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冰岩对儿子柳风巢说:“既然你已经向小翅提亲,平时就要多关心走动。她毕竟是女儿家,总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不甘不愿。”
柳风巢有点头皮发麻,怎么向女孩子表达关心,不在他这些年所学的范围内。但既然父亲已经说了,而且也确实有理,他说:“我会的。”
所以他决定找蓝小翅谈谈心。
蓝小翅坐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上,天气微寒,她披着白色的披风,领口镶了一圈柔软的狐毛,衬得玉颊生辉。
柳风巢也跃到枝桠上,坐在她旁边。蓝小翅说:“你伤好了?”我冤啊,早知道木冰砚跟云采真这种变态这么厉害,我就该把你脑袋剁了啊!
柳风巢却很自觉地把这句话理解成了关心,所以他说:“已无大碍,劳师妹挂心。”
蓝小翅噎住,仔细去看他的表情,过了一阵,终于发现他不是在嘲讽,他是认真的。可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就这么盯着柳风巢看,柳风巢却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侧过脸去,说:“小师妹,虽然我并不知你为何会对我一见钟情,并且非嫁不可,但是既然我向你提亲,就必会对你一心一意、敬之爱之。”
蓝小翅的表情,就好像看着一个鸡蛋孵化出了一头驴,然后这头驴冲她笑了一个,再一蹄子踢中了她的头壳。
敬之爱之?你要认我当干娘啊?
她说:“不是,大师兄……”忘了它吧,毕竟这就是一个杯具啊!
柳风巢说:“你不必羞涩,我说这些,是希望你明白,我既然娶你,就会始终如一地对你,生死不弃。”
蓝小翅吸了吸气,觉得有点牙疼,她说:“不管你娶的是不是你爱的人,你都会这样吗?”
柳风巢愣住——爱的人?
蓝小翅说:“你不爱我,也不爱贺雨苔,如果你随便娶了一个之后,你再遇到深爱的人,那时候怎么办呢?”
柳风巢说:“我娶了谁,谁就会是我深爱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蓝小翅有点苦恼,问:“你从来没有遇到过心动的女孩吗?呐呐,就是你一看见她,就会耳热心跳、手足无措。一离开她,就会牵肠挂肚,朝思暮想。有过吗?”
柳风巢摇头,反问:“你有过吗?”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蓝小翅忧愁:“我也没有。”
柳风巢说:“那你怎么知道,爱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蓝小翅说:“以前我抓住过一个大侠,叫醉刀的。他和他夫人就是这么恩爱的。”
柳风巢说:“醉刀金方义!你把他怎么了?!”为什么各门各派收集她的罪状的时候没有提到这一条?
蓝小翅说:“没怎么啊,他说只要我让木冰砚救他夫人,他愿意做任何事。我就派他出了半年差,然后让他夫人帮忙照顾一下郁罗。”
柳风巢心里暗惊,醉刀金方义在江湖上可是有名的刀客,居然也曾落到她手中。但是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他问:“那又如何?”
蓝小翅摊手:“没如何啊,他一回来,他老婆就下堂求去了。”柳风巢愣住:“什么?”
蓝小翅说:“郁罗啊,羽族的忧郁王子,武器是凤首箜篌。一年话不超过三句。我爹命他少出来走动,就是因为他太招蜂引蝶。”
柳风巢有点明白了,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蓝小翅又纯洁又无辜:“干嘛?”
柳风巢问:“你明知郁罗如此,为何还要安排醉刀的夫人前去照顾他?”
蓝小翅说:“我鉴定一下他们的真爱啊。”
柳风巢不说话了,醉刀怎么没把你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蓝小翅靠近他,说:“你说,这世上会不会真的有感天动地的爱情啊?”
柳风巢说:“不知道。”
蓝小翅于是靠得更近一点:“那你看看,我怎么样?”淡香袭来,柳风巢身子略微后倾,说:“什……什么怎么样?”
蓝小翅说:“你都二十二了,能不能开点窍啊!来来,看着我的眼睛,有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柳风巢在她大大的瞳孔里,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他说:“没有。”
蓝小翅说:“不可能吧?一点没有?我摸摸……”伸手就要去摸,柳风巢赶紧推开她:“你我虽然定亲,但到底并未成亲。不要拉拉扯扯,惹人闲话!”
蓝小翅说:“你这么严肃干嘛?我又没把你怎么着。难道你喜欢贺雨苔?你觉得雨苔怎么样?”
柳风巢想了想,说:“雨苔师妹温柔善良、端庄大方。”
蓝小翅说:“没了?”柳风巢说:“还应该有什么?”声音坦荡,确实不像有私情遮掩的样子。蓝小翅问:“那我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柳风巢想了想,问:“真话吗?”蓝小翅说:“当然啊。”
柳风巢说:“极其阴损缺德讨厌。”
蓝小翅微笑,站在树桠上,甜甜地说:“大师兄你把手背到背后。”柳风巢背起双手,问:“什么事?”
蓝小翅撩起裙摆,飞起一脚把他从合欢树上踹了下去。摔死你个朽木疙瘩!想娶我,下下下下辈子吧!!!
柳风巢从地上爬起来,仙心阁大师兄这一跤也是摔得十分不雅。心中气苦——我怎么这么倒霉,非要娶这丫头为妻!!
贺雨苔刚出院子,就见柳风巢正低头掸着衣摆尘泥。他素来就是个洁净的,如今衣上却有一大片泥污。贺雨苔忙上前:“大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柳风巢倒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说:“无事。师妹最近好吗?”
贺雨苔见他不愿多说,忙低头,说:“我很好。”
柳风巢说:“今日练武场上未见你,如果伤势有变要跟云大夫说,不可逞强。”
一如以往的关心,不温不火,也并无暧昧不可对外人言之处。贺雨苔心中酸楚,面上仍是微笑着,说:“谢谢师兄关心。我知道的。”
柳风巢点头,无论如何,毕竟是有婚约在身了,要避嫌的。他说:“我先走了。”
贺雨苔说:“师兄慢走。”
一直等她走了,身后谈谦华说:“雨苔师姐如果还是不能忘记他,为什么不追上去告诉他呢?”
贺雨苔猛然转过头,有点心虚,说:“谦华师弟。”
谈谦华说:“我真想替师姐向大师兄表明心迹。看着师姐这样……我……我心如刀割。”
贺雨苔急道:“大师兄已经跟蓝小翅订亲了,你……你不许胡说!”
一个转头,回了院子。谈谦华跟进去,站在她门口,想了一阵,说:“我也知道这样不过给师姐徒增困扰罢了,不然我早就这样做了。”话落,出门而去。
贺雨苔打开门,见他真的走了,有点失落。
温谜跟柳冰岩、丁绝阴、谈追、古鹤影议事,但他有点心不在焉。
丁绝阴说:“阁主有心事?”
谈追说:“昨天接到慕相书信,说是要陪青琐夫人过来太极垂光一趟。”
古鹤影眉头微皱:“我们与朝堂一向少于来往,慕相此来不是为公事。信中特意提到青琐夫人……是小翅膀的事走漏风声了?”
柳冰岩立刻明白过来:“青琐夫人不会是想带走小翅吧?”
温谜说:“以她的性情,大有可能。”
丁绝阴说:“青琐夫人已然再嫁,如今又育有一子。她要带走女儿,恐怕也抚养不便吧?”
谈追说:“孩子都十五了,要什么抚养。她带回相府,让慕相爷找个高官之子一嫁。我们远离庙堂,到时候阁主要见女儿一面,呵,千难万难。”
柳冰岩立刻说:“这怎么行?小翅已经许了我们家风巢,岂有一女二嫁的道理?!”
温谜说:“当初是我对不住她们母女,她想要带走小翅,我本不该有异议。可是一则,我实在……”他苦笑,实在不愿割舍,唯一的血脉就此远离不复相见。他没有说下去,转而道:“当然,这并不是我忧虑的主要原因。小翅膀在仙心阁,青琐远在相府,怎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丁绝阴说:“你是说……有人故意透露消息给青琐夫人?”
温谜说:“正是,而且居心不良。”
柳冰岩也明白了:“蓝翡是想趁小翅离开太极垂光,挟她重返羽族?”
温谜不语,古鹤影说:“只怕不是挟迫,她在羽族十五年,哪用挟迫。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不能答应青琐夫人的要求。但是又不好阻隔她们母女团聚。真是为难。”
旁边云采真过来,给温谜身上绝脉钉造成的伤口换药,一边换一边说:“那有什么可为难的,你们可以把青琐夫人留在太极垂光啊。既能令母女团聚,又能让阁主加把劲,来个破镜……”
温谜和四大长老一齐盯着他看——好好的一件事,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猥琐呢。你倒是想,当人家慕流苏那个老狐貍是死的啊!
到底怎么替阁主留住女儿,成了难题。
入了夜,外面竟然隐约有月光。贺雨苔站在窗前发呆,窗外樱花凋零,落英飘飞。她心中怅然,外面有声音说:“雨苔师姐,你应该喝一点酒。”
贺雨苔一惊,不由道:“谦华……师弟。”
谈谦华果然抱了两坛酒,坛子不大,上面封着泥封。他拍开一坛,扔给贺雨苔。贺雨苔接住,酒香四溢。
贺雨苔说:“我不太喝酒。”
谈谦华说:“家藏的,师姐抿一口尝尝。”
贺雨苔于是抿了一口,是很香,没有想象中的烈。她于是又喝了一口,月光悠悠,花树摇影,风却是冷的。有酒入腹,确实心生暖意。她隔窗对谈谦华笑笑:“谢谢。”
谈谦华说:“师姐明知我心……何必跟我客气。”
贺雨苔低下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十来岁的时候,父母双双故去。一心恋慕的大师兄已有婚约,视之如父的师父也找到了亲生女儿。
有个人跟她表白心迹,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再喝了一口酒。
身躯被酒烧得暖洋洋的,很舒适。连带月影之中若隐若现的人也有些亲切起来。她说:“夜深露重,师弟还是回去吧。”
谈谦华慢慢走近她,说:“师姐心情不好,我陪师姐喝一点再走。”
隔着窗户,他与贺雨苔碰了碰酒坛,酒坛轻轻一响,醇酒微漾。贺雨苔觉得自己的心也轻轻地动了一下。
心慌意乱,不知不觉,饮了半坛。
面前的世界像是倒映在水里,有些摇晃不清。贺雨苔身子一斜,谈谦华跳窗进去,扶住她:“师姐?你没事吧?”
贺雨苔说:“我……我没事,我可能有点醉了。”
谈谦华说:“我扶你休息。”
贺雨苔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谈谦华已经扶住了她,贺雨苔觉得身上软,倚着他来到绣榻边。谈谦华扶她躺下,说:“我给师姐倒杯热茶解解酒。”
说罢,真的去倒了杯茶,贺雨苔就着他的手喝了,说:“天晚了,你走吧。让人看见不好。”
谈谦华说:“嗯。”说着却伸手去脱她的绣鞋。贺雨苔虽然酒醉,意识却还是清醒的,她忙伸手去挡:“师弟!不可!”
谈谦华说:“嘘,师姐,别让人听见。我帮您脱了鞋子。”
说罢,伸手将贺雨苔的鞋子脱下来,里面只有白色的罗袜。他一伸手,把罗袜也扯了,露出一双秀美的女儿脚来。
贺雨苔已经知道不对了,但她不敢大声嚷。这事若是让其他人听见,以后她可怎么活?她只有用力推拒,低声道:“谈谦华!你走开!”
谈谦华却借着酒气亲吻她的脚:“师姐,师姐你真美……”
贺雨苔想提内力,但是全浑身无力。顿时急得面红耳赤。谈谦华醉眼迷离的模样,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贺雨苔又急又气,又羞又恼,谈谦华一手拉开她的腰带,然后尴尬地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没反应。这……这……怎么会没反应?
他急怒,不由道:“怎么会这样?”
窗外露出一个小脑袋,蓝小翅说:“师兄带了两坛酒过来,却不给我,只给雨苔师姐,哼,我生气了,加了点东西惩罚你。”
谈谦华一腔酒意都化了凉气。蓝小翅!
他右手握拳,有心聚气,却发现竟然无法提气。这小贱人在酒里下了什么?
蓝小翅跳窗进来,笑嘻嘻的:“怎么样,下次有好酒还敢不敢不给我啦?”
她一脸天真,谈谦华心下微定,急道:“我……我醉了!”一扇自己脸,万分痛悔,“竟做出此等禽兽行径!我……我对不住师姐!”
跳窗出去。
蓝小翅走到榻边,看着满面通红的贺雨苔,说:“你看,我就说他不是好人吧。”
贺雨苔泪如泉涌:“他……他只是喝醉了。”
蓝小翅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如果对你是真心的,就应该向你师父提亲。如果他别有所图,就会先跟你生米煮成熟饭。”
贺雨苔气急:“你什么时候说过!”
蓝小翅说:“我上次没说完你就扔了我一石头啊!你看,包现在还没好呢!”
她伸了脑袋让贺雨苔看,贺雨苔哪有心思,气得直流眼泪,却问:“他为什么不向师父提亲?”自己说不定会同意这门亲事啊!
蓝小翅说:“因为你师父不会答应啊。”
贺雨苔问:“为什么?”
蓝小翅说:“这不很简单嘛,你师父想让你嫁给柳风巢那样的人。这个谈啥啥,三流武功,还不是纯正的仙心阁心法,他不是谈追的嫡传弟子吧?谈追不一定支持他,你师父看不上他。提亲一定会失败。但是如果他和你做成好事,你师父别无选择,只有同意。但又不会忍心毁了你,只得想法栽培他。”
贺雨苔惊住:“所以我不是酒醉?”
蓝小翅说:“不全是,不过这酒很烈,你不觉得是因为加了遮盖酒性的药,名叫酒中蜜。”
贺雨苔气急:“我找师父去!”想要起身,却终究起不来。
蓝小翅说:“说什么啊?说他非礼你啊?你师父是阁主,要处置谈追的弟子,说什么也要有理由。你愿意他公告仙心阁,说谈谦华非礼你,亲你的脚、脱你衣服?万一到时候他一口咬定是酒醉,向你示爱,谈家提出让他负责,娶你为妻呢?你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陪他饮酒致醉,脱得开干系去?”
贺雨苔当然不愿意,她泪眼朦胧:“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蓝小翅说:“看你愿意怎么办了,反正告诉你师父他只能这么办。”
贺雨苔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你有别的办法?”
蓝小翅眼珠滴溜溜地转:“你求我啊。”
贺雨苔别过脸,不理她。想一想又悲从心来,真是太背了,最丢脸的事偏偏都让她看到!连谈谦华都是别有所图。
她抽泣,蓝小翅说:“喂,好歹救了你,说声谢啊!”
贺雨苔悲怒交加:“谁让你救我了?你明知道他……你还看着他脱我鞋袜,你……”气到痛哭。
蓝小翅说:“大姐,你讲不讲理!我已经保护了你的贞操了,你倒怨我没保护好你脚的贞操啊?!”
贺雨苔怒吼:“谁让你保护了,你拿去啊!!”
吼完之后,两人愣住,蓝小翅退了一步,一脸警觉地说:“这个,我……我不要。”
贺雨苔想拿枕头砸她,半天,抛不动。
哇地一声,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