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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衍生身子蓦地一震,她愕然的瞪大了微波流转的眼眸,黑亮的瞳孔里写满了震惊。

    “……你刚才,在说什么?”

    路丛光是叶肃北的……弟弟?她脑子飞快的运转起来,陡然想起了顾爸那时候的说的“这是叶家自己的问题”“你该去问叶肃北他爸”的意思。原来,大家都知道了,只有她蒙在鼓里。可是她始终难以置信,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听觉除了问题。

    叶肃北苦涩一笑,对顾衍生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他有些慵懒的欠欠身,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故事。口气轻渺淡然:“我妈你应该并不陌生吧。从我有记忆起她就是那样一个……”叶肃北假寐的闭起眼睛,努力在脑海中思索着形容词:“唔……优雅?温婉?又有几分清高的女人。小时候爷爷总说,说我妈是叶家最懂事的媳妇儿。”叶肃北微微一笑,眸光却微微沉了下去,“那时候我哪懂爷爷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这是夸奖的话。”他虽然笑着,面部却绷得紧紧的,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控制着他的表情,一颦一笑都叫人觉得僵硬。

    顾衍生从他的脸上已经分辨不出他究竟是怎样的情绪。很明显,这段往事并不是美好的,于他,于她,都是。

    叶肃北的手肘还是撑在桌上,只是双手已经攥握成拳,那修长的手指早因用力过度而变得苍白。

    “我小学的时候外婆总和我说,‘你妈啊,那就是标准的闺秀,喜怒不颜于色,并且忍字当头’,那时候只觉得外婆说的准,我妈那的的确确就是妙人儿,不管搁哪儿那都是顶顶显眼的。不爱说话但是常常是不言自威。小时候我不怕我爸那犟牛脾气,独独害怕我妈那笑里藏刀的怀柔政策。”回首往事,叶肃北的眼底也有了唏嘘之色,荏苒的岁月催促着大家一点点的成熟。而叶肃北,无疑熟的太早了。在那样一个戴着面具的家族里,他几乎都不知道那面具之下,究竟是自己最亲的人,还是同住一个屋檐的陌生人。

    顾衍生坐在他对面,静静的听着,空气中有静灵的气息,顾衍生屏住了呼吸。

    “我爸则和我妈相反,脾气暴躁,又倔强,老爷子总是说他要是跟着去打仗他会拿大鞭子抽死他。我爸年轻的时候闹啊,不懂事啊,老爷子一气直接就踹他随着知青下乡去了,那时候他赶最后一批,一大院出身的公子哥,就算去了乡下也不好好干活,成天集结着一帮子弟捣乱啊。然后,也就是在那里,他遇到了路丛光的妈妈。”叶肃北顿声,片刻后又接着说:“路丛光的妈妈其实并不是那种农村妇女,她和我爸一样也是知青,她爸是前桥梁局的路局。”

    “那为什么最后没有在一起?”顾衍生第一时间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问完后又觉得说错了话,尴尬的吐了吐舌头。叶肃北笑了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随即说道:“要是故事在这就结束了,能有我么?”他灿若星子的眼睛里有些说不明的情绪,声音听上去也有些无奈,“路局转到地方上之前是跟着爷爷一起的,当时升迁的时候爷爷提了另一个没有提他,后来他一直记恨着,直接就递了申请去了地方。后来我爷爷带着我爸上门提亲的时候他直接把人轰出去了,然后就俗了,把女儿关起来,拔电话线,等等。总之,硬是把他们给拆散了。”

    “我爷爷是什么人啊,这辈子没受过这种鸟气,想想他娶了五个老婆啊,战争年代娶一个死一个,就留下一帮子孩子孙子的,他也挺过来了。他觉得我爸没出息,转头给他找了个,而这个人,就是我妈。”

    他说完,又苦笑了起来:“我妈哪知道这些事儿啊,听从家里的安排就嫁进来了。那会她大学都还没毕业,就捧着书嫁给了我爸。可我爸心里一点她都没有,她也不急。一心一意的做个好媳妇。后来我爸被派到新疆天山去搞建设,那么高的海拔,那么冷的天,我妈一个官家小姐跋山涉水就为了给他送一袋子苹果。几十天的路程,等她到的时候,苹果全干的烂掉了。可我爸看着总算是还有点心疼,把那烂苹果全吃了。”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摸摸顾衍生的头,说:“我外婆给我讲这些的时候,她也在笑,我妈那会儿其实就是一小女孩心理,那个年代也不懂情情爱爱的,跟了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

    顾衍生点点头,回应:“我爸我妈也不是自由恋爱的,可是一辈子也过得挺好的。”

    “后来我妈怀了我,不能在天山继续待着,只好回来。想想两个人也慢慢定了下来,本以为就好了,结果还是出了岔子。路丛光的妈妈从家里逃了出来,千里迢迢也找去了,我爸到底还是亏欠了她,就那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和她过了。再后来就有了路丛光。”

    叶肃北回忆着过去,“其实小时候路丛光才是在爸爸身边长大的,我是跟着我妈的。只是后来我爸被调回来了,才回到我们身边来。我那会儿小啊,也不懂。我妈人前还是那样,只是人后总是像不开心似地。后来我外婆就总是教我,‘肃北啊,周末的时候啊,你说什么也要缠着你爸爸在家里,这样你妈就会开心了。’然后我就如外婆说的,一到周末就缠着我爸,说什么都不让他出门。就这样过了十来年。可是大人和孩子哪一样啊?我爸之后去看没看他们母子我哪知道啊。”

    “爸他……”顾衍生说着,喉头一硬,她突然觉得词穷了起来。她该说什么呢?上一辈的事情她实在不好评断,不管是叶母还是路母,她们都有什么错的,唯一错的,只有叶父而已,可是再回头想想,面对一个情深一个义重,又有几个男人能真正做到柳下惠一般坐怀不乱?说到底,男人都是有左拥红粉右抱蓝颜的劣根性。

    “再后来的事你大概也能看到了,从我明白这些事开始,我和我爸的关系就一天比一天糟了,这样的男人哪里配做父亲?哪里配有妻儿?整个一下流胚子!老爷子也是什么都知道,口里说不认那孩子,可是对我爸去看他们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眼,我妈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后来家里后辈都起来了,为了给后辈铺路,他去那边的时间屈指可数了,为了名声,为了前程。其实他自己也心里有数。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路丛光恨透了叶家吧!”叶肃北叹息,片刻后,他的眼底也凝聚了浓浓的决意:“其实他完全不知道,我也恨透了他。”

    他咬牙切齿的说着,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中溢出:“尤其是,在你和他在一起之后。”

    顾衍生盯着叶肃北的眼睛,久久沉默。路丛光,她印象中那样一个翩翩君子。乔夕颜形容为“温润如玉”,却不想他心里有这样的秘密。他和叶肃北,竟然是一对亲生兄弟。一个在复杂的大家族里举步维艰,一个在另类眼光中扭曲成长。

    他们有谁是幸运的?又有谁是不幸的?

    “你们不该恨对方的,因为你们都没有错。”

    叶肃北若有所思的回望过来,然后轻描淡写的笑:“我现在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伸手握住了顾衍生青葱一般手指,摩挲着,“我比他幸运,因为我找到了我想要的。只是仇恨这个东西形成本就是无形的。我和他一开始就生错了阵营,所以一出生就要对立。各为其母。”

    “那他现在是想怎么样呢?报复叶家么?”

    叶肃北点头:“也许。更或者,他想得到什么。”

    顾衍生摇摇头:“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我直觉他不是这种人。”

    她话音刚落,叶肃北就蹙起了眉头。他玩味的挑了挑嘴角,邪佞一笑,声音轻柔而具有蛊惑力:“你就知道他不是这种人?哪来的自信啊?”

    顾衍生知道他这是吃味儿的表现,轻轻一笑:“怎么?吃醋了?非得我也怀疑人家人品,你才高兴了?”

    叶肃北正要反驳。房里一直睡的踏实的孩子突然哇哇的哭了起来。两个坐在餐桌旁的大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家“老祖宗”的每日晨哭。于是两个人都认命的站起来往房里去。

    再后来叶肃北再也没有在顾衍生面前提过路丛光和他的母亲。顾衍生也没有再问。毕竟叶肃北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质的飞跃了,以叶肃北这样闷骚的个性,他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难堪暴露给别人看的,而路丛光无疑就是他从小到大受伤和不安全感的来源。

    她突然就有了几分理解。叶肃北那样一个自负的人,可是他心里其实也和别人一样,时常不安吧?尤其是看见了父母这样的畸形关系,更加让他对感情不相信,对自己不自信。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无声的,给他最多的爱。

    他们复婚的小宴会还是如期举行了。还是灯火辉煌的会场,还是衣香鬓影深巷酒香,场面的漂亮话和各怀鬼胎的心思。早已习惯了这样场合的顾衍生和叶肃北夫唱妇随从容面对,倒是十分顺利。晚宴上请的都是城中有地位并且和叶顾两家私交甚重的人物。虽然现在叶家出了些问题,但是有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叶家在位的还是大有人在,所以并没有产生之前设想的种种严重后果。

    除了叶肃东的事,其余的都不算棘手。解决的也是七七八八了。面子上损了是真的,但是知道内情的都清楚,这是叶家自己人的事。

    沈家本想踩一脚,不想叶家的人更毒,找出了沈家陈芝麻烂谷子的决策操作错误,现在自顾不暇,也被拖进了泥塘子里。

    叶肃东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高兴,相反整个宴会上他都少言寡语当成了自己的买醉大宴,喝的双眼通红醉的不醒人事。陆江晨自然也是请了,但是她坐在距离叶家主席很远的宾客席上,当然,她也是叶肃东视线的聚焦点。

    只是陆江晨其人,说话做事从来都是那么利落干净,即使是错的,只要是她的决定,她都会坚持到底。

    看着这对曾经的夫妻,回想陆江晨过去的几年,顾衍生除了叹息,找不出一句话来形容这样的心情。

    晚宴结束后顾衍生抱着孩子站在酒店侧门口。司机去取车,而叶肃北则还在和长辈们谈话。顾衍生用衣服裹紧了孩子,自己则百无聊赖的和只会依依呀呀的孩子说着话。

    不远处一辆车驶近,车灯闪烁,晃得她双眼不适的眯了起来,等她再度睁开眼睛。她已经看到了路丛光秀致清隽的身影……以及,苏岩娉婷婀娜的身姿……

    她不禁挺直了背脊,手上紧了紧,有些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

    苏岩慢慢的走近,她目不斜视的正要进酒店,顾衍生陡然改了道,堵在她面前。她本就比苏岩高,此刻一仰首,气势上更了胜了一截。

    “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岩转过头来,有些轻蔑的瞥了她一眼,随即娇嗲的开口:“我和丛光来吃饭。”

    顾衍生冷冷哧了一声:“今天这家酒店被我们包场,你准备在哪里吃?”

    苏岩没想到顾衍生会回答的这样理所当然中气十足,有些气势不足,但还是强作镇定:“我来找叶肃东不行么?‘我们’的女儿想见爸爸了!”她加重了“我们”二字,却丝毫不能掩饰她语调中的虚软。

    顾衍生不屑的睨了她一眼。这个傻子,做小三也不够称职啊,随便一试马上就方寸大乱了。事实上叶肃北包场只包了一二层。上面的都还在营业。可惜这女人心虚,随便一说就缴械投降了。面对这样的对手,顾衍生突然有了一种胜之不武的感觉。她慢慢的眨着眼睛,随即妩媚的轻轻笑着,说道:“不是挺善于和男人‘交往’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下,爸爸这个东西,随便找一个不就行了?何必非要抢人家的?”

    苏岩这下倒是淡定了,她也跟着笑:“既然孩子的爸爸愿意认,我为何要去找别人,再说叶肃东和陆江晨已经离婚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是么?鹿死谁手肯定是不一定的,但是一定不会是你就对了。”顾衍生看着苏岩,顿时就有了一股斗志。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说这么多刻薄的话,可是这个女人就是能激发她的潜能。

    看着两个女人的骂战,站在一旁的路丛光终是忍不住了,打断了顾衍生,拉起苏岩就要走。顾衍生哪里会依,又挪动了脚步,挡在了前面,这次,她是表情严肃的看着路丛光,“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实在不想和你成为敌人,如果你现在离开,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们来过。”

    路丛光看着她眼底流露出的关心和怜悯,竟戏谑的笑了起来,他说:“可是,我就是相让给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来过,这可怎么办?”

    顾衍生一时被他满不在乎的语气噎住,想到叶肃北和她说的那些过往,更是觉得心里有什么堵得慌。这时候苏岩居然不长眼的轻轻笑了起来,说着:“我们走吧。”

    ……

    这一句正撞到顾衍生的枪口上,她正愁有气没处发,举起手就要抡向她,嘴里恨恨的吐出几个字:“你给我闭嘴!”

    几秒后,预期的一巴掌没有落到苏岩的脸上,顾衍生蹙着眉头难以置信的瞪着路丛光,强忍不甘,咬牙切齿的问:“你帮她?”

    路丛光被她的目光瞪得一阵心痛,他撇过头,冷冷的说:“你是什么立场,凭什么打她?”

    顾衍生的手被他死死钳住,她另一只手抱着孩子,只觉得被他钳住的手像被火烫一般,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顾衍生和路丛光的对话。顾衍生和路丛光都呆怔的看着对面捂着脸的苏岩,随即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去。

    陆江晨站在她身边不远。穿堂风拂扫着她的鬓发,她妆容精致的脸看上去庄重而和谐,她挺直了脊背,像个威风凛凛的将军,顾衍生仿佛看见了她英姿飒飒的衣袂飘飘。

    陆江晨轻蔑的瞥了一眼苏岩,轻启薄唇,声调平稳不起波澜。

    “她没有资格,我有。”她慢慢的说着:“给我老实一点儿!在我面前做跳梁小丑想哗众取宠,你先掂量下自己够不够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