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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胡善祥 > 第74章 疤痕

    梁君等幼军回到了端敬宫,向朱瞻基复命,拿出那封伪造的“病危家书”,“……事情就是这样,胡荣满面红光,身体好得很,看起来还能活个五百年的样子。老爷子和胡二小姐一样爽快,顿顿请我们吃大鱼大肉,我们住了三天,腰都胖了一圈。”

    啪啪,梁君拍了拍自己的小腹新长出来的肉。

    梁君这两年吃的太好了,早就不是过去见风就倒美人灯的模样,已经有了从赵飞燕变成张飞的迹象。

    朱瞻基拿着假信看了几遍,“如今迁都了,今时不同往日,我无权去查,不得僭越,你把这封信和来龙去脉交给锦衣卫。”

    永乐帝回宫,朱瞻基不再监国,只是每日去皇爷爷那里听政,权力大不如从前。

    梁君下去安排,朱瞻基叫住他,“琼苑的麦香小筑已经住了新的司苑女官。胡善祥回宫,马尚宫把她安排在何处?”

    胡善祥是辞官归乡探亲,一来路途遥远,而来无论是在病榻伺候汤药,还是胡荣不幸去世,身为子女,都要守孝三年,以尽孝道。所以预测大概需要一到三年才能回宫。

    所以胡善祥这一去,相当于不留任何后路的“裸辞”。后宫的职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可能有什么停薪留职的待遇。类似文官回家丁忧,丁忧结束之后,回到朝堂,也要先去吏部候缺,等到有空下来的职位才能继续当官。

    正因如此,朱瞻基在临行前告诉胡善祥,只要她愿意,端敬宫司记的位置永远为她而留。

    胡善祥明确的拒绝了,此次一别,就是一刀两断的意思,不要纠缠。

    现在胡荣没事,胡善祥回宫,她何去何从?这是朱瞻基担忧的事情。

    梁君说道:“哦,差点忘记告诉殿下了,胡二小姐没和我们一起回宫。她被去山东主持选秀的黄琰黄公公看中了,上了秀女的名册,不日将和其他山东秀女们启程来紫禁城参选。”

    朱瞻基听了,脑子先是一片空白,而后是惊喜,再然后是担心,“这……胡善祥愿意当秀女?”

    “自是不愿意。”梁君摇头,“但是没办法,一来她年龄和条件都符合,二来没有定亲事,三来黄公公投递名帖去胡家选人时,胡二小姐的绣楼散发红白之气,还经久不散,实乃祥瑞之兆,连街坊邻居都看见了,黄公公当即就写进了花名册,选秀是皇上下旨,谁敢抗旨不尊。”

    朱瞻基已经死了的少男心又又死灰复燃,难道这就是天意?我们就是有缘分。

    朱瞻基忙问,“她不情不愿,一定很难过吧。”

    梁君表情轻松,“胡二小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就是选不上吗?这等小事难不住她,我们向她辞行时,她还有说有笑的,心情不错,情绪稳定。”

    朱瞻基听了,扬起的唇角又落下去。还是不能高兴的太早啊!

    梁君把假家书交给锦衣卫彻查,锦衣卫是永乐帝的亲兵,简直是“羊入虎口”,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到了七月,从北京、北直隶、南京、南直隶、凤阳、淮安、徐州、河南、山东山西一共十个地区的秀女们陆续被送入紫禁城。

    秀女们坐着一辆辆青帷车,被安置在储秀宫。

    故地重游,却换了个身份。以前胡善祥拼尽全力也要选上女官,现在胡善祥天天想着被淘汰,所以心态最为放松,在摇晃的青帷车打瞌睡。

    “到了,你这个秀女怎么还不下车?”储秀宫的老嬷嬷揭开车帘,催促这个“漏网之鱼”。

    胡善祥睡眼惺忪的下了马车,其他秀女们都散去各个房间。

    老嬷嬷打量着胡善祥,又探头看着车里,里头空空如也,“你没有随身带行李?”别的秀女拎包入住,她连个包都没有。

    胡善祥说道:“听说宫里什么都有啊。”反正我来来就走了,带什么东西,手沉的慌。

    胡善祥就差在脑门写四个字:不要选我。

    哟,这碰上一个硬茬了,看你能硬气多久,一旦见到了宫里的富贵,怕是舍不得走啦。老嬷嬷把胡善祥引到一个房间,指着大通铺说道:“今晚你就住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出宫,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

    大通铺里有八套被褥,一字排开,七套被褥已经有了主人,只有靠近房门的铺盖太过嘈杂没人要,这就是胡善祥要睡的地方。

    老嬷嬷见胡善祥一声不吭,问:“怎么?嫌简陋了?就凭你,明日还不一定有命继续住在这里呢。”

    胡善祥把被褥上的凉席摊开,“怎么会,我曾经和几百个尼姑道姑们挤在船舱里睡过一夜,翻个身都要说一声对不起。这个条件很好了。”

    老嬷嬷心道,这是那里来的村姑?选秀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虽说不让出储秀宫,但是在宫里头转一转还是可以的,老嬷嬷一走,其余秀女们聚在一起,互相自我介绍,携手同游储秀宫,胡善祥摸着脑袋说我有些晕车,只想休息,你们不用管我,玩的开心。

    胡善祥倒在凉席上睡大头觉,进宫第一天就是吃吃睡睡,别人在选秀,她在休假。

    次日,老嬷嬷一早就来了,“你们各自梳洗整齐,换上昨日发给你们的衣服,记住,不要施脂粉,父母给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

    天气炎热,众秀女素着脸,穿着鹅黄单衫、白纱裤、杏子红裙,一个个天然去雕饰,娇俏可爱。

    她们被引到一处偏殿,偏殿里用屏风隔成一个个小间,每人一间,里头都有一个中年以上的嬷嬷,以及一个扎着白围裙的女医。

    这个我熟,进宫要验身。胡善祥盼着这一刻很久了,不等嬷嬷发话,她就解开腋下的衣带,麻溜的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还从未见过配合的秀女,一开始都是要扭捏一下的,嬷嬷洗了手,先从头部开始检查。

    头发,耳朵,看眼睛有无斗鸡眼、三白眼,目光要正,女医还要胡善祥开口,看她的牙齿是否整齐洁白,还要她呵气,闻是否有口臭。

    都没有问题,女医对着老嬷嬷点点头,”可以继续。“

    然后是肩膀,一看到胡善祥的右肩,老嬷嬷目光定住了,“这是先天的胎记还是后天的疤痕?”

    等的就是这一刻!

    肩膀的疤是两年前在德州和刺客搏斗时被斧头削去了一块皮肉,留下拇指大的疤痕。胡善祥最后用“抽肠”反杀了刺客。

    感谢刺客,感谢疤痕,胡善祥从未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受过伤,有了伤疤,立马淘汰出局。

    老嬷嬷问:“怎么受的尚?”

    胡善祥如实回答:“被人用斧头砍的。”

    老嬷嬷扫了一眼她的身体,“可惜了,一身滑不溜丢的白皮,身段也好,就是这伤疤太惹眼,再好的舒痕胶也恢复不了,脂粉也盖不住。好端端的瓷瓶有了一丝裂痕。”

    女医也觉得可惜,“若是伤在隐秘之处还能勉强过关,这肩膀一目了然,无法遮掩。”

    秀女为了给皇族开枝散叶、传宗接代的。上炕脱衣,肩膀上拇指大的疤,藏也藏不住。

    胡善祥从未觉得被人形容成碎花瓶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勾起了唇角,拿起了纱裤穿上。

    女医按住了,说道:“你虽然没希望了,但过场要走完,我们奉命例行公事,姑娘稍稍忍耐。”

    听到“没希望”三个字,胡善祥高兴的很,把裤子放下,乖乖躺在交椅上接受查体。

    两人从头到脚,连胡善祥私密之处都看过了,一一记录在册才罢。

    胡善祥穿上衣服,回到宿舍,听到好多呜咽之声,没有通过查体这一关的秀女们含泪收拾行李,当日就要被送出储秀宫。

    别人都在哭,胡善祥不好意思笑,她也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她换上昨日进宫时穿的衣服,把换下的衣服叠好、凉席卷起来,一并堆在床头,等待嬷嬷来赶人。

    另一边,当场出了验身的结果,在严苛的标准之下,哗啦啦淘汰了一半人,淘汰秀女的名字一个个抄录在花名册上,等待唱。

    负责抄录的女史刚刚在花名册上写了个胡字的一半“古”,就被人捏住了笔杆子。

    女史擡头一瞧,赶紧行礼,“卑职见过马公公。”

    正是宫里地位最高的太监马云。

    马云拿着毛笔,将古字涂黑,然后在验身记录薄上添了一行字,“然,瑕不掩瑜。且疤痕似一片祥云,乃吉兆,特将此女留名,准许初选。”

    胡善祥竖起耳朵,听嬷嬷们唱名,每叫一个名字,就有个红了眼眶的秀女登上青帷车。

    胡善祥等啊等,翘首以盼,直到嬷嬷收起花名册,只听见蝉声阵阵。

    “嬷嬷,是不是漏了一个?”胡善祥赶紧顶着烈日追上去。

    “没有,一共淘汰一百六十人,都已经送出去了。”嬷嬷把胡善祥拉到树荫下,“你这个秀女,怎么如此不小心,马上要初选了,好好保养肌肤,别晒黑了。”

    “不是。”胡善祥低声道,“我身上有疤,怎么没被淘汰?”

    嬷嬷笑道:“瑕不掩瑜呗,这世上有几个人是完美无缺的?什么黑痣、胎记,只要不有碍观瞻、不影响传宗接代就行。”

    胡善祥急道:“有碍,非常有碍!我觉得难看死了。”

    嬷嬷打量着她,“你们这些大美女,就喜欢吹毛求疵。明明瘦成美人灯,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胖,要减肥,我看呐,都是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