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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武侠 > 降龙珠 > 第 九 章 白骨逐徒

第 九 章 白骨逐徒

  盛世杰不敢多说,低喝道:

  “起来。”

  郑不全依然满脸泪痕的道:

  “求求师尊,救救小云,她是无辜的。”

  盛世杰押着郑不全往外行去。

  毕元起身道:“在下惊扰神君清修,深感不安,告辞了。”

  白骨神君含笑道:

  “毕堡主押解逆徒前来请罪,贫道深为感激,三位远来不易,务请多坐一会,请用茶。”

  这时盛世杰已押着郑不全走出二门,接着就听到二门外响起一阵云板之声,大门也随着开启。

  站立在二门外的两行男女门人,紧随盛世杰、郑不全二人身后,鱼贯走出。

  接着又有两名灰衣弟子,扛出一座覆着红衣的锄刀,放到大门之外。

  盛世杰高声道:

  “行刑逆徒叩谢祖师恩典。”

  郑不全随着朝门内跪下,叩拜八拜,站起。

  盛世杰又高声叫道:“行刑逆徒叩谢师尊。”

  郑不全又朝里跪下,叩拜了八拜。厅上白骨神君脸色有些黯然,但却站了起来。

  毕元心中暗道:“原来他挽留自己三人再坐一会,是要自己看了他们行刑再走也。”

  盛世杰又在高叫:“行刑人叩谢父母。”

  郑不全转身向外,跪倒之时,突然大哭。

  盛世杰又喊:“启刑。”

  两名灰衣汉子伸手揭开锄刀上覆着的红衣,原来这座形状极似锄刀,但其实并不是锄刀,只是一个朱红的刀架,中间一把锋利的锄刀,刀锋向上。

  盛世杰高声念道:“本门第九代门人郑不全欺师蒙罪,因触犯本门第三条律条,理应予处死,以敬效尤。”

  朗诵完毕,高声喝道:

  “行刑。”

  郑不全站起身朝左右两行师兄弟抱拳一揖,然后转过身,向外走出三步,面向“锄刀”

  跪下,伸颈朝刀锋上猛然俯去。

  站在左右两边的男女门人,在这一瞬间,一齐合掌躬身,神态极为严肃。

  接着盛世杰走上几步,验看了郑不全的尸体,才一脸凝重的转身往里行来,在厅前站停,躬身说道:

  “师尊在上,弟子盛世杰奉命执刑逆徒郑不全违反本门律条,按第三条门规行刑完毕,特来禀告。”

  白骨神君点头道:“好。”盛世杰躬身退下。

  毕元拱手道:“神君门规森严,足为同道效法,在下至表钦佩。”

  白骨神君一手捋髯,呵呵一笑道:

  “毕堡主好说,白骨门一向被武林同道视为旁门左道,但一个左道门派,如果不能洁身自好,立法峻严,约束门人弟子,任由他们在外胡作非为,还能在武林中站得住足?”

  说到这里,忽然叹息一声,正容道:

  “劣徒受人利用,冒犯毕堡主,贫道虽已把他按敝门门规处置,但此事会发生在贫道门下,贫道至表遗憾,对毕堡主尤深感歉疚,还望毕堡主不记较。”

  毕元看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坦诚,不觉平日对白骨门的传闻,顿为改观,肃然道:

  “神君如此说法,在下岂非更觉放心不安了?”

  白骨神君道:“贫道向来不尚虚伪,更不习惯江湖上的人尔虞我诈,故而自从敝门迁来铁棺峰,三十年来,也从未和江湖同道往返,如蒙不弃,欢迎毕堡主今后常来赐教。”

  毕元大笑道:

  “神君又客气了,毕某和神君谊属近邻,今后有暇,定当向神君请益。”

  说着起身告辞道:“今日打扰清修,已有多时,毕某告辞了。”

  白骨神君跟着站起,说道:

  “毕堡主既然要走,贫道那就不好挽留了。”

  卓玉祥、慕容贞同时行了一礼,随着毕元辞出。

  白骨神君亲自送到二门,便自站住,说道:

  “毕堡主三位好走,恕贫道不送了。”

  一面吩咐道:“世杰,你替为师送客。”

  盛世杰答应一声,抬手道:“毕堡主请。”

  毕元转身向白骨神君拱手作别。盛世杰陪同三人,一直送出白骨宫大门,到了石牌楼前。

  毕元站停下来,拱拱手道:“道友请留步了。”

  盛世杰跟着住足,稽首道:

  “那么毕堡主三位好走,恕小道不送了。”

  三人走过石桥,但觉山谷间一片安静,无异世外桃源。

  毕元不觉叹息一声道:

  “江湖上一直把白骨门视作魔宫,今日一见,白骨神君不但是一位有道高人,就是白骨门规律森严,也不在九大门派之下。”

  卓玉祥道:“毕前辈说得是,晚辈也觉得白骨神君正直无私,就是名门正派中,也很少有他这样不护短的人。”

  慕容贞接口道:“是啊,我听师父说,有一年,有一个少林僧人,不守清规,做了坏事,被师父撞见,用‘穿云珠’废了武功。后来遇上少林罗汉堂的主持,师父和他提起那僧人的事,罗汉堂的主持虽然不敢明说,但语气之中,还隐隐有责怪师父之意,认为不该不给少林寺面子,师父气得差点当场就和那罗汉堂主持闹翻了脸呢!”

  说话之时,不觉转过一重山脚,忽听身后有人大声吆喝而来:

  “毕元,你给咱们站住!”

  毕元听得大奇,转身看去,但见七八个白骨门下装束的男女,手仗长剑,飞一般追了上来。

  慕容贞轻“唉”一声道:

  “他们这是做什么来的?”

  毕元眼看他们来势汹汹,立即低声道:

  “卓老弟,如非万不得已,你们切不可和他们动手。”

  卓玉祥也看出情形有异,点头道:“晚辈省得。”

  慕容贞道:“怎么,他们是向我们寻仇来的么?”

  卓玉祥道:“很难说,白骨神君人虽正派,但他门下平日跋扈惯了,眼看他们同门被师父处死,这笔帐,就记在咱们头上,现在咱们已经出了铁棺峰,他们想倚多为胜,瞒着师父,替同门报仇……”

  这几句话的工夫,那七八个白骨门人,已经奔近三人面前,一共是九个人,三个女的,六个男的。

  毕元神色平静,只是把握在右手的银拂,挂在左手中指。(他平时对敌,惯使右剑左拂,把拂尘换到右手,正是便于拔剑,那是因为对方来了九个人,尤其是白骨门的人,擅使暗器,他不得不妨。)当下略一抱拳,含笑问道:

  “诸位可是在呼唤毕某么?”

  只见为首的白衣道人冷笑道:

  “不错,正是贫道在叫你。”

  毕元只作不知,依然陪笑道:

  “道友有何见教?”

  那为首的白衣道人道:

  “那七师弟是你押上山来的么?”

  毕元道:“正是。”

  为首道人道:“他犯了什么罪?要你把他押上山来?”

  毕元讶然道:

  “道兄方才没听到盛道友宣布么?”

  为首道人怒形于色,大声道:

  “我在问你。”

  毕元脸色微沉,说道:

  “道友要问贵同门犯了哪一条门规,应该去问尊师。”

  那位为首道人脸色一变,喝道:

  “毕元,你少在铁棺峰前卖狂。”

  毕元突然发出一声狼嗥般的大笑,双目精光暴射,直注对方,冷然道:

  “道友是白骨门的弟子?毕某到了白骨宫,还是尊师的座上客,此地还是铁棺峰,你敢对毕某如此说话?”

  那为首道人听得不禁一怔!

  只听边上一个白衣宫装女子冷哼一声,接口道:

  “毕元,你少拿师尊来压咱们,咱们就是要替七师兄报仇来的,看剑!”她说打就打,仗剑所来。

  毕元后退一步,左手拂尘将剑架住,说道:

  “道友差矣,令师弟被人利用,假冒在下,我看他出手使的是贵门路数,才把他送上贵门,正是尊重贵门,岂是在下欺他?道友说出要替他报仇的话来,岂非不懂事理?”

  那白衣宫装女子大怒道:“好个毕元,你还敢言语吱唔?”不由分说,又是一剑横扫过来。

  毕元神色一正,沉喝道:

  “在下以理相喻,只是不愿伤了两家和气,道友一再相逼,我已经让你二剑了,毕某可不是怕事之人。”那白衣宫装女子只作不闻,又是一剑,劈了过来。

  毕元双眉轩动,大喝道:

  “在下礼数已到,那就恕我不客气了。”右手抬处,“呛”的一声撤下长剑。

  左手银拂同时使了一招“乌萝缠松”千百缕银丝,化作绕指柔,在对方长剑劈到之时,以极快手法,缠绕上去。

  这一着,正是他四煞拿手杰作,他心中早有准备,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杀杀他们气势。

  因此借着右手撤剑,分散了对方注意力,一下缠住了对方长剑,暗连内力,朝外射来出。

  白衣宫装女子不料毕元拔剑之时,银拂就会缠住自己长剑,心头方自一惊,突见一点剑影,快若飞星,朝自己咽喉点来!

  要待撤剑后退,毕元银拂一抖,内力进发.只觉掌心剧震,长剑已被人家卷飞出去,一时躲闪不及,只得怆惶后跃,一张粉脸,顿时胀得通红。

  毕元原无伤人之意,任由她往后跃退,并未追击,便自收起长剑。

  那其余的八个同门,眼看白衣女子一招之下,就被毕元震飞了长剑,显得白骨门下无能,大家脸上无光,不由的都泛起了怒容。

  为首道人目射凶光,大喝一声:“毕元,你欺人太甚!”手仗长剑,直逼而上。

  站在两边的人,大声叫道:“把他们三个一起拿下了。”一齐仗剑逼了上来。

  毕元长剑二横,嗔目喝道:

  “站住,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冲着毕某人来,和他们二人无关。”

  只听人群中有人喝道:

  “不用理他,一齐拿下了再说。”

  那为首道人一下抢到毕元面前,长剑并未立即出手,沉喝道:

  “白骨门下五弟子齐元宏,向你讨教。”

  毕元右剑左抽,一直一横,停在当胸,正容道:“道兄,在下……”

  齐元宏拦住他话头,喝道:

  “多言无用,你不出手,齐某可要出手了。”

  左脚倏地斜跨半步,身形一侧,右手长剑从斜里点出。

  他这一招,出手极为缓慢,但西煞毕元练剑数十年,对方一伸手,就已看出他气凝剑身功力之深,居然远在那白衣宫装女子之上!

  要知白骨门下,男女弟子排列的次序,是男左女右,单数为男弟子,双数是女弟子。

  齐元宏是白骨门的五弟子,实际上按一、三、五算来,在男弟子中,等于是三弟子也。

  白骨神君门下,除了大弟子盛世杰,年已五旬开外,算是白骨神君的继承人,武功尽得师传,其余男女门人,年龄都差不多,男的都是师兄,女的都是师妹。

  女子体弱,则以白骨门的阴柔功夫和暗器为主,方才那白衣宫装女子,是八师妹,功夫自然比齐元宏要差了。

  闲言表过,却说毕元看出对方剑上功夫不弱,却也不敢大意,左脚同样斜跨出去,长剑斜指,缓缓推出。

  两人本来相距极近,但这一出剑,双方各自向横里跨出,距离无形之中,反而拉远了。

  谁说动手,其实却只是远远的比划了一下剑势。

  但两人都可以感觉得到双方推出的剑势,锋镝所指,锐利如箭,只要你稍微分神,对方很快就可欺身直人。

  就在两人比划之际,方才那白衣宫装女子(八师妹)张月娇已经从地上拾起被毕元震飞的长剑,她要待冲上前去,但因五师兄齐元宏已和毕元比划上了,她不敢贸然上去,只好站在边上,等候机会。

  她方才冷不防被震飞长剑,自然心有不甘,非找毕元算帐不可。这时其余的七人(五男二女),却一齐朝卓玉祥、慕容贞二人面前涌去。

  这七人之中,只有一个白衣道装,另外六人,四个灰衣汉子,两个是青衣少女。(白骨门下,只有十名白衣弟子,男女各半,其余的门人,男女一律灰衣,女子一律青衣)因此这七个白骨门人,自然以身穿白衣道人为首,他们各仗长剑,拥到卓玉祥、慕容贞两人面前。

  白衣道人长剑一指,其余六人不约而同的身形移动,立即把两人围了起来。卓玉祥眼看形势不对,毕元已和对方为首的白衣道人动上了手,只好抬腕掣出长剑,剑眉挑动,冷然喝道:

  “方才毕前辈一再声明,无意和贵门为敌,尤其在下二人,只是和毕前辈同路,久仰贵门盛名,特来谒见神君,和贵门,和诸位毫无怨隙可言。诸位居然倚多为胜,在白骨门前,纠众寻仇,围住在下二人,究竟意欲何为?”

  他横剑戒备,侃侃而言,七个白骨门人只是怒目相视,围着两人,并没作声,但也并未立即出手。

  慕容贞在卓玉祥掣出长剑之际,也已拔剑在手,而且左手还悄悄的取了几颗“穿云珠”。

  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但白骨门人不抢先发难,卓玉祥、慕容贞自然不会先行发动!

  因此双方情势,虽极紧张,却只限于拔剑作势,互相对峙,没有人先抢出手。

  毕元和齐元宏两人先是互比剑势,双方各自摆了几个姿势,互作攻防。毕元更是剑刃藏锋,不和对方抢攻。

  齐元宏一直留意毕元的剑招,是否有破绽和空隙之处,但比划了一回,毕元还是紧守门户,丝毫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双方比划之中,响起了毕元的声音,说道:

  “齐道友,刀剑无眼,在下和贵门并无怨隙可言,在下把贵同门送上宝山,听尊师发落,也是尊重贵门,并无不对之处……”

  齐元宏怒喝道:

  “姓毕的匹夫,你给我住口,你杀了咱们的人,还来铁棺峰卖乖,今日之事,除非你束手就缚,休想下得铁棺峰去。”

  毕元庆道:“如若道友觉得在下果有不对之处,那么在下此刻就和你同去面见神君分曲直。”

  齐元宏道:“你用不着抬出家师来,咱们要把你拿下,是咱们大家的主意。”

  毕元突然发出狼嗥般一声大笑,说道:

  “道友这话就不对了,你们都是白骨门下弟子,所作所为,都代表白骨门,你们在铁棺峰前,就拦截到你们白骨门来的宾客,岂非连尊师都不放在你们眼里了?”

  这话,他自然是有意激怒对方,但说的也是实话。

  在师父眼皮下的铁棺峰前,还敢如此胆大妄为,离开了铁棺峰,岂非更无法无天了?白骨神君还自认门规森严,这不是给徒弟打了一个耳掴子?

  齐元宏听说他丝毫没把师尊放在眼里,这话是一顶大帽子,一时心头大怒,厉喝道:

  “毕元,你一直拿师尊压我,今天说什么我也要杀了你,再向师尊领罪去。”喝声出口,突然双足一点,身化一道经天长虹,冲霄直上四丈来高,再如银虹倒挂,朝毕元当头俯冲而下。

  他是急怒交进,一直找不到毕元破绽,才以这式“长虹倒卷”和毕元硬拼,这是硬敲对方门户的打法,在一招硬拼之后,双方会有空门出现。

  到了此时,毕元纵然不愿和他硬拼,也不行了,因为对方这一身起半空,俯冲而下,可以笼罩一丈方圆,任你如何闪避,也不能脱出他攻击的范围。毕元剑眉挑动,大喝道:

  “这是道友逼我出手了!”喝声中,立即运起全身功力,右臂一振,银色长剑,迎着往上平推出去。

  这一记他在剑身上凝聚了十成功力,长剑推出,但见精芒耀目,朦朦寒光,直冲天际。

  双剑尚未交接,从两柄长剑上透射出来的森寒剑气,已经先接触上了!半空中首先响起一阵轻微的嘶嘶异啸!

  紧接着但听“锵”的一声金铁交鸣,两道亮得耀目的剑光,随着这声锵然大震,突然一暗,两柄长剑,一触即分。

  齐元宏由是凌空下扑,被震得斜飞出去八九尺远。毕元也脚下浮动,连退了两步。

  齐元宏身形落地,立即又是一声大喝,如影随形,欺身直上,长剑一挥,倏然刺了出去。

  毕元心中暗暗冷笑,忖道:

  “这一剑硬接,你明明知道功力逊过于我,如何这般逼进?”心念转动,长剑一挥,朝外封出。

  齐元宏得理不饶人,再次欺身扑上,挥手攻击五剑。

  齐元宏剑势方出,突然中途变招,身形忽左忽右,一口气攻出了五剑。毕元没有和他硬拆,银剑斜竖,吸气飘身,向后闪退数尺。

  毕元看他一剑狠似一剑的接连攻来,更是不愿和他硬打,只是旋身游走,左挑右拨,封闭门户。就在此时,只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

  “毕堡主但请放手施为,替贫道教训教训这个狂妄孽徒。”

  这是白骨神君的声音!

  毕元自然听得出来,心中暗暗忖道:

  “你到此时才开金口,哼,如果毕某技不如人,岂不早就伤在你弟子的剑下了?”

  原来毕元在震飞白骨门下弟子张月娇长剑之时,就看到左侧山林有白影一闪而没之势!

  此人身法之速,快逾闪电,西煞毕元一身轻功,造诣极高,但这白影闪过,如论轻功,竟然犹在自己之上。

  铁棺峰是白骨门的根本重地,当然不会有外人从谷中出来,(那白影在右侧山林间闪过,是由谷内向外闪出的方向)此人自然是白骨神君无疑。

  西煞毕元原是心机极深的人,纵然猜到那白影可能就是白骨神君,却故作不见,因此和齐元宏动手,一味的采取守势。

  此时听了白骨神君“传音入密”之言,心头暗喜,但依然不动声色,剑、拂交叉!

  一下架住了对方长剑,喝道:

  “齐道友住手,尊师已经来了。”

  齐元宏杀得性起,大声喝道:

  “好个匹夫,就是家师来了,我也要先摘你颈上人头。”

  长剑突然一紧,一连刺出七剑。

  这七剑一气呵成,几乎将毕元逼得像花蝴蝶一般,在剑光丛中,飘来闪去。

  他这一番闪退,竟然退到了白骨门八弟子张月娇的前面。

  退,自然是背部在前。

  张月娇一把紧握着长剑,站在一旁,正在等候机会,眼看毕元朝她面前闪退,背整个都卖给了自己,这一机会,岂肯错过?

  但她怎知毕元号称西煞,在江湖上打滚了几十年,对敌之时,岂会把空间完全卖给人家?

  西煞是计于心机的人,露出背后空间,自然有他的道理。

  白骨门女弟子练的武功,原以阴功和暗器为主,她方才被毕元一招之间,就卷飞了长剑,自然恨之入骨,恨不得一下就把毕元置之死地。她知道毕元武功了得,自己如果出手用剑袭击,未必一击就中,因此她对毕元退到近前,左手突扬,打出一大蓬白骨飞芒!

  好大一蓬白骨飞芒!她自然是朝毕元后心打去,但飞芒出手,就如风飘雨丝,忽然斜射而起,嘶的一声,一齐向右首飘飞出去!

  这下,直看得张月娇凛然一惊,失声道:

  “五师兄,真的是师尊来了!”

  齐元宏听了张月娇的话,才着了慌,长剑攻势一停,急急问道:

  “师尊在那里?”

  “大胆孽障,你们眼里那里还有我这师父?”

  一个清朗苍劲的声音,起自右首林间。

  这声音白骨门的人,个个耳熟不已,那不是师父白骨神君,还有谁来?

  齐元宏、张月娇全都吓黄了脸,赶紧弃去手中兵刃,双膝一屈,跪倒地上,齐声说道:

  “弟子叩见师尊。”

  右首林间,这时才缓步走出一身白衣,仙风道骨的白骨神君。

  他身后紧随着大弟子盛世杰,此时脸情凝重,望了齐元宏、张月娇二人一眼,双眉微拢,似有惋惜之容。

  白骨神君连正眼都没瞧他们一眼,首先朝毕元拱拱手道:“贫道不仅对毕堡主十分歉疚,同时也深感惭愧,平日疏于管教,以致本门弟子竟然如此放肆,这些孽障,胆大包天,居然敢瞒着贫道,在铁棺峰前拦截本门贵宾。”

  毕元连忙拱手还礼道:“神君歇怒,这也许是这几位道友不明内情,才会发生误会。”

  “误会?这还是误会?”

  白骨神君几乎气黄了脸,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齐元宏、张月娇,怒道:

  “他们是存心砸我白骨门的招牌,传出江湖,不明内情的人,还当贫道护短,纵容门人。”

  说到这里,沉喝一声道:

  “世杰。”

  盛世杰慌忙躬身道:“弟子在。”

  白骨神君一拢手道:“这些孽障,欺师灭祖,遗羞师门,你给我一律处死。”

  盛世杰早就知道师父在盛怒之下,五师弟、八师妹二人,只怕难逃一死,他口中恭应“是”,目光望了毕元一眼,才卟的跪倒地上,说道:

  “师尊在上,五师弟、八师妹……”“住口!”白骨神君沉喝道:

  “世杰,你可是想替他们说情么?你是随待为师来的,咱们已经来了一会,难道他们说的做的,你没看清楚?”

  毕元眼看盛世杰朝自己望来,分明是央求自己向他师父面前说情,这份顺水人情,他如何不买?

  这就拱拱手道:“神君请听在下一言。”

  白骨神君道:“毕堡主请说!”

  毕元道:“在下不是贵门中人,本来不便插事,但这两位道友,触犯贵门律条,是因在下而起,神君如果再把二位道友处死,不但使在下内心深感不安。只怕更会增加贵门道友对在下之误解,不知神君能否看在下薄面,宽恕二位道友死罪,在下幸甚。”

  白骨神君一手捋髯,朝盛世杰道:“你起来。”

  接着喝道:

  “齐元宏、张月娇,尔等欺师灭祖,不守我白骨门律条,按律该处死刑。难得毕堡主宽宏大量,不但不与尔等计较,还替你们说情,为师看在毕堡主份上,姑且饶尔等一死。”

  齐元宏、张月娇二人俯伏在地,叩头道:“叩谢师尊不杀之恩。”

  白骨神沉哼一声道:

  “你们听到了,这是毕堡主向为师讨的情,你们还不快向毕堡主谢过?”

  元宏、张月娇心里,纵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是这是师命,两人站起身,一齐朝毕元拱拱手道:“多谢!”

  元慌忙还礼,含笑道:

  “这是尊师的恩典,在下岂敢居功!”

  白骨神君沉喝道:

  “尔等死罪可赦,活罪难饶……”

  齐元宏、张月娇吓得赶忙又跪了下去。

  白骨神君道:“世杰,你过去给我把两个孽障废了武功,逐出门墙。”

  这话听得齐元宏、张月娇胆颤心惊,一齐俯伏地上,掩面大哭,说道:

  “师尊要把弟子逐出门墙,倒不如死在白骨门的好。”

  盛世杰也跟着跪下,说道:

  “启禀师尊,白骨门一向不和江湖同道往来,江湖同道也对白骨门存有歧见,如果师尊把五师弟、八师妹逐出门墙,而又废去武功,那很难在江湖上立足,他们总是师尊门下,受人凌辱,岂不辱没了师尊威名?”

  毕元跟着道:“盛道友说的极是,九大门派中虽然也有逐徒,但九大门派的交游较广,门下逐徒还可凭仗一些师门故旧的关系,讨个生活。贵门中人,很少和江湖同道交往,二位道友一旦离开铁棺峰,如果再废去武功,只怕诚如盛道友所说,很难立足,还望神君收回成命……”

  白骨神君道:“贫道一向言出如山,此事无法更改。”

  一面朝二人喝道:

  “尔等狼心野性,不守门规,本门断难容得尔等二人,姑念离山之后,可能受人歧视,无法生存,暂时且不追回武功。今后必须好好做人,如再不知悔改,我会要你们大师兄追取尔等性命,好了,你们去吧!”

  齐元宏、张月娇知道已经无法挽回,叩了两个头站起身,往外就走。

  毕元看他们走时连师父都不谢一声,不觉暗暗皱了下眉,心中暗道:

  自己方才不该再替他们求情,这两人此去,只怕怀恨在心,对自己的梁子,算是结定了。

  白骨神君轻轻叹息一声道:

  “毕堡主,这两个孽障,恶做成性,只怕未必心服,今后如在江湖上仍然恶习不改,毕堡主不必顾虑,只管替贫道下手,予以诛杀。”

  毕元道:“神君好说,但愿他们此去,能洁身自好,从新做人才好。”

  白骨神君微微摇头,一面回头道:

  “世杰,你过去看看,他们(指其余七个门人)怎么了?”

  原来那七个白骨门人,把卓玉祥、慕容贞围在中间,大有倚仗人多,立即出手围攻之势。

  站在中间的卓玉祥、慕容贞看出形势对白己两人不利,也以背贴背,严密注视着对方七人。

  白骨门七个弟子,以穿白衣的道人为首,虽把两人围在中间,却始终没有出手攻击。卓玉祥、慕容贞眼看对方只围不攻,自然也不会抢先出手,只是严密戒备。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白骨神君在林前现身,照说白骨门下七个弟子,应该解围了,但他们无视于师尊的现身,仍然瞪着怒睛,仗剑围住二人,毫无后退的迹象。

  卓玉祥、慕容贞自然也不敢松懈,只好仍然以背贴背,和他们对峙下去。

  这情形当然有些古怪!

  盛世杰奉命走近,那七个人依然呆立如故,没有动静,已然看出情形不对,但他还是沉声喝道:

  “九师弟,你怎么了?”

  这七人之中,那个为首的白衣道人,正是九弟子骆士超。

  (五个白衣男弟子中的最后一名)但他对大师兄的喝声,还是充耳不闻,呆立如故。

  盛世杰皱了下眉,突然伸手在他身上连抓了两抓。这本是白骨门的独门解穴手法,那知盛世杰的手爪还未收回,骆士超一个人忽地倒了下去,砰然一声跌卧地上。

  盛世杰不觉大吃一惊,不知九师弟究是怎么一回事,正待俯身去瞧。

  白骨神君沉声道:

  “世杰,抓‘百会’,拍‘灵台’。”

  盛世杰依言五指勾曲,朝九师弟“百会穴’抓下,然后又在他后心“灵台穴”拍了一掌。

  骆士超开嘴吐出一口浓痰,霍然而起,双目一睁,翻身坐起。

  盛肚杰依然过去,拍活了其他六人的穴道。

  骆士超等七人眼看师尊赶来,不由吓得一齐跪倒地上,俯伏不起。

  这时卓玉祥、慕容贞也已回到毕元身边,他们还当是毕元使的手法。

  慕容贞低低问道:

  “毕老前辈,方才你用的是什么手法,把他们全给制住了?”

  毕元一怔道:“不是你们出手制住的么?”

  慕容贞道:“没有呀,他们一上来,就站着不动,我们也只好和他们对峙下去,谁出手了呢?”

  毕元道:“这就奇了!”

  白骨神君看了跪伏地上的七人一眼,浓哼一声道:

  “骆士超,你胆敢不守法纪,在铁棺峰前,拦截本门贵客,为首的齐元宏、张月娇,已经逐出门墙,尔等可回宫按门规领罚,快给我回去?”

  骆士超等七人听说五师兄、八师姐已被师尊逐出门墙,直吓得汗流浃背,伏在地上连连叩头,齐声道:

  “叩谢师尊恩典!”然后由骆士超为首,率领六人,回宫而去。

  白骨神君没有再理他们,徐徐叫过头去,两道电光似的眼神,注向左首一片浓林,哼道:

  “林内何方朋友,不用再隐藏了吧?”

  毕元、盛世杰等人,同时听得一怔,林内居然有人!但白骨神君喝声出口之后,林内寂无人声,也没有人应声而出。

  白骨神君脸色微变,敞笑一声道:

  “白骨门与世无争,一向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尊驾侵入铁棺峰,制住贫道门下,那是这几个逆徒咎由自取。贫道并无责怪之心,贫道请尊驾现身相见,尊驾不与理睬,这就没把白骨门放在眼里了!”

  林中仍然不见一点动静。这下白骨神君气可大了,目中隐含厉芒,转脸向盛世杰沉喝道:

  “世杰,给我拿人!”

  盛世来躬身领命,突然双足—点,身如箭射,朝左首浓林中投去。

  他身为白骨门首徒,一身功力果然不同凡响,光是这一式“浮光掠影身法”当真快同掣电,一闪而逝!

  毕元一向自恃轻功,此时也看得暗暗点头,忖道:

  此人身法之快,自己纵不输他,但也未必能胜得过他多少。

  盛世杰飞身入林,不过片刻工夫,就已从林中回了出来,躬身说道:

  “启禀师尊,林内并无人迹。”

  白骨神君脸有异色,哼了一声,点头道:“好。”这声“好”就充满了愤怒。

  毕元不禁暗暗惊奇,以白骨神君的修为,林内如果无人,他决不会要盛世杰拿人,而且方才制住他七个门人,既非卓玉祥二人,必然另有能人在暗中相助,这一来,白骨神君自然下不了台,这就趁机道:

  “神君恕在下告退了!”

  白骨神君勉强笑道:

  “毕堡主只管请。”

  毕元拱拱手,率领卓玉祥,慕容贞往山外而来。

  出了铁棺峡,慕容贞忍不住道:

  “毕老前辈,方才那七个白骨门人,不知是谁出手制住的?”

  毕元轻轻叹息一声道:

  “江湖上只怕从此多事了。”

  慕容贞道:“为什呢?”

  毕元道:“白骨门本来确实和江湖无争,但白骨神君经此一激,只怕也要插上一手了。”

  别过西煞毕元,卓玉祥、慕容贞一路西行,两人并闯江湖,两情相悦,已非一日。

  只是从前的人,较为含蓄,尽管情投意合,不避形迹,也不敢把心里的话,赤裸裸的说出来。但越是如此,就越觉得情爱像雾一般的美!

  两人这一路上,形影不离,自然说不尽的柔蜜情意,绚丽风光。

  他们由巫山向西,经万县、忠州、涪陵、抵连重庆府,一路晓行夜宿,全一句老话,无话即短。

  重庆庐,古称渝州,据长江上游,地当西康、云南、贵州的交通要地,商业十分繁荣。

  这天下午时光,两人赶到重庆,在北大街找到一家叫做嘉陵老店的客栈,看去较为清净,便在门口下马。

  店中伙计就上来拢住了马头,一面躬着身道:“两位可是要住店么?”

  卓玉祥道:“我们要两问消静的上房。”

  店伙连连陪笑道:

  “有,有,小店上房,却是十分清静,二位请随小的来。”

  他交代门口小厮,把马匹牵到马厩去,一面领着两人,直入店中后进,推开两间房间,说道:

  “二位请进,小的去打洗脸水。”说后,退了出去,不多一回,替两人端来了洗脸水,接着去沏了一壶茶送上。

  慕容贞进入左首一间房中,随手带上了房门,正在盥洗之际,只听门上响起“剥落”之声。

  慕容贞只当是卓大哥,回过头去,娇声道:

  “你进来好了。”

  话声方落,房门呀然开启。慕容贞从洗面台的铜镜中看去,只见房门中站着一个身穿蓝布衫的汉子,正在含笑招呼道:“姑娘……”

  慕容贞倏地回过身去,问道:

  “你是什么人?”

  那蓝衫汉子手中托着一个方形盒箱,陪笑道:

  “姑娘可要花粉么?在下备货齐全,杭州孔凤春的香粉,北京老盛记……”

  原来是个货郎!

  但慕容贞却直觉的感到此人目光不正,一定是个歹人,她柳眉挑动,叱道:

  “谁叫你开门的?我不要花粉。”

  蓝衫汉子连连躬身道:“对不起,在下只是问问,姑娘不要就算了。”

  迅快缩回身子,随手掩上了房门。

  慕容贞越想越觉可疑,匆匆梳洗,用绢帕束起秀发,就开出门去,走到隔壁房中。

  卓玉祥也已盥洗完毕,手中托着茶盅,回过头来,问道:

  “贞妹,你方才是在和谁说话?”

  慕容贞道:“啊,卓大哥,我正要告诉你呢,今天早上,咱们离开高家镇的时候,不是有人踩咱们的盘子?”

  卓玉祥笑道:

  “谁要你生得这么美,人家不过多看了你一眼,你就疑神疑鬼起来了。”

  慕容贞粉脸一红,说道:

  “卓大哥,我不来啦,人家和你说正经,你却拿我取笑起来了。”

  卓玉祥道:“好,好,你说正经!”

  慕容贞道:“刚才有人叩我房门,我还当是你,就说你进来好了,后来房门开了,发现是一个货郎,问我要不要花粉,这人眼光不正,一定是个坏人。”

  卓玉样道:“货郎到客店里推销他的货色,也是常有之事。”

  慕容贞道:“不,这人一双贼眼,骨碌碌的只是盯着我看。”

  卓玉祥道:“我还是一句老话,贞妹,那是因为你生得太美了,家才会盯着看你。”

  慕容贞娇叱道:“你又来了!”她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是甜甜的,一面摇头道:

  “我看他不像是个货郎。”

  卓玉祥笑道:

  “他不是货郎,你说他会是什么人?”

  慕容贞道:“他和早晨那人,可能是一党的。”

  卓玉祥笑道:

  “不会的,咱们身边,又没带金银财宝,决不会引人觑视,再说,高家镇到这里,也有百来里路,他们一路跟踪下来,目的何在?”

  慕容贞道:“我所以觉得奇怪!”

  卓玉祥笑道:

  “贞妹,你也真是的,咱们连龙潭虎穴都闯过来了,就算他们是一党吧,一两个毛贼,你又何必放在心里?”

  慕容贞道:“谁放在心里了?我只是说给你听听罢了。”

  天色渐渐昏黑下来,店中伙计送上灯来,一面伺候着道:

  “两位到街上去用饭,还是要小的关照厨下,做几色拿手酒菜来?”

  慕容贞双手拢拢秀发,说道:

  “大哥,还是要他们送来吧,我不想出去了。”

  她在人面前,总是叫他“大哥”的,因为大哥,听来就像兄妹,如果叫“卓大哥”那就显得不是亲兄妹。不是亲兄妹,岂不是让人家在背后猜议他们的关系?

  卓玉祥点点头,朝店伙道:“你就去关照厨房,给我们做几色可口的菜送来就是了。”

  店伙道:“客官要什么酒?小店有竹叶青、女儿红、茅台、大曲,都是上品……”

  卓玉祥道:“就是竹叶青吧!”

  接着转脸朝慕容贞道:“又清香,又带着甜味,你也可以喝一盅。”

  慕容贞道:“我才不喝呢!”

  店伙躬身退出,过没多久,就送来了酒菜。这家客店里的厨师,手艺可真不赖,几色菜,做得色、香、味俱佳。

  卓玉祥取过酒壶,在自己面前斟满了一杯,又替慕容贞倒了小半杯,说道:

  “贞妹,这是甜酒,你喝一口试试看!”

  慕容贞吐吐舌头,说道:

  “这要给师父知道,不把我骂死才怪!”

  但他还是拿起杯子,轻轻喝了一口。两人用过酒菜,店伙巴结的沏了一壶新茶送来,两人一面喝茶,一面聊天,又谈了一回,才各自回房安歇。

  卓玉祥喝了几盅酒,觉得有些热,这就熄了灯火,打开一扇窗户,和身躺下,一会又觉得口渴,起来喝茶。

  这一来,如何还睡得着觉,只是躺在床上养神。时间过去得好像很慢,他清晰的听到街上打着一更、二更……

  正当他朦胧入睡之际,耳中突然听到一声极为轻微的声息,从窗外传来!要知一个练武的人,除了武功,就要练视觉和听觉,就算睡得很熟,只要有外来的一点声音,就会及时警觉。

  何况卓玉祥并未完全睡熟,此时听得声音,就蓦然警醒过来,仔细辨听这一声极轻微的声响,极似有夜行人在窗前掠身飞过!

  不,此人曾在窗前略为停留,再行掠起,朝东首一堵风火墙上飞扑过去!

  卓玉祥那还怠慢,声音入耳,一个人早已翻身坐起,一下跨下木床,随手摘下长剑,再一长身,就像一缕轻烟,轻巧的穿窗而出。

  窗外,那是一排矮平房,然后才是——道风火墙。这时风火墙上,正有一条瘦小黑影站在那里,敢悄他刚刚飞上墙头。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卓玉祥才掠出窗外,那黑影人也正好双足一点,飘然朝墙外纵落。

  卓玉祥不知此人是谁,但既被自己发现,岂肯放过,当下一提真气,身化长虹,凌空掠起,一下越过平房屋脊,飞登围墙。再凝目看去,那黑影身法居然极快,这一瞬间,已然掠出去十丈开外!

  卓玉祥那里肯舍,长身朝墙外追去。前面黑影自然不知道后面有人追踪,但他却奔行的极快,一路展开脚程,奔掠如飞!

  卓玉祥不住的提吸真气,也只能和他保持原状,无法把双方之间的距离缩短。

  两个人宛如两点流星,一前一后,起落如飞,不过片刻工夫,已经奔行了七八里路程。

  卓玉祥追了一阵,心中突生疑念,暗自忖道:

  “这人到底是何来历,竟有这等身手!”

  “以他这样身手的人,经过这一阵奔行,他应该早已发现身后有人追逐了,但他却一味的发足狂奔,并不理会自己,这岂非是有悖常情之事?”

  “啊!莫非他是想把自己诱往何处……”念犹未已,前面的黑影已经停下步来。

  卓玉祥正在奔行的人,也赶紧刹住身形,这回因对方先行停住,卓玉祥冲前了几步,才行刹住,两人间的距离,顿然拉近!

  前面那人没待卓玉祥掠近,已倏地转过身来,目注卓玉祥,冷冷说道:

  “阁下何人,跟踪在下,所为何来。”

  这下,两人已不过三四丈距离,卓玉祥但觉对方个子瘦小,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只有一双冷灰色的眼睛,在黑夜之中,炯炯发光,全身上下,黑黝黝的几乎看不清他的面貌!

  尤其对方这一开口,声若夜鸟,又尖又沙,听来十分刺耳!

  卓玉祥暗暗皱了下眉,自己跟踪人家,虽然于理有亏,但到了此时,不得不为自己辩护,当下就拱拱手道:

  “朋友这话就不对了,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在下和你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跟踪你?”

  “哈哈!”那人仰天一声怪笑,说道:

  “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小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叫得出来?告诉你,这儿是胡家坳,再进去就没有路了,你小子到这里来作甚?”

  卓玉祥没想到会跟到这么一个地方来,一时被问得答不上话去。

  那人又是一声怪笑,得意的道:

  “怎么样,你现在没话可说了吧?小子,你然来了,总不能叫你白跑一趟,是么?”

  唰的一声,从他腰间抽出一柄缅刀,冷然喝道:

  “小子,你亮兵刃,在下且伸量伸量你的武功,够不够资格?”

  卓玉祥一怔道:“朋友要和我动手?”

  他追出之时,左手握着连鞘长剑,只是并未掣出剑来。

  那人大笑道:

  “当然要动过手才知道,你小子若能和我打个平手,就够放你的资格,如果败在我刀下,那你就得留下点东西再走。”

  卓玉祥实在不愿无故和他动手,这就问道:

  “朋友要我留下什么?”

  那人冷灰色的眼睛,瞪着他,尖卢说道:

  “你自断一臂,就可以离开此地。”

  卓玉祥微有怒意,哼道:

  “你以为我怕你?”

  那人道:“你当然不怕,我也并不要你怕我,因为你小子犯了江湖上的大忌,我要你亮出兵刃,放手一搏。你打得过我,只管离去,败在我手下,自断一臂,也可以走路,这是十分公允之事,我这话,摊得开,卷得拢,你可以在任何地方,找人去请教请教,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他声音虽然又尖又沙,但话却说得十分上路。江湖上觑人隐私,自是犯了大忌之事,这道理卓玉祥自然懂,心中暗暗忖道:

  “对方既按江湖过节来说,自己自然不能含糊。”

  这就点点头道:“好吧,朋友既然认为非动手不可,在下自当从命,只是咱们平素毫无怨隙可言,双方点到为止,朋友意下如何?”

  那人嘴角间露出一丝冷峻的微笑,说道:

  “刀剑无眼,如何点到为止?你师父教你剑法的时候,讲究的是如何刺杀,几时教过你点到为止?告诉你,在下刀招,出必伤人,你也不用客气,只管放手杀来,好了,你可以出手了。”

  他老气横秋,教训了卓玉祥一顿,但说的倒也是实话。卓玉祥右手一抬,“呛”的一声,掣剑在手,抱抱拳道:“朋友请……”

  那人冷声道:

  “在下不尚虚伪,你接着了!”

  话说完,刀已出手,“喇、喇”接连劈出三刀,但见刀光如雪,迎面电卷过来。

  他刀法毫无花招,攻就是攻,不但迅速、毒辣,而且也极为实用!

  这是真正杀人的刀法!他说的没错,刀剑无眼,什么叫点到为止?

  卓玉祥在这数月之中,连经多次拼搏,对敌经验大增,他自然识得此人出手刀招,凌厉得可怕,一时不敢大意左鞘右剑,交叉当胸,脚上却随着对方的逼进,往后连退了三步。

  这三步正是以退为进,对方逼进的三刀,才一落空,他右手长剑已趁机倏地划出一剑。

  不,一剑横扫,后退的人,就已随着迎上,接连又刺出了六剑!

  这是他家传的“七修剑法”纵横开阖,剑势恢宏,倏然大度,凌厉而不恶毒,不愧是君子剑的后人!

  对方那人大笑道:

  “很好,你小子果然有些门道!”

  他个子瘦小,身形灵活无比,你还未攻到,他早巳纵身避开,但他手中一柄缅刀,却乘隙抵暇,忽左忽右,攻人你剑影之中。

  正因他的刀招,不尚花招,注重实用,故而他攻入之处,都是你的要害死穴,你只要有一丝缝隙,等到你看到他刀刺人的时候,他已制了你的死命。

  双方动手过招,任何一派武功,任何一位高手,都免不了有不到之处,予人可乘之隙,但只有卓玉祥例外。

  这不是说卓玉祥武功比别人高,那是因为他师父商桐君传授他剑法之时,要他先练家传的“七修剑法”,再练“华山剑法”,而且要他在练“七修剑法”之时,左手以指代剑,同时练习“华山剑法”,名之曰“双剑合壁剑法”练剑的人,右手势剑,左手本来就该骈起两指捏诀,称谓之“引剑诀”(俗称剑诀)。

  华山派原以剑法和指功驰誉武林,师父商桐君要他左手以指代剑,正是截取两者之长。

  试想他双手同时可使两种剑法,而左手的剑法之中,又包含了华山派的指功在内,这一来,那里还有予人可乘的破绽?

  刀光、剑光,闪电般往来冲击,虽听不见兵刃交击之声,但却十分凶险,毫发之差,就可致人放死地。

  不过眨眼工夫,两人已打了四五十招。卓玉祥左手一柄剑鞘,此时渐渐发挥了极大威力,把华山剑法中封架敌剑的招数,配合右手长剑攻势,一齐出手。

  这等于二个人联手合击,一个把对方攻势完全接了下来,另一个专门攻敌,就不用顾虑对方的攻势。

  这么一来,对方那人刀法再实用,也抵挡不住,打到六七十招之后,他刀上的声势,已不如初上手时那般锐利。十招之中,至少已有六招,回刀自卫,只有四刀才是攻向敌人,这和卓玉祥就差得多了。

  因为卓玉祥有左手剑鞘,施展“华山剑法”封架敌人攻势,右手长剑展开“七修剑法”

  一路全是进手招式,七剑连环,生生不息,源源出手!

  那人眼看再打下去,他不但无法占得上风,只怕还会栽在人家剑下。

  他一念及此,缅刀“唰、唰”两刀,封住了门户,突然凌空一个翻身,后掠一丈,尖声喝道:

  “住手!”

  卓玉祥长剑一收,说道:

  “阁下有何见教?”

  那人尖沙的笑道:

  “你知道咱们已打了多少招了?”

  卓玉祥道:“大概已有六七十招了吧!”

  那人点头道:“不错,已经整整七十二招,在下和人动手,不论胜负,从不超过此数。”

  卓玉样道:“为什么?”

  “哈哈!”那人尖笑一声道:

  “我能杀你,七十二招之中,你已为我所杀,你能胜我,七十二招之中,也早已胜我了。

  在这七十二招之中,我既杀不了你,你也胜不了我,这场架,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你可以走了。”说完,回刀入鞘,往腰间一围,回身就走。

  只见他双足点动,身形起落如飞,朝山中奔行而去,去势极快不过,眨眼工夫,就走得不见踪影!这人行径真有些怪!

  卓玉祥收剑入匣,不觉摇摇头,也着实觉得可笑,自己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莫明其妙的追踪,莫明其妙的和他动手,岂非没事找事?当下也就施展身法,朝城中赶去。

  回转客店,正待穿窗而人,忽然看到隔壁慕容贞房中,两扇窗户也敞开着,心中暗暗觉得奇怪,自己出来之时,她窗户还关得好好的!

  一念及此,就走近窗前,朝里望去,但见房中空洞洞的,哪有慕容贞的影子?

  一时不禁怔得一怔,暗道:

  “贞妹会到那里去了呢?莫非她听到我出来的声音,也跟了出来?不对,她如果是跟在我身后出来的,就算她追不上我,但我回来的时候,一定也会遇上了,那么她怎会不在房中?

  莫非遭了人家的毒手?”

  卓玉祥越想越焦急,纵身穿窗而入,仆细察看了—遍。慕容贞床上,棉被已经拉开,显然她已经入睡,是睡了又起来的,应该挂在床头的长剑也不见了,显然是她起身之后,随身摘下了长剑。

  那准是发现了什么,但房内没有丝毫零乱的情形,也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

  显然,她是自己从窗口出去的,除非有人把她制住了从窗口劫出去。

  慕容贞虽然缺乏江湖经验,机智不够,但她一身所学,已得幻住庵主十分六七,要想制住她,也并非易事。

  卓玉祥越猜不出她的去向,也就是越焦急。

  一时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是在她房中转来转去,想不出一点办法,心中暗暗忖道:

  “看来只好等一会再说,她如果也和自己一样,发现了什么,追踪出去,就会自己回来。”

  想到这里,就依然穿窗退出,仍由窗户回入自己房中,放下长剑,搁到身边,在床下坐下。

  突然,他想起慕容贞说过,今天早上,离开高家镇的时候,有人踩盘。

  落店之后,又有一个货郎敲她的房间,莫非真的有人冲着自己两人而来?

  “哦!”就以方才那个瘦小黑衣人来说,此人身手大是不弱,尤其轻功之高,不在自己之下,师门华山派素以轻功著称,一个普通江湖人,怎么有如此高的轻功?他既有这么高的轻功,就算打从自己窗前飞掠而过,也不该弄出声音,更不可能把自己惊醒,何况自己窗前,也并非必经之路!

  这样看来,他是有意惊动自己,把自己引开的了!

  “不错!”卓玉祥突然站了起来,右手握拳,重重在左手掌心紧了一下,自言自语说道:

  “调虎离山,我中他们调虎离山之计。”

  不是么?那人故意把自己引出城外,故意找理由和自己动手,等到发觉不是自己对手,又故意说上几句门面话,扬长而去。其实明明是他引开自己,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

  “自己当时怎会没有想到呢?”卓玉祥心头又气愤,又懊恼,觉得有些口干,举步走近窗口,正待伸手去取荼盅,忽然看到一张白瓷茶盅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他刚才就是穿窗进来的,穿窗而入,就得从这张书桌上落脚。

  这本是最容易发现的地方,但二个人在焦急之中,往往会忽略了最明显的地方。卓玉祥迅快取起纸条,他目能夜视,立即低头凝目看去,但见纸条上写着:

  “同行人何在?可向百剑寻。”

  这自然是贼党留的字条,贞妹果然遭人劫持,落在他们手中!卓玉祥手中拿着纸条,低低的道:

  “百剑,百剑是什么地方呢?”

  方才因慕容贞失踪,几乎闹得他六神无主,手足失措,但这回看了字条,心头倒反而蹋实。那是因为慕容贞虽然遭人劫持,但总算有了下落。

  何况对方既然留下字条,目的自然是要自己前去,就不会对慕容贞采取不利的举动。

  远处已有鸡声,天色快要黎明!

  卓玉祥折好字条,收入怀中,就开山门去。住客栈的人,大半都是行客,鸡鸣早看天,一早就要赶路,因此店伙们起得更早,忙着伺候客人。

  卓玉祥开门出去,伙计就哈着腰,走了过来,陪笑道:

  “客官早。”

  卓玉祥道:“你替我打一盆水来,再弄些吃的东西送来,我要赶路。”

  伙计唯唯应是,迅快的下去。不多一会,就端着洗脸水送来。

  卓玉祥盥洗完毕,伙计又送来了一小锅稀饭,一盘馒头,和四样菜,一起放到桌上,含笑道:

  “客官一个人上路,姑娘可是要留在小店里住么?”

  卓玉祥道:“我妹子昨晚已经走了。”

  伙计听得一怔,说道:

  “姑娘已经走了么?”

  卓玉祥懒得和他多说,一面问道:

  “伙计我要问你一个地方,不知你是否知道?”

  伙计陪笑道:

  “客官说说看,百里附近的地名,小的多少还知道一点,再远,小的就不知道了。”

  卓玉祥道:“在下要问的,是这附近,可有叫‘百剑’的地方?譬如百剑山、百剑峰、百剑场之类的地名?”

  “百剑?”伙计抓抓头皮,摇头道:

  “没有,咱们重庆府方圆百里之内,小的从没听说过这‘百剑’二字的地名。”

  卓玉祥道:“你再想想看,那么这地面上,可有什么叫‘百剑’的江湖帮会?”

  伙计不加思索,回道:

  “没有,咱们四川,有二句话,叫做‘一门二派,遍地哥老’,一门,是大名鼎鼎的四川唐门,二派,是峨嵋、青城两大剑派,除了这一门二派,就是哥老会的天下,别的帮会,在咱们这儿,是扎不下根的。”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

  “你老问的莫要是百剑堡吧?”

  “百剑堡!”卓玉祥心中一动,问道:

  “百剑堡在什么地方?”

  伙计道:“百剑堡威名远震,客官没听人说过?”

  卓玉祥道:“在下初到贵地,从未听人说过。”

  伙计道:“百剑天下尊,只要江湖上行走的人,都知道剑门百剑堡的威名。”

  卓玉祥笑道:

  “在下不是江湖人,所以没听人说过。”

  伙计道:“百剑堡离这里远着呢,好像在剑门山,百剑堡的丁总管,只要到重庆府来,一定会到小店落脚,小的所以知道一点。”

  卓玉祥探怀取出一小绽碎银,随手赏给了店伙,一面问道:

  “伙计,只不知剑门山如何走法?”

  伙计口中说着:“客官,这怎么好意思?小的谢了。”

  一面接过银子,接着说道:

  “剑门山好像在剑门关外,从这儿一路往北去,究有多远,小的就不知道了。”

  卓玉祥点点头,交待道:“我妹子是到舍亲家里作客去的,她的马匹,就暂时寄在这里,如果不来取,那就是坐轿走了,这匹马就送给你变卖好了。”

  伙计连连应是,送着卓玉祥会账出门。

  小厮替他牵来马匹,卓玉祥翻身上马,一路往北起程。剑门,是名闻古今的大地方,卓玉祥纵然没有来过,但只要沿路问上一声,就会有人指点他的路径。

  剑门天下雄,由剑阁往西北处,两峰相对,直立如剑,上冲云霄,就是以绝险著称的剑门关。

  剑门山三峰应峙,以中峰最高(此峰上下两端较细,山腰独粗,好像一个直立的橄榄),左右二峰,磋峨侧立,远看就像“山”字。

  百剑堡就在中峰之阳,峰中有三位堡主,大堡主就叫简中峰,老二叫简二峰,老三叫简三峰。

  剑门简家,雄据一方,不但财雄,而且势雄。简家人丁极众,到了简中峰手里,创立“百剑堡”更是威震武林,俨然一派宗主。“百剑”者,他堡中子弟近百,个个都精于剑击也。

  百剑堡当然并不止姓简的一族,还有其他的姓,那都是依亲带戚,和简姓有着血缘关系。

  百剑堡的子弟,个个都会使剑,但他们考核极严,以剑穗颜色,分为三等,才能称得上“剑士”的,出入才可以佩带长剑。

  第一等是白穗剑士,剑穗雪白如银,是百剑堡的一流高手。

  第二等是青穗剑士,佩的是青色剑穗,是百剑堡的二流高手。

  第三等是红穗剑士,剑穗色呈紫红,这是百剑堡的三流高手。

  这都是经过严格考核而来,如果你连红穗剑士都不及格。那只能使没有剑穗的长剑,只有早晨练剑的时候,可以带剑,平时就不准佩带长剑。

  在百剑堡,男子身上不佩带长剑,是一种耻辱。因此大家都埋头苦练,没有博得红穗剑士的,拼命想博取红穗剑士,博取了红穗剑士的,又拼命想晋升为青穗剑士,青穗剑士同样希望晋升为白穗剑士。

  因彼此有了竞争,百剑堡的威名,百剑堡的实力,都在与日俱增。

  江湖上正邪各派,对百剑堡无不侧目而视。

  卓玉祥由重庆启程,一路北行,经武胜、南充、苍溪,而达剑川(即今剑阁县)。这天他赶到剑川,还只是下午申牌时分。

  人得城来,就在大街附近找到一家客店门口下马。

  一名店伙迎着上来,接过马匹,哈着腰道:“客官请进。”

  话声甫出,忽然脸色一变,就站停下来,没敢替卓玉祥领路。

  卓玉祥自然并未在意,举步跨进店堂。

  那掌柜慌忙站了起来,陪笑道:

  “客官原谅,小店房间已满,请你老到别家去吧!”

  说完连连打拱,一脸俱是歉容。

  卓玉祥道:“没关系。”退出客店,就牵着马匹,朝大街上走去!

  走了一段路,他就感觉到街上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那是因为这一路行来,路上行人,看到自己都好像侧目而视,老远就避了开去,大有避之惟恐不及。但这些人又偏偏对自己好像很感兴趣,不约而同的投以好奇的目光。

  卓玉祥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暗嘀咕,难道剑川城里,从来没有一个外地人进来过?只有自己一个外来人?自己和他们又有什么地方不同呢?

  剑川,是山货汇集之地,也是川、陕、甘交通的要道,茶楼、酒肆,客店,不在少数,卓玉祥牵着马匹,刚走到另一家客栈门首,正待朝门口走去。

  只见一名店伙瞧到他上门,立即骇然却步,连连摇手道:

  “客官,对不起,小店已经客满,你老到别家去吧!”

  卓玉祥心里已经明白,他们决不是客满,而且不敢让自己住进去,但究竟为了什么呢?

  他就弄不懂了。

  不住客房,当然也并不要紧,剑川城里,寺庙总该有吧?

  卓玉祥决定不再去找客店,就在大街上买了一包馒头和一包卤牛肉,就牵着马匹,朝街尾走去。

  剑川,是一座山城,街尾不远,就有一座小山,山麓间,果然矗立着一座黄墙黑瓦的庙宇,一条石板路,直通廊前。

  卓玉祥走到庙前,举目看去,只见匾额上写着“平襄侯祠”四个金字。

  这是姜维庙,三国时,姜伯约就屯兵剑门,后人为了纪念他而立的祠。

  “平襄候词”当然不像观香堂,财神庙那样热门,求子、求财、烧香许愿的人,络绎不绝。

  这是一座冷庙,虽然并不破,但香火冷落连庙祝也养不活,就没人看管了。

  卓玉祥把马匹拴在词前树下,然后举步走了进去。平襄侯祠,只有一进大殿,进入大门,天井中,就是一个宽广的戏台。

  这时天色已经昏黑,卓玉祥独自在石阶上坐下,取出馒头,慢慢吃着。

  不多一回,但见一弯新月,渐渐从云堆里露了出来。卓玉祥吃了几个馒头,觉得有些口干,正待站起!

  蓦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过来。荒山冷祠,分外清静,这一声惨叫,听来更显得刺耳!

  卓玉祥辨听方向,好像就在祠右不远,这就霍地站起,一掠出门,朝祠右找去,走了不过一箭来路,就看到松林前的草地上,躺卧着一团黑影。

  卓玉祥急忙弃了过去,俯身一看,只见倒卧地上的是一个身穿蓝布衣衫的汉子,此时扑卧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此人伤在后心,是被人偷袭,一剑从背后刺入,剑中要害,已经没救了。

  卓玉祥心中暗暗感叹,这是仇杀的成份较多,江湖上为什么要永无休止的演出杀人与被杀,难道人真是天生好杀的动物?

  就在卓玉祥缓缓直起腰来的时候,看到大路上,正有三条人影,如飞而来!

  不过眨眼工夫,就已奔到近前。只听其中一人失声道:

  “田老四,你怎么了?”

  卓玉祥道:“三位来迟了一步,在下方才听到有人惨叫,赶到此地,这位兄台遭人毒手,看来没有救了。”

  这赶来的三人,两个也是蓝布衣衫的汉子,另一个是五十来岁,身穿青绸长衫的中年人,左手握一柄青穗长剑,双目炯炯有光。

  那说话的汉子掠到田老四身边,只看了一眼,吃惊的叫道:

  “何爷,田老四已经死了!”

  突然目光落到卓玉祥身上,伸手一指,愤怒的道:

  “就是他,何爷,小的说的就是这小子,田老四就是他杀的。”

  卓玉祥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微哂道:

  “人命关天,朋友,怎好胡乱指证在下杀人?”

  那汉子并没理他,只是朝青衫中年人道:

  “何爷,就是这小子,田老四就是跟踪他下来的,这小子明明是想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卓玉祥冷笑道:

  “在下何用杀人灭口?”

  站在右首的蓝衣汉子叱道:“小子,杀人偿命,当着何爷面前,你还想赖?”

  先前那汉子厉声道:

  “小子,你敢在剑门行凶,真是吃了熊心豹胆来的,走,还不乖乖的跟何爷回去,听候发落?”

  卓玉祥剑眉一挑,冷然道:

  “二位一口一声说在下杀人,在下杀死这位朋友,可是二位目睹的么?”

  先前那汉子道:“事实俱在,难道咱们还是冤枉你的不成?”

  青衫中年人目光冷厉,只是盯着卓玉祥打量,直到此时,才右手一拢制止了两人的话头,一面朝卓玉祥问道:

  “朋友贵姓?”

  他好像自视甚高,也许是自恃身份,问话的口气,极为冷漠、傲慢。

  卓玉样道:“在下姓卓。”

  青衫中年人道:“你叫卓玉祥?”

  卓玉祥听得大奇,问道:

  “在下正是卓玉祥,朋友如何知道的?”

  青衫中年人冷冷一哼,道:

  “果然是狂妄无知的华山门下。”

  “狂妄无知的华山门下”这几个字,听得卓玉祥不觉剑眉一挑,要待发作,但继而一想,对方一口叫出自己名字,显然其中另有内情。

  他最近数月之间,连遇事故,已使他增加了不少江湖阅历,遇事能冷静下来。

  心念这一动,就目注青衫中年人,问道:

  “在下和兄台,今晚还是初次见面,但听兄台口气,似乎对卓某颇有成见?”

  青衫中年人冷冷的道:

  “这只怪你卓朋友太狂妄了!”

  又是狂妄!

  卓玉祥究竟是少年气盛,对方口气,咄咄逼人,实在使人难以忍受,不觉剑眉剔动,嘿然道:

  “卓某和朋友素不相识,怎知卓某是个狂妄无知之人?朋友一见面,就盛气凌人,一再指责卓某狂妄,难道朋友这态度不狂妄么?”

  青衫中年人目中精芒连闪,冷冷一笑,问道:

  “卓朋友到剑川来,有何贵干?”

  卓玉祥道:“在下只是路过此地。”

  青衫中年人道:“那么卓朋友要去那里?”

  卓玉祥道:“百剑堡。”

  青衫中年人脸色微微一笑,哼道:

  “那么我再问你一句话,卓朋友身为华山门下,既在江湖走动,自该知道江湖过节,试问你进入剑川之后,可知这里的规矩?”

  卓玉祥道:“什么规矩?”

  青衫人中年人道:“江湖朋友,进入剑川,不得佩带长剑。”

  卓玉祥这回明白了,敢情就因自己身上佩带了长剑,客栈才不敢收留投宿,一时心头有气,忍不住问道:

  “这是谁规定的?”

  青衫中年人道:“自然是本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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