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一贯不喜欢后辈太过张扬,所以叶肃北把车停在距离军区大院不远的一个停车场。和顾衍生徒步进去。
顾衍生挽着叶肃北的胳膊,两人倒像是散步一般,闲适的边走边聊。大院里十分安静,树荫成道,路灯和月光盈盈照亮,流光飞舞。
顾衍生像是嘱咐孩子一般嘱咐叶肃北:“一会儿别和爸爸顶嘴,爸爸年纪大了,你就顺着点儿。”
叶肃北不置可否,只是好脾气的点点头。
顾衍生见叶肃北并不甚在意的样子,急在心里,责备他:“我一说你你就点头,可是爸爸一说你就跟吃了火药一样。”这俩父子也是够奇怪的,一见面就吵架,任谁也劝不住。每次都弄得桌上一桌人不愉快,她这做媳妇儿的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最后只有叶老发飙了两人才不再针锋相对。
“说半天也累了,休息会儿。”叶肃北笑着摸摸顾衍生的头。
顾衍生见他又一副四两拨千斤的模样,抬手重重拍了他一下,斜眼瞪他一眼。大概是发现顾衍生又有炸毛的趋势,叶肃北浅浅一笑,伸手揽在她的肩头,声音清朗:“行了,我知道分寸的。”
“你知道个屁。”
晚餐倒是吃得还算平安,顾衍生一直战战兢兢的直到结束。
叶家是大家族,人多,饭桌又是那种旧式大家族的大长桌,上首正对着直上屋顶的大烟囱,是坐的叶老爷子。其余的人都顺次坐在长桌两侧。叶肃北和顾衍生辈分最小,除了重孙辈的几个孩子,他们就是最末端的,倒也清闲。饭桌上大家都三缄其口,低头吃菜,没人多说什么。偶尔老爷子问几句就答几句,倒也算平常。
饭后几个小辈的女眷凑了一桌打起了牌。顾衍生不太会打,被安排在陆江晨下家,手风倒也算很顺。
同桌还有叶肃北的堂姐叶肃英,她一贯嘴快,扫了一眼牌桌,神神叨叨的问道:“江晨,肃悦呢?”
陆江晨码了码手中的牌,压低声音说:“老爷子拉书房谈话了,沈懿也在。”
陆江晨遮遮掩掩的样子倒是引起了顾衍生的注意。陆江晨所说的肃悦和叶肃英是一对双,但是自小不太对盘,两人嫁人后也没见交好。方才吃饭的时候叶肃悦就似乎有些不对劲的样子,顾衍生看在眼里也没往心里去,不想饭一吃完就被叫去临讯了。
叶肃英正要说什么。牌桌上一直没说话的大堂嫂突然把牌一倒,其余三人闻讯回首,看着大堂嫂笑的奸诈。
“胡了胡了,给钱给钱。”
三人都有些懊恼,不情不愿的从抽屉里掏出点牌递给她。
陆江晨握着点牌哀嚎:“嫂子你太狡猾了,趁我们说话你就胡了!”
大堂嫂把点牌收起,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说道:“老爷子这次发大脾气了,上个星期肃悦回来居然说要离婚!你们自己也知道的,叶家的儿子姑娘想离婚,那不是比登天还难?老爷子气坏了,当时一个嘴巴子过去打得她都流血了,她还拧着要离。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沈懿这小子也是不地道,娶了叶家的姑娘还在外面不老实,也难怪肃悦忍不了。”
叶肃英一听,鄙夷的哼了一声,立马开始落井下石,她幸灾乐祸的说:“她的脾气啊,别说沈家的公子了,换了普通的男的一样忍不了!”
见叶肃英有大讲下去的趋势,顾衍生和陆江晨相视一笑,陆江晨一张牌喂了出来,象牙牌在桌上一拍,“啪”的一声,把叶肃英吓了一跳。
叶肃英拍着胸脯压惊,凝着眉嗔道“要命呐,江晨你做什么啊!”
陆江晨耸耸肩:“打牌不语。”
……
牌打了一圈就都散去了,陆江晨要去照顾孩子。顾衍生算了算,不仅没输还赢了几千块钱。
叶肃北自她开始打牌就没见到人,她只得上楼去找。刚一上楼,就看见叶肃悦和沈懿从书房出来。沈懿嘴角明显有被打的痕迹。叶肃悦搀着他,满脸都是眼泪。
“小悦姐。”顾衍生迎上去,想帮她忙,被她拒绝,她挥挥手,搀着沈懿回了房。
顾衍生有些尴尬的留在原处。
算了,不要帮忙正好少个事儿呢。
不过看他们的样子,顾衍生大概也能猜到几分。老爷子虽是八十往上,但是还是和过去一样的火爆脾气,管教孩子就爱动手,衍生小时候就没少瞧见叶肃北挨打。
大宅里人多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顾衍生也不是八卦的人,耸耸肩就往房里走。
房门没有锁,虚掩着,还没等她进去,叶父浑厚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他似乎在训斥叶肃北,口气严厉:“顾家的丫头嫁给你就没少遭罪,你就不能消停点?结婚了就收收心,一天到晚在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吃喝玩乐,什么鬼样子?当初让你进部队,偏不要,现在混得鬼模鬼样,看见就叫人头疼。”
叶肃北还是一贯的清冷,即便是和父亲说话,也是那冷冰冰的调调,他说:“那就不看,不看头就不疼了。”
顾衍生一听,立刻脑袋开始发胀。这该死的叶肃北,让他忍着点儿了,方才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又开始顶嘴了。
果然,叶父一听,马上火气上来:“你这不肖子!你非要气死我才好!我叫你收敛点是为你坏?!你给我顶嘴!”
叶肃北冷冷哼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觉得你对得起我妈?”他反问一句,随后又说:“我和衍生的事不要你管。”
“你——”
“怎么了?”
正当顾衍生听的入神,正满腹疑问的时候,手边的门突然被推了开来。顾衍生下意识的抬头,叶母正笑脸盈盈修养良好的站在顾衍生旁边,手握着门把。
她笑脸盈盈的看着屋内明显的剑拔弩张,说着:“两父子这是怎么了?一见面就吵架?又是为了什么事儿啊?”
叶肃北看了一眼叶母,又看了一眼衍生,随即笑道:“没事,和爸爸聊天呢。”
叶母撇撇嘴,走到叶肃北身边,拍拍他的肩:“聊天聊得吵起来啊?”她看着叶肃北的眼里满是慈母的关爱神情:“算了,早点回去吧,我看衍生也累了。”
“嗯。”
回去的路上顾衍生一直在想叶肃北那句话的意思,她那时有些失神,竟没发现叶母过来,但是从叶母推门的时间来算,她不可能听不见叶肃北说的那句话,可她一点好奇心都没有,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连衍生都会不自觉的去怀疑,而她却仍是波澜不兴,一副粉饰太平的淡然模样。
顾衍生想着,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家人?在自己家面对自己至亲的人还要带上一张面具,不敢想象这到底有多累。
不过她倒是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叶家的种种,因为她还没到家,就接到了夏鸢敬的电话,夏鸢敬尖细的嗓音在电话里成功爆破,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最后顾衍生总结得出:这倒霉蛋,这次倒霉遇到车祸睡医院去了!
第二天顾衍生起了个大早,买了个花篮就去医院了。大概是常和叶肃北去看叶肃东的缘故,她对医院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就跟走亲戚串门一般熟络。
刚找到病房,就正好碰见夏鸢敬的妈妈,她正要从病房出来,一见顾衍生,又折回来,她挥挥手,招呼衍生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才出去。躺在病**的夏鸢敬伸长了脖子对夏母嚷着:“妈,别忘了啊,千万别忘了!一定要去啊!”
夏母走后,顾衍生才问:“什么事这么急啊?”
夏鸢敬拖着打着石膏的腿有些吃力的往后靠,顾衍生赶紧上来帮忙。夏鸢敬坐好后才压低声音说:“我让我妈去送红包给医生。”
“不是吧?送医生红包干嘛?”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生病了都直接上军区,哪像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现在看病都要给医生送礼,这样医生才尽心。这是潜规则!”她说着说着声调就上扬了,得意洋洋仿佛她知道什么机密一般。
顾衍生鄙夷的乜她:“潜规则潜规则,你就知道潜规则,以后你死了下地狱,是不是也要和阎王潜规则一下?”
顾衍生是讽刺她的语气,不想她竟然认真了起来,她摸着下巴分析:“如果真会下地府,那我应该提前烧多点纸钱,这样以后我的日子也好过一点。”
顾衍生无语,直接赏了她一个白眼。
顾衍生和夏鸢敬聊了一会儿,得知她在回家的路上被电动车撞了,整个人撞上路边的花坛,右腿骨折。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次可有她受的。医生说康复期最好不下床,而她这贪生怕死的,自然也就听从指挥一下都不下床。她叫顾衍生来主要是让顾衍生帮她把外面带的补习班接下来。她住院了没人代课。
学校的老师是明令禁止不可以在外面以任何形式开班的。夏鸢敬这财迷,竟然顶风作案。
顾衍生坐在病床旁翘着二郎腿削苹果,连接的一条果皮像花瓣在她修长的手指间绽放,她专心致志的盯着苹果。夏鸢敬见她没反应,立马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双手合什,哀求的说:“好衍生,帮帮我吧!”
顾衍生继续削着。最后一圈果皮顺着弧度削下,她收起水果刀,将苹果送到嘴边一口咬下,含含糊糊的说:“代课倒是可以,那下学期的教师展示你要主动报名,不许让校长钦点我。”
夏鸢敬眼珠一转,随即笑盈盈的答应:“没问题!”
顾衍生并没有在医院坐太久,因为叶肃北非常难得的一天没事,并且更难得的答应陪她去逛街,所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要赶着回去。
还没出医院,她就又遇到了熟人。她懊恼的仰天,灿烂的大堂灯光照的她有些眼花。
最近这是怎么了?越不想见的人越是遇见!她心里仿佛有个小人在唱着衰歌。这是什么运气啊?
顾衍生咬着唇歪着头看着对面同样刚刚看见她的人,一脸尴尬,她僵硬的挥着手,扯着嘴角笑着打招呼:“嗨,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