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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胡善围 > 第293章 大结局

    高祖皇帝朱元璋在位三十一年,建文帝在位四年,太宗皇帝朱棣在位二十一年,洪熙帝在位九……个月。

    没得办法,别人吃糖发胖,洪熙帝吃糖要命,自己把自己给吃死了,怨不得别人。

    张皇后控制了皇宫,在洪熙帝停止呼吸后,乘着夜色,定点清除了一批宫人,把长春宫的郭贵妃以及住在东五所的滕王秘密堵了嘴巴,装进麻袋里,绑到了坤宁宫。

    按照沐春的建议,沈琼莲起草了召回太子朱瞻基的敕书,大明一直是女官掌国玺,由黄维德轻车熟路的盖了章,派了太监海寿连夜赶往南京,敕书写在五月十一日,落款却是五月十三日,“早产”两天。

    张皇后秘不发丧,以洪熙帝生病为由,停止早朝,一应食水药物送到乾清宫,就像洪熙帝只是病了。

    五月天气开始变热,洪熙帝的尸身由茹司药细心“照顾”,用冰块镇住保鲜。

    次日一早,张皇后去给宫里唯一的太妃张氏请安。

    太宗皇帝死后,按照高祖皇帝定了祖制,嫔妃全部殉葬,唯有卡戴珊·张太妃因出身勋贵英国公府,在太宗皇帝死后而免于殉葬,一直在后宫荣养。

    来自后宫四朝尚宫的警告:不睡皇帝保平安!

    作为唯一得以善终的张太妃,目睹了张皇后和郭贵妃东西风之争,秉承万事不管的原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她娘家后台硬,背景深,在后宫辈分最高,日子怎么舒服怎么来。

    今天来请安的人少了滕王和郭贵妃,她就像啥都没觉察到,和往常一样养猫遛鸟,安逸度日。

    张皇后屏退众人,和张太妃密谈一番,“……为了大明的安稳,不瞒太妃,郭贵妃和腾王都已经被本宫拿下,秘密软禁。”

    这件事必须和张太妃坦白,因为张太妃的哥哥是英国公张辅,手握兵权,拱卫京师。

    单是掌控皇宫是不够的,枪杆子里出政权,争取到张辅才是硬道理。

    张太妃经历太多了,早就看淡,她现在无比庆幸听了胡尚宫的话,放弃生育,否则就有操不完的心了,她往鸟笼子加了一勺小黄米,悠闲自得的说道:

    “皇后才是后宫之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管,我也不觉得奇怪——这后宫的人我只要我侄女活着就行,其余人的生死与我无关,我也管不了。我的哥哥英国公忠于大明,负责京城防务,有他在,京城就不会乱。我们张家一心为国,识大体,知大局,皇后尽管放心。”

    淑妃张氏,今天才二十岁,是英国公张辅的小女儿、张太妃的侄女,和姑姑一样,都没有生育。张辅是永乐朝最出色的将领,曾经支持汉王,但如今女儿都是洪熙帝的妃子了,张辅不会再和汉王有所瓜葛。

    拿住了张太妃和张淑妃,就稳住住了负责京城防务的张辅,在这期间不会出乱子。关键时刻,张皇后尽显当年“打蛇少女”的果敢,在储君不在的情况下,果断出击,稳住皇宫和整个京城。

    直到两天后,五月十三日,半夜,张皇后才把内阁值班的夏元吉、杨士奇、杨荣三位大臣召进乾清宫钦安殿,哭道:“皇上薨了,睡觉之前毫无征兆,只是说头晕,半夜太医来请脉,发现已无呼吸,身体都凉了。如今太子还在南京未归,后宫不得干政,本宫一介妇道人家,此时六魂无主,还

    请内阁大臣做主,该如何是好啊!”

    此时张皇后简直是影后级别的表演,弱小可怜又无助,一点不像有能力瞒了两天死讯的狠人。有时候柔弱也是女人的盔甲。

    张皇后是故意的,因为皇宫夜间锁门,唯有内阁作为皇帝的秘书团在皇宫里夜间有值班的,其他官员皆在外头。人越少,这样会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正因内阁和皇帝的亲密关系,从永乐朝初期的秘书团,权力慢慢变大,内阁成员开始兼任六部尚书之职,到现在的洪熙朝,内阁五位成员加起来的权力可以和以前朝代的宰相平行了,类似现代的五大国务委员。

    所以,张皇后只需和内阁商议,就能左右大明的朝政。

    内阁当然支持太子了!

    因为只有推太子上位,大明政权才会平稳过渡。

    内阁首辅夏元吉不出所料的说道:“皇太子未至,应秘不发丧,只在钦安殿沐浴袭饭含如礼,设几筳宫中,朝夕哭。”

    意思是说,只在钦安殿秘密办丧事,对外隐瞒洪熙帝去世的消息,等太子回到京城之后,再宣布皇帝的死讯。

    于此同时,南京旧宫的朱瞻基接到“早产”两天的召书,有些发懵,父皇居然走的那么快?

    胡善围催促道:“皇后娘娘已经为殿下争取了两天时间,以防汉王和赵王在殿下回京路上设伏,殿下今夜就秘密出发,避其锋芒,宫里有太子的替身明日去鸡鸣寺,以太子妃和孙良娣顺产为由,闭门抄写经书祈福,以混淆视听,瞒住东厂。”

    阿雷即将临盆了,不便走动,朱瞻基施了一礼,“南京这边一切都拜托胡尚宫了。”

    胡善围摆摆手,“快走,只有太子顺利继位,阿雷才会真正得到安宁。”

    朱瞻基不当皇帝,阿雷就永远走不了。

    北京城。

    勤劳的洪熙帝已经三天没有上朝了,之前无论风雨,从不罢朝,虽然内阁配合张皇后,秘不发丧,但是洪熙帝反常的举动,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有人说皇上病的很重,甚至有人说皇上已经驾崩了,一时间闹的沸沸扬扬,很快传到汉王和赵王耳边。

    两个藩王果然不死心,不管传闻是否是真的,都在太子回京必经之路设了眼线和埋伏,等着刺杀太子!

    只要太子一死,洪熙帝八个儿子肯定会为了争夺储位闹起来,到时候汉王和赵王就有机会浑水摸鱼了。

    两兄弟等啊等,等到荷花都开了,都没有见太子车驾行过。上演了明朝版本的等待戈多,什么都没有发生,谁也没来过,谁也没去过。

    由于张皇后胡善围瞒天过海的骚操作,两兄弟把紧张的夺储搞成了行为艺术,也是不易。

    他们并不知道,当洪熙帝已死的传闻到他们耳边时,朱瞻基已经在保定府固城郊外的一个农庄里,被沐春秘密保护起来了。

    六月初一,太监刘顺带着锦衣卫迎接“风尘仆仆”的朱瞻基,太子的车驾到了良乡时,内阁大臣们才去午门外宣读了洪熙帝的“遗诏”——当然是内阁起草的,太子朱瞻基以嫡长身份继承皇位。

    待太子车驾到了卢沟桥,夏元吉,吕震等大臣迎接太子,设了香案等候,并且向太子宣读了遗诏。

    六月初三,太子到北京,从长安门下马,步行进宫,先去了钦安殿洪熙帝梓宫行礼哭灵,然后参见了张皇后,以及太妃张氏。

    六月十二,太子朱瞻基继位,是为宣德帝,宣德帝给洪熙帝定了谥号为敬天体道纯诚至德弘文钦武章圣达孝昭皇帝,至于庙号,朱瞻基想了很久,一叹,最终落笔,写下一个“仁”字,从此洪熙帝便是仁宗皇帝。

    朱瞻基看着“仁”字,喃喃道:“父皇啊父皇,您对天下仁慈、对百姓仁慈、唯独对我不仁,天家父子,居然容不得一个情字。”

    宣德帝封母亲张氏为太后,妻子胡氏为皇后,只是胡皇后因在南京待产,不易回宫,封后大典推迟举行。

    由于仁宗皇帝走的太突然,帝陵连选址都没有开始,只能将其遗体停放在梓宫,待帝陵造好之后再下葬。

    然而,下葬可以延后几年,葬礼还是要办的。

    葬礼首要的问题,就是嫔妃殉葬。

    宣德帝到底是善良的,除了免除因出身勋贵而免除殉葬的张太妃外,生育了三子的李太妃等其余嫔妃皆赦免殉葬。

    死里逃生的太妃们顿时对宣德帝感恩戴德,纷纷教育子女听皇帝大哥的话,皇室政权平稳过度。

    殉葬仁宗皇帝的只有五个人:郭贵妃,以及郭贵妃举荐的长春宫四大美人。

    这是张太后制定要清除的五人。

    被关了一个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郭贵妃再次重见天日,张皇后已经是张太后了。

    张太后赐给郭贵妃一条白绫。

    郭贵妃早有所料,她拿起白绫,“成王败寇,我死可以,放过我的儿子们,他们是朱家的血脉。”

    张太后说道:“毕竟哀家不是什么魔鬼,两个小的哀家不会碰,但是滕王的野心已经被你激发出来了,哀家不会放过他,今年年底他会去地下与你团圆。你要怪,就怪你自己,野心勃勃,想要染指后位和太子位,连累儿子,滕王这孩子小时候还是挺可爱的,哀家也真的喜欢过他,可惜,哀家不能留后患。”

    郭贵妃呵呵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太后能否真诚一些,别那么虚伪。太后若当年真的对我好,把我当妹妹看,我和太后一起嫁入燕王府,就凭皇上对我的宠爱,滕王怎么可能才排行老八?太后总是假惺惺的说你我平起平坐,其实一直暗地里防着我,在我的食水里做手脚,东宫有了七个儿子,才容许我怀孕。”

    “你如此阴险狡诈,我若不奋力一搏,乘着皇上和太子的间隙而渔翁得利,仗着皇上的宠爱好好争一争后位和储位,将来太子一旦登基,我和三个儿子就没有容身之地了!”

    郭贵妃笑出眼泪来,“何况,我还有娘家的使命,我母亲青春守寡,好容易把我和弟弟拉扯大,全家都指望我将来为弟弟夺得武定侯的爵位。我若不争,太后会为我娘家说话吗?我没有那么天真,太后娘家只是伯爵,我一个嫔妃的娘家,凭什么是侯爵呢?我又不傻!”

    “不,你还是很傻很天真。”张太后将白绫递给郭贵妃,“你拼命扶持你弟弟郭玹,这一次除了你和那四个妖精殉葬,其余嫔妃皆被赦免,你出身高贵,还为皇室开枝散叶,生了三个儿子,为何武定侯郭玹没有请求为你这个亲姐姐赦免殉葬?”

    “因为,郭玹为了保住刚刚得手的爵位,怕得罪哀家,所以一直默不作声,默认你殉葬,用你的死,来巩固武定侯的爵位。”

    言罢,张太后带人离开宫殿。

    绝望的郭贵妃将白绫抛在房梁上,踩着凳子上去,“我这一生,努力当好女儿、好姐姐、和太后假装好姐妹、当满足皇上一切欲望的好宠妃,到头来,自己除了一条白绫,什么都得不到,没有人在乎我。”

    哀莫大于心死,郭贵妃踢翻了凳子。长子滕王也在三个月后“暴卒”。弟弟武定侯郭玹爵位并不受影响,但郭玹死后,郭家爵位再起纷争,最终,永嘉公主的孙子郭昌击败了郭玹之子郭聪,承袭武定侯之爵。之后,郭家每次承爵,必定上演一场家族夺爵狗血大戏,是京城豪门八卦取之不竭的资源库。

    宣德帝登基,为了大明的大局考虑,国策不能朝令夕改,仁宗皇帝已经大改特改急刹车,他若在再改,恐怕会翻船,于是在继位诏书中延续了仁宗皇帝休养生息,体恤百姓的承诺,“凡宽恤恩典及和行政务,其有开列未尽者,悉遵去年八月十五日以后诏旨施行,务惇明信,袛于不渝……”

    宣德帝赦免了一半嫔妃免于殉葬悲剧,同时,还宽厚对待皇室,纠正了父亲在任时的“记小本本”私人恩怨的惩罚,“笃亲亲之恩,降赦宥其过”,恢复了安成大长公主的驸马宋琥的驸马都尉头衔,岁禄一千石。只是西宁侯的爵位依然还是属于咸宁大长公主的驸马宋瑛。

    宣德帝宽宏大量,迅速取得皇室支持,毕竟有了当年建文帝一上台就拔刀向皇室、大明皇室一片怨恨之声,纷纷成了燕王带路党的教训,宣德帝这么做,是为了孤立汉王和赵王,让他们彻底死心。

    毕竟一直有富贵和安稳日子过,就很少有人想去谋反换个皇帝了。

    宣德帝登基诏书一出,南京传来消息,胡皇后阿雷生了一个小公主。只是阿雷这一胎不太顺利,母女都有些危险。

    沐春听了,赶紧去南京看女儿外孙女,宣德帝悬心不已,但也无可奈何,他此时必须坐镇北京。

    故,宣德帝传了口谕,要胡善围再干一届,在南京旧宫照顾胡皇后和小公主,等妻女身体恢复后再回北京。

    胡善围就这样干了第五届,成了五朝尚宫。

    小公主满一百天时,阿雷才恢复元气,孙氏临盆,也生了一个公主。

    初冬时节,东宫家眷返回北京紫禁城,举行了胡皇后的封后大典,之后,宣德帝封了刚生完女儿的孙氏为贵妃。

    且说汉王和赵王在一场漫长的等待中听到了朱瞻基登基的消息。

    两兄弟早早在路边埋伏,难道朱瞻基是长了翅膀飞到京城的?前几天打听的消息是朱瞻基在鸡鸣寺抄经书呢,他怎么突然就在京城登基了?

    赵王先放弃了,“二哥,大哥父子太奸诈了,咱们玩不过,我还是回藩地老老实实当个藩王吧。”

    汉王不服气啊!当年,他为了杀朱瞻基,反而把自己的长子朱瞻壑给赔进去了,现在儿子坟头的树都成材了,朱瞻基却当了皇帝,他气不气?气死了!

    汉王遥望北方,“三弟自去,为兄还有一笔账找小皇帝讨要。”

    汉王回到安乐洲,开始准备谋反,在城中私造兵器火器;私募军队,招手壮丁;庇护附近州县的死囚,拖延行刑日期,以培养死士;勾结山东都指挥使靳荣等武官,私授爵位,将来登基给予嘉奖;以及派出心腹枚青去北京找负责京城防务的英国公张辅,打算将来里应外合等等。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一双眼睛瞧了去,记在小本本里,送到了京城宣德帝手中。

    不是别人,正是汉王的长子朱瞻壑。

    七年了,朱瞻壑留了胡须,宣德帝乍一看,差点跪下叫皇爷爷——和太宗皇帝越来越像,尤其是通身不怒自威的气派。

    宣德帝问:“这些年去了那里?怎么一直没有消息?”

    朱瞻壑说道:“往返西域做点小买卖,听到皇上登基的消息,就立马赶回来了,臣弟的父亲果然不死心。”

    朱瞻壑将记录父亲最近动向的本子递给宣德帝,“父亲执念太深,臣弟这个当儿子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一错再错,只能大义灭亲,汉王府不能再留了,斩草除根,微臣将他们都带的远远的,从此不踏入大明国土半步。”

    时隔七年,朱瞻壑成熟稳健,长成了大男人,在西域扎根,就是为了准备将来有一日接纳整个汉王府,转变身份,从新开始。

    宣德帝看着堂弟,有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感慨,“你放心,当年的承诺,朕会一个个兑现的。”

    兄弟两人正议论如何将汉王府移花接木之时,英国公张辅就绑了汉王派出的联络人枚青,将汉王里应外合计划全部告诉宣德帝。

    张辅确实真的支持过汉王,是汉王党骨干成员。

    但是大明大局已定,张辅不会跟着汉王一条路走到黑,他若想反,早就在仁宗皇帝死的时候动手了。

    英雄暮年,反不动了,只想保持现状,享受富贵,张家在宣德朝,依然是京城顶级豪门。

    汉王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众叛亲离,宣德一年,八月初一,汉王谋反,宣称“宣德帝不守祖制,身边夏元吉杨荣等人皆是奸臣”,汉王也要学当年父亲太宗皇帝一样,来个“清君侧”了。

    宣德帝朱瞻基早有准备,八月八月,下令亲征,不等汉王打过来,先带兵把永乐州给围住了。

    汉王看根本打不过啊,于是投降。

    宣德帝手握大军,且民心所向,迅速平乱,群臣痛打落水狗,要将汉王明正典刑,诛杀汉王。

    宣德帝否决了提议,只是命令汉王府全家搬去北京,而且只诛首恶,“其余一概不问”,至于军械兵器等物,只要上交官府,就一概不查,甚至拒绝了百官平乱后的朝贺礼仪。

    对于汉王之乱,宣德帝给出的结论是“国家之不幸”,低调处理此事,不痛不痒的就过去了。

    现在问题来了,怎么让汉王府一家合情合理的集体死遁呢?

    皇后阿雷出了一个主意,“你们听说过洪武朝的秦王妃吗?”

    宣德帝说道:“秦王妃王氏是北元宰相王保保的亲妹妹,来我朝和亲,嫁给了秦王,但秦王暴戾,只宠爱侧妃邓氏,两人折磨秦王妃,将其差点逼疯,是胡尚宫戳破了他们的阴谋,孝慈皇后怜悯秦王妃,容许其在京城带发修行,洪武二十九年,秦王薨,秦王妃***殉葬。”

    阿雷摇头,“史书是这样写的,但实际上是我姐姐胡尚宫变的障眼法,火堆燃起之时,火焰遮蔽视线,秦王妃乘机从密道里逃出去,姐姐姐夫将秦王妃藏在云南,制造新的户籍,秦王妃现在还活的好好的,这事你们不知道,唯有郑和太监知道。当年秦王妃和郑和太监一起从秦王府里逃出来。秦王妃带发修行时,将郑和太监举荐给讲经的道衍禅师,之后两人追随了太宗皇帝。”

    宣德帝笑道:“你姐姐姐夫到底在云南藏了多少人?”

    阿雷指着宣德帝,“天高皇帝远,皇上不也在那里藏过五年嘛。”

    这对夫妻分居一年多了,谈笑间就像朋友,不似夫妻。

    朱瞻壑关心汉王府,问道:“皇后的意思是?效仿秦王妃?”

    “嗯。”阿雷点头,“必须要让众人亲眼见证汉王已死。如此一来,即使后来汉王还想东山再起,也无人相信他就是汉王,只会觉得他是骗子。一个人的政治生命终结,不会有人跟他再造反。”

    朱瞻壑说道:“火烧汉王?如此一来,世人会议论皇上用残忍的手段杀害皇叔,皇上会留下骂名。”

    宣德帝拍了拍朱瞻壑的肩头,“你救过我好几次了,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骂名算什么呢,没有你,我早就死了好几回。”

    汉王被囚禁在西华门的逍遥城,宣德帝规劝汉王,要认识错误,莫要再犯云云。

    汉王不领情,大骂宣德帝和他老子仁宗皇帝一样虚伪。

    宣德帝大怒,命人将一口三百斤的铜缸(等同他爹仁宗皇帝的体重)将汉王扣住。

    汉王被扣在大缸里头,还破口大骂不绝,甚至站起来,将三百斤的大缸给顶起来了!

    他来了!他来了!他顶着三百斤的大纲走过来了!

    当汉王走在事前画好的暗线处时,宣德帝命侍卫们将大缸围住,并且在大缸四周堆上柴火,点燃,闷炉烤汉王。

    铜缸下,密道打开,汉王掉进密室,闻到一股奇怪的花香,立刻晕过去。

    烧了一个时辰,炭火熄灭,掀开大缸,里头只剩下一抔“骨灰”。

    宣德帝下令,将汉王府一家全部诛杀,汉王府绝嗣,一个不留。

    一个来自西域的商队在京城贩卖香料和葡萄酒,然后装上丝绸和瓷器,满载出城。

    汉王全家人一个个蜷在空荡荡的木头葡萄酒桶里,外面堆上丝绸布匹。

    阿雷穿着便装,告别朱瞻壑,“皇上顺利登基,你也带着家人离开京城,这下我就没心事了,只是我的小女儿经常生病,我舍不得她,这两年会留在宫里照顾她,等她大些,身体养好了,那时候我便离开皇宫。”

    朱瞻壑看着清瘦的阿雷,百感交集,“当年诈死离开皇宫的本该是皇上,倘若没有岛上的变故,你和皇上本该是一人一世一双人,四海逍遥游。”

    阿雷双目涌出一股泪意,用笑容憋了回去,“是啊,我们曾经都很天真,只是皇室容不得天真。”

    一年后,宣德二年秋天时,永清公主身体转危为安,渐渐白胖起来了。阿雷说要走,“……乘着她还不记事,便不会痛苦。我小时候姐姐去了南京,我由外祖父和姐夫抚养长大,没有姐姐,我也有一个愉快的童年。”

    宣德帝不舍,“永清不记事,顺德是记得你的,你就陪两个女儿过最后一个春节。”

    十一月十一日,宫人林溪生下一子,这是皇室第一个儿子,宣德帝给长子取名为朱祁镇。可惜林溪三天后大出血而亡,孙贵妃牵着刚刚学会走路的常德公主,抱着刚出生的朱祁镇,对宣德帝说:“一男一女,凑成一个好字,臣妾想抚养这个孩子。”

    宣德帝同意了,他快三十岁了,才得第一个儿子,此子是皇储,他需要给皇储一个好出身,如果阿雷留在宫廷,阿雷是所有孩子的嫡母,由她当做嫡皇子抚养,立为太子便名正言顺。

    可惜阿雷要走,那么孙贵妃就是给朱祁镇擡身份最好的选择。

    宣德三年,二月初六,两个月大的朱祁镇被封为太子。

    三月初一,宣德帝召集内阁开会,说要废胡皇后,立孙贵妃为后。

    内阁坚持不同意,原配嫡妻,岂能说废就废?

    何况胡皇后生育两个公主,为皇室开枝散叶,端庄大方,从不干扰朝政,孝顺张太后,民间休妻,尚且要符合七出,皇室休妻,岂能儿戏?

    内阁大臣杨士奇甚至说:“臣于帝后,犹子事父母。今中宫,母也。群臣,子也。子岂当议废母?”

    意思是,胡皇后是国母,当儿子怎么可能废掉母亲呢?

    宣德帝心里在滴血,嘴上却说道:“胡皇后身体不好,朕年三十未有子,今喜贵妃有子。母从子贵,古亦有之。孙贵妃若不封后,那么太子的地位就不稳,国储若不稳,则帝国动荡。”

    “咳咳。”宣德帝用帕子捂着嘴,干咳了几声,“朕这两年忙于国事,无一日懈怠,感觉身体不如从前了,万一……唉,当年父皇仁宗皇帝登基九个月就薨了,朕这个储君还在千里之外的南京,汉王和赵王虎视眈眈,朕若不是凭着嫡长的身体登基,大明还不知要遭受多少内乱,朕只是想给太子一个身份。”

    杨荣忠于大明江山社稷,觉得宣德帝说的有道理,他写了二十几条罪状,递给宣德帝,说道:“既然要废后,就要师出有名,否则皇上的名声会受损。按照上面的去做,即此可废。”

    宣德帝一看,居然是说胡皇后嫉妒,对孙贵妃行巫蛊之事,品行出现问题,不配当国母,所以必须废后!

    杨荣是效仿当年汉武帝废生下一子三女的卫子夫,用巫蛊的借口。

    宣德帝将纸条撕碎,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胡皇后清清白白,她并非嫉妒之人。朕只是要废她,并非要置她于死地。巫蛊之乱,是要抄家灭族的。彼偈尝有此,宫庙岂无神灵乎?”

    意思是说,为了废后而罗织罪名,会遭遇天谴,我于心不忍。

    杨荣说道:“若非如此,胡皇后不当废而废,天下人都不会心服口服,认为皇上背信负义,无故休掉原配嫡妻,古云,糟糠之妻不下堂,这将是皇上一生的污点,载入史册,千秋万代,被人唾骂。”

    杨士奇也说道:“皇上乃一代圣主,从皇太孙时就得太宗皇帝的赞扬,从皇太孙到太子、到皇帝,皇上一直受万民景仰,是明君啊。皇上只在处理汉王一事上手段过于残忍,但汉王谋反在先,其罪本应当诛,且扣在铜缸之中还负隅顽抗,实在忍无可忍。但是胡皇后无辜被废,皇上本性善良,为何独独对胡皇后绝情如是?非大丈夫所为!”

    杨士奇耿直,竭力说服宣德帝莫要废后,还举了历朝历代无辜废后的例子,“汉光武帝刘秀,无故废原配嫡妻郭圣通,诏书曰:‘异常之事,非国休福。’当年宋仁宗废郭皇后,后来甚悔。无论光武帝还是仁宗,都是明君表率,然而皆因无故废后而留下污点,到老时都甚是悔恨。于国于家,甚至风序良俗也都不利,这是宠妾灭妻。”

    杨荣说道:“如果要废,就要以巫蛊之名,这是废后的理由,错在皇后。如果无故而废后,那么错在皇上,有损皇上名声。”

    宣德帝心想,我都愿意为了朱瞻壑背负杀皇叔的名声,为了阿雷,背负宠妾灭妻的名声又如何?

    宣德帝说道:“朕意已决,废胡皇后,效仿当年宋仁宗废郭皇后,封她为静慈仙师,退居长安宫修道,为大明祈福。”

    史载,胡皇后无过而废,天下闻而怜之。宣宗后来提起胡皇后,曾悔称是“少年事”。

    别人都以为“少年事”是指年少轻狂,被贵妃孙氏所迷惑,而废了无辜原配嫡妻,其实不是这样的。

    少年事,是十六岁那年立下容许阿雷当一个七分妻子的誓言。不求天长地久,但求爱过,无怨无悔。

    这句话恐怕只有当事两人才会懂。

    阿雷出宫,相貌神似她的替身成了静慈仙师,洗净铅华,改为道姑打扮,在长安宫清修,闭门不出。

    只在重大节庆时,静慈仙师才走出长安宫,张太后每一次都要静慈仙师坐在上席,孙皇后屈居人下。

    不仅如此,由于张太后只当了九个月的皇后,还没当过瘾呢,丈夫就被糖给吃死了。

    现在阿雷退了,只有五十岁的张太后权力欲望重启,借口不放心孙皇后会善待顺德公主和永清公主为由,干脆把六局一司笼在自己手里,孙皇后空有皇后之名,其实并无后宫之权,遇到各种盛大礼仪时,位置还要排在静慈仙师之后,真是憋屈啊。

    孙皇后空有皇后之名,并无皇后之实。

    不过,宣德帝站在亲娘这边,默认张太后执掌后宫,孙皇后没有办法,只得把所有精力投在太子朱祁镇身上,希望将来借着太子翻身做主人。

    随后,吴贤妃生下皇宫第二个儿子朱祁钰,孙皇后感觉到了危机,越发顾不得其他,全心全力笼络小太子。

    毕竟,孙皇后只是小太子名义上的母亲,而吴贤妃是朱祁钰的生母。

    有了两个儿子之后,宣德帝后宫就没有新人了。

    宣德帝对两个儿子教育颇为严格,太子朱祁镇到了三岁,就出阁读书,搬到东宫居住,由翰林院教导,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照顾太子,孙皇后反而退到一射之地。

    眼瞅着太子越发依赖王振,孙皇后干着急,但也没得办法。

    次子朱祁钰三岁就开蒙,为了培养兄弟两个的感情,宣德帝要两人一起学习,教他们兄弟齐心。看着两个儿子学习骑射的认真模样,宣德帝想起小时候和朱瞻壑训练幼军时的样子,不禁露出笑容:他们两个要是能像我和朱瞻壑一样互相帮助,互相信任就好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宣德四年,宣德帝力排众议,宣布郑和再下西洋!

    满朝皆惊,因为宣德帝自登基以来,一直都延续仁宗皇帝的国策,休养生息为主,停止下西洋。皇上怎么突然改变了国策?

    奇怪的是,宣德帝对此事的回应极其霸道不讲道理,不听劝谏,极其强硬:

    “这件事不需要讨论,听朕的,朕一个人说了算。”

    “朕不觉得郑和太监的年纪是个问题。”

    “要不,你别当官了,朕看你的年纪比郑和太监都大。”

    “船年久失修?买,什么都可以买。”

    经过一年的筹备,宣德五年,郑和太监终于如愿以偿,第七次下西洋,带着两万多人离去。

    阿雷以译官的身份登上了大海船。

    十一年了,上一次,她选择了爱情,这一次,她选择了自由和梦想。

    搁浅了十一年的梦想再次!

    沐春和胡善围在泉州目送郑和船队出发,正因有这种强悍、深爱女儿的父母,才能庇护阿雷每一次都能按照自己的心做出人生选择。

    胡善围感叹:“阿雷真是好命啊,什么都能得到,也有勇气放下。”

    沐春大言不惭,说道:“她最大的幸运,就是有我这样的父亲。我童年缺失的东西,全都给了她。”

    宣德六年,船队返航,郑和死在返航途中,由副手王景弘接任。

    宣德七年,七十五岁的尚宫黄惟德乞骸骨归乡,自从胡皇后被废,六局一司皆报于张太后,孙皇后早就被架空,空有皇后之名。所以陪着张太后渡过洪熙朝最艰难一段时光的黄惟德和张太后关系亲密,结下君臣之谊。

    黄惟德年迈退休,张太后特作诗送她送行:

    “皇明列圣御寰宇,伟烈宏谟冠千古。重惟仁化本家邦,内庭百职需贤良。咨尔惟德女中士,自少从容知礼义。一从应召入皇宫,夙夜孜孜勤乃事。昔时黑发今如霜,岁月悠悠老将至。九重圣主天地仁,欲使万物同阳春。体兹德意赐归去,乃心感激情忻忻。岭海迢迢千万里,潞河官棹春风里。赐农宫锦生光辉,亲戚相迎人总喜。喜尔富贵归故乡,我心念尔恒不忘。彩笔题诗意难尽,目极天南去燕翔。”

    黄惟德回到广东顺德老家,和唯一的亲人——侄女团聚。

    宣德八年,永清公主出水痘,极其凶险。公主烧得糊涂的时候,看到一个道姑打扮的人坐在床边,眼泪滴在她的小脸上。

    阿雷衣不解带的陪着女儿,直至康复。永清公主夜里不肯睡,睁大眼睛缩在母亲怀里,“不许再去长安宫修道了,我要你陪我。不准乘着我睡觉偷偷跑了!你要是走了,我就去长安宫外头一直哭一直哭!哭到你出来陪我!”

    阿雷左右为难,宣德帝说道:“带她走吧。我有顺德,你有永清,我们一人一个,就都不会寂寞了。就像当年我守孝吃素,你把肉分给我,我吃你一半肉,你吃我一半素。虽然不能在一起了,我们都要好好的过一生。顺德性格安静,她适合在宫里,永清跳脱,她适合自由。”

    宣德八年,永清公主“夭折”,一应记录也神奇的“失载”。

    宣德九年,王景弘下西洋,阿雷带着小女儿永清公主登上了大海船,为小女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年末,王景弘收到消息,还没到目的地便匆匆返航,年底抵达泉州,马不停蹄的赶到北京时,已经是正月初三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在西安门外等候,远远看到一辆马车,马车上的车夫头戴斗笠,遮住大半张脸,但是下巴的轮廓是那么的熟悉!

    是朱瞻壑,像极了太宗皇帝。

    王振连忙迎过去,低声道:“世子殿下接到人了?”

    话音刚落,一只素手拨开车帘,“王公公,我和永清都到了。”

    路途劳累,永琴公主睡在阿雷膝盖上。王振落泪,“皇后娘娘快进去吧,皇上一口气撑到现在,就是等你们三人。”

    进宫要换宫里的马车,阿雷先上车,朱瞻壑抱起熟睡的永清公主跟着上车,王振在前面带路。

    乾清宫。

    张太后清场,独自守着儿子,默默流泪,长子从小就瘦,登基以来,勤政爱民,从无一天懈怠,身体不好,去岁一场风寒就病倒了,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腊月卧床不起,每天都问朱瞻壑、阿雷还有永清回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太后,都来了!”

    三人围着昏迷的朱瞻基,轻轻呼唤他。

    “大堂哥。”

    “小鸡哥。”

    “父皇。”

    朱瞻基醒过来,环视一圈,揉着永清的顶发,说道:“若有来世,但愿不生在帝王家,我与堂弟还做兄弟,我与阿雷还做夫妻,永清还是我们的乖女儿,可好?”

    三人含泪,齐齐说道:“好。”

    朱瞻基含笑而逝,年仅三十八岁。

    朱瞻基死后,八岁的太子朱祁镇登基为帝,年号正统。

    由于太子年幼,太皇太后张氏将国政交于内阁大臣,杨士奇,杨荣等五人,自己则坐镇后宫监督,张氏不用娘家外戚,信任内阁,大明政治清明,一派祥和,由于张氏一直防着孙太后,孙太后没有机会染指权力。

    正统七年,太皇太后张氏强撑着病体,为正统帝选秀,将梅州钱氏选为皇后。之后,太皇太后张氏去世,正统皇帝朱祁镇十五岁,初掌皇权。

    压在头上的婆婆终于去世,新皇后钱氏立足未稳,就当孙太后以为终于轮到自己掌控后宫大权时,王振将正统帝朱祁镇引到京城郊外一处坟墓,说道:“这是皇上的生母、宫人林溪之墓。”

    正统帝大惊失色,“朕……朕不是孙太后所出?”

    王振跪下哭道:“当年产婆,女医都还活着,她们可以作证,林宫人生下皇上时还好好的,三天后,苏太后去看了林宫人,不知为何,林宫人当晚就大出血走了。”

    王振留了个心眼,借这个惊天大秘密,可以赢得正统帝的信任,孙太后想要染指后宫大权……那是不可能的了。

    果然,正统帝朱祁镇回宫之后,对孙太后态度大变,命六局一司听从钱皇后的安排,只要孙太后为难钱皇后,正统帝便把妻子领走。

    在丈夫的撑腰下,钱皇后由此掌控后宫,孙太后夺权再次落空。

    不仅如此,钱皇后还给正统帝吹枕头风,说道:“后贤而无罪,废为仙师。其没也,人畏太后,殓葬皆不如礼。”

    意思是说,胡皇后无过而废,如今静慈仙师去世,人们都怕孙太后,而草草下葬静慈仙师,兔死狐悲,我这个当皇后的很是痛心。

    正统帝一听,都惧怕孙太后是吧!朕偏要给静慈仙师正名分,将她风光大葬!

    于是,正统帝尊胡皇后谥号为“恭让诚顺康穆静慈章皇后”,恢复了皇后的名分,按照皇后的规格修建陵墓,只是不祔太庙而已。

    孙太后得知此事,几乎气吐血,质问正统帝:“她是皇后,那么哀家是谁?哀家当年若不封皇后,皇上何来太子之位!皇上恢复她的位份,就是打哀家的脸!打自己的脸!”

    打的就是你的脸!

    正统帝淡淡道:“太后当年阴宫人林溪之子以为子,太后想当皇后,才抱养了朕,以母凭子贵而封后。所以,太后不要总是一副为了朕好的嘴脸,朕早就看透了。太后以后莫要为难皇后,她是朕的皇后,一国之母,倘若太后有辱皇后,朕就只能以为太后得了失心疯,以后终身在慈宁宫荣养便是,别出来见人了。”

    原来如此!孙太后一听,顿时万念俱灰,她一生谋断,居然只是为人做嫁衣,她什么都得不到!

    走了婆婆,来了个钱皇后,她一生都瑟缩在宫廷,无论当皇后还是太后,她都无法出头!

    孙太后绝望了,钱皇后贤惠,送孙太后回去。

    孙太后不甘心,问道:“你为什么要胡废后?”

    钱皇后笑道:“您呐,不需要知道太多,一山还比一山高,您以为运筹帷幄,其实自己就是一枚棋子,早就被人安排好了。好好当您的太后,明日我还来给太后请安。”

    那么多秀女,为何选中了钱皇后?

    以孙太后的见识,她不会知道洪武帝有一位医术高超的茹司药,还有一位太医院的谈太医。

    茹司药和谈太医结婚,生有二子,幼子谈纲,娶妻钱氏。这个钱氏,便是钱皇后的堂妹。

    是胡善围暗中操作,在太皇太后张氏的推动下,把钱小姐推到了皇后的位置。为的就是牵制孙太后。

    论宫廷斗争,还有谁干的过五朝尚宫胡善围?

    一年又一年,掌控了正统帝朱祁镇的王振膨胀了,带着皇帝去北征,在土木堡中埋伏,大明军队全军覆没,王振死,正统帝被瓦剌人俘虏!

    奇耻大辱啊!瓦剌人裹挟正统帝南下,一直攻到北京城,大明危矣!

    而正统帝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只有两岁,主少国疑,无法主事。

    关键时刻,朱祁镇唯一的弟弟朱祁钰临危受命,登基为帝,是为景泰帝。景泰帝年轻有为,立刻组织于谦等能臣抵御外敌,守住了北京。

    刚开始景泰帝还日夜盼望大哥朱祁镇早点回来当皇帝,他这个临时工该退了。

    在父亲朱瞻基的教育下,朱祁镇和朱祁钰两个同父异母兄弟关系亲密,兄弟情深。

    然后,景泰帝尝到皇权的滋味后,欲罢不能,不想退位了,他希望大哥死在瓦剌人手里。

    天家无情啊!

    然而,奇迹发生了,朱祁镇以口才和应变能力,神奇的说服了瓦剌人放他回家!

    朱祁镇回到京城,立刻被弟弟景泰帝软禁在南宫,妻子钱皇后眼睛已经哭瞎了,陪着丈夫,不离不弃。朱祁镇大为感动,夫妻共度难关。

    景泰八年,朱祁镇再次创造奇迹,从南宫里出来,夺回了他的皇位!

    景泰帝由此去世。

    朱祁镇再次登基,改年号为天顺,再次立妻子钱氏为皇后。

    天顺八年。

    扬州城,刚刚入夜,倦鸟归林。

    四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围着一个新坟墓,分别是胡善围,黄惟德,沈琼莲和茹司药。

    胡善围感叹:“谁能想到暴脾气的曹尚宫居然活到一百零一岁呢?熬到崔尚仪、陈二妹她们都老死了,她还活着。”

    今天是曹尚宫的葬礼,旁边两个有些年头的坟墓是范宫正和崔尚仪,陈二妹则葬在广州顺德老家了。

    沈琼莲看起来最年轻,因为唯有她的头发还有一半是黑色的,“是啊,我以为曹尚宫会最早去世,没想到她笑到最后了,可见脾气暴也有好处,凡事不用憋在心里,活的长。”

    一个约十岁的男童搬来一个马扎子,搀扶着黄惟德坐下,她年纪最大,不能久站。

    黄惟德坐定,指着男童笑道:“这是我侄女的小儿子,叫做梁储,三岁启蒙,七岁便能诗词歌赋,对答如流,是我们顺德出名的小天才,有状元之才。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乘着我还能走得动,就带他四处游历,拜见名士,多长见识,路上给他讲一些宫廷秘闻,朝廷变动,当故事讲给他听,我们这些女官的故事,他似懂非懂,知道很多了。”

    胡善围等三人连忙送给梁储见面礼。梁储有些害羞,一一谢过。

    茹司药见状,要仆从把马车上熟睡的一个三岁小姑娘推醒抱出来,“就你在这里臭显摆,我家里也有出色的孩子。快,行礼之后有糖吃。”

    小姑娘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向众人施了一礼,还自我介绍,“我叫谈允贤,今天三岁了。”

    胡善围等人免不了又破财,送上见面礼。

    茹司药颇有得意之色,“我生了两个儿子,个个都考科举去了,对医学没兴趣,我和谈太医本来都死心了,准备把一生所学带进棺材里去,不料老二媳妇生了她,三岁就能背汤药经,人体穴位几乎过目不忘,我和谈太医都舍不得死了,恨不得把毕生所学塞进她的小脑袋里。”

    茹司药的长子谈经,进士出身,官至户部主事。次子谈纲,也是进士,官至刑部主事,妻子钱氏就是钱皇后的堂妹。两个儿子都很争气,凭实力当的官。

    “谈允贤?好名字,一听就是茹司药和谈太医精心取的名字,对你寄予了厚望啊。”胡善围很喜欢萌萌哒的小姑娘,“女子在世上要做出一番事业很难,不过,只要你自己不放弃,希望还是有的,就像这天——”

    胡善围指着夜幕,“你看这夜空,漆黑一片,但总有那么几颗星星,努力的发着光。”

    谈允贤含着祖母茹司药给的虎眼窝丝糖,懵懵懂懂的点头。

    梁储,成化十四年会试第一名,二榜第一传胪,入选翰林院庶吉士,官运亨通,吏部尚书,入内阁,后来成为内阁首辅,形同宰相。

    谈允贤,十六岁嫁入杨姓人家,生育三女一子,出身名门,嫁入名门,标准的大明贵妇,她走出了深宅大院,悬壶济世,成为知名女医,名声渐渐传入大明宫廷,时常被召进深宫,为后宫女人医治。

    谈允贤从来没有忘记胡善围那句话,无论多么黑暗,都要努力发着光。

    弘治十三年,四十岁的谈允贤进宫,为张皇后看病。

    弘治帝的后宫最清净了,因为他只有一个皇后,没有妃子,由此成为历朝历代唯一一个坚定一夫一妻,坚决不纳妾的皇帝。

    为什么?

    因为弘治帝有童年阴影,他爹成化帝有非常严重的恋母情结,疯狂的宠爱比他大十七岁的万贵妃!

    为什么?

    因为成化帝二岁的时候,父亲正统帝被瓦剌人俘虏了,叔叔景泰帝登基后,废了他的太子位,从此过上了朝不保夕的生活,万贵妃作为宫女,是一直陪着他的人。他爱她,依赖她。十七岁的年龄差完全不是问题。

    成化帝为了万贵妃,不惜废掉了吴皇后和王皇后两个皇后。万贵妃狠抓计划生育,是个堕胎小能手,若有宫人怀孕,立马打掉。

    弘治帝的母亲纪氏,是后宫仓库保管员,成化帝在仓库里临幸了她,一发入魂,纪氏怀孕生子,被宫女太监们严密保护起来,后来还是被万贵妃发现,吊死了。

    弘治帝还几次差点被万贵妃毒死,由此对嫔妃有着严重的心理阴影,发誓以后绝对不要除了皇后以外的女人。

    都是祸害!

    弘治帝和张皇后生育了两个儿子,夭折一个,唯一存活的儿子叫做朱厚照,早早封了太子。

    谈允贤为张皇后诊治之后,已是黄昏,宫门即将关闭了,太监连忙为她背着沉重的药箱出宫。

    出了西华门,太监将药箱搁在马车上,“谈大夫慢走。”

    谈允贤上了马车,马车即将开动时,药箱里传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谈允贤打开药箱,顿时捂住嘴,瞪大双眼,药箱里居然搁着一个襁褓包裹的初生婴儿!

    全身都是红的,像个毛猴子,在睡梦中尿了,尿液渗出箱子外头。

    “等等!”谈允贤叫住背药箱的太监,太监回头,什么都没有说,目光露出乞求之色,嘴唇翕动着,不停的做出“求求你”的口型。

    旁边有守城门的锦衣卫,不能露陷。

    医者父母心,谈允贤反应飞快,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金瓜子,“赏你的,多谢你帮我背了一路。”

    “多谢谈大夫。”太监接过金瓜子。

    马车开动,谈允贤连忙检查婴儿,这是个女婴,应是害怕她哭叫,被喂了药,无论如何颠簸都昏睡不醒,但是屎尿无法控制,尿液暴露了所在。

    谈允贤用一块干净的布包起女婴,发现女婴小拳头紧紧握着一个东西,是药箱里一味药材,白术。

    感觉女婴体温偏低,生命垂危,谈允贤解开衣服,将女婴放在胸膛,用体温暖她,说道:“我要是能救活你,你便叫做白术吧。”

    欲知白术后事如何,请看拙作《沐府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