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完了点滴水子的体温也降得差不多了，摸起来温度虽然还是比平常高一点点，但已经触手不烫了。
拿掉冰枕，洗墨将水子身上的毛巾被拉高，看着水子熟睡的小脸，总算是稍稍放心了一点。
洗墨很清楚，水子突发的高烧不只是感冒那么简单，水子的身体是被术法催生成现在的六岁大小，跟一般慢慢长大的孩子不一样，水子没有经过岁月的基础成长，底子比一般的孩子还要差上许多。
加上水子是阴魂以外力被强制用夺舍的方式强占了还没出生的婴孩肉体，不管是灵魂还是肉体部分，其实早就不应该留在世上了。
水子以前就像木偶娃娃那样僵硬的原因，就是因为肉体本能性的排斥强制置入的灵体，但是灵魂和肉体一起“出生”，在某种程度上，肉体又认同灵魂是自己的一部分。
在这种不稳定的情况下，水子的肉体随时都可能会崩溃，成为一具慢慢腐烂的肉块。
更糟糕的是水子的灵体若是离开了肉体，不管是那一方都无法复原，只能够顺其自然的消逝；但若是水子的灵体不离开，肉体却开始崩溃了，水子就会成为活着腐败的尸体。
消逝，或者成为活尸。
一只微凉的小手搭上沉思中的洗墨的手，洗墨回过神，水子半睁着眼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似乎有着洗墨不了解的思绪。
“水子，感觉怎么样？”洗墨笑着摸摸水子的头，感觉柔细的发丝在掌下的触感。
“想喝水。”水子细细的声音有点沙哑，喉咙的不适让她干咳了两下。
洗墨拿出刚才买的矿泉水倒在纸杯里，让水子坐起来啜饮。
喝完水的水子精神似乎好了一点，看到自己细小的手臂上插著根管子，居然扁起嘴来，“水子不喜欢这个。”
第一次听见水子明确的表示自己的情绪，洗墨楞了一下，有点苦笑的摸摸水子的头，“我找护士来帮你拔掉，不要乱动喔。”
灵魂跟肉体…渐渐同步化、渐渐融合了，以后可以感受到快乐、感受到幸福、感受到喜悦、感受到一切美好的事物。
但是相对的，也会感受到愤怒、感受到悲伤、感受到痛苦，肉体跟灵魂融合的越好，若是有一天肉体突然崩溃了，无法离开的灵魂就会越痛苦，直到被完全消灭为止。
“阿墨，”阿辉在洗墨面前停下车，看了他一眼，“发什么呆？”
洗墨从思绪中抽出，他正背着水子站在医院门口，等阿辉来载他们，“没什么，走吧。”
让阿辉带他们回到庙前，牵了自己的车回到山上大宅，已经是中午过后了，一进院子就看到狻骑兴冲冲的迎上来。
“我们回来了，”抽出一只手搔搔狻骑的耳朵，洗墨看着狻骑开心的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没有乱跑吧？”
狻骑晃着尾巴跟进屋子，看洗墨把因为药效又睡去的水子小心的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洗墨转身走开的时候在床边趴坐下来将下巴搁在床上，暗金的眼睛在洗墨跟水子身上打转着。
“不要吵醒她。”在狻骑头上抓了两下，洗墨回到书桌前整理昨晚匆匆出门丢了一桌的资料。
一鼓作气的把草稿、分镜处理好，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洗墨发出档案确定内容需不需要修改，揉揉眼睛起身看水子似乎还睡的正熟，便到厨房去洗米准备煮稀饭。
才将锅子放上炉火，屋里的电话就像警铃一样突然的响了起来，洗墨两步并成一步奔到电话旁一把抄起话筒。
“喂？”会打电话给他的非常少，因为他没有手机，装了电脑牵网络线以后跟同学联络几乎都是用MAIL来往，要不是那支古董电话上面闪闪发亮的金属雕花一直显示着它的身价不凡，他自己都快忘记家里有电话了。
就连昨晚阿辉打来电话，他都还要从杂物堆里面把它找出来。
“洗墨？柳洗墨？”一个女声不确定了问了下，马上就欢快的打起招呼来，“是洗墨对吧，我是你高中同学，我从琪雅那里问到你的电话的。”
琪雅就是那个让洗墨帮忙画同人志的女同学。
“好久不见了，你下个礼拜的假日有没有空啊？我要办同学会呢，你方不方便呀？人太少不好看，你来嘛，跟大家聚聚，不要当个宅男啊…”
在主办人的连珠炮攻击下，洗墨很快的就投降了，以他现在睡眠不足加上疲劳的精神，他几乎连反抗都没有。
只不过挂了电话以后，洗墨马上又拨了一通电话出去，对方响了两声就接起来了，洗墨不等对方说话马上开口。
“你完蛋了，张琪雅，我要宰了你，”洗墨不理会话筒彼方的哀号，“这次的稿子你自己想办法吧。”
虽然嘴上说不管了，但洗墨还是熬夜了几天赶在礼拜六之前把页数画出来寄出去，让琪雅千恩万谢以外还亲自将要给洗墨的画册送到洗墨打工的书局。
其实琪雅就住在洗墨家山脚下的新规划社区而已，与其送去书局还不如直接拿上山去给他。
但是琪雅去过洗墨家一次，被在院子里午睡晒太阳的重衣蛇身给吓得夺门而出，之后全班都知道洗墨家养了尾比腰还粗的蛇，就再也没人敢去了。
“我怎么知道你要带同学回来，”重衣无辜的眨着眼，“而且我哪有比腰粗，你看，我还比你细多了。”
不要以为不知道你这模样是比例缩小过的，你的真身只比千年神木还小一号而已。
发誓了十次表示重衣真的比自己瘦，而且还是个青春年华的稚嫩美少女后，洗墨有点担心天雷不往妖魔邪物丢，而是会砸到自己身上。
这天傍晚洗墨接了水子打算转往医院的方向，虽然水子已经好了大半，但是因为抵抗力弱，所以洗墨还是带她去让医生复诊。
“啊，水子的哥哥，麻烦等一下。”幼稚园的老师叫住洗墨，匆匆的跟正在说话的家长点个头小跑步的到了洗墨的面前。
“老师有什么事情吗？”洗墨对这个只大他几岁的娇小女老师很有好感，她没有因为水子对人不理不睬而对水子比较疏忽，反而时常将注意力放在水子身上，想增加水子的互动。
水子最近与人互动进步的快，可以说是这位老师的功劳。
“嗯，那个，”女老师脸上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水子都是哥哥在接送，不知道爸妈有没有空？方便约个时间谈谈吗？”
“我爸妈很忙，”洗墨露出亲切爽朗的微笑，面不改色的说，“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我会转告的。”
“其实…”女老师为难的看了下四周，把洗墨带到比较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去。
“最近有两个小朋友的母亲自杀，还有一个单亲爸爸试图带着小朋友一起…，虽然小朋友们之间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附近的幼稚园或者托儿所似乎都发生了一样的事情，园长要我们特别对家庭状况比较特殊的小朋友们注意一些。”
女老师停了一下，对洗墨抱歉的笑笑，“我知道水子让哥哥你照顾的很好，但是最近情况比较敏感，可以的话还是请家长联络一下，可以吗？”
“好的，我会转告的，谢谢老师的关心。”洗墨对女老师点点头，带着水子走出幼稚园。
洗墨想着那天晚上的诡异讯息，听班上同学说有些人不一定是电脑收到的讯息，也有手机收到的简讯或者打来的电话，大都一通就没有下文了，洗墨这样像是有些逼迫的情况，还没听说其他人遇上。
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做那么引人注意的事情呢？
无论是妖魔神灵，现在在人界生活一向非常的低调，就算是拥有广大信徒的神灵，也不会做出这么大的动作出来，为的就是保持这个人界的平衡，做了这么明显又引人注目的事情来，很容易就将辛苦维持着平衡的天平给打乱。
在停车场停下机车，有点微凉的空气钻进鼻子里让鼻腔有些发痒，洗墨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阿邱！”水子学着洗墨打了一个假的喷嚏，还用小手也搓了鼻子两下。
洗墨笑着把水子抱下机车，牵着她的手往医院门口走去，一辆救护车从他们身旁狂啸而过停在医院门口，从车上推下的病床上血迹斑斑，让人怵目惊心。
把水子一把抱起，将她的脸埋在肩膀上，不让她看到血腥的画面，洗墨看着那被单上整片的红，突然觉得有些恶心。
洗墨放慢了脚步，让急救的病床进入了急诊室才慢慢的踱进医院大门，走到柜台边挂号。
医生替水子看完诊后开了点药，在等著领药的时候，水子夹着膝盖拉拉洗墨的衣角，“我要尿尿。”
带着水子到厕所门口，洗墨还没开口，水子就直接往女厕里面走去。
顿时洗墨心里百感交加，那个总是拉着他的衣角跟在他后面走进男厕的水子，会自己进女厕了，而且还是毫不犹豫的就走进去，走进那个他不能陪她进去的地方。
深深的感觉到站在女厕门口感慨是一种非常变态的行为，洗墨默默的走到转角边等水子出来。
才刚站定，身旁一个人走过去，洗墨突然感受到一股非常熟悉的凉意。
想也不想伸手抓住那人的手臂，听见一声惊呼，就看到一个女孩惊恐的抬头望着他。
完了，这下他更像变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