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恋人血族馆米米拉校园惊奇事件簿彭柳蓉大海叔叔小傻妺艾波最坏男人心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武侠 > 将军剑 > 第三集:悍将 第一章 红剑之剑

第三集:悍将 第一章 红剑之剑

  那一抹红,像美人吐的一口飞血。

  快、而凄艳。

  并且带着一阵清响,悦美如一梦。

  沈虎禅大喝一声,终于拔刀。

  拔刀、出刀。

  出刀、收刀。

  刀还是刀。

  刀仍在鞘中。

  他拔了刀,但人人都看不见他的刀。

  再见时刀仍是在木鞘里的刀。

  不过在刹那的永恒里,“叮”的一声星火四溅。

  剑刀相击。

  红剑嗖地飞回李商一手里,就像一只温驯的蜻蜒。

  李商一手里执着剑,他的脸忽然红了。

  剑色的烈红,似乎有点淡褪。

  沈虎禅仍持着刀,盯着李商一。

  他和李商一的视线犹似在空中互震起一串刀花剑火。

  沈虎禅执刀的右手,自袖口到腕沿,流下了一抹血痕,就像一条红色的小蛇,正在探索着蜿蜒而下。

  沈虎禅受伤了。

  交手只不过一招。

  沈虎禅已负伤。

  李商一马上发动了攻势。

  他一口气攻出了五十剑,每一剑之力,如庙堂巨柱,而每一剑运使之巧,如丝织锦绣。

  他的剑势时而伤怀,时而追回,到了后来,全交织成一片惘然,像一场繁华终成幻灭,这些剑之梦影,只是为之招魂,为之太息。

  沈虎禅人在剑网之中。

  剑影如花瓣。

  艳得自具伤情,红得莫辨人意。

  沈虎禅的冲天豪气,仿似被这软韧的剑意绞成碎片。

  这就是李商一和他的剑。

  红剑之剑。

  将军听得眉飞色舞:“好剑法!”

  燕赵脱口道:“万人敌有李商一,难怪可以强盛一至于斯!”

  将军道:“那恐怕就是‘锦瑟’剑法了罢?可惜悭缘亲睹!”

  燕赵吟道:“难怪有人说李商一是李商隐的后裔,只不过前者写成诗,后者化成剑而已。”

  “究竟由你来大谈考据。”王龙溪粗声粗气的对燕赵说:“还是由他们来说下去?”

  “锦瑟剑固然厉害,但沈虎禅也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刀……”这次燕赵既没有反唇相讥,也没有生气,“说下去,战果如何?”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锦瑟五十剑”固然厉害,但沈虎禅以步步为营,执中两用之刀,一一应付: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李商一的剑法诗意,破不了这个自给自足、严密精确、浑然天成的架构。

  于是他做了一件事。

  他收剑、回剑,扒开衣襟,一剑就往自己胸膛刺下去。

  血溅飞。

  红剑沾上了他的血。

  血红。

  红剑更红。

  ——听到这里,连王龙溪也忍不住失声喊道:“‘自残剑法’!‘先伤己,后杀人’!剑一旦喝了主人的血,敌人便绝对逃不了!沈虎禅这次一定……”

  他本来想说“完了”。

  可是他说不出口。

  因为沈虎禅还在这里。

  就在他眼前。

  ——沈虎禅至少并没有“完”。

  近百余年来,有一派剑法,十分诡秘,使这一派剑法的人,也十分神秘。

  这是“自残剑法”。

  这种剑法,非到万不得已时,绝不施用。

  ——因为它未伤人,先伤己。

  ——先使自己的剑喝了主人的血,再去杀敌。

  ——当手上的剑,喝了自己的血后,伤痛和饮血的剑都同时激发出一种斗志。

  ——一种使敌人“唯可死、不可生”的战志。

  李商一扒开自己的衣襟。

  他的胸膛瘦而青白,而且伤痕累累。

  一共是十一道剑伤。

  这些伤痕只透露出一件事:

  ——自残剑法,李商一用以对敌,只用过十一次。

  能逼使李商一施用“自残剑法”的,一定是武林中高手中的高手。

  但这十一人都死了。

  李商一仍然活着。

  ——因为“自残剑法”。

  ——一种“伤己杀人”的剑法!

  剑已饮血。

  沾血的剑像突然注入了生命。

  狂飙式的生命。

  毁灭式的生命。

  它以它狂烈的生存来结束其他人的生命。

  沈虎禅的眉毛已被汗水湿透,交结在一起,但他的眼睛却发着亮。

  在他眼里看来,李商一手中的剑,已不是剑,而是好像一个爱好书法的人眼见有人在他面前,施展王右军的“兰亭神笔”,舒卷顾虎头的“点睛妙笔”之际的感觉。

  沈虎禅的刀势本一向以快而凌厉见长。

  而今他刀法倏然一变。

  变得十分朴拙。

  每一刀如蕴有大力、激起古风。

  他的招式法度森严,可是他出手的方位十分荒诞。

  第一刀攻向李商一的头发。

  第二刀砍向李商一的尾指指尖。

  第三刀劈向李商一衣领。

  第四刀……

  ——在这生死关头,他每一刀救命招式,竟都是“无用之刀”?

  这不但把蔡可饥看得呆住了,连李商一都动了容。

  燕赵也大为动容:“好刀,好刀非刀。”

  将军道:“好大胆的刀。”

  楚杏儿因为听不懂,所以问:“怎么个大胆法?”

  “他的刀专往不可能处攻击,而且他的刀更进一步把攻击化为不攻击、伤人转为不伤人、杀人转为不杀人,他的刀已不是杀人、伤人、攻人的刀,而是道,”将军肃容道,“沈虎禅的刀即是道,刚好对上李商一的以空为道,以道为空,悟寂为道,悟道返空,这一战已足成武林佳话、永垂不朽。”

  “沈虎禅就像是大雕刻家,他的刀就是他的凿子,专从最不可能处下手;”燕赵赞叹的说,“李商一的剑却已经活了,像一个大画家画成的画,就算画师死了,画仍是活的,让每一个懂得画的人看一次便活上一次。”

  他叹了一口气,遗憾的说:“这一刀一剑,本不该拼上的,该让寂寂人间,留有神兵。”

  将军忽道:“错了。”

  将军一向敬重燕赵,他说的话将军大都赞同,而今却直斥燕赵说错了,倒是前所未有的事。

  将军道:“既是神兵,就应该用来发挥它的神威;既是利器,更应施展它的锋芒。就算这只是刹那间的光芒,但别忘了许多刹那合在一起,便是永恒了。”

  燕赵沉思,然后道:“你说的是。”

  将军长吸一口气,道:“也许,我们到了应该知道答案的时候了。”

  他转首过去向蔡可饥:“到底谁赢谁输?”

  有决战便有胜负。

  有比斗便分存亡。

  问题是:谁胜?谁负?谁生?谁死?

  沈虎禅突振衣而起,如怒虎一头,变成一头怒虎。

  李商一冲天而起,如白鹤一只,变成一只白鹤。

  两人在空中交手:

  刀和剑,风和烟,千万人里的一触。

  惊喜一场,各自分散,永不相忘。

  少年只有一次……花只开一次最盛。

  感情只是那么一阵。

  许或是那末一次深夜的长街。

  未央。雾浓。独自行。

  所有的期待不过是一盏灯。

  梆声响起时楼头有人吹箫。

  使你惊觉人生如梦……

  (刀光剑影之后是什么?)

  (掠起的是身姿,落下的又是什么?)

  (谁杀了人?谁伤了心?谁才是那个在天之涯、海之角寂寞的汉子?)

  (是刀佩着人?还是人佩着刀?)

  (是剑负着人?还是人负着剑?)

  (谁是那抚剑的燃灯者?)

  (谁是那写诗的佩刀人?)

  刀剑交加之时,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李商一的剑变了。

  它的剑已不是剑。

  而是花。

  它的剑,竟然开了花!

  ——一把杀人的剑,怎会变成了一朵令人惊艳的花?!

  燕赵失声呼道:“红剑之剑!”

  红剑里,确还有剑。

  那把红剑忽然一瓣瓣绽开,落下了红衣,就像花瓣一样。

  然后,它就吐出了它的蕊。

  它的蕊是另一把剑。

  更美更艳更玲珑的一把剑。

  一把小小小小小小的红剑。

  红剑飞叮沈虎禅的咽喉。

  沈虎禅却做一件事。

  他出刀。

  出刀并不奇。

  遇上李商一,他已不能不出刀。

  奇的是他的出刀。

  他竟一刀砍落。

  砍向自己的影子!

  (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他竟砍这样的一刀!)

  (——一刀砍向自己的影子!)

  (难道他一直不是在跟敌人厮拼?而是跟自己的影子决战?难道他是一直是以刀光洗脸、与影子搏斗?!)

  将军喝了一声:“‘禅刀’!”

  ——什么是禅刀?

  蔡可饥不知道。

  他只记得当时的情景。

  那教他终生难忘的情境:

  沈虎禅的刀和李商一的剑正要定胜败之际,姚八分、谭千蠢两人倏然同时出手,攻向沈虎禅。

  遇到李商一这样的强敌,谁都不能分心。

  ——就算沈虎禅也不能。

  刀过处,剑止息。

  两人都落了下来。

  沈虎禅一阵抽搐。他的抽搐,是从脸肌、直至手背、然后延至脚踝,五脏六腑,似给一只铁箍一把夹住,紧紧地揉捏成一团。

  ——他已中剑。

  他的刀已还鞘。

  他以刀鞘支着身子。

  李商一落回竹节内。

  他静静的端坐着,没有表情。

  姚八分和谭千蠢脸上都有狂喜之色。

  他们都知道自己已得了手。

  他们的攻袭已命中了。

  ——也就是说,沈虎禅败了。

  在那种情形之下,败了几乎就等于是死。

  ——而且还不止沈虎禅一个人死。

  “沈大哥败了,”蔡可饥痛苦地说,“因为姚八分、谭千蠢不顾江湖道义,罔视武林规矩,竟施暗算,所以沈大哥败了,而且,还受了伤……”

  他几经艰辛才吐出了两个字:“重伤。”

  将军、燕赵、楚杏儿脸上都有惋惜、遗恨之色。

  “不对!沈大哥没有败!”被折磨得已不成人形的徐无害忽然大喊道:“我看得清楚:败的是李商一!”

  徐无害虽历经折磨,但并没有疯。

  他不是疯子。

  所以谁都不明白他何以会这样说:

  ——因为沈虎禅明明是输了,曾还受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