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毕业,不满十六,没有身份证。再加上四个月的锦衣玉食,把肉也养得娇贵了。
秦菜在火车站。周围背着大包小包、行色匆匆的旅客川流不息。她站在人群中央,却好像一只迷了路的蚂蚁。
“小妹,找地方住嘛?二十五块钱一晚,走走走。”一个四十几岁的大妈凑上前来,二话不说拉着秦菜就走。
秦菜挣不过,而且她确实需要地方住,也就稀里糊涂地被扯了去。
地方离火车站不过五百多米,确实不远。只是旧得可怕。生锈的水管、污水四溢的下水道,还有一股子混合了烟味、酒味、汗臭味的怪味扑面而来。
秦菜也忍了——便宜嘛。对于如今的她来说,睡一觉才是正事。
在楼下交了钱,踩着看不出颜色的水泥楼梯上了三楼,在窄小的房间里,秦菜看着床上的棉被——什么味道这是……
她皱着眉头想洗个脸和手,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水里一股锈腥味。右边的墙上有窗,现在用报纸挡着,房间里光线极为阴暗。
秦菜关上门,电灯开关也没找,直接就睡死过去。刚刚入睡,就见有人进来翻她的衣服。秦菜大惊,当即一巴掌打过去,啪地一声,她把自己吓醒了。原来是个梦。
难道是有人要进来偷东西?
秦菜想了想,最后把身上的钱全部塞在劣质的枕芯棉花里,只剩两百块放在外套里子的暗袋里,外面放了七十几块钱的零钱。
三四点多的时候,她就觉得门被轻轻地拧开了,果然有人进来翻弄她的衣袋。秦菜自然也怕,她强忍着不发抖——不然让人发现她醒着。结果没得说,二百七十几块钱全部被掏走了。
门再度被关上,秦菜睁开眼睛,后怕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转而又想起秩序,不知道师父在哪里,凉薄……在做什么?想起二人相处的朝朝暮暮,她辗转反侧,再不能入睡。
第二天一早,秦菜起床就去退房,出来后发现外面打牌的一个男人右脸肿起老高,上面还有几个清晰的指印。
秦菜郁闷的心情稍微缓和——昨夜她睡梦中的一巴掌,打中了这个家伙的魂,魂伤好得慢,他估计还得难受一阵。==
退完房之后,秦菜在旁边的烟酒店买一瓶矿泉水,两块五。她身上没有零钱——都被昨晚偷光了。
递了张一百,老板接过去对光一照,很严肃:“小妹,你这张钱是假的哦。”
秦菜暗惊:“不可能啊,我这钱是……”
“真是假的,换一张换一张。”老板把钱递回来,秦菜换了一张过去,仍是假的。
接连六张,全是假的。烟酒店老板叹了口气,终于跟她说:“算了,看你还是个小姑娘,收到假钱也不容易,给你瓶水吧。”
秦菜冷眼看他:“第六张我记得编号,不是这张。”
烟酒店老板马上就翻脸了:“你什么时候意思啊?年纪轻轻地不学好,还想诈人是吧?走走走,我这里不卖东西给你!”
她三推两推就把秦菜推出来,秦菜还要据理力争:“光天化日的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围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围过来,烟酒店的老板气势嚣张:“劝你赶紧滚,不然看不我扇烂你这张臭嘴!”
秦菜气得不得了:“我打110报警!”
110还真的来了,烟酒店老板反告秦菜使用假钞,警察同志在老板身上没有搜到秦菜说的那张真钞,却一下子从秦菜身上搜出了六张假钞,仿真度百分之九十五!
最后警察同志要带秦菜回派出所作笔录,秦菜嘴里应了,却瞅准机会,拔腿就跑——她没有身份证!!也不敢说出离家的原因。
如果真的说出来,恐怕就不是送派出所了,得直接送精神病院。==
秦菜在农村长大,体质本来就好,加之在白河手下挑了那么几个月的水,脚劲更佳。这会儿跑起来也是虎虎生风,况且她人小灵活,在横七竖八的火车站穿行方便。
两个民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岗哨亭喘气儿:“有这劲……干嘛不去为国争光啊……学人用假钞……”
艹
警察不是抓坏人的吗?!
秦菜气得掉毛,但也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个住处。城里租房要身份证,住宾馆也要身份证。秦菜跑了一天也没个落脚的地方。
傍晚时分,秦菜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公路两边的高楼大厦已经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平房。水泥钢筋少了,路两边就露出了些草木的影子。
公路左边是一处工地,周围有许多工棚,有工人不断搅水泥、挑灰桶、搬砖。秦菜在旁边看了一阵,想问问对方还要不要人搬砖,她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力气。
但犹豫半天也没好意思开口。
还是煮饭的大婶看她站了半天,才小声问她:“闺女,是不是遇到啥难事了?”
秦菜鼻子一酸,这才吞吞吐吐地表示想找个活干。
大婶姓冯,叫冯碧青,是个热心肠,当下就找了工头。工头看秦菜这个小身板,连连摇头。秦菜赶忙扛了一袋水泥过来:“哥,我有力气,能做事。”
那工头见她劲还行,而且工地上人手确实也缺得紧,这才点头:“三十块钱一天,先用一个星期再说吧。”
秦菜心喜,也没问具体条件,应了一声就开始搬砖。逃避追捕,自然不能用真名,秦菜索性便称自己叫蔡琴。
工地上的活种类很多,但总结下来,也就是脏、乱、累,秦菜干活不偷懒,让背水泥就背水泥,擡钢筋就擡钢筋,能抵一个男劳动力。
工头姓李,平时大家都叫他猫哥。猫哥见她年纪虽然轻但手脚勤快,也就没再提试不试用的话。
秦菜平时跟煮饭的冯碧青大婶住在一个工棚里,同住的还有五六个女工。工地上男多女少,本来就是是非之地。几个女人各凭本事,和砖工、木匠师傅各有关系,平时做的也都是些轻巧活儿。
秦菜初来乍道,人小又不懂孝敬,自然就受排挤。最脏最累的活都推给她了,连几个女人的衣裳都是她洗。
秦菜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脸被晒得比包公还包公,人又干又瘦,头发乱蓬蓬的终日积灰,恐怕真的是连她妈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了。
好在她也不计较,重活累活从不挑三拣四,手脚又干净,从不乱拿东西。猫哥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赏识的。他是个正经人,每次外出搬建材都喜欢把秦菜带上作搬工。
秦菜解决了吃住问题,虽然苦点累点,但对他和冯婶都十分感激,平日里也总是随叫随到,听话得很。
这一天,他接了个家装的活,二楼,四室两厅的豪装。这便带了秦菜和另一个工人过去。豪装需要的建材太多,没有电梯,秦菜只得把瓷砖背上去。另一个家伙先把电线、铝管等轻一点的东西带上楼去了。
秦菜正背到二楼,就觉得指尖一麻、背脊一冷,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六零二,猫哥正在和户主讨论装修方案,户主是个六十多的男人,一家四口人都在,看起来老实巴交,不像奸恶的人。
“挣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在城里买的房子,大哥一定要帮我们整好。”他握着猫哥的手,猫哥自然也是连连点头。
他本来就是做小本生意起家的,倒也并没有因此而看低这份赚钱不多的小生意。
秦菜不由生了点同情心:“大叔,这房子……谁卖给你们的?”
男人不明白秦菜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答了:“看了好几处房都太贵,这还是卖楼的小姐特意介绍来的,别人都是三千多一平米,这里只要一千五,卖楼的小姐都说是我们大娃命好。”
秦菜欲言又止,猫哥看出来了,但没问。等户主一家都走了,他才问:“房子咋了?我看墙体、地面都没有问题。”
秦菜用手在地板接墙缝的地方划了一下,手上是石灰:“猫哥,这房子有问题,他们一定是发现了,所以才低价卖出来的。”
做建筑的人,本来就信这个。猫哥听她这么一说,也有些将信将疑:“你是说,有那种东西?”
秦菜点头:“但具体什么事我要明天才知道。”
她面黄肌瘦,实在不像是高人。猫哥啼笑皆非:“小丫头别乱说,先干活。吹牛能顶饱啊?”
卸完水泥、河沙,秦菜就回工地了,屋里剩一个电工接电线。
下午六点多,秦菜正在甩砖。工地上楼房比较高,都要搭高架,砖搬不上去,就要学会甩上去。这力道有讲究,轻了扔不上去,重了人家接不住,砸到人更是不得了的事。秦菜也刚学会不久。
正甩得起劲呢,猫哥突然开着他的三菱小货车匆匆赶回来。他扯住秦菜的袖子一拉:“跟我来。”
六零2。是上午那二室一厅简装的地方。
猫哥二话不说就推门进去,秦菜这才发现屋中央睡着一个人,正是上午的电工。猫哥这时候也是神色严峻:“上午你说这屋子有问题,是真的?”
秦菜先过去看了看,低声说话:“猫哥,房子的问题我晚上也许能看到,人……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学了一点,连皮毛都不算,真的。”
猫哥头上开始冒汗:“小蔡,城郊那边的工程款都是垫付的,猫哥接这活赚得又不多,要是他有啥事……你要能帮的话帮帮哥,以后猫哥忘不了你的恩情。”
秦菜开始冒汗:“猫哥……要不您容我睡一会儿?”
猫哥头上冒出几条黑线,秦菜赶紧解释:“让我入定看一下情况!”
猫哥这才点头。
秦菜靠在墙根就睡着了,最近太累,她睡得又香又甜,还轻微打呼。猫哥哭笑不得。
刚一睡着,秦菜就站在屋中央,没有见到人,她还记得自己要找电工师傅,四下里只是转。突然在一截电线里听到声响,秦菜大吃一惊,忙拼命剥开那根电线,才看见电工师傅被卷成了电线芯。
把人舒展开来,电工师傅喘着气叫痛。秦菜将他一推:“快回去!”
好像狂风一扯,秦菜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电工师傅已经坐起来了,猫哥正在和他轻声说话。看见秦菜醒过来,他一脸惊叹:“猫哥,想不到你手下还有这种能人。”
猫哥苦笑。原来电工刚刚正在接线,不知道为什么神思一荡,人就有些迷迷糊糊。看见前面一个洞,下意识就钻了进去,谁知道洞越来越窄,他只好抱住柱子,再也出不去了。
“真是神了!我正在害怕的时候,突然洞口又出现了,有个人把我一推,说快回去!我睁眼就看见你们俩了!”
猫哥问秦菜咋回事,秦菜又怎么知道?
“光顾着找人了,哪知道怎么回事呀。”秦菜挥挥手,最近太累了,且工地上气息浑浊,她的感应能力比在不羁阁的时候降低了许多。
电工收拾东西走了,这屋子的活他是再也不敢接了。
猫哥长吁了一口气——人没事已经是万幸,不然他恐怕就有点惨。这会儿他对秦菜已经是极为敬畏:“你有这本事,怎么到工地上来搬砖呢?”
秦菜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秩序的在逃犯,只能含糊道:“现在没多少人信这个了,我只是个学徒。”
猫哥拍拍她的肩:“以后你就跟着哥混,哥只要有口汤喝,你就饿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渣一终于弄到了小本,啧啧~~~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