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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千叶的座椅很宽,她向边上挪了挪位置,让墨桥生坐在自己身边。

    她一手拈着纸页,凝眉思索着,另外一只手摸过来,握住了墨桥生的手,轻轻捏了捏。

    大殿内别没有他人,既空阔又安静。

    殿门敞开着,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照在门外的回廊上。

    墨桥生看着身侧之人,主公的身高不如他,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正好看见那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偶尔轻轻颤动一下,琉璃般的眼眸微晃,正专注的看着手中的那页纸。

    他的心中微微酸痛了一下。

    主公这么好。

    我……

    他不敢继续想。

    碧云蹑手蹑脚的从殿外伸出手,把殿门一扇扇的关上了。

    大殿内的光线暗了下来。

    程千叶这才反应过来,她抬起头来,看着身侧默默陪了她半晌的男人。

    她牵起墨桥生的手,用冰凉的手指在他掌心勾了勾,用力捏了一下。

    程千叶那意味不明的视线让墨桥生的心有些乱。

    在主公面前,他总有一种不着片缕的感觉,自己心中的想法,总能被主公轻易猜到,丝毫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主公他是不是一眼就看穿了我那放肆的想法。

    我,竟然妄想独占主公。

    “桥生。”程千叶唤了他一下,有些好笑的看着一到自己面前,就总是爱胡思乱想的人。

    她侧过身,面对着墨桥生。

    “桥生,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失了权势,比如像周子溪一样,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你还会这样喜欢我吗?”

    “主公,永远是主公。”

    “那如果我的容貌改变,变得丑陋,或者说我不再是现在这副模样,变成一个地位低下的……女人。你还会这样尊重我,听我的话吗?”

    “女……女人?”

    “我只是打个比方。”

    “主公不论什么模样,在我心里都是……”

    都是至高无上的。

    程千叶笑了。

    她打开案桌的抽屉,取出一个缠丝檀木匣子,抽出匣盖,把那一匣子满满的宝石往桌上一倒。

    嫣红的鸡血石,鹅黄的蜜蜡,起光的祖母绿,剔透的碧玺……形态各异的宝石滚落在深色的桌面上,各具华彩,争奇斗艳,令人眼花缭乱。

    程千叶伸出手指在那些名贵的宝石上拨动了一下,拈起一颗紫水晶透着光看了看。又推着一块金丝红翡,在桌上滚了一滚。

    “漂亮吗?桥生,是不是都很好看?”

    “都好看。”

    “这些宝石,各有特色,都很美,很迷人,我喜欢他们,收集他们,只是为了欣赏这种美。”

    她收回挑拣宝石的手,伸进自己的衣领之中,从她那高高的素白衣领之中,挑出了一条细细金链,金链的底部坠着一个晶莹剔透的蔚蓝色宝石。

    她把那鹅卵石大小的蓝宝石摘了下来,放在墨桥生的手中。

    那块海水一般湛蓝的宝石带着她的体温,静静停留在墨桥生的掌心。

    墨桥生想到这块石头刚刚待过的位置,只觉得掌心火炙似的滚烫了起来,

    “虽然他们各有各的美。但我心中,最喜欢的只有蓝宝石,我将他贴身佩戴在胸口,永远只戴着他一种。”

    那个人的手撑在椅子上,前倾着身体,微昂起头,眉眼弯弯看着他。双唇轻分,说出让墨桥生喜悦得难以自己的话来。

    “你就是我的蓝宝石,桥生,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

    程千叶拧起那细细的金色链条,把那一晃一晃的蔚蓝色宝石顺着自己那白皙的脖颈,缓缓从领口塞了进去。

    阳光透过窗棂的间隙透进屋来,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影中跳跃起舞,使得这古香古色的宫殿蒙上了一层暧昧的气息。

    墨桥生闭上了眼,低下头吻住了眼前的双唇。

    一双柔软的手攀上了他的脖子,抚摸他的头发,随后捧住他的脸。

    那个人细致而反复回应着他,亲吻着他。

    主公,我的主公,我一人的主公。

    “别哭啊,桥生,你这样叫我拿你怎么办。”

    一片萎靡紊乱之中,时间似乎静止,那人的舌尖沾着一道银丝从他口中退出。

    那带着喘息的声音在他耳畔低低说话。

    “你想要了?嗯?”

    “不……不要。”他心慌意乱。

    “真的不要?”程千叶勾起嘴角轻轻说了一句,“……”

    晚食之后,程千叶和姚天香在庭院中散步。

    “你又欺负桥生了?”姚天香问。

    “哪有。”程千叶有些心不在焉。

    “没有?没有你大白天的关着门干嘛?碧云还给你守着门,害得我等了你一个时辰。”

    程千叶伸出手,附在姚天香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姚天香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可真是太坏了。你就使个劲的欺负人。”

    “他心中喜欢,我才碰他。”程千叶舔了一下下唇,“他不愿意的事,我绝不会勉强。”

    “胡说,你怎么知道他心中怎么想。”姚天香白了她一眼,“我倒是听说你最近新收了一个叫周子溪的奴隶,据说此人有倾城之貌,擅音律,通文墨。你对他是百般恩宠。桥生的心里只怕还不知道有多难受呢。”

    “你说这个流言怎么就传成了这样。”程千叶哭笑不得,“这几天我却是有些忽略了桥生的想法。但我看中那个周子溪,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好。我看中的真的是他才华。”

    “天香,你应该见一见这个人,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不逊于张馥。假以时日他必成我大晋之栋梁,过几日我就找个理由脱了他的奴籍,在朝堂之上好好的重用于他。”

    “什么样的人啊,这么短短几天就能得你这样的评价。还真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明日你带我见一见他?”姚天香说道。

    第二日。

    当程千叶带着姚天香来到周子溪的房内时。

    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内空无一人。

    只在桌面端端正正的摆着一封信。

    程千叶面色难堪地拆开了信封。

    厚厚的数页信纸,详详细细的写了一份针对汴州现状如何促进增进人口,如何增加税收的税务制度详案。并在信后附上这份计划如若实施能够带来的利益,和有可能造成的弊端。

    除此之外,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

    这两个人竟然趁人不备,不告而别,连夜出逃了。

    姚天香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哎呀,千羽你也有失手的时候。”

    程千叶拽紧了信纸,脸色像锅底一般的黑。

    周子溪的光芒通透而耀眼,既没有对她效忠的金边,也没有带着恶意的黑灰色。老是在眼前晃着又太耀眼,程千叶不防有他,就时常把异瞳关了。

    想不到他竟然打着逃跑的主意。

    程千叶近来靠着异瞳,诸事顺遂,身边的人都对她带着浓浓的善意。

    她不免有些松懈,一时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想着逃跑。

    “行了,行了,别生气了,看你那个脸色。”姚天香拍着她的肩膀,“有喜欢你想要待在你身边的人,自然也有不喜欢你,想要逃离的人。这都是正常的,派程凤去把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抓回来,好好的教训一顿就是。”

    此刻,在离开汴州数十里的一匹马车内。

    周子溪面色凝重的看着车上那个小小的包袱。

    “公子,您还在迟疑什么?”阿阳担忧的看着他。

    周子溪拧着那双俊逸的眉,“他,对我有恩。”

    阿阳说道:“晋越侯确实是个好人,但难道你为了报他之恩,就甘心一辈子做个奴隶,留在晋国服侍他吗?您就算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老夫人啊。”

    周子溪叹了口气。

    阿阳抓住了他的手臂:“自打府中巨变,奴婢侥幸逃脱,却眼睁睁的看着老爷和大公子惨死,几位小姐也不知所踪。只听闻夫人逃得一劫,被远在宋国的亲戚,也就是宋太子昂派人赎出,接去了宋国。”

    “当时,奴婢急着寻找公子,多方打听几经周折,才打探到公子您的消息。可是那时……”

    她有些说不下去。

    周子溪开口接道:“那时,那些畜生对我还未曾失去兴趣,觉得我奇货可居,你自然是无法买下我。”

    阿阳低下头,拽紧了手,她不愿再回忆起那段时间,自己心中最为敬重的公子,竟然遭遇了那般屈辱的对待。

    “奴婢……”

    周子溪反握住她的手,“阿阳,我如今早已不是什么公子,请你今后不再自称奴婢,也请你称呼我的名字。你为我这一路奔波,所做的一切,我虽身在囹圄,但也都看在眼里。如果不是有你带给我一线希望,我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公子说这些话做什么,”这个坚强的女孩眼中隐隐透着泪光,“我们一家受过公子的大恩。公子您不论变成何种身份,何种模样,您永远都是我心目中的公子。”

    她想起心中恨事:“那时我心中很急,四处奔波,向着就近的一些府中故交求助,但那些人无一例外的变了嘴脸。毫不搭理。只恨我无能,不能早一点筹到钱救公子于水火。”

    “可喜的是到了汴州之后,我遇到一个宋国使团中的一人,他是太子昂的仆从,他告诉我太子昂不仅将老夫人接到了宋国。还曾经派人找寻过您的下落。”

    “公子。”阿阳摇着周子溪的手,“我们应该去宋国投奔太子殿下。老夫人是宋国人,宋国的太子殿下又是您的好友,他既然能念着旧情,接了老夫人过去。一定也会对您礼遇有加的。”

    周子溪沉吟片刻,开口道:“晋越侯是一位通情达理的主君,如若我和他禀明内情,他未必不肯放我们离开。他对我多番照顾,可以说是救我一命,我们这般不告而别,非君子所为,我确实有愧与他。”

    阿阳急了:“如果我们告诉他,他不同意呢?到时候我们可就走不了了。这些个贵人的嘴脸说变就变,我这些日子可是见多了。老夫人如今孤苦伶仃,您难道能忍心弃她于不顾?”

    周子溪点了点头,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