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种如履薄冰的感受,一边庆幸却又一边在恐惧。这种感受趋势着我们总在不安,于是我们总在做应该做的,而不是我们想做的。
真心爱一个人,是不该感到累的。我们想爱的那个人往往和我们爱的那个人是截然相反的,可是爱情这种东西,一旦产生,就开始永不休止的奔腾,不曾止息。
顾衍生这段时日想了很多很多。她渐渐的不再想要纠缠叶肃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想去证实什么。她对叶肃北的那份感情太过纯粹,早已经不起一点迂回和曲折。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纯粹的东西总是死的太快了。
之前顾衍生总觉得日子很难熬,可是一切谈好后她反倒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老爷子的九十大寿就这么到了。
她是前一晚回的家,因为老爷子的大寿作为后辈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晚上她到家的时候,叶肃北正坐在沙发上喝闷酒。叶肃北曾经对她说过,这辈子对酒已经产生了厌恶,因为他的工作几乎每天都能碰上酒桌。所以他们在家吃饭都非常的养生。叶肃北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胃却越来越不好,顾衍生总会做些温补的东西。
这么直面的看着他喝闷酒,一时两人都有些尴尬。
叶肃北似乎有些微醺了,看到顾衍生,眼睛还是微微的眯着:“不是说明天直接去么?怎么今天回来了?”
顾衍生随手把钥匙甩到沙发上:“明天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我不想出纰漏,早点结束了对你我都好。”她话中的意思叶肃北十分明白。日日睡于枕榻旁的妻子却像陌生人一般,叶肃北的手紧紧的握着酒杯,手上青筋暴起,活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对谁感到驾驭无能,他叶肃北一直比别人聪明,做什么事都运筹帷幄,唯独顾衍生,他似乎永远都读不懂她。
自小顾衍生就是大院里众多男孩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她的天真开朗大方人人都赞不绝口,小时候爷爷总在他耳边说:“肃北啊,你要努力啊,不努力衍生就变别人家的媳妇儿了。”
那时候他还不懂大人口中的意思,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衍生变成别人的。
他总是努力让自己变强,变得优秀,而他也渐渐感觉到,那个小尾巴一样的女孩也一样离不开他。他去外地读书的时候顾衍生一直紧紧的拽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还把他的录取通知书藏起来。
他一直搞不清顾衍生对自己是一种本能的依赖?对哥哥的感情?抑或是一种单纯的占有欲?这些问题他一直没找出答案,就如同他自己不明白他对她是爱情还是对妹妹的爱护。
如果不是她说要离婚,他几乎没有意识到他们这种有些偏离的感情已经濒临死亡。
他抬起头,醉眼朦胧的凝视着她。明明醉的头脑都有些晕眩,却觉得此刻的她在眼底是那么的清晰。明明不是多美的一张脸,却让他这么多年都沉迷其中。
“衍生。”他自己就那么无意识的喊出了她的名字。可是喊完了,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两人无声的对视着。顾衍生良久才叹了一口气。
她无声的过来把酒瓶拿了起来,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叶肃北看了一眼,老实的把手中的杯子递给她。她什么也没说,把酒收了起来,酒杯也洗净放进了消毒柜。
做完这一切,她正准备回房。坐在沙发上的叶肃北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衍生。”
她回头,正对上他浓的化不开的视线。
他缓缓的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但他并没有走过来,只是一只手撑着沙发,声音不大不小的说着:“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他醉态斐然,可是眼底的那一抹执着和笃定还是让顾衍生有一丝心疼。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顾衍生,我爱你。”叶肃北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客厅里回**着,顾衍生的心底一阵一阵的生疼。这句话她等了二十多年了,她的眼泪就在心头,却一点一滴都流不出来。也许她该哭的,能哭至少代表开始痊愈了。这样内心酸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感受,实在太过难熬,这个男人是多么的聪明,永远都能知道说什么话能让她一下子就溃不成军。
“来不及了,叶肃北。”她仰着头撇开视线,努力让自己平静,声音低低的:“你喝醉了。”
叶肃北只看了她一眼,随后竟轻浅的笑了出来,那双微吊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缝,左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是啊,我喝醉了。”
顾衍生心底有些失落,她静静地攥着手心,渐渐长出来的尖利手指甲把手心剜出了一阵阵的痛感。
“我睡觉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同时关上的,还有两颗渐行渐远的心。
作为媳妇顾衍生下午就要赶到会场,所以早上的时间显得不是很充足。她穿的是上次和江晨一起买的裙子。紫色的缎面裙子摸上去有些凉凉的,颜色暗暗的,在灯光下却又闪着幽幽的光。宽肩带的设计显得她脖颈的线条流畅。这条裙子既不暴露也不古板。顾衍生第一眼就相中了。在选择首饰的时候她倒是有些犯难了。她对着首饰盒发呆了半天都没选出来。
正这时叶肃北进来拿手表。他已经穿戴整齐。看着顾衍生坐在原处对着首饰发呆,瞬间了然。
“戴那个蝴蝶的。”
顾衍生没想到叶肃北会给意见,也是一愣。随后从首饰盒中把那对蝴蝶的耳饰。那是和叶肃北去欧洲的时候买的,并不是什么国际品牌,但是制作的非常的精致,一对放在一起就是一整只蝴蝶,垂坠在耳朵上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她取出来就往耳朵上戴,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戴这些东西,弄了半天都没戴上去。镜子中那抹静静的站在原处的身影终究是站不住了,一步步走过来。
从她手中将耳环拿过来,将它扣在她的耳朵上。动作并不那么轻柔,却让顾衍生整个人像被施了法一般怔住。他温暖的手指触在她柔软的耳垂上。缱绻而温存,这种氛围已经消失在他们身边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打断这个时刻。
不一会儿,叶肃北就完成了这个动作,他宽厚的大掌轻轻的扶住顾衍生的肩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对顾衍生说:“你不是要去做头发么?我送你去吧,正好顺路。”
两人最终还是相对无语。坐在车里顾衍生深深的感受到了他们的距离。看似触手可及,其实遥不可及。
去找熟悉的造型师做了头发,那个年轻有为的造型师对她这条裙子赞不绝口,却一直批评她戴的耳饰。
“顾小姐,这对耳饰风格比较复古,因为衬您的皮肤所以您觉得好像还挺好看,但是专业人士一看就知道搭错了。”
顾衍生笑笑:“只是爷爷的寿辰,又不是时尚PARTY,不用太完美。”如果是以往,她也许会遵从造型师的意见,可是今天,她决定让那一丝的温暖留到最后一刻。
做完造型还有时间,叶肃北还有一个小时才过来接她,顾衍生决定到最近的咖啡馆里坐坐。
靠窗的位置视野极佳,正对上外面设计的十分现代的小片园林。不远处的喷泉乐此不疲的喷涌着,白色的水珠飞溅,美不胜收,时不时还有几只小鸟在草地上停歇。
顾衍生面前的蛋糕一直没有动。不知为何以前那么喜欢,现在却突然觉得没什么胃口,脑袋里满满的都是今天过后的安排。她也不知为什么,突然竟有一丝犹豫。
正当她陷入沉思,一个不该见不想见的人突然闯入视线。
苏岩带着她的孩子就那么不请自入的坐到了顾衍生的对面。
顾衍生淡漠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看向窗外。
苏岩对她这副模样早已习惯。她微微低头对身边的孩子说:“馨心去那边找那个穿绿衣服的姐姐玩儿,那边都是小朋友,妈妈和阿姨说会儿话。”
那孩子皮肤白皙眼睛圆圆的,看了看顾衍生又看了看自己的妈妈,眼底怯怯的。嘟囔着说:“馨心不去,馨心知道阿姨是叶叔叔的老婆。李阿姨说阿姨会凶妈妈的。”
孩子的童言趣语一下子逗乐了顾衍生,她转过头来,笑着对孩子说:“小朋友,你再不走,我不仅凶你妈妈,还连你一起卖掉。”她无意吓孩子,但是她也从来不是什么善主。
孩子被她笑里藏刀的模样吓到,一步三回头的找专门带孩子的服务员去了。
良久,苏岩才开口说话。
“很久不见了。”
顾衍生继续看着窗外,不屑与她说话。这冷漠的模样多年都不曾变过,苏岩一直都搞不懂眼前的女人是凭什么这么骄傲。
那时候叶肃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冷漠疏离和谁都保持着距离,却惟独对这个女人例外。他看她的每一个眼神都被偶尔撞见的同学们传的神乎其神。
她一直喜欢叶肃北,连续三年都和他选一样的公选课。每次都去的很早,占据他后面的位置,即使只是看着他的后脑勺也觉得幸福。直到这个女人的出现。从来只会礼貌笑笑的叶肃北会露出那么温柔的笑意,那自然的表情让她越来越不甘心。
那一天她拦住叶肃北的去路。枉顾矜持。
“叶肃北,我喜欢你。”
叶肃北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礼貌的一笑:“不好意思,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她不放弃:“为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么?”
叶肃北不答。
“你喜欢顾衍生。”
一听到“顾衍生”这个名字,一直波澜不兴的那张脸突然严肃了起来,眉头凝起:“关你什么事?”
“原来你真的喜欢她。”
叶肃北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那样犀利的探究目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良久他才有些落寞地说:“她是我妹。”还不等她说话,叶肃北突然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苏岩。”
“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
“……”
那时候她有多开心?开心的忘乎所以,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身边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可是这份幸福是多么的薄弱只有她自己知道。
叶肃北的那份疏离感她每一分每一秒都体会得到。他看顾衍生的眼神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身上。她以为自欺欺人是可以继续的。可是叶肃北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她。
如果不是后来叶肃北在庆祝聚会上喝高了,她利用这个机会把他带回家,让叶肃北以为自己醉酒要了她的第一次,也许她早就失去了他。
叶肃北的责任心有多强,她是深深知道的,所以她利用了这一点。她一直对自己的行为不齿,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整整一年半的时间,叶肃北对她仍是那样不冷不淡,外面看来是个完美的男朋友,其实最煎熬的还是她。那次她喝多了和同样喝多的叶肃东发生了关系。她害怕的不能自已。早上醒来时看着和叶肃北三分相似的叶肃东惊惶失措。叶肃东半梦半醒的时候握着她的手臂呢喃:“江晨,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吃饭。”
那一刻她是多么的尴尬?
后来她很恶意的告诉叶肃北自己和叶肃东的荒唐事,可是那个被标上苏岩男朋友的男人却一脸陌生狠意的对她说:“我警告你,离他远一点。”
那些记忆太过不堪。她明明不想再记起的,可是眼前这女人的存在时时在提醒着她,她是多么的可悲。
叶家的男人都是那么可恨,可恨到她有一段时间想要一辈子都和他们有任何牵扯。可是她最终没有这么做,因为她恨。从心底的恨。叶家的每一个人她都不能放过,她这么多年所受的屈辱她要每一分都讨回来。
坐在顾衍生对面,她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更淡然,慢慢开口:“衍生,对不起,我和肃北不是报纸上写的那样,他不过是念着几分旧情照顾我们孤儿寡母的,你别误会了。”
顾衍生冷冷一笑,高傲的睥睨着对面的女人,她承认,“旧情”这两个字是深深的刺痛了她。心底残存的那几分骄傲告诉她不可以输,她冷冷的开口,仿佛对苏岩说的话毫不在意:“苏小姐,我真诚的奉劝你两分钟之内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我不能保证一会儿我面前这杯又冰又粘的咖啡不会泼到你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