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跟谢忱进了单元楼到了303外面,宋思年仍旧有种摸不着头脑的发懵。
在玄关位置换鞋的时候,他还在问老树:“我这么容易就进到他家里了?”
老树也很震惊:“……是的,主人,相比较之前附体状态,我现在觉着他可能对于你本体的兴趣更大。”
宋思年:“——?”
宋思年还没来得及从根本上纠正老树这种永远奇怪的出发点,已经走进房里的谢忱便转回头望向他,那双眼在男人身后客厅落地灯下看着竟莫名有些黑漆漆的沉。
“……不进来吗?”
男人的声线低沉微震。
宋思年的意识恍惚了下。
——
他之前在梦里所听见的那个熟悉声音的主人,也就是纱帐之内同样名为谢忱的人……难道真地和面前这个人有什么关系吗?
“宋思年。”
客厅里沉眼站着的男人蓦地发声。
宋思年怔了下,随即回神,他掩饰性地笑笑,“听你叫我的名字,感觉还真是奇异。”说着,他换上拖鞋走了进去。
谢忱没接这话,只掉头往主卧走,“跟我过来。”
进到这个并不陌生的家里,宋思年尽力装出第一次来的样子,难得乖巧地跟上谢忱。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到了主卧房间里。
然后他就见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手臂一擡,指向主卧里那张宽敞的大床,“你睡这边。”
宋思年愣了下,而后有些表情微妙地问:“那你睡在哪儿?”
谢忱语气再平静自然不过,“另一边。”
宋思年:“……?”
谢忱转头看向他,“客卧的床坏了。”
宋思年:“…………”
信了你的邪。
宋思年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听见脚边“喵”的一声低低的叫唤。
他低头一看,灰色的小猫正在他的脚边伸爪试探地蹭了蹭,带着一点莫名的讨好。
老树小声说:“好像因为被主人您的魂体附体过,所以这只小猫看起来格外亲近您呢。”
宋思年点点头,刚准备有所动作,就顿在了原地——先他一步,谢忱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到他腿边,伸手轻挠了挠小猫咪的下巴颏。
宋思年思绪一转:“不是说它离家出走,还把腿摔断了吗?”
“……”谢忱没说话,就着蹲在他腿边的那个姿势,仰起线条凌厉的下颌,微眯着眼睛擡头看他。
宋思年被那眼神里复杂的目光一慑。
老树:“主人,那是谢忱当着‘曾清溪’的面说过的话!”
宋思年脸色不自在了两秒,随即做贼心虚地移开了眼:“咳……我算命很准的。”
谢忱低下头,眼帘半阖,薄薄的唇微抿起一点极轻极淡的弧线。
“……嗯,不过算是自己摸回来了。”
宋思年此时只想赶紧跳过这个话题,也没在意谢忱语气里的古怪。“咳……嗯,那就好,我有点困,我先准备睡了。”
谢忱也站起身,“你去浴室吧,我会给你准备换洗的衣服。”
宋思年闻言身形微顿,但须臾之后还是转身走进了身后的主卧浴室里。
只有老树质疑的声音传回来——“主人,您可不能换他的衣服,不然鬼衣扔在谢忱家里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的。”
宋思年:“……那你现在给我提一个能合理拒绝的建议,来。”
老树:“…………”
半个小时后,换上谢忱的一身家居服,宋思年表情微妙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主卧里没人,似乎房屋的主人去了客厅。
宋思年目光再次扫过自己身上的衣物,随即问老树:“我一直以为,我没比他矮很多的。”
“额,应该也就差七八公分吧,主人。”
“……”宋思年擡起右手,指了指左肩下三四公分的家居服肩线,“那这个肩线耷拉到了这个位置该作何解释?”
老树:“嗯……大概是您太瘦弱了吧,主人。”
宋思年:“……”
趁着房间里谢忱还没进来,宋思年决定把此刻像是半大少年偷穿了大人衣服的自己塞进被窝里。
被子是新换上的,但仍带着一种熟悉而好闻的气息。宋思年几乎是一钻进柔软的被窝,就被这种气息引着舒适地合上了眼。
一夜无梦。
从舒适的长眠里醒来,宋思年再睁开眼,窗外早已是天光大亮。
察觉到了他的动静,老树最先做出反应:“主人,您终于醒了。”
“……我睡很久了吗?”宋思年懒洋洋地眯着眼问。
老树:“作为一个‘第一次’来别人家里的客人,您表现得依旧很心大。好像谢忱上床您都没什么反应。不过主人放心,我昨晚盯了半晚上,谢忱除了最初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以外,没做出任何奇怪的举动。”
宋思年:“说了是你胡乱揣测。”
他抱着被子坐直起身。
恰在这时,已经空了的主卧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站在门外的男人目光平静地扫了过来——
“准备一下,我们出发。”
“好。”
在谢忱的出面下,宋思年成功见到了被关押的葛陈。
看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戴着手铐脚镣穿着囚服、一脸胡子拉碴的沧桑男人,宋思年眼神闪了几闪。
坐在宽桌后面,宋思年看着葛陈被两个人带到了桌前坐下来,固定好手铐。
宋思年擡起眼看向对方:“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葛陈听见了动静,近乎麻木地擡起视线,望了宋思年一眼,随后低下头去,“有印象,……你是那天和他一起去抓我的人。”
说着,葛陈带着手铐的手指了指房间一角垂眼站着的男人。
宋思年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葛陈跟那天说的似的,能跟他装之前没纠葛了。
宋思年开口:“我今天来,主要是告诉你一个消息,顺便问你一件事情。”
葛陈没说话。
宋思年也不以为意,只语气淡淡地说:“葛家村的墓地被另一个人从那个开发商手里买下来了,所以不会再做开发——你去世的妻子也就不会再被惊动了。”
“……!”
坐在桌后的葛陈身形蓦地僵住。片刻之后他猛地擡起头看向宋思年,眼圈通红,声音嘶哑——
“真的吗?”
宋思年:“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葛陈的嘴唇颤栗起来,眼泪也涌进了眼眶,只不过在泪水流出之前他就猛地低下头去,同时紧紧地攥住了拳。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
等估计着葛陈的情绪足够平静了,宋思年才又开口问道:“作为通知你消息的回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当初给了你迷障叶的人从你这里拿到了什么——也是从你身体里抽走了一种有形无质的气体并凝结成珠了吗?”
葛陈再次身形一动,随即擡头,语带震惊:“你怎么知道?!”
“……”
宋思年表情微妙。
老树低声慨叹:“别的不说,他能在把您当做当初帮他的人后还做得出这样的戏,至少说明他的演技还是不错的。”
宋思年也心里点头:“我之前还担心带我家宝贝来会漏了陷,现在看是白担心一场。”
老树应声:“不过这样看的话,主人您所猜测的没错——这两件事的幕后黑手确实是同一个人啊,而且都是为了那所谓的‘魍魉珠’。”
“……嗯。”宋思年眼神微沉,随后他又擡眼看向葛陈,“你可还记得那珠子长成什么模样、有什么特点?”
葛陈这一次沉默的时间尤为地久,然后才出声回答:“是个……深灰色的珠子。即便是凝结之后,也有一些雾气一样的东西在里面流动。至于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
宋思年垂眼思考了几秒,便点头起身,看向谢忱。“我没什么要问的了,我们走吧。”
谢忱也应声,从头到尾眼神如古井不波,就连到了此时也只是先宋思年一步,转身离开了房间。
宋思年擡脚往外跟。到了门口即将踏出门去的时候,他犹豫了下,步伐稍稍停住。
宋思年侧过头去看仍旧低垂着脑袋坐在桌后的葛陈,然后他压低了声音问:“当初‘我’是如何找到你、又怎样给了你迷障叶,你还记得吗?”
“……”
房间里的葛陈背脊僵了下,随后惊愕地擡头看向宋思年——
“当初给我迷障叶的……是你吗?”
“——!”
这一次,房间里愣住的人变成了宋思年。
因为对视着葛陈那双眼睛,宋思年发现对方面上的惊愕丝毫没有说谎或者做戏的迹象。
——
换句话说,至少葛陈自己从心里不认为自己此时说的是谎言。
房间外不远处传来催促声,宋思年心绪紊乱地走了出去。
…………
尽管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但在接到了通过乔珅发给老树的消息后,宋思年还是暂时告别谢忱、赶回了苏家的会所。
会所里面,兴奋的苏雯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
一见到宋思年进门,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宋大师,清溪他今早开始有意识了!”
对于这个消息,宋思年倒是没什么好意外的。所以听闻之后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带我去看看吧,我做一下最后的检查。”
“嗯!宋大师请跟我来。”
宋思年跟着苏雯到了曾清溪休养的房间里,床上的青年看起来仍旧有些气息不稳,但所幸灵魂归位,看起来也没出什么大的乱子。
又认真检查了一遍之后,宋思年收回了鬼力。
“我检查过了,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之后你们需要做的就是让他静养恢复一下……这里就算了,还是我之前留的那个温养魂魄的法阵房间,让他在里面多待。”
“好的,宋大师,我们一定按您的吩咐来做。”苏雯仍旧有些明显的语气上的兴奋,此时看着宋思年的目光都带着莫名的热忱。
宋思年有些招架不住这热情的目光,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那我任务完成,就该告辞了。”
苏雯点头,“我送宋大师。”
宋思年没拒绝——因为他知道这会儿拒绝也是没用的,苏雯肯定会再坚持。他便也随着苏雯一起下了楼。
到了苏家会所外面,站在门廊下,宋思年望向苏雯:“就送到这儿就可以了。”
苏雯应了一声,微微颔首躬身,“宋大师请慢走。”
“嗯。”宋思年转身迈出去一步,只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来。他转头看向苏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老树偷声咕哝:“您还知道有‘不情’之请,真是太稀奇了……”
宋思年装作没听见,面带微笑地看着苏雯。
虽说所谓大师形象高人风范早就被宋思年在两人相处的期间内磨灭干净,但对于面前这个能救回曾清溪的“宋大师”,苏雯显然还是又多了不少恭敬的。
她于是颔首:“宋大师请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尽我所能地去做。”
宋思年满意点头,微微倾身过去,压低了声音——
“你能不能……给我一张曾清溪中学的毕业照片?”
“……”苏雯错愕地看向宋思年。
宋思年难得有点不好意思的情绪,清了清嗓子,“我不是因为曾清溪,只是有人跟我说他和曾清溪一个中学……我想看看他中学时候是不是就那么一副面瘫脸了。”
苏雯回过神:“宋大师误会了,我不是不情愿,只是您可能没法看到清溪的中学照片。”
“嗯?”宋思年不解擡头。
苏雯也同样不解——
“您说的那个人没有记错吗?”
“……什么意思?”
“清溪的履历上虽然有中学记录,但事实上因为当初的身体原因,他从来都没有去过学校,一直是私人家庭教师在家里授课。”
“……”
宋思年的瞳孔蓦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