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嘉怡完全形容不出自己此刻心情如何,尤其是在一偏头就能看到这个熟睡的男人时。
她坐在床上发呆许久,掀开被子赤着身体下床,看到地上那件被扯坏的内衣,有点烦躁。把它踢到床底下,拿了浴巾朝浴室走去。
站在花洒下,温水一直冲,对面水汽蒙蒙的镜子里的那具身体留下了欢`爱的痕迹,怎么也冲不掉。
做情人吧,终有一天银货两讫、分道扬镳的时候,就不至于伤心。
司嘉怡关了花洒,边擦头发边出来,因为低着头,只看到对面一双赤着的脚。她有点不想擡头看他的脸,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垂着视线站在那儿,直到姚子政开口:“睡不着?”
他没有再询问,在司嘉怡的沉默中走回床边,捡起衣裤穿上。以为他这是要走了,司嘉怡刚要松口气,却看见他一边系着领带一边回到自己身边。
“这样吧,我晚饭还没吃,一起出去吃顿宵夜。”
“都这么晚了……”
司嘉怡不情不愿,声音拖拉着,正好给了他机会截住她即将出口的拒绝:“情人之间这点小小的要求还是可以满足的,不是么?”
***
司嘉怡全副武装地出了门,大的框架眼镜,毛帽,口罩,寒冷的冬季顶着这样的装扮走在街上并不算异类。
楼下不远就有大排档,姚子政却取了车子要带她到更远的地方吃。
司嘉怡坐上车,姿态勉强,多少有点记恨这个男人在床笫间的那些几近野蛮的表现。是他说“累了就睡会儿”的,这正称了司嘉怡的意,她偏过头去假寐,阻断交谈的可能。
车子终于停下时听见他说:“到了。”司嘉怡随即睁开眼睛,开门下车的动作在看清周围景色时猛地一顿。
看一遍,再看一遍,终于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姚子政绕过来替她关上车门,她迟迟不动,他便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前走,“你之前经常来这儿吧?有什么好店推荐?”
他说得那样平常,司嘉怡僵硬的手指在口袋里捏成了拳。
姚子政选了家热闹的热炒店,最角落的位置。露天的桌椅全被客人占了,处处喧哗,司嘉怡心里却是一片死寂。
姚子政点了下酒菜,帮她拆筷,他越是不说话,司嘉怡就越觉得他刚才那句话里有话。
司嘉怡讨厌这样的欲说还休,老板娘上了瓶酒,她拿过来仰头就是一大口。酒壮怂人胆,司嘉怡索性问开:“你怎么知道这儿的?姚娅楠告诉你的?”
他笑了下,态度模凌。
为她斟满酒杯。司嘉怡拿起酒杯又是仰头就灌,不知为何就是十分烦闷。结果喝得太急,呛得直咳嗽,喉咙里鼻腔里一样的火辣。
姚子政起身过来帮她拍背。
“曾经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我们需要一大笔钱。”他突然说。
司嘉怡皱起眉,不解地擡头看他。
“如果我没记错,你和娅楠当时都还是练习生吧?连经纪公司的棋子都算不上,钱更是没有的。”
“干嘛提这个?”
“过去”,她讨厌这个词。
姚子政却似乎很乐意提及:“当然了,那些钱现在来看,确实是小数目,可那时候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救命钱。过去的我又没什么能耐,只好向朋友借钱,代价就是要替他办点上不了台面的事,也因此惹了一些不良人士。娅楠住过的公寓就在小吃街那头,当时我跟她约在这里,说好把钱给她,她再打给爸妈。记不记得当时是你陪她来跟我拿钱的?”
时间已经久远,记忆本该浅淡,可这个男人平静的声音仿佛能带她穿透记忆的壁垒,唤醒被她遗忘的部分。
当时姚娅楠约她来这儿吃宵夜,这条小吃街很有名,她嘴馋,再晚都要骑车过来。她大快朵颐,姚娅楠却魂不守舍,东张西望,倒像是在等人。
然后就看到有人在打架。
“我那时候没找到你们,倒是先被那些地痞找到了。巧倒是巧,一路挨揍挨过来,竟然就看到你们坐在这儿吃东西。”
司嘉怡不记得当时她们是不是坐在这家店里吃东西,但她确确实实记起来,姚娅楠当时冲上前去阻止时,神色有多么焦急。
姚娅楠拉着挨揍的那个夺路狂奔,她不明状况地跟过去,却跟丢了,还是姚娅楠打电话给她,她才找到他们躲着的巷尾。
那年的冬天,和今年一样冷,姚娅楠去找药房,她就只能用纸巾替他止血。他在发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寒冷,司嘉怡把大衣脱下来给他穿,那一刻他第一次擡眼看向司嘉怡,睫毛上弥着血珠,一眨,就滴落在她的大衣上。
“当时我一身的脏污,脸上又有血,你不记得我也正常。”
司嘉怡确实无法把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和当初那个因为弄脏了她的大衣,小声地对她说着‘对不起’的人联系在一起。
“我却记得你。”
“别说了……”
他忽略掉她的抵触:“那时候我觉得我们很不一样,该怎么形容?你就像……城里的孩子,活得很体面,很轻松,也很干净。偏偏入错了行,要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被人污染。我讨厌看到这个结果,既然改变不了,我宁愿污染你的那个人是我。”
这个连表情都十分吝啬的男人从没对她说过这么多话,司嘉怡觉得自己的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了,有点恍惚:“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月光淡如水,记忆倾人城,他说:“我在给你一个允许自己爱上我的理由。”
司嘉怡“嚯”地擡头。
姚子政在对她微笑。
那个仰角,那米月光,亲切温柔,司嘉怡忽然觉得他是那样的……迷人眼眸。
***
导演喊了一声“cut”。似乎对这条很满意,对着司嘉怡和男主演说:“过!”
司嘉怡凑到monitor边,与导演一起看回放,助理小跑上来为她披上大衣。
这是这天的最后一场戏,主创忙着收工,临别前导演叫住司嘉怡:“今天这个状态不错,继续保持。”
这是这一天内第二个对她说这句话的人。
彭导请来的老师也这么说:“感情处理细腻很多,这个状态要继续保持才行。”
司嘉怡还是那个司嘉怡,生活却似乎变得有点不同。
圣诞过后紧接着就是跨年,姚子政又要出差,据他自己说,新年零点之前他估计能赶回来。
司嘉怡30那天晚上要开工,凌晨收工,回家只睡了几个小时就到中午。和傅颖约了一起吃午饭。
傅颖对此愤愤:“别以为一顿午饭就能打发我。你这个没良心的,晚上竟然不陪我去陪别人,你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跨年倒数?”
“没办法,我晚上有饭局,顶头上司也会去。”
司嘉怡刚说完就有坐得离她们很远的客人来这儿要签名,签完名还要合影,傅颖等那影迷走了才啧啧叹:“我们才吃了多久?这都已经是第四波来要签名的了。”
“你还好意思说,刚才是谁一见面就塞给我一打海报,不签完不让开吃?”
“谁让我家亲戚多呢,人手一张海报,够你签到手抽筋。”
司嘉怡笑笑,心情极好。
傅颖也笑嘻嘻的:“如果当年我能和你一样多坚持一下,说不定我现在也能咸鱼翻身。”
她是玩笑话,司嘉怡却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要不下次你来我公司一趟,我为你引荐。”
“千万别,比起大荧幕,我更喜欢现在这份工。再说了,如果我还在演艺圈混,如今越混越惨也说不定。你看那个方梓恒,之前多平步青云,现在不也……”
司嘉怡赶紧把话题岔到别的地方去:“待会儿有空么?陪我去买点菜。”
“你晚上不是有饭局么?”
“我过段时间要上一个烹饪节目,想趁这两天休息先练习一下。”
确实要练习,在姚子政的厨房练习。
和傅颖分开后,她驱车到了姚子政的公寓,幸好是提着大包小包上来的,这个男人的冰箱里空的就剩水和酒。
司嘉怡做了两客中餐两客西餐,总有一个能对他胃口。她送的那瓶红酒存在酒窖,还未开瓶,她好不容易找到,倒上两杯,看看一桌的食物,很是满足。
一切准备好,看时钟,原来已近7点,算算他的航班时间,估计快到家了。
准备惊喜是要耐得住等待的,司嘉怡等到8点,还不见他踪影。换台换到烦,司嘉怡终于决定结束这个无聊的游戏,关了电视给姚子政打电话。
刚从包里拿出手机,沙发旁的座机就响了。
司嘉怡调出姚子政的号码,忙着拨过去,没顾上座机。
她听见手机里传出电话接通的声音。
她听见玄关处传来的开门声。
她听见姚子政的手机铃声。
她听见从自动开启的答录机里传出的声音:“姚先生,方梓恒已被逼辞职,我们还需要继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