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极垂光,柳风巢带木香衣去见温谜交差。替他取空心丸的解药,顺便汇报一下三人今日普渡众生的成果。
蓝小翅跟贺雨苔回到房里,累了一天,蓝小翅先去洗澡。贺雨苔坐在榻上,眼角突然瞟见一抹红色。一闪而逝,贺雨苔差点惨叫——鬼!有鬼!
但是她还没叫,就听见屏风后面,蓝小翅说:“我靠!你娘没教过你女孩子洗澡不能看吗?”
里面一个声音答:“没有啊。”
是个男人的声音!
贺雨苔跑进去,一眼看见一身红衣的微生瓷。她怒目:“你这么可以就这么闯进女孩子房间?!”
微生瓷没理她,问蓝小翅:“女孩子洗澡不能看吗?”
蓝小翅已经裹了件外袍,想想他和他娘出事的时候,他才七岁,估计他娘也来不及教。她只好说:“你先出去,一会儿我跟你说。”
微生瓷“喔”了一声,乖乖出来,坐在桌边。贺雨苔惊魂未定,都说微生世家的人乃不世高手,可是这一只……看起来……有点呆啊!
她说:“微生少主要不要喝点茶?”茶是个好东西,无话可说的时候既可以用来寒喧,又显得有礼貌。外交必备之物。
贺雨苔已经烫了一个杯子,微生瓷说:“不要,我不渴。”
贺雨苔顿住——大神,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微生瓷就那么坐着,面无表情,既也不看她,也不说话,更没有走的意思。
贺雨苔无奈,问屏风后面的蓝小翅:“你什么时候洗好啊?”快点啊,我坐这儿跟他聊点什么啊!这样冷场简直难受啊!
蓝小翅说:“你当他不存在就行。”
贺雨苔都要哭了,微生家的少主,你当他不存在?
蓝小翅沐浴奇慢无比,东擦擦西搓搓,再急的事没有半个时辰也出不来。然而微生瓷却并没有半分不耐,蓝小翅让他在外面等,他就坐在桌边等。
贺雨苔突然迫切盼望柳风巢和木香衣回来,一男一女这样相对而坐,互相无视、沉默不语,实在是太尴尬了。
蓝小翅洗好澡出来时,头发还湿淋淋地滴着水。她把大棉毛巾递给微生瓷:“帮擦擦。”
微生瓷就接过毛巾,帮她擦头发。擦着擦着,他问:“你今天哪去了?”
蓝小翅说:“温阁主派我出去普渡众生了。”
微生瓷说:“哦。”
蓝小翅说:“你今天呢,都干了些什么?”
于是微生瓷开始细数:“起床,过来找你,你不在。回去吃早饭,练功,找云采真看病。吃饭,喝药、练功,过来找你,你不在,等你,没等到。回去,练功,过来找你。等你洗澡。”
贺雨苔瞪大眼睛盯着微生瓷——微生家这少主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蓝小翅倒是觉得没什么,条理很清晰啊。所以她很快抓住了重点:“一起吃晚饭吧。”
微生瓷点头:“嗯。”然后他问:“为什么你的房间里会有个洞?”向破墙洞的方向指了指。
贺雨苔一脸惊诧,蓝小翅也不明白:“你怎么知道?”
微生瓷说:“风。”
没别的话了,贺雨苔问:“什么意思啊?”
蓝小翅说:“大神的世界,我们凡人不懂。”
贺雨苔点头,深以为然。
晚上,温谜的饭桌上又多了一个小客人。
温谜无奈,最近太极垂光真是热闹了很多。他说:“慕流苏给你送了几箱东西过来。”
蓝小翅说:“靠,他不会真的直接擡了黄金过来吧?”
温谜笑,蓝小翅的心思,他并不是不懂。如果这十万两黄金给她兑成银票,她说不准转头就带回羽族了。慕流苏当然有考虑到,作为继父,位置有点尴尬,承诺是一定要兑现的。
但是也不代表他愿意出十万两黄金资助羽族啊。所以直接给命人用马车运了过来。
蓝小翅问:“放哪啦?”
温谜说:“由为父代为保管。”
蓝小翅瞪眼:“那是我的!”
温谜嘴角微扬:“当然,以后你真有用的时候,爹不会少了一文的。”
蓝小翅嚷:“我现在就有用!”
温谜终于笑出声来:“你现在需要银子,如是正当理由,可以向大师兄支领。”
蓝小翅气哼哼的,木香衣顺手挟了一大块鱼腹肉,剔了刺,放在她碗里。微生瓷问:“你需要多少银子?”
蓝小翅说:“你要干嘛?”
微生瓷挺豪气地说:“我给你。”
蓝小翅说:“你有钱吗?”
微生瓷沉默了一下,说:“我爹有。”
蓝小翅乐了,问:“你爹肯给我吗?”
微生瓷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我可以先给你,再告诉我爹。”
一阵沉默,没有人敢当面嘲笑微生大神。所以饭桌前的人都低下头,做捡勺子状。连温谜也没能保持住他的严肃——微生歧生的这……这孩子。
吃过晚饭,木香衣先服了一颗空心丸,温谜才给他上一颗的解药。蓝小翅当然不满,但知道抗议无效,也不开口了。
诸人回到房间,贺雨苔一捅蓝小翅,蓝小翅莫名其妙,问:“干什么?”
贺雨苔指了指后面,蓝小翅回过头,才发现微生瓷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她说:“小瓷,你该回房间睡觉了。”
微生瓷说:“我不。我要在这里。”
贺雨苔无语,蓝小翅说:“可……你看到了,我这儿有贺雨苔一起,不太方便。”
微生瓷说:“那让她走。”
贺雨苔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轻声问蓝小翅:“这个……他不会是……”知道微生瓷听得见,她指了指脑子——这个微生家的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啊?
蓝小翅说:“不是,他只是……嗯,很单纯。”当然单纯,他从七岁开始,就再也没有人教过他待人接物、基本礼貌。
微生瓷不动,也没走。他还在等蓝小翅的回答。蓝小翅说:“你让你爹去跟温谜说,说你要跟柳风巢一起住。”
微生瓷皱眉,说:“我不跟他住。”
蓝小翅说:“乖,去吧去吧。”
微生瓷不乐意,但还是转头去找自己爹了。
微生歧在房里,整个江湖都知道微生家的人脾气不好,所以他们这个院子,也格外地偏僻。等闲不会有人来,即使有人来,院子门口也有提示——微生少主在此调养,闲人勿扰!
效果等同于“内有恶犬,闲人免进”。
微生歧正在练功,听见脚步声接近。他当然知道儿子出去,不过也没管——管着怎么能娶到儿媳妇?当然要多出去走动才好了。
但是这会儿,脚步声是向他房间而来。他就不得不起身了,正收功,外面微生瓷的声音响起:“你去跟温谜说,我要跟柳风巢一起住。”
微生歧打开门,确认了三次,问:“你……是在跟爹说话?”
微生瓷说:“嗯。”
微生歧感动得几近落泪,这小子,虽然极其没有礼貌,但是他跟我说话了,主动说话了!!
他说:“好。”然后突然想起来,不对啊儿子,你跟柳风巢住什么啊!他是公的啊!你喜欢蓝小翅也就罢了,可别染上什么奇怪的癖好啊!!但是微生瓷已经走了。
微生歧左思右想,算了。他先去找温谜。温谜听到这个要求,当然为难,微生瓷情绪不稳定,万一他突然发病,四个孩子能够应付吗?
他说:“歧兄,现在风巢是跟木香衣一起住,令郎若去,只怕多有不便……”
微生歧说:“加一张床的事,何来不便?”
温谜说:“可是……实不相瞒,歧兄,我只是让风巢监视木香衣,顺便管束小女。小瓷既然是以调养为目的,还是不要劳心劳力了。”
不说还好,一说,微生歧就怒了——你居然让柳风巢去管束蓝小翅,还偷瞒着不让我知道!
他说:“小瓷的身体已无大碍,既然柳风巢能够管束蓝小翅和木香衣,那就让小瓷也跟着他学习些为人处事的道理吧。”
温谜绝倒,他倒是想学,也得有人敢教啊!
微生歧却已经不再准备多说:“就这么决定了,犬子从今日起交给阁主,有劳阁主费心。”
哼,怪不得小瓷要跟柳风巢一起住,原来他早就看透了你的奸计?我儿子好样的啊……微生歧一脸自豪地走了。
温谜无奈,只得令人在柳风巢、木香衣二人的房间里再添一张床。
柳风巢和木香衣刚刚回到房里,看见搬来的床,二人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不安。这是……又有啥不幸的事情要发生了?
然而他们也并没能猜测多久,所有想象的事都没发生,因为最坏的事情出现了。他们看见微生瓷走了进来。
柳风巢问:“你……不会……”已经失语了,不,告诉我不是你要搬进来,不是你!
微生瓷在新搬进来的床上坐下,柳风巢崩溃。木香衣说:“靠,想不到我这一生,还有缘跟微生家的少主住一个屋。”他虽然不认识微生瓷,但是身为武者,听见微生世家的人在太极垂光,多少总是要看上几眼的。
柳风巢喃喃地说:“我、我要回家……”我想娘了,师父你欺负我!
温谜没有来,但他的担心明显胜过柳风巢。他去了烟雨虚岚。云采真问:“什么事?”
温谜苦笑:“好友,我来这里只能是因为有事吗?就不能只是单纯想来看看你吗?”
云采真说:“是吗?可是从我认识你开始,你一直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啊。”
温谜摸摸鼻子,好吧,真是诚实。他只好问:“微生瓷的病,你认为如何?”
云采真说:“他?还好吧,只要不受伤,不会流血不止。情绪没有波动,就不会失控。”
温谜说:“没有波动是指什么程度?”
云采真说:“不要激怒。”
温谜终于说:“微生歧让他跟风巢同住,我很担心。”
云采真说:“你女儿身上有一种七日曛的香,对抑制他的过激情绪很有效。你可以让风巢点上一支。”
温谜说:“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云采真诚实地说:“当然不是,最有效的办法,是杀了他。或者我这里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变成活死人,微生家的人服下肯定也活不过来……”
温谜真的真的很想上前捂住他的嘴——好友,每次微生歧到你这儿来,我都好害怕……
木香衣和柳风巢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脱衣上床,上床也不敢睡,眼睛半睁半闭,看微生瓷。
微生瓷看了看自己的床,又看了看他俩的床,说:“我要睡这里。”
柳风巢和木香衣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说:“是。”
不敢说不,天知道如果死在这白痴手里有多冤!
微生瓷成功地跟他们换了床,然后贺雨苔就再也不肯靠墙睡了,理由很充分:“你把他招来,当然就应该你挨着他睡了!”
蓝小翅说:“你们不要这样嘛,他又不吃人。对吧,小瓷?”
破墙洞那边,微生瓷问:“没吃过,应该吃吗?”好像不应该吧。
蓝小翅说:“算了,当我没说。”
熄了蜡烛,房间里就暗下来了。微生瓷不习惯睡床,何况是陌生的床。他在床上打坐练功,柳风巢和木香衣紧紧挨在一起,天下归仁和邪钩阴藤搁在枕头下面。柳风巢说:“你说他会不会突然发疯?”
用的传音入密,木香衣说:“不、不知道。你说如果他突然发疯,我们应该往哪个方向跑?”
柳风巢说:“无聊!”
木香衣说:“反正我不跑,你睡在床边,离他近,他要杀也是先杀你。”
柳风巢气:“我临死之前一定求他杀了你!”
木香衣说:“那我趁你求他的时间跑。”
两个人一人一句,传音传得热闹,突然微生瓷说:“如果从这里出剑,一下可以杀两个的。”
柳风巢和木香衣怒瞪——他妈的就算你们微生家确实剑法高明,但你说这句话,也太侮辱仙心阁和羽族了吧?
可是微生瓷根本没有看他们,柳风巢突然反应过来,再度向木香衣传音:“他能听见我们说话?”
木香衣说:“日!”好想偷袭他,杀了这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狗东西!
他跨过柳风巢,装作起身,手握上邪钩阴藤,这东西看起来比他爹更呆,又没有兵器,说不定能得手。初生牛犊不怕虎,哪管后果如何,大不了你把我剁了。
他视死如归,一钩过去,微生瓷伸手一挡,真气激荡,融去邪钩阴藤锋刃三寸。
木香衣的冷汗湿透了内衫。微生瓷没有动,只是一脸被打扰的不悦。木香衣摸了一把鼻子,转手将兵器入鞘,撩被上床,从柳风巢身上爬过去,在靠墙一边躺好。
若无其事一般,睡觉。
蓝小翅和贺雨苔根本没听见这边的动静,二人这一攻一守几乎毫无声息。只有柳风巢一脸震惊,先前被侮辱的不悦,被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弱者在绝对的强者面前,没有尊严。
蓝小翅都快要睡着了,突然被子一阵拱起。她以为是贺雨苔,伸手拍了一下。那人却伸手抱住了她。熟悉的温暖的感觉。
蓝小翅被吓醒,就见微生瓷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过来,抱着她睡觉。靠,老子就穿了一件小衣啊!蓝小翅手脚并用,又踢又踹。
贺雨苔不高兴了:“干什么!”
蓝小翅只得再度传音入密:“小瓷,不可以!爬回去,快爬回去!”
微生瓷不明白,为什么要爬回去,这样很舒服啊!但是小翅膀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的。他问:“我可以抱一会儿再爬回去吗?”
蓝小翅想了想,说:“好吧。”
该死的,他身上可真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