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柱比想象得硬得多,绳子更是用的蛇形绳。秩序的高管们都没有离开,顶楼的天台秦菜还是第一次上来,看来这里和不羁阁确实是两个空间,是有人通过术法衔接起来的。
能够衔接空间,难道是秩序的尊主干的?
天色快亮了,折腾了一夜,高管们都有些累了。杜芳更是很少熬夜的,但是今天不同。她是先知,是秩序的女主人,本该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天道的BUG,出现了一个和她拥有同样能力的女人。
可是今天之后,一切都不存在了,再没有人会威胁她的地位。
天色将亮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吕裂石拉扯了几次,白河也没有离开。吕裂石生怕他搞破坏,把他盯得死紧:“不要乱来,如果你出手,这一趟她就白来了。”
白河双手紧握,他怎么会不清楚燕重欢的意图,但是就这么看着太阳升起来吗?
曙光渐现,秦菜已经感觉微微的灼热。她这时候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沙井村阿兰的事,还得需要白河去扫尾。她叫了一声:“师父。”
声音很轻,但白河还是听见了,他很快上前,蹲在秦菜面前。对视许久,他伸手揉揉秦菜的头发:“怎么还是这么傻呢?”
秦菜刚要说话,杜芳突然来到她身边,她的笑容倒是十分愉悦:“既然叛徒已经审判了,白总部长的任职大会,还是继续召开吧。”
秦菜猛然擡头,下面上百位管理也是面面相视——这时候提任总部长,形势大家都非常明白。白河上任本就不在计划当中,只是他徒弟的事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秩序诸人对他的信任程度,需要他出来表明自己的忠诚。
但这时候……他的徒弟已经伏法了,看起来似乎这事也和他没有关系。还要提任总部长吗?
周围安静了一分钟,随后响起一阵低声议论。吕裂石第一个说话:“先知,既然事情已经有头绪了……”
可惜杜芳粗暴打断了他的话:“既然事情已经有头绪了,任职大会当然可以继续举行了。”
这是学习秦菜,公然地不要脸了。
但是她毕竟是先知,是秩序除尊主外最至高无上的存在。这时候她要捅破这层窗纸,直接达到自己的目的,旁人能怎么办?
这种独断当然会引起秩序一些人的不满,但杜芳也不在乎——秦菜死了,就算这些人再不满,能怎么办?
废了她这个先知吗?
她冷笑。
秦菜脸上的愤怒她看在眼里,更觉得舒心:“不过也不急,太阳马上就要升起了,等到日出之后再继续开会也不迟。”
“杜芳!!”秦菜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如果说开始推任白河作总部长还算是顺应秩序人心的话,这时候就纯粹是泄私怨了。
杜芳居高临下,看着被绑在水泥柱上的秦菜。四目相对,她凑近秦菜耳边,声音放得极低:“权力掌握在谁手上,谁的话才有份量。你费尽心机又怎么样?”
秦菜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你这头猪!人间的判官长有多厉害你知道吗?如果这时候你牺牲了我师父,秩序拿什么去对抗人间?!”
二月的天亮得晚,但黑夜终究抵不住渐明的天光。秦菜终于摒弃了私怨,她将知道所知的全部告诉杜芳:“人间的判官长已经可以御剑,我怀疑他的法宝已经修成剑灵。这样的实力,放眼现在的秩序,谁能抵抗?而且判官长肯定不是人间的真正领导者,他上面还有谁我们一无所知。相信我,剿除人间的几个线,只是可笑的胜利。就算端掉人间的守望者培训中心,也只是伤到这个组织的皮毛。你……”
回应她的只是杜芳的冷笑:“你需要你来教我吗?”她凑在秦菜眼前,两个人其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就是不爽彼此的存在。而这时候,她赢了:“你不过是秩序的一个叛徒而已,有什么资格教我应该怎么做?”
秦菜知道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杜芳不会听她的。大敌当前,这位秩序的先前只想着铲除异己,巩固自己的地位。
而自己更可笑,居然以为人心所向,必然能够改变杜芳的决定。
身上的灼热感更强烈了,她紧紧咬着唇——不甘心,怎么可能甘心?
自己从秩序挣扎逃命,为什么?
在工地搬砖提灰,躲避追捕,为什么?
在人间百般算计周旋,为什么?
成了僵尸之后,宁愿躲在黑暗里,茹毛饮血,为什么?
为了活下去。可如今就因为这个可笑的人,自己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晒死在这里吗?
就算我有罪,这样一个鼠目寸光、自私自利的小人,又凭什么审判?!
杜芳当然看见了她眼底的愤恨和不甘,她笑容更愉悦了——这才是她希望看见的场景,秦菜要真的平平淡淡地死了,那才叫没意思呢。
天色终于亮了,秦菜的身上开始冒出白烟。烟雾越来越浓,那种痛连着魂魄,秦菜齿间咯咯直响,□的地方开始犯出黑色的痕迹。一股焦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不能就这样死,秦菜试图打开蛇形绳的禁锢,白烟遮挡了杜芳的视线,有灰白色的劫灰掉落一地。
杜芳转过身,心腹大患就这么解决掉了,真是一身轻松。
身后只听见一声长啸,杜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燕重欢抢身而上。但是晚了,她只觉得肩上一紧,一只手——一只被烧得只剩白骨的手抓住了她!
她心中一惊,就觉得自己被猛然抓离地面,两个起落已经躲进了楼道的阴影里。
她转头一看,顿时也是尖叫了一声——这时候的秦菜依然穿着连帽的黑色风衣,但她的脸被烧得一塌糊涂。这时候她喘着气,獠牙长长地伸出来,锋利而恐怖。
“重欢!”她叫了一声,燕重欢已经赶到:“先知!!”他喊了一声,转而怒喝:“秦菜,马上放开先知!”
秦菜笑了一声,身上无处不痛,魂魄肯定也受伤了,她急需一个地方调养。
可这时候外面是白天,她根本就出不去。
她紧紧抓住杜芳,那是她最后保命的东西:“如果不想我咬她的话,给我足够的血。”她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这时候鲜活的杜芳,里面的血液散发出迷人的香气。对她而言,确实是诱惑不小。
杜芳直到现在都不相信——蛇形绳的威力她很清楚。秩序用它捕捉了多少邪派高人,秦菜是怎么解开的?
她獠牙越伸越长,杜芳的恐惧终于漫延开来:“给她血!”她尖声叫。
燕重欢有一瞬间的犹豫——这时候的秦菜虚弱不已,要捕捉她真的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但是如果给了她血,她恢复过来,只怕……
但是杜芳在她手里,有什么办法?!!
燕重欢很快命人准备了血,十几包血送到秦菜面前,秦菜扯开一包,突然看见人群中白河的表情。白河目光矛盾,最后还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秦菜破蛇形绳的刹那,只有他看出了方法——她用的油符,而且材料是活人烧出的尸油。虽然油未必是她所炼,但是使用这些……她真的是和正道无缘了。
但是燕重欢往血里掺朱砂他却是可以料到的——这个人本就阴险,不可能错失这样一个斩杀秦菜的机会。
秦菜将血扔在地上,指甲如刀,一把划开杜芳腕间的皮肉。杜芳又是一声惊叫,连带秩序中几个人都喊出声来:“住手!!”
秦菜就着杜芳的手喝了个饱,她的身体还是没有恢复,这需要时间,不是一点血可以解决的。但是如今杜芳在手,她可不会任人宰割了!
她用白芨的油符法咒破蛇形绳的事,秩序可不止一人看出来。但这时候燕重欢也顾不得别的了,他只有和白河商量:“先且放下私怨,白河,如果先知有什么闪失的话,想想后果。”
白河低头不语,连吕裂石都忍不住用手肘碰了他一下:“老白,这下恐怕真的只有你出面了。”
白河当然清楚,现在秩序的高人大多引退,连他都一度游走在秩序之外。秩序的力量……其实已经大不如前了。但是只要先知还在,秩序就代表天道,代表正义。
如果先知不在了,下一轮出现,就要再等五十几年。五十几年里,秩序没有先知,公信力肯定会下降。
那时节会发生什么事?
他只有徐徐走近秦菜,温言安抚:“冷静一点,不要伤害她。”
秦菜怒气未平:“师父!在她眼里,有考虑过一丁点儿秩序的利益吗?!她知道什么是正义,明白怎么去维护正义吗?我不懂,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尊她为先知?就因为天道里面,她有先知的命格?!可是有先知命格的人,就一定是先知吗?”
白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杜芳的能力和心思,他们能不管吗?
但是在天道中,她偏偏就是先知的命格,怎么办?
秦菜的指甲横在杜芳脖子上,只要轻轻一划,杜芳必然倒毙当场:“师父,她根本就不配为秩序的领导,难道天道里面记载了一头猪拥有先知的命格,你们也要尊它为先知吗?你一直教我,正直、谦卑、良善。可是坚持这些的人是什么下场,坚持这些的你又是什么下场?”
白河没有说话,就算他已经修出异眼,还是有太多事情令他也无解。
秦菜拖着杜芳步步后退:“这样一个乌烟瘴气的秩序,有没有先知又有什么关系?”
白河终于说了一句话:“放开她。”
秦菜摇头:“不。”
她是驴一样的脾气,一犯起犟来,白河也没办法。
双方就这么僵持,
杜芳失血过多,这时候脸色苍白得吓人,燕重欢只得再度向白河施压。白河站在离秦菜二十米外的楼梯口,低声哄她:“乖,先放开她。”
秦菜看见他右手掐诀了,是伏魔咒。她顿时摔开一包血,用掺朱砂的血给自己加持了一身符咒——这时候她太虚弱了,如果白河真的用一个伏魔咒,很可能直接将她拿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到中午,在极阳转阴的一刹那,秦菜带起杜芳,飞一般跃出了六号教学楼!!
诸人都是一阵惊呼,极阳转阴的时刻他们当然知道,只是不想这个僵尸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秦菜带起杜芳,飞一般往三画职中外面跑。众人奋起直追,又不敢阻拦。秦菜很快跃出了围墙,她曝露在天光之下,难受固然难受,但这时候阴气极盛,不不至于死亡。
手里的杜芳挣扎得越来越厉害,秦菜哪有时间管她。
但是她跑出三画职中不到一分钟,突然发现右手拎着的杜芳再没有一丝动静。她低头看过去,发现在她手里的杜芳一脸青灰。
——她死了。
不对,自己虽然跑得匆忙,但绝对没有伤害她,她怎么会就死了?!
脑子里闪过万般不解,最后,秦菜突然想起了那个梦——不羁阁上层的小溪边,杜芳被糊满黑色的泥土,埋在土里。
她脑子里一声巨响,整个人都有些木。
为什么先知不允许走出三画职中一步?!
绝对不是为了保护!!而是有人把先知的魂魄埋在了不羁阁上层,而两个空间是通过极高明的阵法衔接在一起的,所以魂魄与身体隔得不远,她完全可以指挥自己的身体。
而不羁阁的灵气为什么那么重?就是为了保持先知尸身不腐!!
先知不能走出三画职中,是因为每一任的先知,灵魂都已经被禁锢在了不羁阁,一旦走出法阵范围,就会暴露!
所以每一任的先知根本不是轮回,她们的灵魂一直被埋在不羁阁上层,从未轮回过。
那么……哪来尊主和先知那个凄美的狗屁传说?
秦菜浑身发软——那么秩序的尊主,到底是什么?!
☆、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