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客的眼睛几乎钉在了面试室的门板上。
他前几天当群演,晒了不少,黝黑皮肤更显凝重。
他观察着其他候选人,拉着宁火说,“你一会呢,记得两眼多放电,控制好笑容的弧度。你平时怎么泡妞的,今天就摆什么样。”他还给宁火理了理衣领,“记住了没?”
“嗯。”宁火点了点头。
“你这几天很乖啊。”
“嗯。”不做春梦了,宁火舒心极了。倒是想起件事,他问:“这综艺节目是原创吗?”
“买了版权。”海客回答。
海客见到走过来的姜迎夏,“记得,不经意间带点儿少女的性感。”
“好的。”姜迎夏眨眨眼,没有佩戴隐形眼镜的眼睛因为近视而迷离起来。
“棒!”海客竖起大拇指。
她忽然双手挽进宁火插兜的那只手。
宁火抽了回来。
“Givemefive.”她竖起手掌。
宁火敷衍地和她击了一掌。
海客打量这一男一女,“你俩面试成了,可以炒作CP。”
姜迎夏笑了。
宁火面无表情。
过了好一会,有一道惊讶的声音传来,“海哥!”
海客转头望去,“呃,范鹭?”
笑盈盈的范鹭眼睛瞟向了宁火。
宁火今天的造型由专人打理,高光和阴影强化了他的眉目,五官更是深邃。
她几乎移不开眼睛,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微微发颤。
“你来干什么?”
海客的问话拉回了范鹭的注意力,她笑起来,“我陪我朋友过来面试。你们呢?宁火要参加吗?”
现下也瞒不住,海客说,“是啊,没想到竞争这么激烈。”
“看来海哥你不止做广告策划嘛。”
“人手不够,身兼多职。”海客这次上了心,复试之前就跟宁火和姜迎夏签了纸质协议。
宁火签得爽快。
但是姜迎夏磨叽了几天。
越磨叽,海客越谨慎。
姜迎夏最终答应了。
和范鹭寒暄了几句,就轮到了姜迎夏的面试。
“迎夏呢?”海客瞪着身边的空位,“刚刚不是在这吗?”
“去洗手间了吧。”宁火随口一说。
“尿急也不看场合。”海客冲着就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才几步,海客停下脚步。
迎面而来的姜迎夏神色匆匆,见到海客怔了怔。
海客没有细看,推着她往面试间走。“加油!”
“嗯……”她细声细气的。
看着姜迎夏的背影消失在门前,海客靠墙和宁火说:“你别紧张。”
“我不紧张。”宁火看了海客一眼。
“我替你紧张。”海客踮起右腿,故意晃了晃。
宁火问:“这节目面试还有几轮?”
“面试就今天。前几名再审核。我是觉得你综合条件比其他人强。”海客叹声:“但是不排除别人关系硬,还有网红都来了。”
“哪个网红?”听到二人的谈话,范鹭向候选区扫了一眼。
“娱博红人,上过电视台的攻擂节目。”
“是谁呀?”范鹭追问。
海客没有指出具体哪位。他一手狠狠扣住宁火的肩,“靠你了!一鸣惊人轰炸他们!”
“放手。”海客按的部位正好昨晚被黄一衍咬过,宁火吃疼,肩膀低了下去——
面试间的门开了,引来多方视线。
海客直起身子,“迎夏,怎么样?”
姜迎夏低着头,步子轻缓。原来拂舞的裙摆被她左右两手扣得垂头丧气了。
海客见状,有了不好的预感。
姜迎夏到了他的跟前才擡起脸。只见她眼里蕴着几滴水珠,脸颊像是上一层红漆。
这不是胭脂红,海客盯着她,“你这怎么回事?”
她捂住脸,“海哥,我过敏了……”刚才在面试官前,她竭力保持镇定,这下憋不住了,哽咽起来。
“靠!”海客怪叫一声:“不是吧?”
“呜……”姜迎夏今晨用了一瓶新精华。刚才她觉得脸蛋有焖烧的温度,赶紧去卫生间补妆。谁知补妆又加剧了过敏。她越想越委屈,拿纸巾盖住脸,直奔洗手间。
“这下完蛋了。”海客耙一把头发,再拍宁火的肩膀,“只剩你了。”
宁火揉肩,“知道了。”
过了十几分钟,宁火进去了。
海客站在原地,捏皱了手上写满注意事项的A4纸。
“海哥,我回家了。”姜迎夏声音有些呜咽。
海客看向姜迎夏,这女孩眼睛和脸颊像是大小红蛋,倒是喜气。他安慰说:“嗯,好好休息。”
姜迎夏转身,发现一旁的范鹭脸上有讥嘲一闪而过。
姜迎夏回瞪一眼。她和范鹭并不相识,今天结怨更是莫名。她正是委屈懊恼之际,谁欺她都以牙还牙。
范鹭抱起双手转眼向走廊尽头。
姜迎夏和宁火拍摄的都是情侣主题,海客在朋友圈展示过他两的特辑。
高中时,范鹭有一张和宁火的合照。哦,其实是三人照,明望舒站在中间。
高考后的那个暑假,照片被家猫踩了一脚。脏处正好是明望舒的脸蛋。
范鹭斥责家猫,匆忙捡起照片擦了擦。这一眼,她猛然发现,当食指挡住明望舒时,宁火温柔凝视的女孩就成了她。
这臆想让她失了神,之后再看巧笑倩兮的明望舒,只觉碍眼。
那个烈日炎炎的下午,范鹭像做手工作业一样认真地剪掉了明望舒的身影。再用透明胶粘合剩下的二人。
美梦做多了,她信以为真,仿佛宁火低眉垂眼看的真的是自己。
范鹭见到了宁火和姜迎夏的婚纱广告。
她保存了照片,裁掉了姜迎夏——
黄一衍和易昊军在喜月分别之后,和日日车的小肥仔另约了时间。
她往永湖山庄走。
开车是极佳的思考时段。
她没料到会遇上易昊军。这一年多她断绝社交,遗弃了和音乐有关的一切,重拾时也疏忽了真正有力的后盾。
有了易昊军的人脉,哪里用得着宁火。
宁火的电话到了。“我面试结束了,你在哪?”他那边比较吵。
“回家路上。”
“一会儿见。”有外人在场,宁火不便多说,两句就挂了电话。
海客终于扔了那张皱巴巴的A4纸。“走,吃午饭去。”
离了几步的范鹭耳尖得很,过来说:“上次我中途离开,不好意思,今天我请客呀,海哥。”
她叫的是海客,宁火更加事不关己。“我有事,先走了。”
“宁火,一起吧?”范鹭脚步上前,半身挡住他。
“有事,先走。”他转身。
“好走。”海客挥手,又朝范鹭说:“让你破费了,吃简单的就行。”
范鹭看一眼宁火的背影,“他赶着约会吗?话都不说几句。”
“逢场作戏多。”海客笑问,“你和他同班的时候,女同学没有迷上他吗?”海客看得出范鹭对宁火有心思,他故意问的。
“有啊。”范鹭倒是坦诚:“但那可是早恋,只能遮遮掩掩的。大三还是大四的聚会才敢说。”
那年寒假同学聚会,一个女同学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坦白自己偷偷给宁火写过情书。
范鹭本来觉得游戏无聊,可是宁火这个名字让她瞬间提神,她笑着问:“他什么反应?”
问完一看,四周闪烁着名叫八卦的眼睛,同学们个个盯着女同学。
“没有反应啊。”女同学早已释怀,脸上带笑,“我猜他看都没看。”
另一个同学立即附和:“他的眼里只容得下明望舒。”
同学们无论什么时候说起宁火,都会在三句之后带上明望舒。似乎他俩早就合而为一了。
如今,明望舒结了婚,新郎不是宁火。
范鹭呵笑——
一对没有爱情的夫妻在床上异常和谐。
去年,旧事纷扰,黄一衍和宁火上床时有所分神。
今年只剩享受了。
两人时常白日宣淫。
这天正滚床上,海客不负电灯泡的盛名,又来了电话。
宁火学精了,继续自己的正事。攀上云霄过后,他缓了缓,裸/身下床拿手机。“喂?”
海客没有注意宁火餍足过后的沙哑嗓音,光顾着自己嚎叫了,“宁火!看了我发的微信没?”
“没空。”宁火单手倒了一杯水。
海客这时才听出些端倪,“有火气?”宁火名字有“火”,但他极少发火。因为脾气和主人一样懒。
“什么事?”宁火带点不耐烦。
“面试你通过了。”海客哈哈地笑。
话筒那边传来的大嗓门,连床上的黄一衍都听到了。她毫不意外这个通知,转头看了看宁火。
宁火回看她。床上女人盖得严实,还拉高被子盖住了她的下半脸。他和电话那头说:“这么快出结果?”
“嗯,而且合同初稿也传过来了。”海客冒着喜气,轻快自如,“我看完了,没有大问题。另外还有一份单身补充协议。”
“嗯?”宁火又看向黄一衍。
她抱着被子坐了起来,背部如白玉珠光,由点成片的红印像是串起珍珠的线画。
海客继续说:“恋爱综艺规定了成员必须单身。”
宁火静了几秒。
从这异常的安静中,海客嗅出了不对劲。“难道你——”
“协议除了单身有还没有别的要求?”宁火看着黄一衍穿上一件灰黑吊带裙。
裸背交叉的两条细带像是她带刺的藤茎。她一身利刺收放自如,该示弱就柔软,杀伐时,眼睛不眨一下。
“没有。”想到围着宁火转圈的婀娜美女,海客右眼皮直跳,暗自叫糟。“这是一种形式。他们担心万一哪个成员红了,被扒出来有对象,在道德上站不住脚。有了这张协议,隐瞒属于个人行为,怪不到节目组。”另外的原因是,海客的造星计划第二条:爱豆有主是大忌。当然,金主除外。
“哦。”宁火简单的一个回答。
海客心脏跟着眼皮一起急跳。“你不会跟谁好上了吧?”
“没有。”宁火说,“节目持续两三个月,我在这段时间看上谁就难说了。”
“什么都等过了协议期再说。”海客好声好气的,“你现在要是有人,可以先分手,拍完节目再和好。利害关系讲清楚,女朋友能体谅的。”
“再说吧。”宁火不置可否。
“真有人了?”海客没等到回答,电话已经被挂断。他上排牙和下排牙磨合发出“咯咯”的声音,“真有人了!”
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如今唯有蒙混过去了。好在只是一个综艺,没人细查——
这边的宁火扔下手机,和黄一衍解释说:“综艺节目要签单身协议,不知道查不查户口本。”
他扑回床,在被子底下摸索她纤细的小腿,“户口本上的我不单身了。”
冰凉和温暖来回摩擦,像是蛇行狮身。
冷血的那位开口说:“宁火,我们离婚吧。”
他僵了下,五指迅速地扣住她的脚踝,又笑了,“老婆,你说什么?”
黄一衍眼波不动,伸手去捧他的脸,却停在半空。“你的经纪人想捧你进娱乐圈,无论你将来是小红还是大红,婚姻都是障碍。”
宁火不唱不跳,端的就是一张脸,而吃颜值的那群粉丝,最无法忍受的就是爱豆拍拖。
黄一衍的手和他的脸相距几公分。她不像时下年轻女性涂满蔻丹,指上带有吉他手独有的粗茧,含在嘴里时口感略涩。他目光从她的手指移到她的脸,“不是你让我上这节目?我可是听你的话才去的。”
“我那是为你好。”她放下了手。
又被他猛地抓起,“开什么玩笑,你不是希望我大红大紫,给你抓小偷吗?”
“实不相瞒,我遇上了金灿灿的朋友,他愿意帮忙。”易昊军在乐坛的地位,十个现在的宁火也比不上。
宁火放开她的手,跟着冷淡了。“哦,我没有利用价值了。”
“我们只是过客。”看他要张嘴,黄一衍先一步说:“别不承认。你喜欢后入,是因为你不想看着我的脸。”
他按住她的背脊,不让她擡头时,更投入、更迷乱。恐怕,他那时心里想的是前女友。
也对,说出口的忘记,反而是一种铭记。
宁火微微垂脸,擡眉盯着她,但他没有反驳。
黄一衍忽然笑了起来,好言相劝,“你是时候要为前途努力了。”
这句话跳进他的耳朵,和过去某个场景重合。神经噼里啪啦作响。他堆聚寒意,勾唇讽剌:“你不会也看不起靠脸吃饭的男人吧?”
话中的“也”字说明了一切,他仍然介意着明望舒。沉默好过反驳,黄一衍不说话。
她的态度像是默认。
宁火下床穿衣,甩门出去了。
门声作响。剩下她一个人的房间,如同焰火晚会结束后的星空,弥漫着硫磺气。
黄一衍拔掉了尾指上的金戒,拉开抽屉,拿出那枚婚戒。
她戴上去,卡在了无名指的骨节处。她脱戒指费了些力,再放回原位。
和那只大型犬科动物越亲密,越危险。她再不走,恐怕要输得倾家荡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