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生大脑有些懵,望着叶肃北离开的方向良久,直到他完全消失在黑暗里。
像有什么东西扯得顾衍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单手扶额又往回走。
还没到门口,她就发现工作室的门开着,细碎的灯光从门内投射出来,路丛光斜倚着门框上,双手抱胸,背着光,脸上的表情隐在阴影之中,只有一双黑亮的瞳眸格外闪烁。
顾衍生一抬头,正与他四目相投,她心里咯噔一跳,呆怔的与他对视,最后在他的定定地目光下败下阵来,她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去。心想着他究竟是何时出来的?有没有看见叶肃北?
还没等她思索完,路丛光就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淡淡的看了一眼顾衍生,说道:“你回去吧。”
顾衍生强颜一笑,故作无所谓的耸耸肩:“我没关系的,”她顿了顿,转移话题:“对了,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路丛光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我给他打的电话。”
顾衍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惊愕的浑身一僵,双眼圆瞪胸口一紧,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路丛光:“你说什么?”
路丛光对她的反应早有所料,他的声音平稳而喑哑:“是我告诉叶肃北你在这里,妈妈的事也是我骗你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顾衍生紧紧攥着手心,薄汗层层。
“因为我讨厌他,讨厌他自以为是的样子,讨厌所有的好事都发生在他身上。”
顾衍生抬头看了一眼晦暗的天空,沉默良久,她缓缓开口:“路丛光,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知道伯母的事你不是骗我的。我知道你不会拿这件事骗我。”她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别把所有的脏水都往自己身上泼,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如果你想要我陪你,我会留下来,如果你要我走,我也不会赖着。”
路丛光漫不经心的打量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淡淡的说:“你回去吧,我想要的我已经得到了。”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顾衍生又开始重新适应黑暗。
而门里的路丛光,动作有些滞缓的转过身,背脊顶在门上。他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而已,而这个答案,最终还是以前的每一次一样。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被抛下的感觉。
他这一辈子也许说过很多谎话,只有对顾衍生,每一句都是真的。
只可惜,她根本不在意。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他最讨厌的那个人。
电话接通,那人清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你赢了,她现在应该正在回去了。”路丛光凄冷的笑着。
电话那端的人声音听上去有些紧绷,但是还是冷冷的,他说:“这样做没有意义,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该恨的那个人叫叶穆成。”
路丛光冷冷一笑:“不,所有姓叶的我都恨。”
“衍生不姓叶,你别再对她下手,我告诉过你,有什么你就冲我来,衍生是无辜的。”
“呵,”路丛光冷哼一声:“你顾忌那么多,你没有资格拥有衍生。”
大概是路丛光的话激怒了他,那端的人一字一顿的说:“我有没有资格,不是你来评断的。我告诉你,最没资格的就是你!”
“是么?”
“衍生要是有一点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完,便果决的挂断了电话。
路丛光握着电话,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很可耻的是,他竟然从那个人身上想到了那个一直没有给过他任何安慰的父亲。这样脆弱的情绪是可耻的,他重重地剜着自己的手心,让疼痛感麻痹神经。然后才给殡仪馆打电话。
“明天派车到医院,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吧,我全程都在场……”
……
**
顾衍生在黑暗里站了很久,久到她口干舌燥背脊发凉才回过神来。
她凝视着远处,良久才迈着步子顺着叶肃北的路线一步一步的离开。脑海里茫茫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心绪如麻,心脏狂跳。
还没走到路口,就有一道白光刺啦啦的照过来,顾衍生双眼刺痛下意识的拿手去挡,半晌她才挪开手,打量了半天才发现这道白光的源头竟是叶肃北的R8!
她呆呆地愣在原地,直到叶肃北不耐烦的按了按喇叭她才急匆匆的上了车。
叶肃北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冷的,顾衍生有些尴尬讪讪说着:“那个,我不是有意骗你的,路丛光他……”
叶肃北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手轻轻敲了敲方向盘:“安全带。”
“可是……”
还不等顾衍生说完,叶肃北已经以吻封缄,他沉沉的压过来,他的气息像空气,从每一个缝隙皮肤的纹理里侵入,充斥这人她全部的感官。顾衍生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瞪大了眼睛。
他一只手攫住顾衍生的后脑,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从最初的辗转到最终的狂热,直让顾衍生头脑发热,等他放开顾衍生,她的脸已经因为缺氧而变得通红。
“我……”
顾衍生话还没出口,叶肃北又压了过来,他滚烫的唇灼烧着顾衍生的,他一口咬了下去,呼吸里都是浓重的妒意,他双眼赤红,恶狠狠地说:“再从你嘴里听见那个人的名字试试?!”
顾衍生捂着被咬痛的嘴唇,乖乖的闭上了嘴。
叶肃北发动了车,向迷离的夜里驶去。
顾衍生正襟危坐,车厢里流转的空气有些不大对劲,她有些不安的偷偷打量着叶肃北,小心翼翼的问:“我们去哪里?”
叶肃北向右打着方向盘,睥睨了顾衍生一眼,闷闷的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订了餐厅。”
顾衍生心头一暖,随即又有浓浓的歉意:“对不起。”她看了一眼时间:“都十一点了,算了吧,哪家餐厅都该打烊了。”
“我包的场,我不取消就会一直等着。”叶肃北口气淡淡地解释。
顾衍生感动了一把,马上又扁了扁嘴:“好浪费,也不是大生日,没必要这么隆重。”
叶肃北缓缓将车滑向路边停下,双手撑在方向盘上,很认真的说:“是你去年和我说,想要像电视剧里那样包场,吃西餐,还有人在旁边拉小提琴。”
顾衍生看着他一脸肃然的表情,一时的紧张全数化作水样的柔和,她轻轻笑出声:“我那是气你不记得我的生日,要真有人在我身边拉小提琴我哪吃得下啊!”
“那现在去哪里?”
“回家吧,我们包饺子。”
“都深更半夜了包什么饺子?”
见叶肃北有几分不耐,顾衍生叉着腰说:“我今天是寿星!”
叶肃北见状,乖乖的开车回家。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顾衍生第一次感到这么平静,她手撑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夜风习习,灌入车内,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突然一转身,问道:“叶肃北,今天的事,你没有一点想要问我的么?”
叶肃北没有转身,眼眸还是淡淡地,他薄唇轻启道:“不想问,我想相信你。”
顾衍生心头突然一酸。她努力的想笑,却发现眼底竟然湿润了。耳边一片沉静,仿佛所有的尘嚣嘈杂都全数不见,她只听见叶肃北清冷的声音,他说:“我想相信你。”
如果他生气,或者骂她,她也许会生出更尖锐的样子和他对峙,可是他的话就那么不期然的触到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突然就有几分愧疚之意,压低了声音,不让那些生硬被他听出来:“谢谢你。”
叶肃北原本还有几分抑郁的心情被她的一句谢谢全搅浑了,凶也不是笑也不是,他伸手揉了揉顾衍生的头发,是和平常一样耐心十足的眼神,他淡淡一笑:“和我说什么谢谢?”
……
第二天顾衍生再去找路丛光,才发现他整个人就仿佛凭空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
在吃力寻找他的过程中,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是多么少,除了电话和工作室,她甚至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一个星期以后,他又奇迹一般的出现了。整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神清气爽,一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一样可人,只是提起母亲还是会淡淡地有点伤。
原本是顾衍生想要安慰他,不想最后反过来确实路丛光在安慰她。他轻舒了一口气,说着:“她这一辈子也活累了,也许这才是解脱。”
顾衍生听进心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路丛光是单亲家庭,一直和母亲相依为命,他从没有在顾衍生面前提过父亲,似乎和父亲有些矛盾,所以她也没有再问什么。
她一张嘴,就发现自己词穷了,依依呀呀说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倒是路丛光大手一挥拍了她一下,说道:“行了,你有专程找过我,有心想要安慰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
顾衍生知道路丛光只是粉饰的很正常,丧失至亲的感受她虽没有亲身体验,却也是可以想象的。只是每个人处理伤痕的方式都是不同的。有的人会告诉别人,让别人来分担,而有的人,却选择埋在心底。任时光打磨,可能最后会糜烂,也有可能会记忆终生。
顾衍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路丛光不愿说,说明他已经选择了自己的方式来处理,她一直都明白,成熟,一直是带着伤痕的。
她一时感慨万千,直到回家还在长嘘短叹。叶肃北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杂志,看上去优雅而无害。
见顾衍生回来,他只看了一眼又继续看杂志。
顾衍生撇着嘴抢过杂志,斥道:“什么杂志这么好看?老婆回家了都没反应?”顾衍生嘟着嘴翻看着。
叶肃北笑笑,说:“老婆,我们出去旅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