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虾做完第二场手术,腿上留下了道痕迹。医生说,没有后遗症,不影响走路。
黄挚约了一条缝,到医院看望大虾,也解释了王听云告状的误会。
大虾和一条缝互看一眼。
大虾问,“她向我爸妈告状的事,是误会吗?”
“小真受伤,是你爸的责任。邻居平白无故给你们赔了医药费,你还不知足?”黄挚拿起隔壁病床的枕头,丢了过去,“况且,你打电话被你爸偷听到,是不是也算你保密不当?”
“大虾啊。”一条缝叹气,“小真的事,王听云就算告状了也只是间接作用。别扯了。”
黄挚看向一条缝,“你的态度呢?”
“我哪知道有这样的乌龙。”一条缝坐在大虾病床的边,“王听云去了C大,应该恨死我们了。要不请她回来,我们磕头赔罪?做人留三分地,我看啊,这回我们还负三分了。”
黄挚冷笑,“想些实用的方法。”
一条缝挠挠头,“那我也没办法啊,又不能坐时光机回去,阻止惨剧的发生。小真受伤了,大虾受伤了,王听云高考失败,她妈妈蹲号子了。惨。”
“大虾的治疗费,王听云赔不起。”黄挚看着一条缝,“你一半,我一半。至于大虾,他那一刀已经是教训了。”
“成。”一条缝拍胸脯保证。
大虾靠着枕头,看一眼还在休养的大腿,“说不清楚的事,怪上天吧。”
由于大虾身体无碍,大虾的爸爸同意了和解。
此事告一段落。
回到救助站的王母,依然如故,没有丝毫忏悔,扬言要找出大虾的同伙,为女儿报仇。
王听云担心母亲的状态,在当地请了一位心理医生。
她把家庭情况如实告知。
心理医生温柔地说:“你也辛苦了。”
王听云苦笑。
心理医生到救助站,假装是王听云的任课老师。找王母聊教育,聊成长,聊孩子的未来。
不得不说,王听云这招用对了。
王母对于女儿的前程非常关注,和“老师”聊天,态度亲切,情绪稳定,也听得进去。她叹:“我文盲啊,什么都不懂,我就想女儿出人头地,我以后走了,我也放心啊。”
王听云走出门外。
她知道,她的母亲爱她,只是用错了方法。见到黄父和黄挚的关系之后,王听云更对家庭教育的多样性产生了好奇。她想,将来她生了孩子,一定不能把孩子教成她的性格。孩子应该更自由,更快乐。
心理医生讲了两个多小时,在不经意间开导了王母。心理医生笑着留了一个手机号,“人都要向前走。对听云的未来,你有什么排解不了的地方,可以给我打电话。无任欢迎。我很喜欢听云这个孩子。”
“好的。谢谢老师。”王母送“老师”走出了一条街,才开心地回来。
女儿高考失利之后还能继续前进,是不幸中的万幸。王母双手合十,“感激上天。”
大虾的医药费,黄挚不让王听云给。
她过意不去。最终,出了少少一部分钱。
心理咨询按时计费。王听云的家教工作,因为王母的案子,请假过久,丢了。王母以前靠杂工维生,王听云不敢问母亲拿钱,找黄挚借了两万块,预约那位心理医生的固定时间。
之后,她给黄挚寄了欠条,签名,把自己的指纹按上去。
他收了,有样学样,在她的小指纹旁边,按了自己的,再回寄一份给她。
心理医生和王母,一个星期聊一次。王母以前喜欢钻牛角尖,听了心理医生的开导,才慢慢转弯。
这时,辅导员打电话催促王听云回去上课。
王听云见王母心情好转,安心回了学校。
拉下了不少课,王听云每天学习到很晚。宿舍同学的课外生活非常丰富,而她,除了学习还是学习,课余时间全在图书馆。
那天,有一个男生过来找人,坐在王听云旁边的女生,脸红地向男生招手。
王听云恍然想起,去年黄挚到图书馆见她的情景。
回忆带刀。
前阵子,黄挚在微信上,仔仔细细把事情解释了一遍。整一件事,就像滚雪球,站在圆圈里的人无一幸免。如果当初小真无法高考,那又多了一个受害者。
王听云筋疲力尽,这一年发生的事,足够教训她一辈子。
五月中,学部组织辩论活动。王听云最怕争辩,没去报名。谁知,辅导员给她报了名,不是辩手,而是主持人。
她性格内向,一想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话,脸就发热。但她不懂拒绝。
接了这个活动,她就没睡过一次好觉。梦中常有自己念错字,忘台词的场景。她使劲背稿子,背得滚瓜烂熟,仍不放心。
和她搭档的另一位主持,是物理系的男同学,长得蛮帅,室友说,他在学校校草榜小有名气。
那天,二人排练完毕,和负责舞台的几个同学一起吃饭。旁边的女同学起哄要和帅哥合影,几个同学拍了一张饭桌上的合照。
王听云发到了朋友圈。她认为,这是一张普通的合照。
黄挚却觉得,她旁边的那个男同学靠她太近了。
黄挚现在的工作,主要负责测试游戏BUG,不止要打通游戏,更要玩坏游戏。多角度、多场景测试。业余时间,他在游戏里打装备。人民币玩家多的是,一件好装备,足以变现。
黄挚爱玩游戏。而且,现在有一个热门风口,电竞。电竞这个概念还没兴起的时候,网络已有游戏大神。
譬如,在荆棘谷以杀人为乐的某位亡灵法师,生生将一个服务器屠杀成了部落领地。又譬如,第一PP战士,将国服视频推向了世界。也曾有,某位区服排名前列的玩家,因为被家长送去戒除网瘾,而销声匿迹。
如今网络发达,优秀的玩家各自寻找出路。
去年,一条缝和黄挚说,“你不打游戏,光是解说,分分钟来钱。”顿了下,一条缝又酸涩地说:“你不解说,这脸往直播间一放,就是流量啊。”
“我没时间做那些。”游戏公司的运作,黄挚正在观察,他的兴趣爱好就是游戏,其他方面不想玩。他打算在这里做两三年,积累经验之后再走。
可是,王听云的照片一出,黄挚意识到,傻姑娘身边也有大盗。过两三年,恐怕晚了。
越想越不舒服,黄挚在微信上问:“王听云,你有男朋友了?”
王听云看完了高等数学,才拿手机。他的问题让她眉头一皱,又回想被他坑骗的经历,她回:“学习为重。”
“你和这男生靠这么近干嘛?”幸好是文字,要是话说出来,恐怕有酸气。
王听云不理他,合上书本。
黄挚半晌没得到回复,“王听云。”
她把他拉进微信黑名单。
“王听云。”
——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黄挚半躺在床上,还好他把她的照片给保存了。
也是奇怪,她长相不是国色天香,但他看她照片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她一回比一回美了。
这是一种信号,不妙。
黄挚淡定地扔了手机,玩几局游戏,回到床上。
左翻身,右翻身,坐起来。他再仔细地把王听云和男同学的合照看一遍。这一看,更睡不着了。瘦弱的小脸蛋,像是套上了柔光滤镜,小巧也是可爱。
黄挚对王听云有愧疚,整一个局,最惨的就是她。受足了气,只能憋着,急了也不懂咬人,可怜兮兮的。那种感觉,就像他见到大姐曾经的毛绒玩具。因为柔软无害,所以捏起来才最痛快舒服。
赌局在先,但其实,黄挚后来不怎么在意赌局了。尤其是每回见王听云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又愣又呆,他深藏的湖水都给勾上了岸。
她有怨有恨,他能理解。他不强求,给她时间。可假如别人照顾她去了,他不甘心。
好比,当年他正捏得起劲,大姐忽然把毛绒玩具抢了回去。他跳出去,追着大姐打。现在的黄挚也想跳进照片中,踢开男同学。
星期五,黄挚搭乘红眼航班,他在C大对面的酒店睡到星期六上午,起床后,去了C大。
站在C大的校园广场,他给王听云打电话。
幸好,电话没被拉黑。
王听云还是接了,毕竟他是债主。
“我在你学校门口。”黄挚看着C大的牌匾。如果不是他,她现在肯定在国内一流学府。
“啊?”她懵了。
他笑了笑,“王听云,我想见你,很久不见了。”
“你也发病吗?”王听云刚看了《变态心理学》,不禁斥了一声。
这会的黄挚,觉得她训责起来都倍加可爱。“你不出来,我就找学生问,总能问到你的宿舍。”
“别……我出来吧。”王听云懊恼了,当初为什么诚实告诉他,她在C大,直接坑他一个不存在的大学,不就好了。
她慢吞吞的,远远在校门口看到黄挚。
不少女生也在看他。
长相好,短袖下的手臂线条又优美,难怪去年能一下子拐走她的心。她走得太慢了。
他走上前,腿长,步子大。一下子拉近距离。
娇小的王听云抬头,“你不是来催债吧?虽然我写了欠条,可原来也是你欠我的。我不计较过去,是我大度,你要是死皮赖脸,我就——”她越说越大声,有学生看过来,她立即住口。
黄挚悠悠地接话,“一棍子打下来?”
她质问:“你过来干嘛?”
“见见你。”树缝的碎光在他脸上荡起花,像一株罂粟。
王听云严肃地说:“我很忙,没空。”
“你有男朋友了?”
“关你什么事?”专业课,主持稿,王听云一堆事要忙,快急死了。她在老师、同学面前,不敢说半个不字,只有看着伤害过她的黄挚,她才敢颐指气使。
“王听云,我想好了。为了让你安心读书,我给你当护花使者。”
“谁稀罕你。”她瞪大了双眼,“你不用上班吗?当学生你就翘课,上班了你还翘班,你真是——”
黄挚笑。
她脑壳子疼,想出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太文雅了,你直接说狗改不了吃屎就行了。”
“恬不知耻。”王听云脸色涨红,“我不会再上当受骗了。”
“这回我没骗你,我说真心的。”
“你凭什么?你就是一个大混蛋。”她气急了,口不择言,“大虾那刀应该插在你心肝上。”
黄挚脸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