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洗墨的几个同学请了病假,本来人数就不多的班级看起来显得冷清了许多,据说是流行性感冒又开始了,剩下的几个孩子也让大人吩咐早点回家。
少了几个人起哄起来也不热闹,两三个孩子放学后在操场的单杠上晃了一会儿,洗墨就跟同伴们分开,骑着脚踏车回家。
回到院子里,洗墨把书包往椅子上一甩,才想往外跑,就被一把揪住衣领。
“你不是快月考了,还想跑哪里去?”伯祖拎小鸡似的拎着洗墨,任凭洗墨左扭右转的也甩不开。
“我马上就回来了啦~”虽然伯祖用的力气不大,但洗墨就是挣脱不掉后颈上的那只手。
“你昨天也这样说,结果还不是要吃饭了才回来,都没有念书,月考完以前不准你再乱跑!”
被伯祖禁足,洗墨只好撅著嘴乖乖的拿出作业、讲义跟一整叠的考卷,一页页的刻上铅笔字。
“笼子里有52只脚,有8只鸡跟5只猪,……”洗墨喃喃自语的念着题目,突然停了下来。
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遗忘了好一阵子的那个大鸟笼,那红色的身影扑撞玻璃的时候,同伴们都跑了,只有他呆楞的看着。
那只鸟…或者那个人,现在怎么了呢?
洗墨咬着笔头,眼神飘荡了一下,轻手轻脚的离开书桌前。
伯祖正在厨房往灶里添柴火,准备下厨做饭,洗墨在厨房外偷看了一下,偷偷地牵起脚踏车,往山脚下狂冲。
天色已经开始晚了,路灯闪了两下,一盏接着一盏的亮起,就像指引著道路一样,点亮了洗墨眼前的马路。
转过一条小路,洗墨把脚踏车留在路边,用走的进去,没多远就是那天他们爬围墙的地点。
双手勾住墙头奋力一踢,洗墨上半身就挂到了墙头上,左右张望了一下,庭园里除了昏黄到几乎看不见的小灯以外,那栋洋房里连灯都没有点。
那一扇扇黑暗的窗子让洋房看起来就像正在闭着眼睛休息的怪兽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一口将他吞吃掉。
吞了口口水,洗墨有些胆怯了,往那鸟笼的方向望去,却发现远远就可以看到灯光将鸟笼照得非常明亮。
一咬牙翻过去,照着上次的路线偷偷摸摸的躲在阴暗的角落,看了很久,发现周遭没有人以后,才慢慢的靠近那鸟笼。
那鸟笼的周围设置了几个探照灯把笼子围了起来,明亮到有点刺眼的光线就这样一直照着鸟笼。
洗墨绕着鸟笼走了大半圈,却没有看到任何入口,敲敲那玻璃,感觉就跟敲在墙面上一样纹风不动。
这样的话,这鸟笼要怎么进出?就算里面真的养鸟,也得拿食物进去喂它吧。
走到另外一边的时候,发现有一角的探照灯似乎是坏了,让鸟笼里出现部分的阴影。
当洗墨慢慢的走靠近时,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洗墨紧抿著嘴唇,发现自己的身体有点僵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才慢慢的移动脚步,靠近那一小片的阴影。
等到洗墨几乎站到那片阴影旁边了,洗墨才看清楚,那是一个靠在强化玻璃上的人。
探照灯非常亮,就算坏了一盏,阴影部分也有限,还是可以从旁边的灯光看到那人的模样。
那人有一头几乎盖住整个上半身的微卷长发,纤细的身材似乎只比洗墨高一点点,一张脸几乎都盖在头发下看不清楚。
洗墨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人似乎完全不知道鸟笼外有个人,只是一动也不动的躲在那片阴影里。
走到了那人旁边,洗墨蹲下来,看着他好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敲敲强化玻璃,试图引起那人的注意。
连续敲了好几次,那人就像是雕像一样,不光是动也不动,连手摆一下都嫌懒,正当洗墨叹口气想要离开时,抬头一看却吓了一大跳。
就像知道校园里的孔子铜像不会动,却看到铜像动了的感觉一样。
那人半转过头,可以从头发的隙缝间看到他迷茫无神的眼睛,虽然对着洗墨,却不知道是看着哪里。
洗墨这才仔细的看到他的脸,下巴尖尖的、脸颊瘦得有些下陷、应该很漂亮的嘴唇干枯龟裂,看起来才大洗墨没多少的样子。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洗墨一时之间呆愣著,张著嘴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没有焦距的眼睛,洗墨鼻子一酸,突然觉得很难过,非常非常的难过。
他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的,任何人都不该让他成为这个样子。
“你…肚子饿不饿?”洗墨往口袋里掏了一下,找到两三颗沙士糖。
“这个,给你好不好?甜甜的很好吃喔。”洗墨拿给他看了一下,打开一颗沙士糖放到嘴里,也不管他看不看得懂,就装出一副好吃的模样,增加可信度。
洗墨起身绕着鸟笼跑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入口,最后跑回那人身边时,发现那人抬头往上望。
洗墨抬头一看,在一人高的地方,每个一段距离都有小小的一个方形的透气孔,不大,大约只够手臂进出,但对洗墨来说已经够了。
丢了好几次,才把两颗沙士糖都丢进那个透气孔,也不知道掉到鸟笼里的哪去了。
洗墨看了下天色,暗叫不好,跑到那人身边拍拍强化玻璃,“我要回去了…你要去把糖果拿来吃…要记得吃喔,我下次再拿更好吃的东西给你吃。”
说完,洗墨匆匆的就照原路跑走,生怕回去以后让伯祖给他一顿责骂。
洗墨走后,那人还是靠着那一小角的阴影,维持着如同雕像一般的姿势。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天开始蒙蒙的亮了,探照灯熄灭了,太阳从东边移到了正中,他才开始僵硬的动了起来。
摇摇晃晃的到沙士糖掉落的地方,在茂密的热带植物中缓慢的、像是慢动作播放的电影一样找了许久,那两颗糖才躺在那瘦到可以看到骨节的手上。
又找了个茂密的树丛钻了进去,躲在那阴凉的树荫下,好奇的翻看手中那两颗糖,看了很久,才想起丢这个进来的小人儿是把它放进嘴里的。
连包装都没拆,丢进嘴里费力的咬了几下,就立刻吐出来。
不好吃。
看着吐在地上两颗沾著点唾液的糖,包装纸赫然开始微微的腐蚀起来,他才想到这东西好像是要剥壳的。
去掉已经腐蚀大半的包装纸,把橘色的糖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马上充满嘴里。
小心翼翼的把另外一颗糖捏在手心中,他躲到更深处的阴影内闭上眼躺下。
如同雕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