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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言情 > 花事了 > 抉择

  我坐在戏院门口等死人宋季光,一等便十五分钟。最恨的便是戏票还是我出钱买的,否则还可以用最潇洒的手法撕掉泄愤。

  我决定不等下去,我拿着两张票子一扬,马上有人哄上来——“卖给我,小姐!卖给我!”

  “我出十元一张!”身边有个年轻男人,把两张十元钞票塞在我手中,抢了我的戏票便走。

  “喂!”我嚷。

  然后我耸耸肩,把现款放入手袋,慢慢走出戏院大堂,就在这时候,宋季光出现了。

  他说“我们进场吧。”

  我看看手表:“我的劳力士十八k金全自动手表说,你迟到了廿三分钟整,戏票已被我卖掉,我再也没有心情看戏。‘

  季光问:“你的脾气多早晚才改呢?一点耐心也没有。”

  我说:“季光,我很抱歉我没有耐心,你似乎应该找个迟到一小时以上的女朋友,那么比起她,你还是准时的。”

  “我们此刻到什么地方去?”

  “不知道,季光,我此刻心情不佳。”我闷闷不乐地说。

  “你这个人太情绪化,永远不会开心。”

  我说:“个性是天生的,季光,当初我俩是怎么在一起的?”

  “小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季光说,“我记得小时候你是一个很乐观活泼可爱的女孩子。”

  “天啊,哪个人小时候不是那样的呢,时间过去,人长大以后,生活逼人,”我眨眨眼,“季光啊,生活逼人。”

  “我有种感觉,你不再爱我了。”季光说。

  我不敢出声。我早已发觉我根本没有爱过他。可是这话我怎么说呢?我能不能上前去说:“季光,我一直视你为兄长,我们之间没有男女之爱,我丝毫没有念头要跟你结婚生子,我们不可能发生男女关系。”

  我怎么跟他说呢。

  十二年了,我在初中便认识他,他对我好,照顾我,帮助我,那年我父亲刚去世,家境异常的差,他甚至为我缴付学费——

  季光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说。

  迟早要跟他说的,越拖越糟,快点又好点。只是我实在提不出勇气。

  我们到咖啡店坐下。

  季光说:“母亲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你怎么说?”我好奇问。

  “我说,如果薇薇那个坏脾气不改,我是无法忍受的。”季光笑说。

  “你有没有跟伯母说,如果你那温吞水脾气不改,我也不会嫁你了。”

  “你当然嫁我。”他笑。

  不一定,我心想,这件事总要说明白的。

  下班的时候我与约瑟吃菜。

  大家都没有话说。

  隔很久很久,约瑟说:“你总得与他说明白。”

  “我没有勇气。”我说。

  “你预备拖一辈子?”约瑟问。

  我说“别讽刺我。”我很不高兴。

  “先把钱还给他。”约瑟说。

  “现在叫我什么地方找廿多万港币来还给他?”我气道:“就算还清钱,但是人情怎么算?”

  “你是不是暗示我拿不出这笔钞票?”约瑟问。

  “我为什么要暗示?你明明拿不出来!”我也发脾气,“你这个人又要面子又要里子,我无法令你明白,我虽然不爱宋季光,但我尊重他,我视他如兄长。四年美国留学的费用,他用在我身上的心思——难道可以用金钱衡量?他爱我,你呢?”

  “薇薇,话不能这么说,你知道我爱你。”

  “约瑟,我与他自幼认识,你岂不明白?一向他很尊重我,他从没碰过我,也没有任何非礼的举止。”

  因此在季光面前,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女人,他当我是小孩,因此我也就当自己是个小孩。我对自己的身体相当自卑,老觉得没有能力吸引男人,季光太君子,反而不正常。

  他对我有恩,我不能忘记,我不忍伤害他。但我无法与他结婚,睡在一起,养儿育女,因为我不爱他,我想我爱的是约瑟,两种感觉不同。

  “你总不能一辈子拖拉着两个男人!”约瑟赌气。

  “我难道不比你烦?”我反问。

  ‘没有结果的事别去说它。’约瑟说:“一天到晚为这个吵。”

  我站起来,“我不舒服,早点走。”

  他也没有送我,我马上就走了。

  约瑟不明白,我怎么能够伤害季光?他一生一世都善待我,连大气都不对我吹一口,如今我对他说:“季光,我不爱你。”就这样?假使我做得出,也不能算是人。

  我心里很烦,不知道怎么办。自从认识约瑟以后,我很充分了解到我与季光迟早要完蛋,我对住季光觉得痛苦。好几日不睡,翻来覆去的思虑,始终停不下神来,反而惹怒了约瑟。

  热锅上的蚂蚁,我想,就是我。

  白天因工作忙,急着赶工夫,还有精神寄托,一下班坐在电视机面前,喝着啤酒,便只有发怔的份。他们一个有恩,一个有爱,而我这个贪心的女人夹在两个男人当中,我认为是活该。

  就是这么多。

  我还是天天与季光见面,并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噩梦一样。

  约瑟是个非常妒忌的男人,因此我们就不停地吵吵吵,为来为去是为季光,季光并不晓得我另外有男朋友,因此他是个最无辜的人。

  约瑟常冷笑,他缺乏同情。

  他说:“我其实应该免除你的痛苦,你何必受抉择的煎熬,我退出好了。”

  “你如果可以随时退出的话,请!”我说。

  “你明知我跑不掉,用这种话逼我。”他又气。

  “你这个人跟女人似,真噜苏,小心眼,总有办法发的脾气!”我骂他。

  “女朋友跟别的男人泡,还不生气。我还算是男人?”

  我一听,只急的流眼泪。

  一哭,他又怕起来,连忙哄我,“别淌眼抹泪好不好?有话慢慢说,哭有什么用?”

  我伏在他手臂上呜咽很久。

  “据我所知,宋季光还在送你礼物,是不是?你也照收不误,是不是?”

  “是。”

  “你不能拒绝他?你还戴着他送的手饰干什么?”

  “约瑟,我求求你,我们别再吵了。”

  约瑟叹一口气,用手捧着头。

  我说:“约瑟,我想我们最好停止见面一段时期,让我弄弄清楚,我到底该怎么做。”

  “你不见我?”他赌气问。

  “我也不打算见季光,我会告诉他,我出去旅行一阵子。最近工作的确比较烦忙,我需要休息。”

  “你真出去旅行,我才放心。”他悻悻然。

  “我这就去,我到欧洲去。”我说。

  “你有这一笔钜款?”他反问。

  ‘为什么没有?’我反问:“你瞧我不起?”

  “不要向别人借就好。”他冷冷的说。

  这句话非常刻薄,真正的伤了我的心。约瑟的爱是最自私的,心中没有他人,就会顾着他自己的面子与兴趣。而季光的爱最含蓄,若隐若现,捉摸不定,两个人都是极端。

  我跟季光说要去旅行。

  他说:“记得吗?第一次到欧洲是我们两人一起。”

  我说记得,那年我十七岁,他们举家往欧洲旅行,他舍不得放下我,家中又不在乎多付一笔旅费,便把我也带了去。

  整个旅途我都兴奋的睡不着,但是因为年幼,不能够充分领会到欧洲的文化与优美。

  旧日的思情被唤回来,我很感动,握住季光的手。

  如果没有季光,我顶多在中环做一个女秘书。但他坚持我念大学,所以我可以得到更好的机会。‘我没有空陪你去,’季光说:“不过没有人在欧洲会寂寞,我很明白,你确是需要这个假期。”

  季光取出支票簿子。

  我按住他的手,“不,季光,从现在起,请你不要再用金钱帮助我。”

  季光诧异说:“我们两个人,还说这些干什么呢?”

  “要的,直至我们结婚为止,我不能再用你的钱。”

  “胡说!”季光仍然写了支票递给我,“如果你再坚持,我会逼你马上与我结婚。”

  我无奈,只好收下支票。

  “证件容易申请吗?”他问:“我有朋友——”

  “季光,到欧洲去很方便,我想不必了,”我说:“我知道你总是为我的。”

  他温和的微笑。

  “但是季光,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我吞吞吐吐。

  “什么事,但说无妨。”

  “季光,我一直瞒着你,是我不好,”我低着头,“季光,除了你之外,我在最近这一年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这我知道。”

  “什么?”我抬起头来。

  “我知道,他叫约瑟。”季光很平静地说。

  你一直知道?“我震惊。”

  “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非常的错愕。

  “自然有多事的人向我通风报信。”他笑,“你不要介意。”他还叫我不要介意。

  我流眼泪。

  我问:“你为什么没有质问我?”

  “薇薇,你有你的自由。”他还是那么平静。

  “很多男人会很生气。”我说。

  “爱并不是战友。”他说。

  “你到底爱不爱我?”我问他。

  他凝视我很久,反问:“你想我爱你不爱?”

  “我想你很爱我。”我说:“如果你不爱我,你不会为我做这么多。可是季光,为什么你不霸道一点,为什么你不臭骂我一顿,叫我滚蛋,或是逼我嫁你?”

  “我想你快乐。”他简单地说。

  “可是我现在不快乐。”我绝望地说。

  “你仔细想想,你怎么样才会快乐,再告诉我也未迟,我不会催你,不会阻挡你,不会左右你。”

  我哭。

  他看我抹眼泪。

  “好好的去旅行,玩他几个星期。”他说。

  我点头:“好,我会。”

  结果我没有去旅行。我把自己关在家中发怔。

  然后我忽然想明白了,季光与约瑟都不可能是我理想中的对象。约瑟咄咄逼人,季光加在我身上无形的压力,都使我难以应付。

  我不担心约瑟,因为我什么都不欠他,但是对于季光,我真一辈子也还不清他的债,不要说受他的恩难以偿还,就是历年来欠他的钱债,也是心头上的大石,我储蓄一辈子也筹不到那数十万现款还给他。

  我静默无言。天天在家中踱来踱去。

  我觉得第一步是要摆脱约瑟,我的确爱他,但他对我缺乏谅解与同情,也许单纯一点的女孩子会比较适合他。与约瑟在一起,他忘不了我的过去,以后数十年间,他会不停的提醒我,我曾经花过季光的钱——我不是一个好女孩。约瑟狭窄的器量会使我受折磨与侮辱,我不能与他再继续下去。

  我写了一封信把这个情形告诉他,很决绝的表示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因为我已决定嫁于季光为妻,季光的经济情形,季光的温情,都可以令我比较幸福。

  信寄出去了,我的心很沉重。到邮局去的时候我的脚步浮动,双手颤抖。

  无论在哪方面,我与约瑟都很投契,我们俩人都喜爱阅读、看话剧、听音乐、说笑话……我与约瑟也非一朝一夕的事……可是恋爱不代表结婚,我无法嫁他,因为他太自私。

  信寄出去之后,我等足一个星期,可是连电话都没有收到一个。他反了脸,也好,就那样,我惆怅地想:一年来的交情,我为他也受尽煎熬,为他笑过哭过,如今总算由我主动,把这一段感情结束。

  可是女孩子的心理不一样,总希望男方比较缠绵,有点表示,至少问问绝交的情由——女人都是幼稚的,我苦笑,绝交的道理不是在信中说的一清二楚了吗?现在我要嫁人,新郎不是他。

  大家心肠硬些反而有好处,否则抱头痛哭眼泪之后又再从头开始吵吵闹闹,才是毫无必要的事。

  我又等了一个星期,心中十分矛盾,一方面又希望约瑟会得上门来歪缠,捧着玫瑰花与糖,就像小说中那些痴心的男主角。

  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做。

  黯然之余,我几乎想真的嫁给季光。我问自己的心:季光有什么不好?他尊重我,他爱护我,他经济情形又好,跟着他真正吃用都不愁。何必苦苦的上班,风吹雨打,两头奔扑,看着许多奇奇怪怪的面色,无端受着陌生人的气。女人的青春一过,也就是那个样子,现在错过这个机会,将来是要后悔的。

  我不至于天真到以为季光会跟我一辈子,他迟早要结婚的,他的妻子会允许他在别的女人身上浪费金钱与精神?我想没有可能。

  嫁给他吧,我耳朵边有个细细的声音在说:嫁给他也好,省下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我们的性情合不来,我好动,喜欢朋友,在人群中我往往有种安全感,但是季光最爱两人世界,他最希望两个人面对面过一辈子。

  我做得到吗?

  不,我不认为我做得到。

  我约了季光见面,在他家里。

  我们坐下,我还没开口,他就说:“你怎么与你那位朋友断绝来往了?”

  “你又晓得了。”我还是很意外,“又是哪个多嘴的人告诉你的?消息传得真快。”

  “这种消息的确传的特别快,”季光微笑,“人们喜欢凑热闹,谁家离了婚,谁跟谁不对劲,谁又新发财,生活寂寞,也不能怪他们。”

  “是的,”我吁出一口气,“我的确跟约瑟没来往了,以他的性格,怕早已另觅新欢。”

  “不会吧。”季光说,他的语气是关注的。

  “他不能耽在家里一分钟,即使在外边更无聊,他也喜欢约了一班人在外头疯。”我说。

  “跟我的性格刚相反,”季光低下头,“你应该喜欢他。”

  我不出声。

  “被爱是幸福的,”季光说,“爱人是痛苦的。”

  “我觉得被爱与爱人都很痛苦。”我说老实话。

  “结了婚也许好点。”季光说:“一切安定下来,刻板的过日子,忙着三餐,忙着带孩子,日子很快过去。”

  “现在也很难有一辈子的事了,季光,你瞧瞧这年头人们离婚离得多么热闹,一点保证都没有,遇见更好的,马上忘了旧欢,季光,老实说,我看了顶心寒,不过嫁你是很安全的,季光,天下的男人,我恐怕只相信你一个。”

  季光说:“可是薇薇,我也要离开你了。”

  “什么?”我抬起头来,仿佛听到一个晴天的霹雳。

  “薇薇,我们这样拖下去,你痛苦,我也痛苦,并且你永远不会好好的去寻找新的朋友,我不想再耽搁你,薇薇,我报了名到美国去念博士,过一两个月便动身去史丹福。”

  我怔在那里,身子象浸在冰水里。

  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我自己不嫁他,可是并不想他离开我,多年来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精神与经济上的付出不计其数,虽然我不爱他,但我享受惯了他对我的爱——,没有想到他会先提出要离开我。

  我心酸,冲口而出:“季光,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哥哥?”

  “薇薇,”他笑,“哥哥也会娶嫂子,怎么能跟你过一辈子?”

  “那么我们结婚吧,季光!”

  “不,薇薇,你冷静下来,别冲动,”他按住我,“嫁给我,你不会幸福,以前……我认为我可以结合,那时候你很小,十多岁,性格尚未成形,也没有什么主意,现在你长大了,我在很多方面不能满足你——相信你也明白我们之间只是兄妹般的感情,你不必勉强自己——去寻找你真正的爱人。”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哽咽问。

  “我对你好?”季光说:“你对我何尝不好,感情是双方面的,我不见得是个傻子,多年来你的笑话娇俏,为我解却多少愁闷。我也长大了,也许我们分开也好。你去把那位朋友找出来,向他解释明白,我不会碍你们事。”

  我抹干眼泪。

  去找回约瑟?我不会。比起季光,约瑟太自私太浅薄,他只懂得占有,他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不会去找他,他也不会来找我。

  ‘别担心,薇薇,你会习惯的,’季光说:“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不愁寂寞。不过你得当心身体,你无父无母,又没有兄弟,少人照顾——‘

  我强笑,‘我现在什么年纪了,难道连照顾自己都不懂得?不过你得写信给我。’

  ‘那自然。’他微笑。

  他的感情永远那么平稳,我再也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我问:“伯母那边呢,她一直叫我们结婚……‘

  “那边由我应付,你放心。”他说。

  “我欠你太多——”我说:“不知如何偿还。”

  “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我吧。”他大笑,“人们的口头禅都那样说。”

  我嚷,“我真的愿意!”

  “可惜我要牛要马干什么?”他取笑说:“你不如变一部林宝基尼跑车来报答我。”

  我笑的心酸。宋季光也懂得说笑话了,都是为了我,否则他早已成家立室,儿女满堂,何苦要去修什么劳什子的博士学位,他们宋家早已分了家,不愁吃喝玩乐——

  不过季光爱念书,那时候他说过,“有学无类”,为念书而念书。

  “让我为你做件事。”我要求。

  “什么事?”季光温和的说。

  “让我为你准备行李。以前都是你帮我,这回轮到我帮你。”

  “好。”他点点头。

  我为他买外套、买小型电锅、买录音机……我们曾经在“一起生活”多年,他的习性我都知道,这些事让我来办,再妥当没有。

  有一日我在百货公司里替季光选择电毡,碰到了约瑟。

  香港的地方这么小,我也知道有这种机会,因此很镇定,他却有点失措。

  我马上知道是为什么,因为他身边有个女孩子,我的身边没有人。

  我淡淡的一笑。

  世界上是有这种男孩子的,一忽儿对着甲女要生要死,非卿不娶,转眼又追求乙女去了,说的话一模一样,像播放录音带似的。

  约瑟是其中的一个。

  他身边那个女孩子倒也面目清秀。女人年轻的时候长相都差不多——十八无丑女,也不过凭一身衣饰猜测她的品味性格。约瑟的新女友是比较俗的那种。

  她身上是碎花的尼龙绸吊带裙子,大热天还穿着丝袜,一双白色露趾高跟鞋,一看便知道是本地货色,我势利地想:小家碧玉。

  人家说:曾经沧海难为水。这话对男人来说,不起作用,找到比以前女友更差的伴侣,他们似乎更甘心更快乐。

  我摇摇头,像转身走开,免得约瑟上前来介绍什么的,可是他已走向前来,我又不欲小家子气,只好挂上一个笑。

  约瑟问:“好把?”声音里似乎还带着感情。

  ‘还好。’我说:“这位是你女朋友?”

  约瑟说“这是何小姐——”

  我抢着说:“何小姐你好。我是约瑟的旧同学,你们慢慢逛,我约了朋友,先走一步。”我匆匆挽起我买的东西,便走了。

  约瑟并没有消瘦,我想。

  随即我笑出来!我又何尝为他损失一根毫毛?那么当时的激情到底是什么?

  那个女孩子也许会更适合他。我在未遇见宋季光之前,又何尝不是穿尼龙吊带裙子,是宋季光把我自那种环境里拉出来,教我吃穿喝,把我往欧洲美洲带,教我见识知识,这辈子季光对我的影响,超乎我自己的想象,相信也是季光始料未及的。

  如今我们有缘无分,终于要分手了。

  我把他的行李整好以后,送他往飞机场。

  “顺风。”我说。

  “你要多保重。”他说。

  “你放心。”我说。

  第一,我不会为结婚而结婚。第二,我不会为寂寞而结婚。第三,我不会为生活而结婚。

  事实上,我想我很难会结婚了。

  还有谁会对我比季光更好?还有谁会更关心我?

  我朝他的飞机招着手,直到飞机消失在天边。

  我一个人缓缓踱往停车场,懒洋洋百般无聊,现在要等另一端新的爱情来到。

  有人拉住我的衣角,“嗨。”

  我转过头,是约瑟。

  我向他点点头。

  他把手插在口袋里,“薇薇,你并没有嫁宋季光。”

  “是的。”我说。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问。

  我摇摇头,“过去的已属过去。我们大家都可以找到更好的对象,你说是不是?”

  “你尚对他念念不忘?”约瑟问。

  “可以这么说,”我说:“我需要一段‘重生’的时间,先一阵子为你们两人搅昏了头,”我苦笑“现在宋季光自己离开了——”

  “你决定自动离开我?”他问。

  我点点头。

  “一年多的时间——”他说:“你真能够忘掉我?”

  我说:“季光我都忘得掉,何况是你?”

  “你现在没有必要忘记我,季光已经走了。”

  我用锁匙开车门,坐上车。

  “比起季光,我们都显得渺小。”我关上车门。

  “薇薇——”

  我看着他。太阳很大,晒的我一头、脑热辣辣地,浑身是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过是这么一回事。

  一个爱人已经走了,另一个爱人我打算放弃。

  我说:“谢谢你,约瑟。”

  “谢我什么?”他怨愤地。

  “谢你陪我这些日子,”我说:“谢你的笑,谢你的泪,谢你一切。”

  约瑟的脸渐渐平静下来,他攀着我的车窗说:“我不明白,薇薇。”

  “互相了解根本是最困难的事。”不知几时,我学了季光的平静温和,“再见。”

  “再见,薇薇。”

  我发动车子。

  我并没有把车子驶回家,却开到郊外去。

  野外风景幽美,我的心却沉在地底。我会认得新朋友,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地点,会有适当的人出现。我会把过去一切都忘记,重新开始。

  或者我会把季光与约瑟的故事都告诉他。

  或者不会。

  这是我的选择。

  曾经一度,我同时拥有过两个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