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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容玉通过镜子里看季青琢那边的景象,她蹲在钢化玻璃窗下的凳子上,从合着的膝盖里露出半张脸来。

    九岁的小女孩,还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但她从很小开始,便不太会展露自己的情绪表达了,她瞪大眼,没敢开口说话。

    季青琢这里的世界,是沈容玉无法想象的场景,他警惕地观察着她,没有再说话。

    此时,外面的打斗已经蔓延至季青琢的房门外,沉闷的响声敲击在墙上,每道撞击声响起,季青琢的身体便会害怕地发抖。

    如果她的心理没有因为过度活跃的大脑而产生变化,那么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九岁小女孩,她又如何能面对这些呢。

    外面的两名实验品是单方面的碾压,被开发到极致的大脑很容易催生出恶魔,季青琢听到门外那个奄奄一息的另一个实验品发出了濒死前的喘息,她要被打死了。

    她知道,另一个实验品将手绝望地搭在了她的门上,她试图呼救。

    季青琢终究是大着胆子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沈容玉坐在井边安静地观察她。

    她来到门边,踮起脚,透过门上的玻璃去看外边那个即将被同伴杀死的实验品,她沾了血的手按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季青琢的双唇颤抖着,当初她们一百个实验品是一起来到实验基地的,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们都是玩伴,但是渐渐的,她们中有的人开始出现异变。

    ——毕竟是第一次启动的实验计划,谁也不知道这个计划本身会催生出怎样可怕的魔鬼来。

    季青琢与她们在一起,她想,或许她们是同类,有朝一日,她也会变成这般模样。

    远处,另一个实验品提着从椅子上拆下的金属棍朝这里走了过来,她还要过来再补一刀。

    季青琢看着门外那濒死的实验品一眼,她流着泪的绝望眼眸触动心弦。

    她将踮着的脚放了下去,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在这个房间里,理论上来说是安全的,只要她不开门。

    但是,她如果不开门,外面那个与她同岁的实验品就真的会被同伴杀死。

    季青琢的手用力,想要将门打开,在镜子另一边的沈容玉虽然没太看懂这金属门的构造,但是他知道,她要开门救那个人了。

    沈容玉对季青琢说:“不要。”

    季青琢已经将门把手打开了,金属门洞开,门外奄奄一息的实验品跌了进来。

    她俯身,打算将她扶起来,再将门重新关上,但是,原本似乎马上要死去的实验品竟然突然有了力气,往季青琢的肩膀上重重推了一把。

    季青琢纤细的双脚根本无法很快将重心维持,她往后跌坐在地,远处是来势汹汹的狂躁实验品。

    沈容玉想,这个漂亮小姑娘,真的好傻,如果是他,他一定不会开那扇门。

    季青琢看着走来的实验品,想爬起来往远处逃跑,但没能成功爬起来,又跌了一跤。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的金属墙上闪烁起了蓝色的电流,方才将自己留在房间里实验品惊慌失措地拍着门,却无法再将这扇金属门打开。

    电流攀上她的身体,她的身子软了下去,颓然倒在地上。

    季青琢手里的小镜子攥紧了,她趁对面那追击的实验品被突如其来电流吸引走注意力的瞬间,连滚带爬往前跑。

    “好像有人将电路网络破解了。”季青琢对沈容玉说,“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上次电死了两个实验品,没想到她这次连房间里的电路网络也入侵了。”

    在这里,所有狂躁化的实验品都会按捺不住自己杀人的欲望,而她们杀人的方式也千奇百怪。

    这个实验基地躁动起来,四处都有人逃窜,季青琢拿着镜子,跌跌撞撞地跑向角落,她精准预判了这里的红外扫描,来到一处通风管道前,需要密码才能打开。

    季青琢很快将密码破解——她能活到现在是有原因的,在实验基地里,没有一个实验品是愚蠢的。

    她小小的身子挤进通风管道里,这才有空喘息,这样的场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

    季青琢的四肢蜷缩着,她在这狭小的黑暗空间里与沈容玉对视,在远处,隐隐传来疯狂的笑声与尖叫声,还有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

    她看起来是这里唯一的正常人。

    沈容玉看了她很久,他无法想象季青琢面对的是这样的世界,相比之下,他这里至少还有夏风吹来的温暖。

    他忘记了身体的疼痛,问季青琢:“你方才为什么要放她进来。”

    “她要死了。”季青琢给出的理由很简单。

    “她要杀你。”就算是沈容玉隔着镜面,也看出了门外实验品对季青琢的杀意。

    “我知道,但是……万一不是呢……”季青琢嗫嚅着说,“我不开门,她就真的死了。”

    沈容玉看着她,又是长久的沉默,他想,季青琢真的是太傻了。

    “我晚上在这里睡一觉,小玉,你不去休息吗?”季青琢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他面颊的血痕上。

    沈容玉擡起手,用自己破旧的袖子擦了擦面颊,把血污擦净:“琢琢,我现在站不起来。”

    “站不起来?”季青琢认真问他,“很疼吗?”

    沈容玉的伤都在背后,她根本看不见。

    他对她点了点头,他知道季青琢帮不了自己什么,但是,他承认,只是想着,这世界上还有一人知道他受了伤。

    或许她会在意他呢?

    季青琢看着沈容玉,她想,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比她更惨的人,好歹,她的身上没有他那么脏,每天都能吃饱穿暖。

    “小玉那要怎么办呢?”季青琢看着镜子里的他,她注意到他发白的唇,还有愈发微弱的呼吸。

    沈容玉摇了摇头,望着她笑,他在笑她傻,但是季青琢却又落下泪来,此时的她,还有落泪的能力。

    或许是因为她的大脑过于活跃,所以她的共情能力很强,但她的心出奇的柔软,很容易心疼、同情他人的遭遇。

    沈容玉一见她哭就换慌了,他第一次见女孩子落泪,还是因为他而哭。

    他无措说道:“琢琢莫哭。”

    季青琢抱着自己的镜子,问沈容玉道:“很疼很疼吧?”

    是她无法想象的痛苦。

    沈容玉摇头,他骗了她。

    但是季青琢还在哭着,她的眼眸盈着波光。

    沈容玉心软了,他想,还是去躺着休息好了。

    他艰难地擡起自己的腿,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钻心的疼痛从伤处传来。

    沈容玉的鼻腔里传来一道闷哼声。

    季青琢攥着自己手里小镜子的指关节发白,她注意到了落在他身上的血迹。

    她什么也帮不了他,就像不久之前,她只能依靠自己从其他实验品的手下逃出。

    待走回房,沈容玉已疼得大汗淋漓,但他觉得自己又有了些许力量。

    他不知道季青琢是谁,但是,她那般可怜,如果有朝一日他能离开这高高的宫墙,那么他一定要去将她救出来。

    沈容玉躺在床上,对季青琢说:“琢琢,我躺着了。”

    季青琢吸了吸鼻子,她抱着镜子,往侧旁熟练地一躲,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一道毒气直接从通风管道里窜了过去,她若吸上一口,便会被马上毒死,或许是有其他实验品发现通风管道里有人了,又或许只是风口凑巧将别处的毒气吸了进来。

    她移开自己的手,对沈容玉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她知道正向的情绪可以愈疗他人,她什么也做不了,无法帮助他疗伤,于是她只能对他笑一笑。

    沈容玉看着在生死边缘的她,对他露出笑容来,他将手里的小镜子盖了下去,却不知说什么好。

    在夏季的这个夜晚,他们相识,互相交换了名字,在后来的十年里,他们都是互相陪伴。

    某一日,季青琢所在的实验基地中心更换了新的LED屏幕,穿着银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将海边的风景搬到了实验基地。

    这是科技公司的领导一拍脑袋想出的决策,他们觉得可以用自然风景来激活实验品的想象力。

    她们每一位活下来的实验品都分到了一本旅游画报,内里画着季青琢从未见过的风景。

    由于一个巧合的工作失误,这个LED屏幕被装反了,所以天空与海洋倒了过来。

    整个实验基地里,只有季青琢愿意抱着旅游画报欣赏LED屏幕里的大海风景。

    她拿着手里的炭笔,在画报上写写画画,对镜子那端的沈容玉说:“小玉你看,天上的鸟有鳞片,海里的鱼儿也有翅膀。”

    “真好看啊。”她双手托腮说道,“小玉,这是真的吗?”

    在她眼中,沈容玉比她知识更加渊博。

    沈容玉此时手上也有一本手绘的古代游记,他养了一段时间的伤,现在已经可以自由走动了。

    ——他的伤之所以能好,主要是因为他想活了,因为他有了一个……或许并不存在,但他很想保护的人。

    他看着镜子里的季青琢,将自己的那本古代游记摊开了。

    沈容玉将自己这本游记翻动——它是被丢在冷宫的小院外的,因为它内里有一页装帧错了,正巧就是天空和海洋的那一页,或许是过路的侍卫丢的,他们大可以再去买一本新的。

    但沈容玉对它奉若至宝,因为他从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若想获得知识只能通过书籍。

    他翻到大海的那一页,也就是正巧装帧错误的那一页,与季青琢所见到的电子屏幕对上了。

    他们都深信不疑,他说:“是,你说得没错。”

    沈容玉认真地在游记上做笔记,对季青琢说:“琢琢想看吗?”

    季青琢握着笔回答他:“我出不去。”

    “如果能出去呢,琢琢会想去看吗?”沈容玉继续问。

    “我好想去,这里很漂亮。”季青琢诚实说道。

    “我可以和琢琢一起去吗?”沈容玉试探地问道。

    季青琢对着他笑了起来,在不经意的错误里,她相信了错误的东西,误以为鸟有鳞片,鱼有翅膀,但是她很开心。

    她的眼眸微弯,对沈容玉说:“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