不致有这样的反应。

  而在特务头子的记录之旁,还有最高当局的“御笔亲批”四个字:其心可诛!

  有了这样的批语,参谋长的官运,自然地到了尽头,不多久,他就被调到了大沙漠去督造输油管了。

  却说当时,参谋长一听得要锯树,反应强烈之至——这实在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我和白素在看资料看到这一处时,也大是骇然,几百年的古树,何等难得,怎么能说锯就锯,太妄为了。可是转念一想,万千人的人头,说落地就落地,大人物行事,自有其非凡的气派,不是平常人所能理解的。

  特务头子不怀好意地冷笑:“有什么困难,中央可以协助。”

  参谋长是一市之长,要锯两株树,还要乞助中央,当然说不过去,到这时,参谋长已经知道,“树神”和自己的行动,害了自己:最高当局不愿意自己手下的官员之中,能有和“神”沟道的,就算真的有神,也要由最高当局自己来领受神恩。

  明白了这一点,参谋长知道事情已再无法挽回,所以他立时回答:“是,我一回去就办。”

  最高当局的指令,令参谋长出了一身冷汗。最高当局在吐出了一大口烟之后,徐徐道:“你且别回去,留下来,把你如何见到树神的经过,详细写一份报告,越详细越好,立刻就做!”

  参谋长大声答应,最高当局又对特务头子道:“看看你用什么名义,下去到那里去看一看。”

  特务头子也大声答应,他在第二天,就用了一个什么文物古迹考察团的名义,到了那个城市。上午到,下午就把那两株大白楠树,齐地锯了下来,把繁枝杂叶去掉,动用军队的力量,把两株树运进京去。

  所以,神木居之前的空地上,那两株树就不见了,变成了光秃秃的空地。那两株大树被锯,也超过三十年了。

  我说过,资料相当乱,大树进京之后,如何处置,要在隔了许多文件之后才有披露。

  接下来的资料,是一份报告,也就是最高当局吩咐参谋长所写,要越详细越好的那份报告。

  在这份报告之后,有一行很是娟秀的字,注明:“这份报告所提及的资料,十分重要,最初的研究者显然忽略了,请卫先生注意。”

  在这行字的下面,用极简单的线条,画著一苹看来很可爱的蝉,那自然是黄蝉的名字了。

  我和白素,的确十分用心地看了参谋长的报告。报告写得详细之至,连他自己的心路历程,也翻来覆去地表白。参谋长把报告写得那样详尽,自然是想得到最高当局的宽大。可是在报告的结尾处,却又有最高当局的“御笔”批注:“一派胡言,调到沙漠去。”

  参谋长的报告太长,无法原文引用,只好由我来归纳一下。

  先有前因,参谋长在入城之前,已经在偶然的机会下,得知“神木”的传说。进城之后,再在降将军处,得知那两株大树,确有神异之处,他就起了心,想和神灵有所来往,这便是他风雨不改,每晚必然要在大树之前,逗留一会的原因。

  虽然一年两年过去了,他并没有得到神仙的什么讯息,他也有意放弃了,但恰在那时,各种“气功”的修炼法,到处盛行。

  而其中的一种修炼法,就是在百年古树之前作深呼吸,据说可以吸收古树的精华,纵使不能立地成仙,也可以延年益寿,增进健康。

  参谋长也就坚持了下去,因为那三年来,他虽无所获,但身体状况,一直很好,他也以为那是大树给他的好处,所以一直实行了下去。

  他并没有骗最高当局,他“见到了树神,确然是近期的事。”

  那一晚,在经过了繁重的公务之后,他又来到了“神木居”,在左首的那株大树下,趺坐了下来,在渐渐进入静心潜修的境界之前,他突然毫无来由地想起,佛祖释迦牟尼,也是在一株大树之下,顿然悟道的。是不是说明了人和树木之间,真可以有共通之处呢?

  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自己几年来虽然一直在大树下静思,但是和大树之间,保持著距离,不够亲近,是不是由于如此,所以才并无所获?

  他睁开眼来,四周围没有人——警卫早已习惯了他一人独处了。

  他知道,自己的行动就算怪一点,也不会有人看到,所以他移近大树,仍然趺坐,但是却张开双臂,抱向大树的树干。

  大树的主干很粗,他一个人根本抱不过来,他就把手臂尽量伸长,这一来,他的身子,也自然而然,贴近了树干,而且,努力伸长手臂的最后结果,是连前额也抵到了树干上。

  这时,他的姿势,已经堪称相当怪异。照说,维持这样的姿势,很是吃力,不会舒服。可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什么弯扭,反而觉得心神宁贴,有著说不出来的舒畅。

  渐渐地,在他的意识之中,他觉得自己和大树,已经逐点逐点,融为一体。

  他在记述那段经历的时候,更是详细,不住反覆地重复著他自己的一些感想,不少地方,玄之又玄。例如他就说不清楚那种“人树合一”的具体感觉是怎样的。他甚至说不知道是他进入了树中,还是树进入了他的身中。

  他开始有从来未曾有过的感觉——正因为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未曾有过的,所以他全然没有法子去形容。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正确的方法,大树确有奇异之处,他可以通过这个方法,和传说中的“树神”,有所接触,可以进入生命的一种新的境界。

  当他有了这样的感觉时,他有一种极其怪异的兴奋,陡然之间,除了与生俱来的两苹眼睛之外,他又有了第三苹眼睛,而且,通过那苹眼睛,他看到了一个全身赤裸,梳著高髻的男人,双目半开半闭,盘腿趺坐,一望而知,不是凡夫俗子。

  这个人是怎样给他突然“看”到的,他也说不上来。但是他确然是“看”到了这样的一个人——接下来,他用了许多形容词,来形容他看到的那个人的样子。

  有趣和怪异的是,参谋长在他的报告中,说彷佛通过了他“第三苹眼睛”看到的那个人,显然就是黄蝉所展示的照片中的那个男人。

  参谋长看到了这个男人之后的形容,和我看了照片之后的观感,十之八九近似。

  我略停了一停,对白素道:“就是这个人。”

  白素秀眉打结,可知这怪异的事也困扰著她:“照片上的不是人,黄蝉说那是木雕像。”

  我坚持:“参谋长看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在什么地方?”

  我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我自己假设:“有力量影响了参谋长的脑部,使他‘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人有这种力量。”

  白素叹了一声:“黄蝉说是木雕像,她没有道理虚构出这样的事来。”

  我用力摇了摇头:“且看下去再说。”

  自然只有“看下去再说”,因为事情越来越怪,不可解的事也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