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宋思年的话,坐在藤椅中的男人擡眼看向他,眼神平静。
“骗你什么?”
宋思年伸手拿过他放在一边的材料,“你如果真不打算去调查这个案子,那为什么要看这些资料看这么长时间?”
“……”
“你跟我说你不去,只是不想让我跟着你去吧?怎么,怕我拖累你?”
谢忱闻言微皱起眉,黑眸里带着些不虞地望他。
宋思年被男人这样一瞧,原本被欺骗而有些不悦的心情反而好了不少。
他嘴角一勾,好看的桃花眼都往下弯成了月牙儿——
“不是怕拖累的话,那就是担心我了?”
谢忱对这人的脾性再熟悉不过,也便应了他的意思坦言,“这件事比我想象中危险了些,我不希望你被牵连进来。”
宋思年:“可你也知道,这一开始就是跟我脱不开干系的。”他一摊手,笑得没心没肺,“我也是身不由己嘛。”
谢忱:“只要你不想,没人能逼迫你牵涉进来。”
宋思年一愣,莞尔失笑,“我都没有这样的自信,你对我可真是有信心。”
“……”
谢忱并不理会他的玩笑,仍旧用那样严肃的目光看着他。
宋思年脸上笑容垮下来——
“好吧好吧,是我自己好奇心太重,所以真的很想去看看这个案子。”
“……”
谢忱眼神稍冷,俨然不为所动。
两人一站一坐对峙了好一会儿,宋思年丝毫没能借助这个居高临下的地势给自己带来什么气势上的优势。
于是最后还是他败下阵来——
“……我不放心你自己去。”
谢忱一怔。
男人很少有这样明显的失神,如果是平素显露出来,宋思年说不得要拿他打趣,然而这会儿某人也正难得有些不自在,根本没能注意到谢忱的反应——
“你们局里那个孙得星说了,他朋友就在那边的警局工作。他朋友说这个案子又棘手又危险,之前已经疯了好几个警员了。”
“疯了警员?”谢忱被这话拉回了理智,眉心紧蹙,“什么意思?”
宋思年:“好像是他们那边警局的警员最开始是把这个案子当意外处理的,然后走流程去死者家里例行通知的时候出了状况,凡是去了的警员都疯了。”
谢忱目光微沉。
宋思年继续说:“听他描述,多半是有恶鬼作怪,而且肯定不是一般的恶鬼——能害人命的恶鬼,和能不伤人就把一堆警察吓疯了的恶鬼,这两者之间的差距恐怕都不是一个两个境界的。”
谢忱此时已经听懂了宋思年的“不放心”,尽管为这案子烦扰,但面上仍少有地露出一点笑意。
“我是捉鬼师,你对我还不放心?”
宋思年咕哝了句,“捉鬼师怎么了,我还认识一见我就跪的捉鬼师呢……”
谢忱:“我跟他们都不同,你知道的。”
宋思年抿了抿唇,“但是之前在鬼市那会儿你也说过,现在不是你全盛时期的状态——要是以前,按照传闻那个级别,你说你坐在这儿动动手指就能把千里之外那只恶鬼取了首级,我绝对相信。但现在……”
宋思年停下话头,迟疑地看向谢忱。
谢忱低笑了声,“现在怎么了?”
宋思年沉吟了会儿,试探性地问:“你比全盛时期弱了多少?”
“……”谢忱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宋思年擡起左手,伸出食指拇指小心翼翼地比了个短短的距离——
“少了这么多?”
谢忱瞥一眼那拇指食指之间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不由失笑,“那算少吗。”
宋思年颓丧地收回手,“那你直接说,你现在的实力相当于全盛时期的多少?一半?”
谢忱:“不及。”
宋思年:“三分之一?”
谢忱:“……”
宋思年:“……五分之一??”
谢忱:“……”
宋思年:“——十分之一???”
谢忱还是不说话。
宋思年表情都僵住了,“你……你自己说,到底有多少?”
谢忱:“如果一定要给一个量级,那百分之一和千分之一之间,更接近一些。”
宋思年:“………………”
空气僵滞了几十秒后,宋思年面无表情扭头就要走人:“你别想去了——哪儿你都别想去了。”
谢忱无奈的声音从他身后追来。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这世上也没有几个能伤到我的。”
宋思年闻言步伐戛然一停,随后蓦地扭过身,狠戾的眼刀甩了回去——
“哦?没有几个能伤到你的?那一千年前,让世人都以为你死在他手里了的那个宋绝——他没伤到你?”
话一出口,宋思年自己便后悔了。
果然是关心则乱……这种不经脑子的话都说出来了。
然而话已出口木已成舟,宋思年又没办法跑到谢忱耳边把那些话再救回来,他只能心虚地看向谢忱。
而谢忱显然绝未想到他会提及宋绝,此时的眼神复杂而汹涌。
只是出乎宋思年意料的,那眼神里竟然并没有他以为的仇恨或者深恶痛绝的情绪,而是……
不待宋思年细细分辨,他视线中央的男人蓦地垂下了眼睑,遮住了眸瞳里诸般情感。
“……我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宋思年这会儿正为方才提及宋绝时谢忱的反应而有些没来由地发恼,闻言轻哼了声,“我有嘴巴有耳朵,就不能自己去问去听吗?”
“……”
见谢忱没反应,宋思年有些不甘心,他直接转回身走回到谢忱身旁。
“我本来以为这是你的逆鳞,提都没再你面前提过,现在看来……你却是好像一点都不生他的气啊?”
没听出青年语气里的来势汹汹来者不善,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谢忱开口:“……各司其职罢了,没什么好气的。”
宋思年眯起眼,“我怎么听说是他背叛了你呢?”
“这是你查到的?”谢忱有些意外地看了宋思年一眼,随即哑笑了声,“我还以为,知道当年真相的人早就不在了。”
男人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沧桑得近乎悲凉的孤独感,堵得宋思年下一句质问上不上下不下地憋在了胸口,气得他脑壳都疼。
咬了咬牙,心说“看你心情不好暂且放你一马”,宋思年直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忱——
“不管你有没有把握,反正我没有把握,所以这次事情的处理方法很简单——要么让我陪你一起去,要么咱俩谁都别去。”
谢忱刚想说什么,又被宋思年抢了先——
“而且,你最好别想跟我玩阳奉阴违的小把戏——这几天不管早晚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直到宋家的招纳集会结束。”
“……”谢忱擡眼,“你一定要跟去?”
“当然!——你都快只剩千分之一的实力了,你觉得我能放心?”
谢忱不想跟宋思年在千分之一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于是只沉声问:“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后悔?”
宋思年撇了撇嘴,“后悔与否是我自己以后的事情,跟其他的人和事都没关系,你别拿这个来忽悠我。”
谢忱垂眼。
“……好。”
“好什么?”
“那就一起去。”
“——这还差不多。”
青年心满意足,转身走了。
他没看见,直到他出房门前,身后坐在藤椅里的男人都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背影。
半晌后,书房里有人无声一叹。
……不管你是想忘记还是想记起,我都想让你记起。
这是我的私心。
案子的发生地距离甘城很远,宋思年和谢忱商量过后,还是决定以效率为重——坐飞机。
尽管老树甚为怀疑它家主人只是对自己以前从来没坐过的那个大铁疙瘩感到好奇。
谢忱通过焦家让捉鬼师联盟那边办好了一切手续,便和宋思年一起赶去了机场。
好奇地瞄了一路终于登机之后,宋思年便在座位上,看着起飞前的飞行跑道地面,一边研究一边和老树嘀嘀咕咕——
“树啊,你说拿东西和鬼市的大巴车会有区别吗?”
“额,大概有吧……我也没坐过,只看资料书上提,飞得很高。”
“鬼市大巴飞得也不低啊。”
“……嗯,主人说得有道理。”
“那你说区别是什么啊?”
“……”
老树苦思冥想了很久,突然抖了抖绿芽儿,喜道:“我查到了。”
“嗯?是什么?快说。”
老树:“鬼度百科上那些灵鬼都说,飞机司机开得比大巴司机稳多了!”
宋思年:“…………”
宋思年:“他们对稳的衡量标准会不会定的太低了?”
想了想第一次坐鬼车大巴的痛苦,宋思年突然为接下来一个多小时的飞行航程感到忧心。
坐在旁边合眼休息的谢忱终于忍不住,伸手把青年的额头扶着轻压到靠背上。
“很稳,睡吧。”
“……哦。”
男人的掌心干燥而温和,宋思年被按到靠背上后,便状似乖巧地合了眼。
一切终于归于安静。
直到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慢慢行驶,谢忱旁边突然起了个幽幽的声音——
“其实我不想问的,但我实在太好奇了。想了一天,昨晚都没睡好。”
“嗯?”
宋思年睁开眼——
“你和宋绝,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谢老干部:“……”
掐指一算,这是道送命题。