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一边翻阅案卷,一边简述内容和意见,天浚火热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解说呀?”冬儿忍不住发飙地吼道,她的耐性快被天浚磨光了,要不是午后有重要的会议,龙创华要她先将细节向他解释,她才懒得理他。
“当然有。”天浚肯定地道,笑意不减地将她刚才向他详述的案子复述一次。
听到的不是单纯将她的话一字不少地复述,而是经过分析和整理,综合了他个人意见的独到见解,冬儿不由得打心底佩服他。
真不明白为何上天要那么不公平,总是对龙天浚特别厚待,不但给了他俊逸不凡的外表,还不吝啬给他一颗金头脑。他分明就没有专心地听她解说,偏偏她就连想找借口赶他出去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独自生闷气。
“你在想我怎可能同时专心地欣赏你的美丽,又能一字不减地消化你说的话吧!千万别为自己没有我这样的天才头脑而生闷气,气鼓鼓的会破坏你的美貌,而且嫁给我后,我可不会让你辛苦养家的,如果没有一点本事哪敢亲近你呀。”他洋洋得意的,一点也没被冬儿眼中的怒焰吓到。
几天来已知道她愈生气他就愈得意,冬儿索性懒得多看他一眼,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工作上。
冬儿的不予理会换来一阵静默,可没有令天浚心死。
他不断找话题来聊,她也只是爱理不理地答上两句。
几天来不分昼夜地工作,又要应付天浚三不五时令她胆战心惊的举动,冬儿实在疲惫不堪,她端起桌上的黑咖啡,大口的喝下去。
“你想我们的孩子会像你一点,还是似我一点呀?”
“咳,咳——”
被天浚的语出惊人吓倒,冬儿呛得猛咳,纵使她已立即用手捂住口,仍阻止不了刚送进口中的咖啡渍洒在天浚脸上。
见她咳得快要窒息,天浚无暇理会一身的脏乱,赶快走到她身旁,轻拍她的背,让她顺顺气。
虽然效果和他所想不一样,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好歹也令冬儿不再漠视他嘛,也算得上成功吧!他自我安慰地想。
“闭上你的脏口!别再打扰我工作!要不立即滚出我的办公室!”冬儿愤然撂下最后通牒,她积下的工作足以要她不眠不休努力两星期,这下子被天浚在一边搅和,令她无法专心,叫她何年何月才忙完?
天浚一脸无辜地耸耸肩,打内线命人把备用衣服送来。
看到他那身狼狈,冬儿心又软了,她用手帕轻轻拭去天浚脸上的水滴,清理他衬衫上的污渍。
近看着冬儿,见她深深的黑眼圈,他心疼死了。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脸。
如此细嫩的肌肤岂会是男人能拥有的?对其他人一直被蒙在鼓里,天浚直觉笑话,同时亦感到庆幸,若非其他人眼拙,她可能早被别人缠上,更可能被天承发现她的真正身份。
“副总经理,你的衣服——”推开虚掩的大门,替天浚送换洗衣服来的秘书庄洛林登时吓得目瞪口呆。
拥吻?两个男人?他们真是……
高大的天浚低下头,冬儿的手则圈在他的颈项,为他除下沾上咖啡的领带,从庄洛林的角度看去,就像……
“你——你看到什么吗?”天浚装出吃惊的模样。
“我什么也没看见!”庄洛林慌忙抢白道。
“我们‘真的’没什么。”天浚刻意强调,反而令她深信不疑。
“庄秘书,这里没你的事,你可以离开了。”冬儿岂会不知天浚想借庄洛林的口造谣。
庄洛林闻言即像脚底抹油一样溜掉。
她一离去,冬儿就以充满怒焰的双眸瞪着天浚。“你是故意的!”
“不让人关上门的是你,我怎料到她会看见我们的暧昧啊!而且我不是立即解释了吗?”天浚一脸无辜。“省省吧!庄秘书是秘书处唯一不碎嘴的人。”仿佛看到他在心里笑,冬儿气得咬牙切齿。
天浚耸耸肩,不实可否。
***
“天浚和小冬还未到吗?”龙天承不耐地道,但见天宏和久别的恋人愉悦地畅谈,他也气不出来。
天宏性格内敛,从不主动结交异性,他唯一的异性朋友可说是杨沛浠,得知他平安回来,她更立即赶回香港见他,所有人都认定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沛浠是美国知名的广告制作人,年仅二十六便在美国广告界打出一片天空,在异乡创出一番事业,不少妒忌她的人都在背后说她靠的是蛋脸和身材,但每每她制作的广告一推出,市场势必引起轰动,令产品的销量节节上升,公司商誉大增,外界不实的传言就不攻自破。
更难得的是沛浠并没有后台,她出身于小康之家,家景不怎么富裕,所有的成就都归功于她的双手。
她和龙家兄弟在六年前认识,当时天浚和她是同学,同是校内的风云人物。
读书时代,她已开始自力更生,四处做兼职为自己赚取生活费、学费,还有更重要的工作和人生经验。
尚未毕业,已有多间大公司邀请她加入,短短三年间,她在竞争激烈的广告界里创造了不少奇迹,奠定她在广告界的女皇地位。
纤细柔弱的外表,令人难以相信她有一颗不输任何男人的奋斗心。
严君宇、杜逸凡和穆佑岚才与她认识,就在言谈中被她的才气吸引,鲜少地佩服一个女人。
“对不起,我们迟到。”天浚笑盈盈地走进会客室,跟在后面的则是脸如死灰的冬儿,她才刚被偷香,不生气才怪!
“让我来介绍,杨沛浠,Fion。”龙天宏拉着沛浠的手,热络地介绍。
其实天浚和沛浠早已认识,只是龙天宏太高兴,忘了他们本来就是同学。
沛浠没好气地笑着,眼角不经意扫向站在天浚身后的冬儿身上,脸上的笑容瞬即僵住了。
“冬冬,真是冬冬——”眼前尽是迷蒙,沛浠只觉一阵鼻酸,泪水如泉涌!摇曳的身躯拖着缓缓的脚步向专儿移近。“你没有死……”她微抖的手轻轻抚摸冬儿的脸,生怕稍一用力,她就会消失于眼前。
愣了半秒,冬儿内心警铃响起,她二话不说,快步上前搂住沛浠,用她娇嫩的唇封住沛浠欲言的樱唇。
女人吻女人,的确有点恶心,不过她已别无他法,她不能让沛浠泄露她的身份。
处于极度惊愕的岂止被莫名其妙地吻住的沛浠,连带其他人也万分震惊。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冬儿是女人,不会误会她是同性恋,但众所周知沛浠是龙天宏的女朋友,这样一来专儿岂不是在挑战龙天宏。
“什么也别说。”冬儿用意大利语对沛浠说,她知道在场只有她俩懂得这种语言。
冬儿慢慢放开双手,让沛浠面对着她。
好不容易沛浠才恢复过来,对冬儿上下打量一番,才发现她的一身男生打扮,立即警戒地察看严君宇、杜逸凡和穆佑岚。
“他们不是。”冬儿知道沛浠在担心什么。
冬儿的父母八年前在一次交通意外中身亡,留下庞大的遗产给年仅十六的她,之后,她接连不断地遇到大小的“意外”,直到六年多前,她前往高山滑雪失踪,几经搜索仍找不到她,此案便成为悬案,她一直被当作失踪人口。
沛浠和冬儿一起长大,冬儿的母亲更是她的钢琴老师,凌氏夫妇去世后,她和冬儿暗地里搜寻她父母被害的证据,她们相信那次车祸并非意外,而是有人精心策划以谋财害命的毒计。
可惜尚未查出端倪,冬儿就失踪了,坚持了六年,沛浠始终未放弃找寻冬儿,更一直没有离开冬儿失踪的国家——美国,若非得知天宏获救,她可能仍留在美国,搜寻冬儿的身影。
“那么!”沛浠狐疑地端睨在场的各人。
“别让我的身份曝光,在这里我有另一个身份。”冬儿几句话便概括了她目前的状况。
令沛浠震惊的是冬儿竟已结婚,不,是已成未亡人。
为什么疼爱她、关心她的人都一一离她而去?
冬儿比她还小两岁,怎么她却已历尽沧桑?
失去亲人、爱人的痛苦为何始终对她纠缠不休?
愈想,沛浠哭得愈凶。
为安抚她失控的情绪,冬儿紧紧的拥着她。
久违亲人的怀抱,冬儿亦忍不住痛哭失声。
看着两人抱头痛哭,所有人都有一肚子的疑问。
最恼怒的莫过于龙天承,他一心安排沛浠到香港,为的是要撮合她和天宏,怎料她一见小冬便上前抱住他,两人更毫不避讳地拥吻,若非他定力过人,恐怕小冬脸上已印上五爪印。
倒是龙天宏脸上只有错愣,并无妒恨之意。
他和沛浠是很谈得来的朋友,却不是来电那一种,只不过大家总爱把他们凑成一对,两人懒得解释,才会令人误会他们是默认。
天浚脸上并无波澜,内心却是风起云涌。
他当然不会以为冬儿是同性恋,但他心里却响起强烈的警号。
她真的那么讨厌他?讨厌得要让他以为她是同性恋?
她明知道大哥的安排,却仍挑衅大哥,是为令他怕她被伤害不得不放她走?
“另一个身份?”严君宇率先打破僵局,身为秘书处主管,他一直未停止进修,最近他正开始学意大利语,只是冬儿说得太快太轻,他只听到几个单字。
冬儿微征,警戒地看着严君宇,从他眼神内知道他没有听懂她的话,立即在脑海搜寻刚才所说的片段,编一个亦真亦假的故事。
她坦诚了自己另有一个身份,但她表示无意要其他人牵涉其中。
她将父母被害,自己被仇家追杀的事略加修饰地道出,故事的后半段则改成她为保儿子的安全,用另一个身份避开仇家的追捕。
在场众人都不是好骗的,知道这只是故事的一部分,但他们依然尊重冬儿的意愿不追问,冬儿也松了一口气。
听完冬儿的身世,天浚脸上的寒霜结得更厚。
他以为山自己对冬儿的事很了解,没想到在那伪装的笑脸下隐藏的,却是无尽的凄酸。
为什么他要到现在才认识冬儿?若他早些遇上她,她不就能不过得这么苦吗?
为何她始终不信任他?不让他分担她的悲喜,不把他当做依靠。
究竟是什么人害死冬儿的父母?令她孤苦无依,受尽迫害。
他的内心此际充斥满满的愤恨和不平。
“小冬,你和沛浠是‘好’朋友?”听过小冬的事,不能说不心疼他,但事关他最疼的弟弟,龙天承对冬儿和沛浠的关系始终不能释怀。
“我和冬冬是‘青梅竹马’。”沛浠略带不屑地答腔,想到冬儿一直被天承追捕,她就愤懑难平。
龙天承眉锋高挑,明显感受到沛浠突如其来的不友善态度。
而龙天宏的若有所思,看进龙天承眼内,却是失落与无望。
早先在心底植根的怀疑和偏见,又得以滋长,令他对齐凌冬的防备加深一层。
***
离开会议室后,天浚一言不发地跟在冬儿身后。
一走进办公室内,他便关上门,落了锁。
“你……”冬儿的话在天浚霸道强悍的吻中消音。
他伸手将冬儿掳进怀内,不等她有机会反抗,便疯狂的吻住她的唇瓣。
他毫不怜惜,只有掠夺,令冬儿深刻感受到他的气愤。
他的吻从不令她感到被羞辱,此刻她却有这种感觉,泪水失控涌出。
脸上沾上热暖的雾气,天浚知道冬儿在哭,他心内没由来的一阵心疼愧疚,却没有放开钳制。
“为什么要挑衅大哥?”他怒气不减地道,他就是太顺着她,怕她不高兴,一直以来都不会过度勉强她,现在可好了!她根本把他当成隐形人。
“与你何干?”冬儿迅速收起泪水,不让弱势展现人前。
“是吗?”天浚怒气更盛,再度夺去她的樱唇,横蛮霸道地吮吻着,不留半点空间让她喘息,像要掏空她的肺。
半晌,天浚终于放开她,不是他气已消了,而是他已有点失控,不敢保证还能拿捏好自己的情绪。
“你存心激怒大哥,想我放你走,是不?”他忿然地低吼。
冬儿没有回应,她从没这样想过,突然吻沛浠只为阻止她泄露她的事。
“别想我会放过你,我龙天浚不会放开自己心爱的人,尤其你心里也爱着我。”
“不,我不爱你!”冬儿狂吼,迫不及待的否认。
她爱他?不会的!她应该只爱可风。
她不断摇头,拒绝承认,却骗不了已沦陷的心。
她的否认令天浚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尽管知道她在说违心话,他依然不爱听,容不下她的拒绝,满腔怒火不能平息,然看到她的茫然,他又是一阵心痛。
她怎可以骗他也骗了自己?
承认爱他是羞耻的事吗?
该死的他总是心软,一看到她受伤的脸就没法再强硬起来。
这次,他没有忿然离去,他回到他的办公桌上工作。
听到她隐约的啜泣声,没有给予安慰,他要她知道他的温柔并非必然。
一直以来,他太纵容她,受不了她悲恸的眼神,总是追着她走,没让她了解他是何等认真。他要她不再逃避,不再被过去牵绊,她还有更美好的明天,若她故步自封,这一生她也不可能真心地回应他,他宁可残忍地逼她舍弃过去的包袱,勇敢地面对他。
冰冷的身躯瑟缩着,却得不到以往温暖的呵护。
他不关心她了吗?他不爱她了吗?
冬儿首次感到被他摒于门外的惶然。
***
挣扎了很久,龙天宏最后还是决定找沛浠问个明白。
沛浠曾说过她一直在追寻一位失踪的朋友,这个朋友就是齐凌冬吗?
那么齐凌冬不就是……
这样一来,天浚的举动便无不妥。
想着,他已走到沛浠的办公室。
这次天承请沛浠来香港,除了要撮合他们外,更为了公事。
天龙集团打算进军欧美市场,需要有能洞悉市场变化,了解当地文化背景,作出迎合社会潮流决策的人才,沛浠就是不二人选。她是广告界的天之骄女,在美国有极高的知名度,Fion这名字更是广告成功的表征。“打扰了。”沛浠应门后,天宏便推门而入。
未寒暄半句,天宏便转入正题。
“你想知道冬冬的事?”他们不是相识一两天,而是相交数载的知心好友,沛浠烯更曾向他提及冬儿的事,精明如天宏岂会看不出端倪。
他不好与人争论的个性往往令人以为他是个怕事的人,是个拥有天才科学头脑,温文儒雅的好好先生。
龙天宏点点头,在沛浠前面坐下来,细细道出他的揣测。
他能猜中事情的七八分,并没令沛浠吃惊,他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精明绝不在两位兄弟之下。
唯一令龙天宏不解的是冬儿和龙家及严君宇等都是推心置腹的好友,以天龙集团的势力,只要她开口,不难替她查出当年谋害她双亲的人,可是她并没有说出一切,难道她另有隐情不能表露身份?
沛浠稍顿,犹豫着该不该让天宏知道。
“齐凌冬他——”一个念头突然闪进龙天安的脑海,“齐凌冬,齐凌冬……凌冬……凌冬儿,凌冬儿?”他瞪着大眼,震惊地看着沛浠,“她就是凌冬儿?”
沛浠不掩饰地点头,内心却窜出一抹担忧。从冬儿的话中,她知道天宏也怀疑齐可风,他会向天承透露冬儿的身份吗?
“冬儿,她就是冬儿,她没事太好了!”龙天宏难掩高兴地叫道。
他从来不曾怀疑可风,却知道没有证据,天承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他才懒得争辩。
他的反应令沛浠的忧虑一扫而空,将她所知的一切统统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