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辆垃圾清运车轰隆隆驶来,恰好停在了巷口。
车尾跳下来两名垃圾清运工,深蓝色的制服被浓雾打湿,看上去是浓重的黑色。欧阳灿拎着袋子站在垃圾箱旁,有个工人冲她喊了一声,问她到底要不要扔垃圾了。
她把那袋垃圾放进已经满得要溢出来的垃圾箱上,站在那里看着工人把垃圾箱拖走……
清运车又轰隆隆响着开走了,清运工人站在车尾上那姿态,倒有点像是持枪站在装甲车上的士兵。
欧阳灿站在巷口,有一会儿没动。
清运车轰隆隆的声响明明是远去了,她却觉得近在耳畔……她忽然听到沙沙的脚步声,猛的一转身,只看到白茫茫一片中,有个瘦高的影子移了过来带。
她喉咙突然有些发紧。
“小灿?”欧阳勋叫道。“出来倒个垃圾怎么这么久?”
欧阳灿咽了口唾沫,看清是父亲,忙说:“这就回去了。您出来找我吗?”
欧阳勋微笑着点头,等女儿走近了,扶了下她的肩膀,看看她。
欧阳灿冲父亲一笑。
欧阳勋脚步慢下来,欧阳灿发觉,意识到父亲有话要说,默契地保持了一致的步调,轻声说:“您有话要跟我说吧。”
“没什么特别的。瞧瞧这个天气,咱们父女俩怎么也不能非这会儿在户外谈心呀。”欧阳勋一本正经地道。
欧阳灿笑起来,挽着父亲的胳膊,紧紧箍着。
有一会儿父女俩没说话,虽说雾大,簌簌下落的水汽跟小雨似的,也没影响他们踱起四方步来。
“不过呢,也别说,我这阵子太忙,总倒不出空来和你聊聊。”欧阳勋看了看女儿。
欧阳灿低头数着脚下踩过的马牙石,数了七八块,才说:“爸,我在想,心结这玩意儿,如果不打开,应该一辈子都过不去吧……”
“谁这一辈子还没有几个过不去的坎儿呢。过不去就过不去,不必勉强自己过去。”欧阳勋说。
欧阳灿额头靠在父亲肩膀处,笑了笑,说:“明白的。”
“十来年前,你是个孩子,有些事对你来说很难承受。现在你长大了,再回头看看,有些能释怀,有些不能,这很正常。还有一点你也要考虑,田藻那时候也是个孩子。所以这几次田藻主动请求你帮忙,我想如果是力所能及的,你还是应该帮忙。这是我的想法。当然我没有想到会有眼下的情形,所以你母亲问我意见的时候,我还没有明确表态,只说我要想想。她刚才和我讲了你的反应,我想我有必要来跟你谈谈。”欧阳勋说。
父亲的语气很严肃,欧阳灿认真在听。
“这是我们的家。出于善意帮助人是应该的,但前提是不能让我们家任何一个成员不舒服。所以如果你觉得面对田藻有负担,尽管拒绝。我们可以用另外的方式帮助她。”欧阳勋说。
欧阳灿慢慢点了点头,眼珠一转,还是说:“那夏至安还不是住进来了!”
“他不一样啊。”欧阳勋笑起来。
欧阳灿皱了皱鼻子,且不去跟父亲争辩有什么不一样。
欧阳勋笑着摸摸她的头,开了院门。
欧阳灿跟在父亲身后进了门。
集聚在树梢叶端的水滴纷纷地落下,钻进头发和衣领里,凉丝丝的……欧阳灿抹了把已经湿漉漉的头发和脸庞,在楼下和父亲道晚安后准备上楼。
“小灿。”欧阳勋叫住女儿。
欧阳灿扶住栏杆,回头望着父亲。
欧阳勋看了女儿几秒钟,微笑道:“我觉得你现在很好。”
欧阳灿愣了下,笑道:“我也觉得我现在很好。”
“那就好。”
欧阳灿轻声说:“晚安,爸爸。”
“晚安。”欧阳勋微笑,转身走了。
欧阳灿倒站在那里看着父亲往卧室走去。
卧室的门开了又关上,能听见里头电视机的声响……
她长长出了口气。
此时夏至安已经不弹琴了,楼上也不见有别的动静。
她没有立即回房,开了厅里的灯,走过去在酒柜前站了一会儿,看到了那箱酒。她犹豫了片刻,把酒箱打开,看了看,把最外侧的那瓶取了出来。她懒得醒酒了,先浅浅倒了一杯,把酒瓶往茶几上一放,坐进沙发里,轻轻晃着酒杯。
门窗都开着,外头的雾气慢慢侵入进来,酒香因为湿润的空气显得多了两分沉重……她将酒一饮而尽。
酒很清冽,真是难得的好酒。
她又倒了一杯,边喝边拿起酒瓶来看着,听见很重的呼吸声和很轻的脚步声,果然不一会儿,胖胖的大脑袋就搁在了她身旁。
她侧身搂住胖胖,闻到胖胖耳朵毛上沾着的清爽的香气,仔细一辨别,竟是夏至安的味道。她愣了下,轻轻摇了摇头。
细算起来,夏至安住进来并不久,家里很多地方都被他渗透了。
她又想到了母亲说的话。
母亲知道她对田藻的感情复杂,但毕竟不知道那究竟有多复杂……
她自己总是清楚的。
没错,她和田藻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有很多年她们的关系很亲密,感情很好。本来她们相差三岁,是不会同班的。她天资不错,从小聪慧过人。因为父母工作忙,她学龄前主要是奶奶在照顾。当时家里请的保姆恰巧又是个外地来Q市的有幼儿教育背景的退休教师,这让她的早教非常正规,在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对学习和学校的适应能力,后来虽然适龄入学,因为成绩优异连跳***,就和田藻同了班。从此以后,她的同学至少都比她要大三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