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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欧像一串上帝撒下的珍珠项链,闪着盈盈的白光,而丹麦也许是其中一颗并不起眼的珍珠,却仍旧熠熠的闪耀着只属于她的光芒。蔚蓝的天光,湛蓝的海洋,还有那古老而浪漫的城堡,伴随着安徒生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童话,这个并不大的国家仿佛是遗忘在遥远北国的伊甸园,整个世界停格在万物伊始的纯真时刻,让来的每个人都心静如尘。

    随着预产期一天一天的接近,妈妈和王令文都比她还要紧张。不管她去哪里总有人跟着。顾妈对王令文很是欣赏,也曾为他推心置腹的和顾衍生谈过。顾衍生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坚决,顾妈也没有勉强,之后对王令文的态度也客气了很多。王令文显然也是能看懂顾妈的变化,有时候和顾衍生出去转转总会做出很沮丧的样子,对顾衍生说:“本来还想走丈母娘政策的,没想到也被你给镇压了。”

    顾衍生听了总是笑笑,嗔他说:“和我这样的大妈开这种玩笑,你也太不上道了啊!”

    她虽说笑,其实也是不想这样会让人尴尬的话题再往下延伸,王令文这样的好男人是值得更好的女人的,他该得到一个能与他全心相对的人,而这个人不是她。她能给他的太少,人不能过度自私,取自己所需就拖人下水。更何况她的生活不仅仅是一滩水,而是一片泥沼。

    顾衍生怀孕八月有余,夜里双腿时常抽筋,医生开了些补钙的,顾妈做饭也总是做能摄取更多钙质的东西,但她的症状还是没有得到有效的缓解。她夜里常常疼的大半个脑袋都麻木了,顾妈听到她克制的呻.吟声还是会醒来,摸黑过来给她按摩揉捏,直至她睡着。

    她虽是努力的吃饭喝汤,但是并没有像别的孕妇那样发胖,除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的四肢几乎还是与平常人无异,虽然她总开玩笑说外国佬看到她的背影还会来搭讪,但是心里还是隐隐的担心生产的时候气力不足。

    这天正逢王令文休息,他兴致勃勃的要代替顾妈陪顾衍生上超级市场,顾妈最后拗不过他,就随他去了。

    天气转好,冬日的暖阳是最舒适的,顾衍生晒着太阳懒懒的眯起眼睛,和王令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王令文也是学画出身,和顾衍生倒是有共同话题,但是王令文比较专注于中国画的研究,而顾衍生则是西洋画派的。

    她们谈完了波普、新文艺运动、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后,王令文的话题陡然一转,说到了顾衍生的过去。

    “你的初恋是在几岁?”

    顾衍生被他问得一愣,木然的问了一句:“初恋的定义是?”

    “两情相悦。”

    “那大概至今还没有初恋吧。”顾衍生苦涩一笑,两情相悦?她爱叶肃北,叶肃北却不爱他,路从光爱她她却爱叶肃北。结婚三年要离婚的时候叶肃北才说爱她。是命运在和她开玩笑吧,总是阴差阳错。离美好只差一步,却又逡巡不前。

    王令文没有再追问,他说:“我的初恋是在14岁,初恋的对象不是我太太。那时候很小,因为一个蝴蝶发卡喜欢上一个女孩,然后像模像样的谈了场恋爱。后来我考上大学,那个女孩在家里的安排下去了美国,无疾而终了。”

    顾衍生有些唏嘘,想必这段过去也是很美好的吧。她问:“很遗憾么?”

    “不。”王令文摇摇头:“如果不是和她分开,也许我不会遇到我太太。我们在一起三年,毕业后我带她来了北欧,她的梦想所在,她是个插画家。可是我却总想束缚她的梦想把她绑在我的身边。她总想全世界到处走,可是我的事业刚刚落脚,我总想要她迁就。于是我们因此常常吵架,最后一次激烈的大吵后,她一怒之下回国了……然后遇上了空难……”他眼眶有些发红,却又淡淡的笑了出来:“当我收拾她遗物的时候,我才看到她的日记,她在日记里写了很多没有对我说的话,比如她并不是想要四处走,其实她不过是想引起我的注意,让我从一个个的课题中挪下目光到她身上,而那时的我年轻气盛,只一心想做出一番成绩来。”

    看着王令文脸上悲喜交加的表情,顾衍生沉默了。原来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无法第一时间在事业、家庭;家族、家庭中找到平衡。他一直以为王令文是个成熟内敛而博学多才的男人,可是他也曾走入歧路。顾衍生看过王令文妻子的画,全是暖色调,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和童话一般的色彩,应该是个温柔又坚强乐观的女人,可她却犯了和所有女人一样的错,想要在一个男人的心里占据全部的位置。

    顾衍生有些感慨,联想自己,幽幽的说:“人站在越高的位置,就会看得越远,想得到的就会越来越多。”她看了一眼王令文,说道:“过去你只是想带她来北欧完成她的梦想,可是来到这里你寻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于是你也有了梦想。而她在完成了一个梦想后,也开始有了更多的欲/望,而大家最终都没能找到平衡的突破口。其实回想过去站在最低的时候,也许才是最快乐的。‘得到’原本就是一种罪恶。”

    顾衍生说的很慢,王令文听得也很仔细。他微笑着对她报以赞许的眼神,说:“在她离开后我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我没有束缚自己在回忆里,我选择了好好的生活。因为我相信,这是她想要看见的我。而你,”他顿了顿声:“你也是一样,不要害怕,勇敢的走出来,‘得到’并不是罪恶,‘贪婪’才是罪恶,而你,并不贪婪。”

    顾衍生摇头:“不,我很贪婪,所以我是罪恶的。”她留下了这个孩子,因为她妄图留下叶肃北和她相融的血脉,她想得到遗留的圆满。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早已无法自拔。

    王令文正要说话,他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说了两句就递给顾衍生:“伯母。”

    顾衍生接过来放在耳边。

    “到哪了?”

    顾衍生看着不远处的超级市场入口,回道:“刚到门口,马上就进去了。”

    “注意身体,别被人撞到什么的。”顾妈嘱咐。

    “知道了。”顾衍生有些莫名,顾妈打电话来就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

    顾妈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说:“肃北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顾衍生的大脑,她心脏蓦地一紧。声音有些干干的:“什么意思?”

    “他刚下飞机,本来要过来,听说你去了超市,现在应该直接去超市了……你可能会碰到他……”

    “妈!”顾衍生眉头马上凝了起来:“为什么他来了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我怎么和你说的?”

    “两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孩子都要出生了他做爸爸的我也没道理阻止啊?”顾妈的辩驳有些苍白,因为这件事她原本就存了私心,作为母亲,她还是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好好谈一谈。

    顾衍生被气到了,努力压制怒气,深吸了一口气:“我和他早离婚了,我没什么想和他说的。”她话还没说完,视线就不自觉落在远处。

    叶肃北从出租车上下来,司机替他从后备箱拿出行李,他接过,向司机报以礼貌的一笑。他穿着一身及膝的烟灰色大衣,脖子上一条米白色的围巾,脚蹬一双时兴的大头靴。看上去俊朗非凡,气质翩然,比之平日一丝不苟的模样多了几分不羁的味道。如若不是过去种种事事非非,也许身处异国他乡的顾衍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可惜对象是他,顾衍生只觉得不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安。半年多没见,即使距离还有些远,顾衍生还是觉得那股熟悉到骨髓里的感觉蓦然全数涌起。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因为她感觉自己对他的怨恨好像一天比一天少,而思念却一天比一天更甚。明明叮嘱过自己,明明也在极力克制,可是有些感觉就真的是这么防不胜防了。

    她双手紧紧的攥握成拳,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叶肃北,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虽然只有手表的腕带露了一点点出来,但她还是认了出来,那是叶肃北生日的时候顾衍生送给他的,江诗丹顿LesEssentie11es系列的pahmony,她对品牌并没有特殊的研究,是小乔领着她去的,价格贵的饶是顾衍生都有些咂舌,但是她想了想还是给买了下来。叶肃北有很多手表,别人送的也有自己买的也有,全都放在家里特质的玻璃柜里,每每一开灯,那金属的光泽总有意无意的晃花顾衍生的眼。

    叶肃北拎着行李的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婚戒像暗夜里的一颗星星,直直的刺进顾衍生的眼睛,一股排山倒海的无名力量向她涌来,她像被石化一般怔在原地。

    王令文站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处的男人。方才电话里顾妈的话他全数听得清清楚楚。他慢慢靠近,从她手中拿过手机,说了两句就挂断了。

    他低头凑在顾衍生的耳边问:“那是你的贪婪么?”

    顾衍生一愣。无助的望向他。

    王令文叹息:“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挽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过去,第二,两眼泪汪汪的奔过去和他畅叙旧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