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生蛋,雀拉屎。
这是宁火对岛屿最深刻的印象。
跳舞的记忆反而平淡。拳击手的舞蹈路子刚烈,不过,比起打架,再刚烈也是细腻的。
宁火的理解中,从斗狠到舞蹈,就是将一把剑换成一支鞭。
训练的第二日,岛上网络断了。海客开始还说:“修行者嘛,远离世俗。”
过了三天,他沉了脸色。
第五天,他跑去问岛屿管理员。
管理员一说,海客才了解。原来,这座岛屿是出租之用。租赁网上有解释,租用期间,食宿无忧,但是断网络、断通讯。
海客直接在朋友那儿提交了订单。
朋友以为,海客知道使用规则。
海客哪知,这是一座真正与世隔绝的孤岛。修行的结局,恐怕是无聊自杀吧。
舞蹈教练也是被骗过来的,和女朋友好几天没联络了。
待了一个星期,三人闷坏了。海客主动提出休息,让管理员安排了船只。
这才出了岛。
船到对岸,宁火的手机一通信号,立即收到了一个朋友的留言。
宁火眼色稍有沉郁,和海客说:“我打个电话。”
远离了海客和教练,宁火拨了电话。“董先生。”
对方飞速地接起,“小宁,你回电了。”称呼说的是“小宁”,可深沉的声音有恭敬之意。如同一只壮年狼,臣服地拱起小野狼坐上宝座。
董先生早年也是个混子,和宁火不打不相识。
“怎样?”宁火单手插在裤袋,笑脸悠然,戾气仅飘浮于眼底。
“你和她的关系,仍然安全。”董先生说:“她的家人有受牵连,但她父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都动不了黄家。”
宁火笑了下,“我老丈人也是狠角色。”
黄父年轻时期,别说邬山镇,那在整个县城都是无敌到寂寞的。也许是太寂寞,遇上一女孩,掉进爱河后性情大变,结婚成了居家好男人。
董先生坐在电脑面前,看的正是江飞白的娱博首页。“我没处理过网络暴力,这是第一回。骂的那些阻止不了。”
宁火问:“蔡辛秋那边如何?”
“《与君道》拿了最佳作曲奖。她对外宣称的原创曲目,一共五首。《与君道》是最红的。”
“哦,我老婆的曲子这么厉害。”宁火先是低声嘀咕了一句,又问:“网暴,蔡辛秋有什么动静?”
“表面上不知情,一切都由粉丝自发组织。但是有官方内部群。”董先生活了三十年,还是头一回潜伏粉丝群。也算新体验。“管理员诱导粉丝,人肉搜索江飞白,我已经将所有聊天记录留存。”
宁火冷笑一声。
董先生又说:“另外,我有偿寻找红窝前年平安夜的观众,两个联系了我,但她们只听过一次歌,记不清了。”
“那时候金黄组合很火爆,肯定有人录了视频,你继续追。没有证据之前,别打草惊蛇。”
“知道。”
“《烽火之唱》是下星期开播吧?”岛上的日子重复枯燥,至今仿佛过了一个月。可看看日历,原来才一星期。
“对。你什么时候回来?”
“也是下星期。”宁火见到海客往这走,降了些音量,“我安排你送的东西,送了吗?”
“明天送。”
这时,海客眯眼喊,“走啊,去吃泰国榴莲。”
“先这样了,我那经纪人又要来烦我了。”宁火挂了电话——
日日车工作室的门前,时不时有学生过来。大白天的,她们不敢像在红窝门前一样拉标语,只能小声议论。
易昊军的办公室在二楼,落地窗正对门前。当初设计是为了观赏那辆法拉利模型车。如今车子还不如蔡辛秋的粉丝庞大了。他向下望,“想不到,蔡辛秋这么红啊。”
近日来,小肥仔的抗压能力得到了锻炼,元气恢复了些。“红啊,全网络播放量超15亿。”
易昊军笑了笑。都是圈内人,这些数字水分有多大,心知肚明。他说:“不,煽动线下粉丝的组织能力非同一般。金黄组合不也曾经爆红,但有谁出来给她说过话?”
小肥仔挠挠头,“这不她抄袭嘛,不打她才怪呢。”小肥仔至今也不知道易老板为何要签黄一衍。小肥仔当年迷过金黄组合,但抄袭风波之后,他已经幻灭了。
偏偏签了约,就是工作室同事,他只能在老板这吐槽。
“她们守在门口那么久,没见谁敢过来打我。”黄一衍冷冷的声调响起。
小肥仔一僵。
她进来办公室,“我倒希望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过来和我干一架。可她们眼睁睁看着我进来,又眼睁睁看着我出去。除了拍照,什么都不敢做。”她说话时挑了下眉,傲气凌人。
小肥仔不敢回嘴,灰溜溜出去了。
易昊军笑着摇头。黄一衍偶尔的牙尖嘴利,他不计较了。换在他的角度,不就一首曲子嘛,给就给了。凭黄一衍的实力,又不是只有这一首曲子,现在闹得鸡犬不宁,至于吗?
可转念一想,他年轻时,也曾这样怼天怼地怼日夜,以为凭自己的力量可以推动世界。后来上了年纪,岁月磨平棱角,是非黑白就不那么重要了。“大黄,你啊,还是年轻。”
这时,小肥仔又进来了,没敢看黄一衍,话向着易昊军说:“江飞白,有人找。”
黄一衍细眉一横,“谁?”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前台。”小肥仔站得笔直,像是汇报工作。
她笑问:“寻仇的?”
“也许是。”小肥仔抿了下嘴,“男人眼睛是蓝色的。”
黄一衍知道是谁了,立刻走出去。
《烽火之唱》的首战至关重要,她一定要在第一期拿下印象分。她选了金黄组合最红的一首歌,前奏加了一段沉静的钢琴,渲染气氛。
她的钢琴弹得马马虎虎,只能拜托旧友了。
“蓝焰。”黄一衍一眼看到了沙发上的男人。
蓝焰擡起头,“黄大妈。”
一年半没见,蓝焰面色好了,身材壮了。黄一衍转眼,看一眼他身边的女人。
他拉着尹小刀的手,“我老婆。”
“嗯。”黄一衍也不讲废话了,说:“明天场地开放,我预订了彩排时间。我会给你们夫妻安排住宿,你就当旅游玩一段时间。”
话音刚落,有一个男孩站在门外,敲敲玻璃门,“你好,请问这里是日日车工作室吗?”
“是。”黄一衍转身,朝走来的小肥仔努努嘴。
男孩指指外面停着的一辆车,“江飞白是谁?有快递。太大了,我拖不过来。”
“什么东西?”说起来,自从快递地址换到日日车,也没谁敢给她寄刀片。
“不知道,我只负责送啊。”
“谁让你送的?”
“寄件人叫宁屈屈。”
黄一衍:“……”她跟着男孩出去了。
小肥仔看着黄一衍在外面货车前,签收了一个大箱子,他嘀咕:“别是蔡辛秋粉丝寄炸/弹吧?”他拿出了烟。
蓝焰看了一眼那一根烟。
小肥仔递了过去,“抽烟吗?”
尹小刀唤一声:“四郎。”
蓝焰抓住她的手,正色回答:“不,我不抽烟。”
“哦。”小肥仔坐到一旁吸烟。
蓝焰牵着尹小刀说:“刀侍卫,完成这场表演,我们大娃、二娃的奶粉钱就有了。”
尹小刀点点头,“好的。”
“好久没干坑蒙拐骗的事了。趁这几天,我们在这儿附近走走,找个好骗的傻蛋,坑他一笔。”
夫控如尹小刀,一切听从安排。“好的。”——
黄一衍给蓝焰夫妇安排好了住宿,才回来拆箱子。
莫名的预感,这是一件大礼。拆到一角时,她惊讶,连忙扯开了纸皮。
她的预感中了。
这是纯手工定制的电吉他,也是被她丢弃在出租屋的那一把。她曾给它起名:角鹰。背上了它,重得肩负世界,又轻如角鹰飞跃。
那时,她刚组金黄乐队,咬牙向金灿灿借了钱才买下了这把吉他。在金黄组合待了一年,刚把钱还清,就失去了爱情。
于是,她把吉他放在出租屋。
退租那天,宁火问她,“还有东西要拿吗?”
她看了吉他一眼,冰凉地回答,“没有了。”
“哦。”他和她一起走,也没见他拿。
不知为何,到了他那里,又再回到她这里。
黄一衍轻轻拨动琴弦,心底绵远似海,延伸至彼岸,触碰到遥远的宁火。
她以前想,宁火有无后悔那段婚姻。可她没有。
哪怕嫌他烦,赶他走,她都觉得,有他陪伴是比一个人好——
宁火终于完成了魔鬼训练。
训练成果,教练说:“还行了。”
在海客听来,还行的意思就是不行。但也没办法了。他安慰自己:“有脸就行了。帅哥什么都美。”
回程的机票在下午,正好是《烽火之唱》的首播日。正常的话,回国时正好能观看节目。
航班晚点了一个多小时。
海客是无所谓,宁火却自己办了退票。
海客吹胡子瞪眼,说:“你干嘛啊?做事情之前能不能和经纪人好好商量?”
宁火说,“我明天回。”他向来我行我素,有这句解释算厚道了。
“为什么?”海客气急了。
宁火心不在焉地看手机,“回国太晚了。”
“不晚啊,九点。”海客顿了一下,“你是不是在岛上早睡惯了?”
宁火没有回答,只说:“你和教练先走。”
“……”海客再猜原因,“你不是突然喜欢上了隐士的生活吧?”
宁火没理海客了,找了位置坐下。
海客看了教练一眼,“我觉得我要买份高额意外险,迟早要气死。这小子太难带了。”
教练问:“你带了几个艺人?”
“就一个。”海客向宁火挥手,“你自己小心啊?我先登机了。”
宁火终于有时间,将这几天江飞白的事件仔细回顾一遍。
底下评论汹涌如潮,全是蔡辛秋的粉丝。
他注册了一个小号,在底下回复。
@鸟生蛋雀拉屎:江飞白比蔡辛秋弹奏好一万倍,蔡辛秋给江飞白提鞋都不配。
他又去了《烽火之唱》的官博,把黄一衍的海报下载了,仔细观赏。
果然,真人更好看。
到了七点,宁火先去吃晚饭。一边吃,一边频繁地看表。也不知道嘴里嚼的是什么味道。
冬阴功汤,喝成了烂糊白菜味。
吃完了饭,宁火在视频APP注册了一个ID。
恨不得一秒就到八点整。从五十五分开始,宁火戴上了耳机。一会儿左腿翘右腿,一会儿右腿翘左腿。
终于到了首播时间。
江飞白不是第一个出场的,又是漫长的等待。偶尔有她的镜头闪现一两秒,宁火就笑笑。
半个小时之后,江飞白终于登场了。仍然一身黑,宽上衣,紧身裤。一双腿又瘦又长。她化了妆,眉眼柔和,抿直的唇线却又表达出她犀利的个性。同是红唇,这可比章玟诱惑多了。
行云流水的钢琴声过后,黄一衍拨动了第一根弦。
宁火没有去过金黄组合的现场。因为他不喜摇滚,也担心突然爱上。
正如此刻,她光芒万丈,舞台为之逊色。
黄一衍曾说,她最喜欢的那位吉他手厉害的是音色,干净却又含糊,不按正规演奏,力求简洁,却又激越细胞。
音乐是一种想象。
相邻座位的外国男人,放行李时,扫了一眼宁火的iPad。那一秒,镜头正好聚焦在黄一衍弹奏的手指。外国男人双手摆出了弹吉他的姿势,身子左摇右晃,仿佛他也听出了节奏。
宁火转头看过去,摘下耳机。
外国男人竖起大拇指,“Sheisgreat!”
宁火笑了,“Mywifewillsh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