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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舌战

    怎么皇太孙也靠不住?

    紫禁城比山东的贪官污吏们还不讲道理啊!

    遭遇现实铁拳痛击的胡善祥就像误入白虎堂蒙冤受屈的林冲,强忍住铺天盖地的失望,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看着朱瞻基,“殿下,你是了解我的,我若真是歹人,殿下不可能活着回到紫禁城。”

    护卫厉声呵斥道:“大胆!你还敢威胁殿下!”

    朱瞻基正要开口问她,一个人直冲进来,没有任何人敢阻拦他——正是他的好堂弟、汉王世子朱瞻壑。

    永乐帝的后宫都在南京应天府,北平新建的紫禁城里没有宫妃,东西六宫空无一人,所以朱瞻壑这个已经成年的藩王世子还能住在紫禁城,他住在乾清宫东五所。

    安乐堂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连皇太孙都亲自过问,朱瞻壑闻讯赶来,他看见枕头上的血“十”字,当即对胡善祥横眉冷对,“你还敢狡辩!听说你姓胡,‘胡’字最先的笔画可不就是一个‘十’么?你分明就是凶手!”

    朱瞻壑的相貌和朱瞻基有三分相似,胡善祥观其相貌,还有周围人对此人的恭敬的态度,猜出了他的身份,“世子殿下,这话可不可能乱讲,民女姓胡不假,可是先写十字的字实在太多了,比如……”

    一旦被坐实刺客的罪名,不仅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家人,生死关头,胡善祥只想脱罪,顾不上尊卑,目光落在朱瞻壑身上,直言说道:“比如世子的‘世’字,也是先写一横一竖,像个十字。”

    朱瞻壑从来没有被一个小姑娘当面驳斥自己,甚至把战火往他身上引,好大的胆子!

    朱瞻壑冷冷笑道:“胡姑娘读过什么书?你会写字吗?”

    胡善祥全身被绑,动弹不得,唯一能动的就是脑袋,她用下巴指着十字血枕头,“民女读书不多,些许认得几个字。他脖子被划开,强撑着写字,只划了两笔就气绝了,没有写完。‘十’字开头有太多可能,‘胡’字,‘世’字,殿下不能凭这个就怀疑民女。”

    朱瞻壑目光更冷,“你在怀疑本王?”

    朱瞻基说道:“贤弟,我对你深信无疑,你莫要和此女一般见识,她吓坏了,口不择言。”

    嘴上这么说,其实朱瞻基早就德州遇刺时就怀疑上了朱瞻壑。因为只有朱瞻壑晓得他微服去了山东。而山东青州,正是汉王朱高煦的封地,汉王在山东的势力不容小觑,有能力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布置刺杀行动,父子里应外合。

    目前,汉王和世子是最可疑的人,可是朱瞻基无凭无据,必须维持皇室兄友弟恭的体面。

    虽然众所周知皇室的关系其实都不好,但是外人不能指手画脚,否则,一个离间天家骨肉的罪名下来,胡善祥必死无疑。

    朱瞻基是暗中警告胡善祥不要乱讲。

    胡善祥见朱瞻基似有维护自己之意,便不和朱瞻壑纠缠,说道:“世子殿下,请恕民女无礼,民女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举例说明一个‘十’字有好多种可能。除了胡和世,皇太孙的名讳有个“基”字,基字也是先一横一竖,像个十字,难道就能因此而怀疑皇太孙?”

    “当时民女听到死者屋子里传来瓷杯破碎的声音,一时好奇来看,当时刺客正在用这个枕头蒙住死者的脸,用身体压着,想要闷死他,见我进来,就一刀抹了他的脖子,还提刀追杀我灭口,却不曾想死者用尽最后的力气在枕头上写字。我的话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诳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胡善祥发毒誓。朱瞻壑还是不信,说道:“好个伶牙俐齿,被告成原告。两人都死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如果婵儿真是行动利落的刺客,她夜间行凶,手握利刃,是如何被你夺了兵刃,砍掉手脚的?”

    胡善祥把虎口脱险反杀的经历讲了一遍,说道:“……乱拳打死师傅,一切皆有可能,民女命不该绝,因而老天爷都在帮民女。”

    胡善祥的描述,简直耸人听闻,朱瞻壑觉得匪夷所思,“一波三折,胡姑娘不去当说书人,真是屈才。”

    但是亲眼见过“夕阳西下,断肠人漂水潭”场面,朱瞻基觉得胡善祥可能真没骗他。

    她可是徒手抽肠、心狠手辣的人啊,能在生死关头夺兵刃反攻并不奇怪。

    朱瞻基心中天平开始往胡善祥这边倾斜。或许,她真是无辜。

    朱瞻基想给胡善祥机会,回忆她所描述,命人把地上散落的布块一片片送来。

    胡善祥用来包裹头发的黑布在倒地时被刀割破,裂成两半,这是黑色的松江三梭布,且皆有浓烈的药味——经过安乐堂的大夫鉴定,这是百部的味道。

    百部是一种专门治疗虱子跳蚤等寄生虫的药材,胡善祥用来涂抹头皮的药汁就是百部煎熬而成的。

    而第三片黑布是丝质的,溅着几点血。

    胡善祥忙道:“这就是刺客蒙面的黑纱布,她摘了面纱,贼喊捉贼,污蔑我清白。”

    朱瞻壑说道,“婵儿已经死了,你说蒙面黑纱是她的,她还能站起来反驳你不成?”

    胡善祥辩道:“民女今夜是空手入宫,身无长物,一件行李都没有,可谓净身入户,且一进来就被按进水盆里洗澡,请问汉王世子,民女那个地方可以藏得了一把锋利的雁翎刀?难道民女是那戏文里的孙悟空,雁翎刀是金箍棒,民女吹口气把雁翎刀变小了,藏在耳朵里?”

    此话一出,屋里好几个禁军都憋着笑。

    胡善祥又道:“为防疫病,安乐堂将民女进宫时所穿的衣服都烧了,那里来的蒙面黑纱?”

    说的……挺有道理。但是……朱瞻壑问道:“你一路舟车劳顿,为何三更半夜不睡觉,到处乱跑?”

    此时胡善祥也恨不得回到过去,老老实实睡觉,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可是,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胡善祥说道:“民女在车上睡了一路,初次进宫,太过激动了,因而毫无睡意,索性起床走走。民女只在安乐堂散步,并没有乱走。”

    别人好奇长知识,我好奇要命啊!

    朱瞻壑步步紧逼,非要找到她的破绽不可,“你空手进来不假,可是黑面纱和雁翎刀,焉知不是你的同伙提前在宫里准备好给你使用的?”

    “这——”胡善祥简直比窦娥还冤!这个汉王世子为何处处针对我?她终于理解了为何林冲会逼上梁上、唐赛儿为何会起兵,都是官逼民反。

    不能被汉王世子牵着鼻子走,胡善祥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死死盯着一旁沉默不语的朱瞻

    基,“皇太孙殿下,民女该说的,都已经交代清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求殿下明鉴!”

    只要皇太孙还信我,我就死不了。

    朱瞻基说道:“将嫌犯暂且押进端敬宫,今夜抄检安乐堂,看有无私藏违禁之物。”

    端本宫是东宫,端敬宫是皇太孙宫。朱瞻基担心胡善祥也遭遇不测,干脆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护着。

    胡善祥被塞进轿子里擡走了。

    朱瞻壑低声吩咐手下,“给你半个时辰,我要知道这个女人的所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